貳 曾鬥城·愛情左搖右擺02

11

隱匿在城市以北山穀中的綠野,山水環繞,鳥啁蟲鳴,獨特純淨,綠色植被覆蓋山野水麵,因此得名“綠野”。

這是網絡上三年前對於綠野的介紹。而風間樹一行人實際看到的是——

作為國家4A級特色風景區的綠野已經設立了露營區、垂釣區、采摘區等多個景點,停車場被占據得滿滿當當,情侶、祖孫三代、中學小學生……各類人群沸反盈天地在燒烤、嬉鬧、垂釣、打盹……原本靜謐的綠野宛如菜市場一般熱鬧。

藺子涼的額頭上微微出了點汗,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想尋找的那處所在,還能保持著最初的模樣嗎?

夏錦茗倒是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好熱鬧哦,太開心了,我們快點找個據點吧。”

大部分人都選擇靠近波光豔瀲的湖邊,但他們卻在背陰處找到了一塊不是那麽平坦的地方。雖然藺子涼沒有說,大家還是很默契地挑選了離水邊很遠的地方,這讓她心底微微感動。

“什麽嘛,這麽遠,都沒人了啦。”夏錦茗抱怨。

風間樹悄悄在她耳邊說:“你不覺得人少點會很刺激嗎?”

夏錦茗馬上就高興起來:“對哦對哦,天黑了可以玩殺人遊戲的。”

男生們馬上開始“叮叮當當”搭建帳篷,女生們則收拾食物,準備晚餐。

“哎,我們去湖邊洗東西去啦,有事就來找我們哦。”蕭零然和田丁見拎著兩大包東西,明目張膽地二人世界去了。

剩下來的四個人,要麽太熟,要麽太不熟,要麽太喜歡,要麽太不喜歡。這樣的組合,讓營地氣氛安靜無趣。

夏錦茗對風間樹擠擠眼睛,然後嗲聲說:“曾鬥城哥哥!”

“哎?”曾鬥城納悶,什麽時候成了你哥哥?

“我要去撿幹柴哎,可是一個人去好害怕哦,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夏錦茗繼續撒嬌。

“好吧。”曾鬥城麵紅耳赤地對藺子涼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注意點安全啊。”

夏錦茗在轉身離開之前又對風間樹做了一個“V”手勢,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丫頭。

雖然不是很嫻熟,但還是懂得如何將魷魚切成絲,墨魚切成塊,章魚切成丁,海帶打成一個小小的結。曾鬥城帶來的海鮮幹淨又新鮮,有一股清涼的海洋味道,藺子涼竟然並不討厭。然後,她把切好的海鮮和胡蘿卜、青椒,搭配著穿在竹簽上。

“我來幫你一起弄吧。”風間樹跑過來說。

藺子涼並不回答他。這倒不是心存厭惡的緣故,而是,實在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她憎惡自己為什麽不能像有些人那樣,不愛能裝得很愛,很愛卻又能裝得不愛?

喜歡就是喜歡,她害怕自己一張口,愛意便會從眼角眉梢,從話語中傾瀉,無法抑製。

而風間樹呢,天知道他多想一下握住她正在忙碌的手。可是,至少現在的他並不能夠。

“那個……”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

“你先說。”

“嗬嗬,你的表妹挺可愛的。”原來是這樣言不由衷地沒話找話。

“啊……表妹?哦,哈哈,挺黏人的,把曾鬥城給拐跑了。”風間樹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你和鬥城相處得還好吧?”

“當然。”放下手中的竹簽,藺子涼說,“我去車廂裏拿點一次性餐具。”然後轉身跑開。

沒錯。當然。毋庸置疑。

你若是問我和他在一起快不快樂,我必定會這樣回答。我也隻能這麽回答,然後轉身跑開。

因為,我不想讓你看見,我在轉身後立刻跳出眼眶的淚水。

你不要誤解,那是代表幸福和快樂的眼淚。

可是,可是我多麽希望那是你給的。

“曾鬥城哥哥,快點哦。”夏錦茗仿佛跳脫白兔般歡快,可憐後麵抱著一堆柴禾的曾鬥城還得跟上她的步伐。

“你慢點走,東西都掉出來了。”曾鬥城撿起地上的粉色小錢包,裏麵的證件、照片什麽散了出來。曾鬥城胡亂地塞了塞,然後遞給夏錦茗。

“這裏真的蠻漂亮呢。”夏錦茗接過錢包,讚歎道,“我們那裏很少能看到山的。”

“你是哪裏人啊?”好像認識風間樹那麽久了,一直都沒問過他的故鄉是哪裏。

“叫做秀城,很遠的地方呢。”夏錦茗說,“鬥城哥哥聽說過這個城市的吧?”

“當然。”夏錦茗所說的秀城,是全國經濟文化第一大城,是世界五大城市之一,經濟繁榮,科技發達,治安良好。原來風間樹是秀城人。

“不過隻聽說過,還沒去過。”曾鬥城補充。

“沒什麽好的啦,都是汽車房子,景觀都是人造的,哪有汨羅這麽漂亮。”夏錦茗擺擺手,“不過人都是這樣的,沒去過的地方總想去看看的。就像我以前總央求樹哥哥,讓他帶我到他的家鄉看看,他都不肯。好不容易我自己跑來了,還被他罵。”

“他不是秀城人?是汨羅人?”曾鬥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不是表兄妹嗎?”

“啊……對的……是秀城人,我說錯了。”夏錦茗結巴又臉紅,態度實在令人懷疑,“鬥城哥哥,這種蘑菇好漂亮啊,紅紅的,晚上加個菜吧。啊呀,戳到我了,好疼啊。”

“別碰啦,有毒的!”曾鬥城大喝,伸手進口袋掏手帕,卻摸到一張滑滑的小紙片,是剛才錢包裏的漏網之魚嗎?他摸出來看了看。

“快點幫我包紮一下啦,好疼哦。”

“小涼,幫我弄一下那邊兩個角吧,得同時按下去才行。”

“哦。”

“啊!”

“你有沒有受傷啊。”

“沒有,你呢?”

四個人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風間樹和藺子涼被坍塌的帳篷困在其中的曖昧場景,當事人手腳並用地掙紮著,上演著一出容易令人誤會的畫麵。

如果事實真的是他們肉眼所見到的那樣。

曾鬥城和夏錦茗完全可以手牽手回來,然後大聲宣布:“我們拍拖了。”

田丁見和蕭零然完全可以手牽手回來,然後大聲宣布:“我們結婚了。”

是的,如果就在這短短三十分鍾分頭行動的時間裏,風間樹和藺子涼可以糾纏在帳篷裏上演**戲碼。

那還有什麽事情不會發生呢?

因此,所有人都會相信,這隻是一個意外。

隻是,在帳篷中的兩個當事人心裏,那三秒鍾的短暫驚嚇,讓他們彼此捉住了對方的手。那臉靠臉十一厘米的距離,讓他們更加確定了強烈的心跳。那天旋地轉的感覺,叫**的暈眩。

如果,空間再逼仄一點。如果,時間再長久一點。

“沒事吧?”曾鬥城幫著扒開亂作一團的帳篷,把藺子涼解救出來。

“嗯,一點事情都沒有。”她的臉紅紅的,“隻是要害你們重新搭帳篷了。”

“喂,你們快點啦,什麽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要開飯咯!”蕭零然朝這邊擠擠眼睛。

“我來幫你。”藺子涼爬起來跑過去,留下因短暫親密接觸而一臉回味的風間樹,以及用一臉狐疑神情瞪著風間樹的曾鬥城。

篝火。夏夜的風。螢火蟲。

烤肉。啤酒。忘放沙拉醬的沙拉。

風間樹的魔術。蕭零然的歌。大家乘著酒勁的亂舞。

失聰一般的耳邊。突然靜謐的心情。遊離於快樂之外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麽,在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肉,笑得很大聲之後,藺子涼的情緒突然就那麽一下子,無法抑製地down到穀底。看著風間樹放肆嬉笑的表情,她卻是說不出的落寞。

藺子涼起身,在蕭零然耳邊說,“我自己去走走。”

“哦,要我陪你嗎?”

“不用,不會走很遠。你玩吧,放心。”

走很遠後,身後的喧囂聲才漸漸聽不見。少了她一個人,原本的六人組合不會因為變成五人而笑聲熄滅。不會有人因為她的暫時離開而變得心不在焉。不會有人一直在嘴裏碎碎念“怎麽還不回來,怎麽還不回來”。

喜歡上一個人,會希望自己能夠時時刻刻看到他,感知他的存在,呼應他的情緒。為他的每次來去和悲喜而皺眉、微笑,或者莫名其妙地興奮。

在那剩下的幾個人中,可會有一個人那樣需要我的存在,期待他每次思念我的時候,我可以為他乘風破浪,卷雲而來?

沿著通向密林的小路,藺子涼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密林深處的哪裏,隻覺得周遭寒意漸起,霧氣漸濃,路狹草深,甚至能夠隱約聽見不知名的獸類在低沉呼喚。

藺子涼突然覺得有些害怕,轉身便往來時的路上狂奔。

突然,她聽見前方不遠處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小涼,你在嗎?小涼……”還有節能燈白晃晃的燈光由遠及近地飄過來。

藺子涼一陣欣喜:“風間……鬥城,是你啊,鬥城。”

曾鬥城滿頭大汗地衝過來,一下把小涼緊緊抱在懷裏:“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自己走開了啊。想逛的話我可以陪你的,這麽晚一個人在林子裏逛多危險啊。”

藺子涼一言不發,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別怕哦。”他輕輕拍打她的背。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愛情電影裏不是這樣演的,愛情小說裏也不是這樣寫的,男女主角是不該這樣重逢的。

情歌裏都這麽唱:“請把我的名字默念一百遍,好夢就會趁你睡醒實現。”

看見滿天星鬥時,我默念你的名字;偶遇旖旎景色時,我默念你的名字;發現鬆鼠在第三根枝丫築巢時,我默念你的名字;找不到返回的路時,我默念你的名字;聽見夏蟲在鳴叫時,我默念你的名字;脫口而出的,還是你的名字……

為什麽默念了不止一百遍,你卻沒有為我破空而來呢?

風間樹。

我哭不是因為我害怕,而是用你名字念出的這個咒語,原來一點都不靈驗。

12

從淩晨開始,綿密夏雨再次侵襲汨羅城。雨絲纖細輕柔,沉溺於夢境中的人根本無法聽見它下落的聲音。就像一團冰涼的霧氣籠罩山野,慢慢將樹梢草地浸潤濕透。經過一夜的洗禮,連泥土都像飽蘸水分的海綿,鬆軟潮濕。

天光尚未明亮的清晨五點,藺子涼便已經起身。她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拿出裝好工具的背囊。走出帳篷,不禁被沉積一夜的清涼水汽激靈了一下。她抬頭看了看天,套上一件簡易塑膠雨衣,仍然按照原計劃出發。

一小時以後,仍舊在呼呼大睡的三個男生被蕭零然推醒——

“快點起來,小涼不見了!”

“怎麽會的?什麽時候發現的?”田丁見揉揉尚未睜開的眼睛,“會不會自己出去看日出了?看看有沒有留條啊。”

“下雨了,看什麽日出啊。”蕭零然著急地說,“鬥城,昨晚你碰到小涼她沒說什麽吧?”

“沒有啊……”曾鬥城的腦海中浮現出小涼掉落眼淚的一幕,昨晚都已經那麽害怕了,應該不會再到處亂跑啊。

“這樣的天氣,我擔心小涼出什麽事,她那麽害怕水……”蕭零然的這句話讓風間樹和曾鬥城都緊張起來,兩個男生草草套了衣褲,一前一後奔了出去。

“田丁見你去後山看看,我去那邊的山穀,曾鬥城你去前麵的湖邊吧。”也許是習慣了發號施令,風間樹的話聽上去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女生們就在這裏等著,如果小涼回來就馬上跟我們聯係。”

曾鬥城看了風間樹一眼,微微點頭:“拜托了。”拔腿便向前跑去。

拜托了。

拜托你盡力找到藺子涼。

拜托你盡力保護藺子涼。

我的女朋友藺子涼。

風間樹的內心突然被從未有的危機感和不自信擊中,他極度懷疑他對藺子涼的愛,是否能夠抵得過眼前這個透露著狠勁的小子。

他甩了甩頭,深吸一口清晨林間沁涼的空氣。快點清醒頭腦,不去想這些無謂的事情。

小涼,我一定要找到你。

比曾鬥城更頑強的是汨羅城夏季的雨水。

藺子涼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那些隨風四處飄**的雨水打濕小涼的發際,濡濕她涼涼的鼻尖,浸泡她原本幹爽的球鞋。因為從來沒有來過綠野,她隻能依照網絡上標示的地圖自己摸索。叢林中有夏天生長的各種喜陰植物,肆無忌憚地溢過她的小腿。不時有各種嗜水生物從容不迫地逡巡而過,比如蛇、蟾蜍、變色龍。

然而藺子涼並不害怕,她伸手擦拭被雨水弄得有些迷蒙的眼睛,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山窩有個拐角。

沒錯,繞過那裏,應該就是在資料裏看到過的綠野腹地了。

那片沉睡在腹地中的感光三葉草,是否仍如千百年前一般沉靜?

藺子涼心跳加速,加快了步伐。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那片耀眼的綠色仿佛神佑吉光一般在視網膜閃現。

可是,可是——

因為一整夜的雨,溪水從山穀中漫溢出來,形成湍急的看不出深淺的小河,從山坡上洶湧而下,橫亙在她與綠色山坡之間。

她雙腿微微發顫,終於停下了腳步。

風間樹的命題,是藺子涼在這個夏天最頭疼的假期作業。

在互聯網上搜索“獨一無二 雕塑 汨羅”時,小涼發現這個——

專家在汨羅市郊綠野景區發現數千年前早已滅絕的獨特植被:感光三葉草。據專家介紹,該植物感光性極強,且會根據溫度濕度發生顏色轉變。用感光三葉草磨製而成的粉末加入到繪畫、雕塑作品中,會讓作品根據當天天氣狀況產生獨一無二的視覺效果。據悉,目前在我國,隻有我市的綠野地區發現該種植物,專家稱這也許是世間惟一存在的感光三葉草,具有相當高的科學研究價值。該植物的生存環境和感光原理,相關專家仍在分析研究當中……

此刻的藺子涼站在這裏,前麵是大片綠色覆蓋的感光三葉草。中間橫亙的,則是因雨天而暫時形成的湍流。

雖然,憑經驗來看,這短短一夜降雨所形成的水流不可能如深淵,不可能如山洪,危險係數仍在掌控範圍之內。

可是,經曆幾小時濕雨的藺子涼顯然已經達到能夠承受的極限。

過去嗎?隻消小心的幾步,便能在對岸取得做雕塑的珍貴原料。可是,這看似輕鬆的幾步,卻讓她微顫的雙腿如灌鉛般沉重。

“記得哦,你欠我一個世間惟一、獨一無二的雕塑哦。”風間樹揚著眉毛對她笑。

就算滔天巨浪仍有生機,就算沒有生機也有意義。

究竟你對我,是蠱惑還是鼓勵?

藺子涼抬起幾乎已經僵直的右腿,試探地落在急流中的石塊上。還算穩。用力踩了踩,給了她更多的信心。她索性深吸一口氣,幾步就走到了水流的中央,這才感覺到有些害怕。是的,回頭看跟往前看,都是一樣的距離,仿佛身處島中央的她一下子孤立無依。她慌了神,發現在水流中依附的那一小石塊並不牢靠。水流很快讓藺子涼失去重心。

就在落水的一刹那,她仿佛看見若幹年前深藍色的波濤洶湧漫溢,鋪天蓋地傾瀉過來。在失去知覺之前,她氣息孱弱地第一百零一次叫出那個最想實現的咒語:

“阿……樹。”

這一次,會不會還是很倒黴地,第一百零一次,失靈呢?

火花照亮暗夜,螢光映襯臉龐,雷聲驚醒深眠,豔光喚醒眼瞼。

“阿樹……”

呼喊穿透空氣中的氧離子,讓沒有頭緒的風間樹打了個激靈。

是在那裏嗎?山穀的北方,隱約傳來的SOS,偶爾浮現的綠光,毫無預兆的靈感為他指引方向。

風間樹掉轉方向,拔腿狂奔。

“小涼!”一聲急促的呼喚讓歪倒在河灘上的藺子涼微微睜開眼睛。

嗯?正朝自己狂奔而來的男人是……眼睛因為暈眩而迷蒙模糊,看不清楚。直到他穿著白色襯衣的修長身影靠得近了,近了,再近了……

“樹……”

是你嗎?神話裏囚禁在怪獸守護的燈塔下的公主日夜虔誠祈禱的王子,童話裏騎著白馬舞著寶劍獻上玫瑰的王子,遊戲裏能夠無往不勝打敗老怪通關的王子。真的在自己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呼喚下,拚盡全身氣力為自己狂奔而來嗎?

“小涼……”他一把抱起暈倒在淺薄河水裏的藺子涼,深情地看著她。

“你沒事吧?”終於,他說話了,仿佛剛剛確認完她尚在人間,鬆了口氣。

“嗯……”她搖搖頭,濕濕的頭發和衣衫輕微抖動,貼著幾近透明的肌膚。

風間樹突然無法自已地將他薄薄的嘴唇覆蓋下來。

這一次,不是在藺子涼的前額輕輕一吻,而是,而是不偏不倚地吻在藺子涼的嘴角。

藺子涼先是一驚,然後扭動身體開始掙紮著要下來。

隻是在男人看來,這樣的無謂掙紮會更加激發他們的勇猛鬥誌。風間樹果然抱得更緊了。

“……要……悶死了啦!”藺子涼終於把他推開,“放我下來!”

風間樹“哦”了一聲,放下藺子涼。

說來奇怪,風間樹的吻仿佛先是興奮劑,然後轉為鎮定劑。讓此刻的藺子涼站立在水中,心裏卻並無半點害怕。

藺子涼瞪了風間樹一眼,索性淌著剛剛漫過腳踝的水流走到對岸。

這便是被稱作“世間惟一、獨一無二”的感光三葉草了。那麽一大片一大片地鋪展在自己眼前。

“啊……”藺子涼和風間樹都看呆了。

然後,藺子涼蹲下來,很小心地掐住感光三葉草的莖部,輕輕折斷,卻不知擱在哪裏。早上出來得太匆忙,連任何的容器都沒有帶。

“喏,用這個包裹一下吧。”風間樹適時脫下了自己的襯衣,遞了上去。

“嗯,謝謝。”藺子涼很仔細地按照區域把三葉草輕輕拔起,放置在平鋪的白色襯衫裏。

直到快要放滿,藺子涼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說:“走,我們回去吧。”

一轉頭,她卻看見風間樹麵色蒼白,有些虛弱地在喘氣。

“怎麽了?”

“沒事,可能是身上都弄濕了,有點冷吧。”

“沒事吧?要休息一會兒嗎?”

“不用,咱們早點回去,否則他們要擔心了。”

“嗯。”藺子涼走了幾步又回頭,“剛才的事,請不要對他們說好嗎?”

是的,她寧願相信,這是他又一次不小心的意亂情迷。

半小時後。

兩個濕噠噠的人幾乎是搖晃著回到了營地。

“小涼,你到哪裏去了啊?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蕭零然跑上來扶住有些顫抖的藺子涼。

“沒關係的。”藺子涼虛弱地笑笑,擺擺手。

曾鬥城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帶著哭腔說:“小涼,你怎麽又一個人出去了啊?下著雨多危險,不是昨天跟你說要去哪兒我陪你去嗎?你去哪裏了呢?我在附近找遍了都沒看到你……”很少聽見內向的曾鬥城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

“哎……沒事的真的沒事了,對不起鬥城,害你擔心了。”小涼並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突然響起的“咚”的一聲其實並不響亮,而隨後響起的嚎叫卻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樹哥哥,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啊?”

風間樹?這仿佛仿佛此時已經元氣盡失,疲軟地暈倒在地上。而此前,幾乎所有人的關心和注目,都在藺子涼這個嬌弱小女生一個人身上。沒有人看見風間樹的臉色,要比藺子涼的更加蒼白虛弱。

“風間樹!”藺子涼撲過去,趴在他的身邊,“風間樹,風間樹!你醒醒啊。”

“你讓開!”夏錦茗一下推開踉蹌的藺子涼,“都是因為你,才把樹哥哥害成這樣!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再害他多少次啊?你讓開……”

一次不夠?再害他多少次?

藺子涼愣住了,是自己給風間樹帶去了麻煩嗎?還不止一次?

“錦茗,你不要亂說話……”風間樹醒了過來,掙紮著坐起身,“可能剛才跑得太急了,掉進水裏又有點著涼,一時血壓不夠,有些發暈。”

風間樹臉色蒼白,慢慢站了起來,遞給藺子涼一包用自己的襯衣包裹著的東西:“喏,這是你剛才采的草。還好沒弄壞。”

接過風間樹遞過來的感光三葉草,藺子涼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最討厭分子式是H2O的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喜歡哭呢?

“對不起,風間樹。”

風間樹接過田丁見遞過來的幹毛巾,故作瀟灑地擦起了頭發和臉:“咳,舉手之勞嘛,不過跨兩步就搞到了,腿長就是比你們矮個子女生有用哈。不過啊,你非要這些草幹嗎呢,好奇怪哦……”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風間樹!”

伴隨著在場所有人的驚叫,這個臉色蒼白的男子再一次直挺挺地暈倒在營地前的空地上。

13

就像在男生的心目中,籃球永遠比排球好玩。在女生的心目中,帥哥永遠花心。在奶奶的心目中,小孫子永遠值得帶出去驕傲。在藺子涼的記憶中,夏天始終是個高興不起來的季節。

不是嗎?太過灼熱的陽光,太過灰暗的往事,太過翻江倒海的記憶。而這個夏天,在藺子涼的日記本子裏,又加上了“很討厭的雨季”,“猜不透心思的風間樹”,“莫名其妙就開始的初戀”,以及“有生以來最不快樂的夏日旅行”這樣一些讓人喪氣的詞組。

這一次的綠野之行便這樣敗興開始,掃興結束,中間夾雜著高低起伏的各種情緒。

回去的時候,隻能是田丁見開風間樹的本田車。夏錦茗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的“樹哥哥”,總是用一種“你給我離遠點”的眼神瞪著藺子涼,嫌惡的眼神讓藺子涼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任性的出走固然連累了風間樹,可那是意外,不是蓄意,為什麽夏錦茗會有這麽大反應呢?

幫著把風間樹扶到車上,看著這個男子有些痛苦地緊皺著眉頭,藺子涼很想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夏錦茗給風間樹的額頭換上一塊被溪水浸泡得冰涼的毛巾,當著她的麵,拉上了車門。

坐在曾鬥城的小車上,藺子涼並不說話,歪著頭看著剛剛放晴沒幾天又飄起小雨的天空,懷裏抱著的,是用風間樹的襯衣包裹的數量並不多的感光三葉草。是的,雖然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但卻是耗盡了她的勇氣、他的氣力才換來的,是彌足珍貴的,可以畫龍點睛的東西。

“小涼,這是什麽呢?”蕭零然見她抱得那麽緊,感覺很奇怪。

“零然,小涼肯定特別想睡,後麵有件衣服,麻煩你幫她披上吧。”曾鬥城從倒後鏡裏看看藺子涼,微微皺了皺眉。

謝謝你,鬥城。

你總是讓我在疲憊的時候,可以選擇不說話。

你是一個那麽善良、細心、體貼的男孩子。

可是,可是為什麽我還是不能愛上你呢?

14

——最近這幾天休息得怎麽樣?感覺好點沒?

——好得很呢,在家要捂出黴斑了O_O

——沒跟鬥城約會嗎?好浪費哦。

——沒啦,他最近也挺忙的……

——是不是忙著做生意,好多掙點錢早點娶你啊?

——……

——害羞啦?

——大家都還好吧?

——你想問風間樹吧?應該沒什麽大事。丁見說那天回來要送他去醫院,風間樹死也不肯,非說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也不知道現在恢複得怎樣了。

——哦。

——你倒是應該去探望一下病人的,好歹人家救了你一命,你們住得又不遠。古代的時候,可要以身相許的哦^_^

——……

——嗯哼,哎,說真的,你們那天失蹤了那麽久到底在幹嗎啊?弄得渾身濕透的回來,好令人懷疑哦!老實交代!

——……不說可不可以啊。

——嗯哼,不說,就是真的有什麽啦?

——我打算去看望一下風間樹,可是我覺得他那個表妹很討厭我似的,還總說我害她哥哥……

——小女孩嘛,都這樣仇視比自己漂亮的異性的。哈哈,去吧,記得燉點雞湯給他補補。

——嗯。我先下線了。你和丁見要好好的哦。

——88。

15

“阿嚏!”田丁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貌似有人在掛念我啊。”

身旁的曾鬥城卻不理他,一口接一口灌悶酒。

“喂,喂,你幹嗎啦,不要跟我學喝悶酒,容易壞事的。”田丁見搶過一瓶啤酒,自己“咕咚咕咚”喝了起來,“真不知道你還鬱悶個什麽勁兒,有個那麽可愛的女朋友。”

曾鬥城“啪”的一聲放下啤酒瓶,怒氣衝衝地瞪著田丁見,還是不說話。

酒吧裏其他的客人被嚇了一跳,紛紛向他們投類似詢問的目光。

“好啦,好啦,你喝醉了。”田丁見掏出錢放在桌上,“買單,今天我請你。”

剛走出酒吧門口,曾鬥城就靠在牆邊“哇啦哇啦”地吐了起來,可憐邊上的這個好兄弟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說,”田丁見說,“你是在不爽為什麽找到小涼的人不是你,而是風間樹。對不對?”

曾鬥城不理他,繼續扶著牆嘔吐。

胃空空****,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曾鬥城接過田丁見遞過來的純淨水漱漱口,感覺舒服了許多。

兩個大男生在星夜下搖搖晃晃地走著。因為都喝了些酒,仿佛一不小心走回了星光燦爛的青春年少。

“哎,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嘿嘿,你呢?”

“是誰啊?”

“不能告訴你啊。”

“為什麽啊?”

“你跟她很熟啊,萬一你小子去泄密呢。”

“靠,我可是你好兄弟,連我都信不過。”

“要不,作為交換條件,你也告訴我喜歡的人吧。”

“好啊,我們一起說吧。3,2,1——”

“蕭零然。”“藺子涼。”

“哈哈哈……我好緊張啊。”

“是啊,真怕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啊,那樣豈不是要決鬥啦……”

這樣的毫無心機,注定隻能留在最初動心的十六歲嗎?

曾鬥城和田丁見似乎都想起了那些一起分享暗戀的時光。此刻的他們,卻因為愛情垂頭喪氣。當愛情失去了赤子之心,貪求回應的欲望就會變本加厲地折磨你的心。

“丁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脆弱?”曾鬥城低著頭。

“對感情認真的人都會這樣的。”田丁見無奈地笑,“有點患得患失的。”

“嗯,我覺得……我覺得小涼並不愛我。”雖然在心底盤桓了那麽久,親口說出這句話,還是覺得很難。

“廢話,剛交往那麽短的時間,現在就說愛不覺得太肉麻嗎?”田丁見探頭看星空,歎了口氣,自己和零然連正式的交往都算不上呢,愛又在哪裏呢?

“可是,我是說,我覺得,小涼她並不愛我。”曾鬥城突然就緊張得結巴起來,害怕田丁見也有同樣預感。

“哈哈哈,難道說,藺子涼愛我?”田丁見揶揄他,“你小子也得有點自信嘛。”

“你覺不覺得,這次在綠野,小涼和風間樹有點奇怪?”曾鬥城轉過頭,幽深的雙眼黑暗空洞,“比如,那堆用風間樹襯衣包裹的什麽三葉草。我問過小涼,可她就是不說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那些草又是做什麽用。”

“要知道那些做什麽呢?”田丁見抬眼望向杳渺的前方,漆黑一片。

“鬥城,關於愛情,就好像前方黑暗中筆直的公路。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路障或轉彎,因為以我們的肉眼,根本無法看見未來是什麽樣子。隻有走到那一步,你才會知道,究竟是該轉彎還是繼續往前。

“相信我,做個懂得裝傻的、豁達的男人,會讓你在愛情中得到更多。”這個一直看似懦弱的田丁見,其實是在用最本真的方式,保護著愛情。

16

“叩叩、叩叩。”

過了十秒鍾。

“叩叩、叩叩。”

有些拘謹地挪了一下左右腳的間距,把提著的甜湯罐從左手換到右手,藺子涼第三次敲門。

“叩叩、叩叩。”

既沒有響起主人的問話“誰呀”,也沒有從遠到近的拖鞋聲。

確定是沒有人了。

藺子涼想:不應該啊,從綠野回來不過三四天,難道風間樹已經完全康複,上班去了?

她幾步走到廚房的窗戶旁,探著腦袋向裏麵張望。

屋內並沒有開燈,她還是透過隱隱透入的光線看清楚客廳的陳設。

純白色牆壁,簡單的白色沙發,黑色桌椅,都是剛硬立體的模樣。茶幾上整齊擺放著幾本書,牆壁上的電視機似乎有種從未被打開過的寂寥。

藺子涼張望了好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種奇怪感覺,仿佛這間屋子隻是一具幹淨的空殼。而它所等待的那個主人,已經把它遺棄了。

她的心頭一凜:不會的,應該不會的,如果真有什麽事,她會知道的。

可是,憑什麽呢?他們隻不過是鄰居。她和風間樹,不過是隻有數次交集的淺淡朋友。他不由分說闖入她的生命。但他若真的選擇離開,也無需向她有任何特別的交代吧。

藺子涼的心情又矛盾又糾結,一邊擔心風間樹出什麽事,一方麵又試圖說服自己坦然麵對他的突然走失。

不想住在我這個麻煩的旁邊了?或者三五天後會回來吧?送表妹回家去了?還是去外地旅遊了?

在腦海中揣摩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藺子涼拎著熬了大半天的雪耳木瓜甜湯,訥訥地往回走。

17

“小涼,身體好點了沒?”從綠野回來,曾鬥城也是第一次看見藺子涼。好像又瘦了一些。他想伸手撫摸她的臉,可是卻不敢。

她坐在他的對麵,低頭攪拌著前麵的一杯鹹凍檸:“嗯,已經沒什麽事啦。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嗎?”

他看得出來小涼的情緒並不高。她一直是這樣,對於他們的約會總是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

“沒什麽事啦,就想看看你。我們,好像幾乎都沒單獨約會過哦。”曾鬥城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不是滿懷心事的樣子。

“這樣啊。嗯,我還是覺得大家在一起比較好玩吧。兩個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些什麽呢。”她抬頭,努力微笑,顯得生疏又客氣。

是啊。

這便是曾鬥城的愛情嗎?

一堆人的狂歡。

兩個人的孤單。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心情就像失去繩索的纜車,從高中直線墜落。填充物越多,下墜速度越快。

“啊,也不知道他們最近怎樣?”曾鬥城努力找話題。

“嗯。”藺子涼抑製不住內心的好奇,“對了,你知道風間樹怎麽樣了嗎?他那天病得挺厲害的,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

“丁見跟我說,好像回來後他就沒去公司上過班。”

“沒去公司?他也不在家啊。”藺子涼脫口而出,“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你去找他了?”

“哦,沒有啊,他家不是靠我家很近嗎?有次路過看見他家裏不像有人的樣子。”藺子涼有些臉紅地撒謊了。

是啊。古洛海景公寓的B棟和C棟隻不過區區五十米的間距,是隻用7秒鍾的全速奔跑便可到達的距離。可是,隻要藺子涼願意,她可以從另一條道、另一個門經過。過去的那些年,她也是這樣做的。怎麽會,突然就這樣改變回家或出行的路呢?

藺子涼仿佛看出來曾鬥城的疑惑。

她害怕他會問她一些問題。

不管是“你喜歡我嗎”,或者是“你對風間樹更有感覺吧”,還是“你真的很擔心他嗎”。任意一個問題也許都能徹底擊垮她的小心掩飾。

突然,他想到了在那個看不見光芒的夜晚,田丁見對他說的話:

“相信我,做個懂得裝傻的、豁達的男人,會讓你在愛情中得到更多。”

於是,再抬起頭的時候,曾鬥城露出了陽光般的笑臉:“放心啦,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如果真出什麽問題,夏錦茗肯定會大吵大嚷來找我們算賬的。”

“嗯。”確實是這樣,夏錦茗那麽護著自己的哥哥,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說來,風間樹的這個妹妹還真是厲害呢。”

“……”曾鬥城沉默不說話。

“怎麽了?”

“小涼,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我心底的疑惑。”曾鬥城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怎麽了……”

“我覺得風間樹和夏錦茗的關係不太一般。”曾鬥城從兜裏掏出一張紙片推到小涼麵前,“我覺得他們並不是兄妹。”

是一張大頭貼。被剪成適合錢包裏相片夾的大小。可是,這不是一般的大頭貼。不是加了光膜撒了金粉的高級大頭貼。

而是,笑嘻嘻的風間樹。

以及。

撅著嘴吻他臉頰的夏錦茗。

“小涼?”曾鬥城看見她的臉頰瞬間蒼白,緊張起來,“你、你沒事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藺子涼把呼之欲出的眼淚和顫抖隱去:“喂,你好過分哦。這個從哪裏弄來的啊?是不是偷翻了人家的包啊?”

“啊……我才沒偷。是那天我和夏錦茗上山找木柴的時候,從她的錢包裏掉出來的。我、我不知怎麽就塞在褲子口袋裏,忘記給她了。”

哦。

原來是隨身攜帶的甜蜜情侶照。

“不過,也許這不代表什麽吧。兄妹也可以玩親親的吧。”看出藺子涼明顯快要崩潰的表情,曾鬥城突然覺得自己這麽說,也許她會高興起來吧。

“其實,這也不關我們什麽事呢。”藺子涼把甜湯罐推到曾鬥城麵前,“鬥城,這個拿回家喝吧。我有點不太舒服,先回家休息了。”

然後,藺子涼便快步跑出了約會的甜品店。

“哎……小涼……”

看著她跌跌撞撞跑遠的身影,曾鬥城覺得自己失敗極了。

不是說裝傻就能守候住幸福嗎?不是說豁達就不會難過嗎?

田丁見,你騙人啊。

裝傻隻會讓事態發展到傻子也無法說服自己的地步。

豁達是讓自己忍受傷心到極點仍要安慰對方的殘忍。

他看著藺子涼越跑越遠,心底在想:這是不是他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隻屬於兩個人的約會呢?下一次再見麵,會不會兩人之間的所有關係,都分崩瓦解,不複存在了呢?

他終於流下眼淚。

哀悼終於無法喚醒的愛情。

18

跑。

穿著細跟涼鞋仍是跑。

腰間酸疼小腿酸軟仍是跑。

眼淚鼻涕糊住臉很難看仍是跑。

藺子涼沿著人不多的街道歇斯底裏地跑。想借汗液蒸騰掉眼淚,卻發現眼淚在海風的吹拂下,散落在她行經過的綠地和斑馬線,惹出深色的斑斑點點。

終於,她跑不動了,停下來,撐住腿,大口大口地喘氣。

終於哭不出來了。

就像看見甜蜜的情侶大頭貼會將曾經一時衝動的吻輕易擊碎。

因為安穩關係勝過露水情緣。

就像看見空無一人的屋子會將心底對於未來的期待輕易擊碎。

因為現實選擇說明感情並不存在。

就像奔跑會將心底的不滿懷念喜歡等所有情緒輕易擊碎。

因為,若即若離的愛情終於有個限度。

自尊能容忍的限度。

責任能容忍的限度。

等待能容忍的限度。

風間樹,不管你去了哪裏。不管你還不會再回來。

再次見到你,我一定能把前塵往事輕易擊碎,大大方方地對你微笑,說:

“嗨。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