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曾鬥城·愛情左搖右擺

她的生活作息,她的喜怒哀樂,她在那個城市走過的路口。

誰離開後,心髒上名叫寂寞的空洞便再也無法被填滿。

1

“把蛋清、奶粉、油、水、熱糖漿、小蘇打倒進攪拌機攪拌均勻……再加精粉和玉米澱粉,待其即將成團時立即加入碳酸氫鈉,攪拌15~30分鍾……麵團要有可塑性、有拉力而無彈性……烘烤分為兩段……烘烤好的餅幹膨鬆香脆,氣孔均勻,色澤金黃,表麵光滑整潔……”

經曆了在廚房裏一個上午的雞飛蛋打,已經變成“粉撲撲少女”的藺子涼在電話這頭叫囂:“為什麽做餅幹一點也不像你說的那麽享受啊?”

一個小時之後,藺子涼和蕭零然一人捧著一個小便當盒在市郊習慣性地迷了路。

“喂,是風大樹嗎?你們那個破船廠在哪裏啊?沉到海底去了啊……”一接通電話,藺子涼就怒氣衝天地抱怨起來。

“啊,啊,不好意思啊風間樹。嗯……剛才是小涼啦……嗯,主要是找不到你們船舶公司了……哦……在那裏啊……嗯……來接我們?好啊好啊。”

掛了電話還不到一分鍾,風間樹便出現在她們身後。

“呃,我們公司真的很難找嗎?不就在你們後麵嗎?”風間樹手指著不遠處的招牌——量風船舶公司。

兩個女生又閃出發現赤色土時的白癡眼光,一齊嚷嚷:“哦,原來躲在這裏啊,終於被我們找到了!”

天哪,算是很有成就感的發現嗎?風間樹一頭汗地打斷兩個女生的彈冠相慶:“兩位不遠千裏到這裏來找我,是為了……”

“喏,這是送給你的。感謝你幫我們度過期末考試的難關。”蕭零然雙手遞上兩個餅盒。

“這是……”風間樹猶疑地接過兩個漂亮的小盒子。一個是沒有臉的momo熊,一個是嬌滴滴的kitty貓。考慮了一下,他先打開了momo熊餅盒。

“嘩……”一股甜暖奶油氣息撲麵而來。小麥色維夫夾心餅幹整齊排列在精致餅盒中。仔細一看,每塊維夫餅幹都是不一樣的小熊造型。做體操的,擺鬼臉的,哭鼻子的……

“哈哈,好可愛啊!”風間樹感動極了,幾乎快要淚流滿麵,“謝謝你,小涼!”

“呃……”

“喂,風間樹,誰說這是藺子涼做的啦!這可是我獨門秘方精心製作的小然小熊維夫餅啦!”實在看不下去的蕭零然打破這一廂情願的致謝。

“嗯,這個才是我的。”

“哦……”風間樹心裏想的一定是,這麽粉嫩的kitty貓盒子,一定裝著草莓味的奶油餅幹吧。可說出口的話卻是——

“這是什麽?”因為這明顯是一堆堆看不出形狀顏色質地不知道是不是出土文物的奇怪物質。

“嬰兒餅幹。給你的禮物。”居然有人大言不慚地把它定性為可以食用的餅幹。

“為……為什麽是嬰兒餅幹……”風間樹顯然大惑不解,哪個嬰兒腦子被擠壞了才願意吃這種看上去像毒藥一樣的東西?

“比較適合你的口味。”藺子涼麵無表情地說。嗯,這個挑剔的叫做風間樹的男人,一定又會嘲笑她是個什麽都不會的無能少女吧。

“好啊,那我嚐嚐看。”就這樣微笑著,風間樹拿起其中一塊三角形的黑糊狀物體,放進嘴裏“嘎嘣嘎嘣”嚼起來。

“啊……”蕭零然都能感受到風間樹嘴巴的痛苦。

風間樹卻在兩個女生的目瞪口呆下,一口一口把餅幹仔細嚼完,再慢慢咽下去。然後,貌似很滿足地說:“我喜歡的口味啊,又香又焦,脆生生的。謝謝你啊,小涼。”

謝謝你啊,小涼。

這句不知道是否由衷的感謝讓藺子涼臉頰發燒:“不……不用啦。”

“可是,別忘記你欠我的東西哦。餅幹可不夠還哦……”風間樹嘻嘻一笑,又打回可惡男子的原形。

“蕭零然,東西給他了,我們走吧。”藺子涼就知道這小子沒這麽好對付。

那塊要用海洋生物屍體做成的“雕塑”……

風間樹卻說:“作為謝禮,我帶你們參觀一下船廠吧。”

“好啊好啊!”還沒等藺子涼拒絕,蕭零然已經自說自話地拉著風間樹向船廠走去,一邊還回頭招呼她,“快點啦,聽說船舶設計師很多都是帥哥哦。”

“哦。”其實藺子涼心底也有些許期待,這個叫風間樹的男人應該還有她所不了解的樣子。

2

“嗨!”

“嗨。”

“怎麽啦,興致不高的樣子。生意不好嗎?”

“嗯……你說小涼都敢在沙灘上放煙火了,為什麽還從不來我這裏逛逛呢?”

“呼,是糾結這個啊。總要有時間給她慢慢調整的。”

“哦,真的不會是因為討厭我嗎?”

“討厭你還跟你做這麽多年朋友啊。我說曾鬥城,你這樣可不像個敢愛敢恨的男人。”

“哦……”

“不像我……”

“像你……哈!你還好意思說?你暗戀蕭零然那麽多年,也沒敢怎麽樣啊。”

“呃……我哪還用得著告白啊,你沒見到零然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樣**裸熱辣辣嗎?”

“沒看出來。”

“你……欸?這是什麽呀?鼓鼓囊囊的,還是橘黃色的。”

“別瞎動啊,那是我給小涼準備的救生衣。”

“哈?救生衣?”

“嗯,怕她來看我,心裏卻害怕大海啊。”

“拜托,你這個攤子至少離沙灘還有五十米啊。你怕她被風刮到海裏去啊?”

“我要給她安全感嘛。我是男人!”

“噢!快來買最新鮮的烏賊海星章魚紫菜囉~買滿一百塊送‘男人牌’愛心救生衣一件哦!”

“田丁見,你想死啊!”

……

迎著海風,聞著陽光和海水的味道,在夏天的海邊忐忑又期待地等待喜歡的女孩子突然出現,那種感覺真好啊。

3

仿佛兩個無知又膽小的小跟班,藺子涼和蕭零然跟在風間樹的後頭,走在幾千平米的空曠廠房裏。

“前麵是船塢區”,“更遠的是龍門吊”,“年造船超過50艘,年產值去年已超過100億”,“……”伴隨這樣幹巴巴但卻很有說服力的介紹語一路走來,還夾雜著“總經理好”、“老板”、“風間先生”這樣濕答答的問好聲,以及身後的“那兩個女生是誰呀,很漂亮啊”,“難道是風間樹的女朋友”這樣的猜測聲,兩個女生覺得受用極了。

“哇,原來風間樹這麽厲害哦。”蕭零然的意思是:真是有個厲害的老爸啊。

“嗯,所以有個好老爸真的很重要啊,當少東家挺過癮的。”藺子涼很有默契地接上。

風間樹並不回答,隻嗬嗬一笑:“要不要去那邊看看?那兒有一艘豪華遊艇,要不要參觀一下?”

蕭零然馬上倒戈:“好啊好啊。”

“可是……”藺子涼明顯地猶疑起來,“那裏……”

她的為難表情提醒了風間樹。他想起那個夜晚,藺子涼二十歲的生日沙灘party。原本快樂歡騰的小涼,一不經意碰觸到海水,便像遇到水就短路的電子娃娃,突然一下子就暈倒了。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地抱住她,還不知道會鬧出怎樣的狀況呢。

這個女孩子,總需要些時日來慢慢適應,隱匿在心底的對海水的憎惡和恐懼。

“沒關係,我有這個。”風間樹從口袋裏掏出一方褐色格子手絹,在臉上筆劃了一下,“眼不見為淨。應該能幫你克服對水的恐懼吧。”

“可是……”

“沒關係,走道很安全,邊上也有欄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風間樹輕輕牽起藺子涼的手說,“你就安心跟著我走吧。”

安心跟著我走吧。海水再洶湧,有我帶你乘風破浪。

“是呀,你就是心理因素。把眼睛遮上,一定能安全著陸的,上了船就好啦。”蕭零然也在旁邊打氣。

就這樣,閉上眼睛,聽見海水從腳下不遠的洋麵穿流而過,聽見海風從耳邊發際的空隙穿梭而過。仿佛有讓人信賴的熏香從手帕上陣陣傳來,相信著你,我的朋友們。一步,兩步,三步……

“好啦,睜開眼睛咯。”蕭零然幫她解開覆蓋在眼睛上的手帕。

“風型號”遊艇。

七十米長,渦輪發動機推動,時速達35節,能攜帶350噸燃料。船身分為四個區域,貴賓區、普通區、餐廳和客房。 同時三個貴賓會客廳內設多功能數字化同聲翻譯器、超大屏幕播放機、真皮仰臥沙發和全套衛星信號定位係統。

聽了風間樹的介紹,蕭零然不可置信地說:“你是說,這艘遊艇是你設計的?”

“嗯,是的。不過不是我獨立完成的,我隻是主設計師之一。”

“而且是五年前設計的?”

“對,十九歲的時候。”

蕭零然的下巴差點掉到甲板上,而藺子涼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她家裏沒有遊艇,但也曾和父親一起出席過在遊艇上舉辦的各種宴會舞會。似乎記憶裏的那些船艙甲板,那些擺設布置,沒有一樣能比今天看到的更熠熠生輝。藺子涼驚歎風間樹的家族所擁有的巨大財富,也對他個人的才華欽佩有加。

這個囂張霸道的男子,竟然真的不簡單。

“什麽時候開上它帶我們去吹吹海風吧。”蕭零然很興奮。

“可能不行了,已經停航三年多了。”

“啊?壞了?”

“嗯,它第一次下水航行的時候就……”風間樹突然停住,眼底閃現一絲驚恐神色,他慢慢垂下眼瞼,眼神黯淡下去。

雖然轉瞬即逝,還是被藺子涼捕捉到這小小細節。

第一次下水?三年多?發生了什麽事?

蕭零然剛要開口問“就怎麽了”,就被藺子涼扯了扯衣角,示意她不要問下去了。

“嗯,就遭遇了一些狀況,渦輪發動機受損了,修不好了。”

雖然兩個女生都明白隻是發動機受損,是不可能讓隻出海一次的豪華遊艇從此遭遇擱淺命運。一定是有什麽事,是風間樹想要苦苦隱瞞和遺忘的吧。

看著他突然沉默的眼角眉梢,藺子涼的心底突然也陰鬱起來。

“嗯,謝謝你帶我們參觀這麽棒的遊艇。”藺子涼體貼地轉移話題,“不早了,我們回去啦。”

“嗬嗬,別客氣。”風間樹想盡量顯得快樂一些,但顯然,他很難一下子從那段沉溺的舊事中拔出來,“也謝謝你們的餅幹。我送你們吧。”

又是那段不到五米的懸空過道。從湛藍海麵架空而過,從這邊的船艙到那裏的碼頭。

“哎,這次就不用手帕啦,我想應該能行的。”風間樹剛要幫她蒙上眼睛,就被她打哈哈推開。

風間樹和蕭零然便沒有堅持,跟在藺子涼後邊走。

顯然,蕭零然還在琢磨這個風間樹大帥哥究竟有怎樣不為人知的前塵往事;而風間樹則若有所思地望著水麵。兩個人絲毫沒有發現,前麵的藺子涼左邊晃了兩下,右邊晃了一下,往前傾了一下,然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風間樹順勢就把藺子涼一把抱在懷裏。

呼,差點就出事。跟這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真是半點小差都不能開呀。風間樹長籲一口氣。

“啊……”從一陣眩暈中回轉過來的藺子涼一睜眼,便看見風間樹的臉那麽近那麽近地貼著自己,近得連他刮得幹淨的青色皮膚都看得見細密毛孔;近得連他呼出來的濕熱氣息都拂上了她的臉。突然,藺子涼的腦海中浮現出生日的那一天,這個渾蛋不由分說地吻在自己額頭上的那一幕。那樣帶著驕傲和放肆的吻。

“你想幹什麽?!”一腳踹在風間樹的小腿上,藺子涼掙脫他的懷抱,一溜煙跑沒影了。

“我靠……好疼……”風間樹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得直不起腰來,“這個女人的腦子裏又想到什麽了啊……蕭零然,你說這到底……哎?蕭零然?蕭零然!你怎麽了!”

趴在地上的蕭零然半天才掙紮著抬起頭,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地發出憤怒的咆哮:“風間樹,你英雄救美為什麽要把我一巴掌推到地上……”

4

Doki,Doki。

二十分貝的“Doki”是陌生人有禮貌的敲門聲。

Doki,Doki。

五十分貝的“Doki”是啄木鳥尋找食物的敲打聲。

Doki,Doki。

八十分貝的“Doki”是藺子涼的心髒在逃離“風型號”八小時後依然強勁的狂跳聲。

睡不著,翻來覆去地仍是睡不著。腦海中覆蓋而來的是湛藍變幽藍,幽藍變深藍的海水,仿佛密密麻麻的單細胞生物,以龐大數量將一切化成粉末。隨著巨浪排山倒海而來的,是少年俊美而邪惡的臉龐。從微笑到冷笑,從冷笑到不屑的笑……

唉……歎了口氣,藺子涼翻了個身,試圖忽略夏夜的燥熱睡去。

而此時夜燈下的風間樹,卻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嘿嘿地笑著,一口口嚼著黃黑色黏糊的奇怪東西。沒錯,那是藺子涼感謝他幫助通過學期考試而親手製作的嬰兒餅幹。

這個小女生,竟然開始為別人做餅幹了。是她長大懂事了,還是我的福氣來啦。

呼呼呼呼……風間樹發出得意到毛骨悚然的笑聲。

隻是……為什麽小涼還是沒有克服對海水的恐懼呢?生日那天在沙灘上暈厥,今天下午又在甲板上暈倒,都不是偶然的現象吧。雖然克服並適應對海水的恐懼需要一定時間,可是……

不知不覺地,風間樹把一整盒愛心嬰兒餅幹(這也是導致他在整個下半夜上了不下十次衛生間的罪魁禍首)全部消滅幹淨,並把蕭零然製作的小熊維夫餅幹仔細地放在公司茶水間的儲藏櫃裏。

嗯,好吃的零食,要和可愛的員工們一起分享嘛。

5

“再……再來一瓶啤酒……”

淩晨一點的夜排檔,接近打烊的時分,此時的海風吹在身上已經有些許涼意,卻還有人賴在曾鬥城的路邊攤不肯走。桌上堆著沒吃幾口的什錦烤串,腳邊七零八落丟了一地的啤酒瓶子。

“不行,丁見你不能喝了,一個人都喝了一打啤酒了。”曾鬥城不理他。

“轟”的一聲推開椅子,田丁見猛地拍桌子,“讓你拿就拿,又不是不付錢!你會不會做生意啊!”

“丁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問你又不肯說,是不是一定要零然在你才肯說呀?”

“你……你少跟我提蕭零然這個女人!”田丁見竟然勃然大怒起來,隨手將手邊的啤酒瓶扔了出去,碎裂的玻璃聲尖銳刺耳。

“喲,你們吵架啦?”

“這個女人,變心了……”田丁見一副要哭的樣子。

“哈?變心?”曾鬥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根本就沒開始交往吧,人家就算交了男朋友也不關你的事吧?”

“啊……你……你怎麽這麽說!”喝醉酒的田丁見發起了酒瘋,“曾鬥城,我跟你說我們兄弟歸兄弟,你把我惹急了當心我不付你酒錢啊!”

曾鬥城哭笑不得,隻好安慰他:“零然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了?”

“她……她給別的男人做小熊餅幹了。”

“小熊餅幹?什麽東西?”

“嘿嘿嘿嘿……”這個抽風的男人又笑起來,“你不知道吧?這是零然會在生日節日為我特製的元氣小熊維夫餅幹哦。”

暈,這兩個人,私底下已經你儂我儂得不像話了。

“那她給誰做狗熊餅幹了?”曾鬥城的心底冒出一絲奇怪的預感。

“是小熊!你才狗熊。”田丁見哭喪著臉,“說到這個我才鬱悶,是為我暑期實習公司的全體員工!”

“啊……”

“對啊,我今早上班的時候,發現每個人都在吃這個餅幹啊……而且我看見了零然的momo熊餅盒……我要瘋了。”

“那你問零然沒,為什麽送餅幹到你公司去啊?”

“這我怎麽開得了口啊?以往都是她屁顛屁顛拿過來逼著我吃的。”田丁見還想跩。

“得了,”曾鬥城說,“給她打個電話吧,說不定她是拿來給你吃的。見你沒在,大家搞不清楚就都吃了嘛,後來又忘記跟你說了。”

那麽多個假設堆疊在一起居然也有人信。

“算了吧,這麽晚了……”

“不打我報警啊。”

“哦……”

哆哆嗦嗦地撥通了手機——

“喂……喂,零然啊。嗯,我跟你說,那個餅幹我收到了,很好吃,謝謝你啊……嗯?什麽?哦,哦……”

田丁見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頹然地掛掉了電話。

“喂!喂!怎麽了啊?”曾鬥城拍他,“你可別在這裏睡著啊。”

“鬥城兄,我對不起你啊……”田丁見突然抬起頭,用充血的雙眼憐憫地看著曾鬥城,看得他心底直發毛。

難道……

從夜裏,一直到天昏沉沉地亮起來,曾鬥城完全沒有絲毫倦意,在腦海中和軟弱的自己拔河角力。昨夜田丁見臨走前對他說的話,讓他的腦部神經繃緊到一觸即斷。

——怎麽搞的啊?丁見,零然怎麽說啊?

——她嘟囔著“嗯,嗯,困死了”,然後就掛了。

——那不是挺好的嘛,這下你放心了吧。

——可是,我在那裏還看到了寫著小涼名字的Kitty貓餅盒。

——哦。

——而且,而且是空的。其他同事說,被老板一個人呼哧呼哧全部吃完了。看上去那麽難吃的東西,風間樹卻還是很享受的樣子……

——啊?

——大家還說,一定是女朋友送的愛心點心。

——女朋友?

——鬥城啊,你抓點緊把小涼泡到手吧,我、我準備明天就跟零然表白了,再也撐不下去了。怕死了。那個風間樹,真的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家夥啊。

……

所以,所以他們已經開始交往了嗎?

十六歲快要過去的夏天,在汩羅高中蟬聲嘶鳴的操場上第一次碰見穿著白色短裙的藺子涼,曾鬥城的心裏便再也放不下她。藺子涼用她的一個微笑輕易交換他的整個青澀歲月。

可是,他們這麽多年的關係究竟算什麽呢?

午餐時用甜美醬烏賊,交換她看上去就很幹癟的炒時蔬。下課時用一整條街的沉默尾隨,交換她到家門口時的一聲“拜拜”。冬天時用等待交換“早上好”,她壞脾氣時用傾聽交換“我討厭教數學的歐吉桑,非常非常”。

他不是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可以用這麽多年的默默守護交換到一句“我喜歡你”。

是癡心妄想嗎?算異想天開吧。

下午兩點,27.8度的氣溫蒸騰出曾鬥城體內所有多餘水分,海風將攤子上的墨鬥魚海帶蚌殼蟶子快要吹幹,海浪的“嘩啦啦”急促地拍打著沙灘。

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曾鬥城從海鮮檔下麵掏出一樣東西,對老爸說:“爸,你再頂替我一會兒啊,我馬上就回來。”

6

“幹杯!”一人一支啤酒瓶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快樂的聲響。

“曾鬥城,你幹嗎這麽好,請我們吃東西啊。”蕭零然問到。

“自然是有好事咯,”田丁見嬉皮笑臉地巴結蕭零然,“零然,嚐嚐這個,剛烤出來的,可新鮮呢。”

“喂,田丁見,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什麽事啊?”蕭零然突然想起,田丁見打電話說還有一些事想告訴她。

“沒……沒啦……”一到關鍵時候,田丁見就窩囊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待會兒,待會兒再說吧。”

“不會是想跟零然表白吧?”風間樹慢悠悠地揭穿他。

蕭零然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而田丁見則結結巴巴地說:“你不要瞎講啦,怎麽可能啊,我……我……”

結巴了半天,看見蕭零然的臉,田丁見再也“我”不下去了,心裏暗暗懊悔為什麽要答應曾鬥城把風間樹請來。

曾鬥城一邊動作嫻熟地翻轉,抖動,撒上醬料,一邊不時地看著正在大吃大嚼的風間樹,目光頗有些異樣。

“怎麽了?”風間樹問他,“有什麽不妥嗎?”

曾鬥城並不回答,把剛烤好的海鮮放在他麵前的餐盤裏:“今天多吃點,我請客。”

是的,我請客。哪怕你是我的情敵,哪怕本人並不喜歡你。哪怕你家世顯赫,我平凡暗淡。在心愛的女人麵前,我們都一樣平等,一樣各有輸贏的可能性。

今天,我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請你吃決戰前的大餐。

曾鬥城抬手看表,已經八點過五分,滿天星鬥的照耀下,會有一個人的夢想成真嗎?

“啊,那不是小涼嗎?”看見遠處走來的熟悉身影,蕭零然興奮地喊,“小涼,這邊!這邊!”

曾鬥城慌忙丟下手中正在製作的食物,在圍裙上蹭了幾下油乎乎的手,跑到路邊,局促不安地等著。

“耶,鬥城加油,我也要加油。”被愛情衝昏頭腦的田丁見小聲嘟囔著。

“你中邪啦?”蕭零然瞅他。

風間樹還是沉默地吃著,似乎這一切並未被他看在眼裏。

活到二十歲以來的第一次,藺子涼提著紙帶,走在濱海的街道上,去赴一個下午說好的約會。

雖然她的心底並沒有太過確定的答案。

——鬥城,怎麽跑得滿頭都是汗?

——小涼,我……我喜歡你。

——呀?這……

——我、我喜歡你。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過了這麽多年還是喜歡你,我也會一直一直喜歡下去,希望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保護你一輩子。

——呃……

——這個,請你收下。

——這是什麽?

——送給你的救生衣。我、我知道你害怕大海,而我喜歡大海。雖然大海有時候很危險,但其實大海是很美好的。我會像這件救生衣一樣,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緊緊地抱住你,保護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藺子涼的眼睛濕潤了。在滔天巨浪埋沒頭頂的時候,那個緊緊抱著不放手的男子,是你嗎?

——小涼,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晚上八點,我在夜排檔等你,如果你願意來的話,請來給我一個答案好嗎?

曾鬥城能夠紅著臉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吧。她又怎麽會不把他這些年來的心思看在眼裏呢?今天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心有不安,但還是深深感動。

隻是……隻是,曾鬥城,你確定我就是你願意一生一世陪伴的那個人嗎?

“小涼,好難得哦,第一次來光顧曾鬥城的店,就遇到店家放血大請客哦。”零然拉她坐下,“曾鬥城,你這次請客,絕對值回票價。”

風間樹坐在從左到右第四個位置埋頭大吃,然後不經意地抬頭衝藺子涼打招呼:“嗨。”冷冷淡淡的模樣,嘴角還沾著芝麻醬。

藺子涼的心卻因為這一聲“嗨”而陡然慌張起來。為什麽呢?這個白癡到這樣關鍵的時候還跳到她的心裏興風作浪,她害怕麵對的究竟是什麽?

“小涼,我、我太高興了,你能來這裏。你為我來到這裏,到你從來不願靠近的海灘。”曾鬥城激動地拉起藺子涼的手。

“恭喜你,兄弟,你成功了!”田丁見興奮地大叫。

“這是怎麽一回事?”蕭零然完全蒙在鼓裏,不清楚狀況的她看看周圍的幾個朋友們。曾鬥城激動得臉通紅,藺子涼不知所措地站著,風間樹一臉冷淡地又拿起一串烤魷魚,隻有田丁見在歡天喜地瞎起勁。

“你不知道的,鬥城下午去找小涼表白的。跟她約好,要是答應做他女朋友就晚上來排檔找他的,所以……”田丁見暫時充當畫外音。

“真的?”零然不可置信地看著藺子涼。

怎麽會是這樣呢?好像不是這樣吧。藺子涼看著曾鬥城晶瑩善良的眼睛,無論如何都不忍心把手裏拎著的救生衣還給他,說出那句在心底重複了無數次的話。

對不起,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

隻能是好朋友。一直下去的好朋友。永遠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小涼,我、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總有一天,你不會再害怕海,不會再需要救生衣。我會教你遊泳,帶你衝浪,陪你打沙灘排球,我要帶著你坐上油輪,去環遊世界……”很顯然,曾鬥城已經陷入到狂想中了。

“祝福你們!”

“好好加油哦。”

“我……”藺子涼始終開不了口。

“啊,我吃飽啦。”風間樹突然不合時宜地撕破這一邊的大團圓畫麵,他伸了個懶腰說,“謝謝小曾的款待,我先走啦。”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什麽,拎出一個裝著兩個盒子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謝謝小涼和零然做的餅幹,把盒子洗幹淨還給你們啦。不過……說實話,小涼做的嬰兒餅實在很難吃欸……鬥城兄,你的胃要做好以後遭受虐待的準備哦。”

然後,他不帶一絲表情地掃了一眼滿臉錯愕的藺子涼,轉身離開。

“什麽?零然,你不是說那個餅幹是做給我的嗎?”田丁見爆炸了。

“我什麽時候說做給你的?那是我和小涼給風間樹的回禮。”蕭零然一臉茫然。

“那天夜裏哇,我打電話問你的,你忘記啦?”田丁見急得抓耳撓腮。

“你煩死了,誰知道你半夜說的什麽事,我睡得胡裏胡塗的,根本沒聽清,就想快點掛電話回去睡。”

“啊……”田丁見崩潰了。

“對了,你說要跟我說的事,你就快說吧。”

“其實,也沒什麽……”

“你有病啊?”

“鬱悶。”

“神經啊,快說,你說不說,不說我掐死你……”

“……”

兩個人笑著鬧著打成一團了。

而就在這些對話發生的三十六秒鍾的時間裏,藺子涼仍舊那麽定定地站著,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那樣定定地站著。

“小涼……”曾鬥城拍拍她,卻看見有大滴眼淚從她眼裏滾出來。打在地麵仿佛碎裂的水晶,發出令人心碎的聲響。

“小涼,你……你怎麽了?”曾鬥城慌了神。

“嗯,沒什麽啦。”迅速抹掉臉上的淚水,藺子涼努力綻放笑容,“嗯……第一次來嚐鬥城的手藝,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喂,你們兩個家夥,不要鬧了啦。”

流出來的眼淚可以用不小心灑出來的啤酒泡沫掩蓋,用力憋紅的眼睛可以嫁禍給燒烤產生的煙霧,低沉不快樂的情緒可以被夥伴們的張狂笑聲輕易打散。

可是,可是我在心底用最大分貝叫喊出的那句話,你怎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假裝聽不見呢?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剛才的你,用那雙設計過“風型號”遊艇的手,用那雙捧著深海生物屍體泥的手,用那雙突然把天旋地轉的我抱在懷裏的手……

牽起我,帶我走。

也許後麵的故事,一切都會不同了吧。

7

有人說,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七天的時間。

無論原來懷著的是憤恨,是不舍,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在這七天時間裏都會被消磨化解,逐漸麻木,妥協,退步,或是原諒。

可見無論怎樣的一個結果,每個人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接受的過程。

就像經過若幹個七天的輪回,汩羅市市民早已接受了陰雲密布的天空和潮濕黏膩的空氣。而藺子涼,也在七天裏安靜接受,自己作為曾鬥城女朋友的最新身份。

本來便是很好的朋友。隻要擺正心態,不用認真對待,身邊坐著的那個人便永遠不會麵目可憎。

這個下雨的傍晚,森林之友餐廳,久違了的四人聚會。

“那麽,就這麽說定了吧?咱們定在七月十四號出發,住一晚再回來。”田丁見捧著地圖研究。

“可是,這雨真的能停嗎?”藺子涼伸頭看看窗外的雨,情緒並不是很高昂。

“放心吧,天氣預報說,從周四開始,會整整放晴一周的。”曾鬥城握了握小涼的手,一臉溫存地說。

“咦~好甜蜜喲,真是要羨慕死天下人呢。”蕭零然一臉欣喜地捉弄他們兩個。說實話,雖然覺得有點遺憾,但自己的兩個好朋友開始交往,哪有不祝福的道理。

兩個人的臉都紅了,藺子涼不自在地把手抽出來,拿起麵前的杯子。

“零然,其實,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幸福的。”田丁見仍舊在拐彎抹角地找機會表白。

“Nic呀,買單。”蕭零然充耳不聞地直接跳到下個環節,然後現場宣布,“待會兒你們兩個男生要幹嗎我不管,總之接下來是屬於我們的姐妹淘時間,男生請自行退場。”

“嗬嗬,好。”曾鬥城的溫柔是發自肺腑的,“那麽,小涼,你待會兒回家後別忘記給我發個短信。”

打著同一把傘,走在身邊的卻並不是情侶,而是交情深厚的姐妹。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一起走了呢。”藺子涼說。

“是啊,從你變成曾鬥城的女朋友後……”蕭零然揶揄她。

“別這麽說啦,之前就好久沒有機會獨處了,好像就從雨季來的時候起。”藺子涼糾正她。

“嗯,也是風間樹來這裏的時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蕭零然。

“……”不知為什麽,藺子涼沉默了。

“有些日子沒看見他了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蕭零然頓了頓,轉過臉對藺子涼說,“小涼,會不會你答應做曾鬥城的女朋友,把他給深深地傷害了?”

“不可能啦,我們又沒什麽的。”藺子涼心底卻在想,會不會真是自己的態度讓風間樹不好受了?可是,他自己又沒啥表示啊。

“其實,他還是挺不錯的一個人。我覺得……覺得你還是跟他更般配一些。”聽見小涼並不接話,零然緊張地說,“對、對不起,我這麽說實在太不應該了。”

“沒關係的。”仿佛還在思索著什麽,小涼並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好期待周末的綠野之遊哦,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個夠!”蕭零然想到這兒,又興奮起來。

“喂喂,注意點啦,別淋到了。”藺子涼把雨傘往她那邊靠了靠。

下著雨的傍晚,行人稀少的馬路邊,兩個漂亮女生依偎在傘下,嘰嘰喳喳向前走著。

就算偶爾會有歎息,幸好這一路總有對方陪伴。

8

晚間八點半,ToBe Super Market,藺子涼和田丁見、蕭零然一起約好為周末的露營采購裝備。

“鬥城真的不來嗎?”蕭零然問。

“嗯,他說排擋實在有點脫不開身,也不好意思總讓他老爸頂替他。”藺子涼說,“對了,鬥城說不要買魚什麽的哦,海貨都是他來準備。”

“嘿嘿,這個嘛,自然知道啦。鬥城真孝順,也勤快。”蕭零然看看表,“可是,那個姓田的怎麽還不來啊?”

“啊……”藺子涼張大嘴巴。

“來了嗎?在哪兒呢?”蕭零然探頭張望,“啊,是風間樹啊。他怎麽來了啊?”

蕭零然看著藺子涼,是在詢問:是你邀請了他嗎?

“我沒叫他啊。”藺子涼自己也心存納悶。經常在心底念叨的名字,突然看見了真人會有種說不出的小小悸動。

“好哇,你們去相約去郊遊,都不叫我呀?”轉眼間,他就徑直踱到他們麵前。

風間樹還是那個風間樹。幾乎看不出喜怒哀樂的風間樹,總是跩跩酷酷的風間樹,對什麽都毫不在乎的風間樹。

“你怎麽來了?田丁見呢?”那小子並沒有跟在風間樹後麵。

“他啊,在公司。”風間樹一副很隨意的樣子,“有些事情沒忙完,我讓他加班了。”

“啊?你怎麽知道我們要大采購?”蕭零然問。

“田丁見不要跟我請假呀?”風間樹一臉得意,“我準假的惟一條件就是帶上我一起去。”

“啊。”兩個女生目瞪口呆,“你也太無恥了吧?”

“今天的大采購,我來頂替他做勞動力。”見她們沒什麽反應,風間樹又補了一句,“當然,我來買單咯。”

兩個女生轉身就走。

“欸……你們怎麽走啦?”

“你買單,那我們就不用挑了,直接到團購處的電腦上隨便點點好了……”蕭零然擺明把他當冤大頭了。

“你們!……”風間樹終於知道,自討沒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可是,像這樣“男生在前麵又推車又挑選,而兩個女生在他後麵遊手好閑”的狀況,還真是很奇怪。

蕭零然並不想這樣冷落風間樹,可她看得出藺子涼眼神裏的尷尬。

“番茄沙司,要不要?”

“嗯。”

“多功能電筒呢?”

“隨便吧。”

“野餐用品套裝?”

“哦。”

這樣簡潔無趣的對話便是三人購物團最主要的交流內容。風間樹倒也並不懊惱,藺子涼不置可否的東西他就一件件丟在購物車裏。

這樣僵的氣氛,總要有個人自告奮勇來緩和。

“話說下周要去的那個綠野,風間樹你一定沒去過吧?”蕭零然用明顯高八度的語調說。

“嗯,是啊。”風間樹笑笑,配合地說,“怎麽樣?好玩嗎?”

“青山綠水的,很宜人呢,尤其是夏天去,感覺特別好。”蕭零然一副神往的模樣,“小涼,你說對吧?”

“我沒去過,不知道。”藺子涼無奈撇撇嘴。

哦,對,高中三年每一次的郊遊或集體活動,小涼是一定不會參與其中的。她媽媽的事情對她打擊實在太大。

“那你這次怎麽願意去?”風間樹的玩笑實在開得不合時宜,“是因為預知了我也要去的緣故嗎?”

喧囂大賣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冷得似乎可以聽到牙齒打架的聲音。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三個人在沉默中對視。

“我先走了,東西就拜托你們了。”藺子涼麵無表情地離開。

“喂,小涼,你等等我啊。”蕭零然把一打紙杯扔在推車裏,對風間樹說,“你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幹嗎?你不知道她心裏有你才會這麽介意啊?”然後跑去追藺子涼。

你不知道她心裏有你才會這麽介意啊?

嘿嘿,我心裏當然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百分之百地知道,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知道。風間樹竟然輕快地哼起了口哨,把一打啤酒放進手推車,然後一步三晃地推去結賬了。

9

有些事情過去了你可以假裝忘記,比如物理考試慘淡的五十六分。

有些事情過去了你可以故作輕鬆,比如在街道拐角偶遇的車禍。

有些事情過去了你可以欣然麵對,比如不懂愛情時說的“我愛你”。

有些事情過去了你可以肆意調侃,比如年輕時做過的那些荒唐事。

這些被標注為“-ed”的過去經曆時間的洗刷,終於由刻骨,變淺淡;由淺淡,變蒼白;由蒼白,變不見。

可是,風間樹,你是我的“-ing”。代表“正在進行”的“-ing”。

而我,在你戲謔的態度中,究竟是已經消亡的“-ed”,還是那尚未到來的“Be going to do”?

那麽,希望在你默默念叨一百遍那個名字之後,那個她能為你從過去時,或是將來時,突破層疊失控阻隔,欣然來到你正努力綻放的現在時。

我們都試過了,真的很靈驗。

10

“Hello,大家好,我叫夏錦茗。”

“你是誰?”

“夏錦茗。”

“夏錦茗是誰?”

“我是來參加那個綠野雙日遊的。”

“對不起,最近的旅行公司從這裏往西走,路口轉彎後的第三個店麵。”

“不是啊,風間樹哥哥說是在這裏集合沒錯啊。”

“誰?”

“夏錦茗。”

“不是,你說誰說在這裏集合?”

“風間樹,樹哥哥啊。”

“樹哥哥?”

啊!樹哥哥,風間樹。又是這個家夥。

風間樹氣喘籲籲狂奔過來:“對不起,來晚了,對不起。”

田丁見把他拉到一邊:“喂,你也太那個了吧。那個叫夏什麽的女生,是你叫來的吧?”

“啊?夏……夏錦茗?”風間樹突然緊張起來,“她來了?在哪裏?”

“喏。”

順著田丁見手指的方向,風間樹看見一個穿著嘻哈格子短裙,渾身披掛珠鏈的黃頭發少女靠在車子的後備箱上,正抱著同樣“色彩豐富”的手機,“吡啵吡啵”玩著遊戲。

“喂,麻煩請讓一讓。”蕭零然和藺子涼抬著儲物箱要放進車子裏,夏錦茗不情願地讓了讓,然後抬起頭:“呀,樹哥哥,你來啦。我比你早到哦。”

聽見夏錦茗喊“樹哥哥”,另外三個人才看到風間樹的到來。曾鬥城和蕭零然對他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藺子涼的視線仿佛穿透力強悍的X射線,透視過風間樹的身體,直到後麵100米的地方,然後麵無表情地平移開。

“嗨,早上好,”風間樹對他們打招呼,“搬些東西到我的車上吧。”

沒人響應他,仍舊把帳篷、食品、工具往曾鬥城用來進貨的小車裏塞,沒一會兒小車就擁擠得要爆棚了。

“你怎麽跑來了,”風間樹一把拉過夏錦茗,低聲說,“我不是說不能帶你去嗎?”

“為什麽啊?”夏錦茗老大聲了,“不帶我去我就告訴阿姨,說你又做那些危險的事情,看她不把你拎回去才怪。”

“你小點聲。”風間樹看見幾個朋友都往他們這邊看,更加緊張了,“你怎麽知道我們出發的時間地點的?”

“喲,隻允許你給我的安睡奶裏放安眠藥,不允許我偷看你的手機短信啊?”夏錦茗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樹哥哥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的。”

“喂,你們在嘀咕什麽呢?”田丁見走過來,“我們準備就緒啦,你們怎麽著?”

“咳、咳……嗯,這個是我的表妹夏錦茗,昨天剛來這裏過暑假,這次郊遊帶她一起去行嗎?”

好衰啊,我為什麽非要麵對不想見的人,聽著他們在耳邊喋喋不休?坐在後排的藺子涼,感覺有點頭疼。

就在剛才——

“啊,曾鬥城你的車太小了,還沒放什麽東西就滿了。我們三個人坐不下啦。”蕭零然驚呼。

“那你坐風間樹的車吧。”坐在駕駛座上的曾鬥城建議。

“求求你了。我可不要和那個不良少女同呼吸共命運。”

“那丁見你坐過去吧。”

“不要。零然坐哪兒我坐哪兒。”田丁見才不幹。

“沒關係,我坐那邊吧。”藺子涼幫他們關上車門,“待會兒見。”

雖然當時心裏想,不就是一段不算太長的車程嗎,沒什麽大不了的。心底坦**,便不會有任何芥蒂。

可當她上車坐定後,便感受到本田車裏不同一般的氣氛。風間樹謹慎緊張,一言不發地開著車,時不時在倒後鏡裏瞄瞄她。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夏錦茗欲言又止,瞅瞅風間樹,又瞅瞅藺子涼,終於忍不住說:“樹哥哥,這個姐姐……”

“啊!”風間樹猛地發出100分貝以上的驚呼聲,打斷了夏錦茗,“不如我們來唱歌吧。”

“好啊好啊!”小丫頭馬上被成功引誘,“哼哼哈哈”地跟著車載CD大聲唱起來。

要命了。

藺子涼戴上耳機,轉頭看窗外時速100公裏的迷離風景。對於這一次的綠野之行,她的興奮點驟降為0,毫無期待可言。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非去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