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 阿瑞斯

眼角玫瑰,唇邊水仙。

黃金弓箭,水晶防線。

你是最柔軟的守護星辰。

你是最戀戰的殘酷天神。

——By Silence

1

記憶中的那一場雪,似乎從那個突然天昏地暗的冬日開始,便再也沒有歇止過。

雪花是天空痛到極致的眼淚,一開始她也拚命忍,忍到風起雲湧天光暗淡,終於無法抑製歇斯底裏,降罪成人間的落落白雪。

那漫空飛舞,觸手即融的羽毛是雪;那凍結河流,覆蓋山林的白色是雪;那劈啪作響,堅硬銳利的冰珠是雪;那不眠不休,日夜不歇的凍雨是雪;那打滑危險,數日不融的冰層是雪;那泥濘肮髒,陰冷潮濕的窪地是雪。

那風聲是雪。那霧氣是雪,那雲朵是雪,那低回溫度是雪,那糾纏在眼眶裏,揮之不去的潮濕,也是雪。

想起你的時候,雪便一直下在心裏。

我的心,從此常住北極。

2

很多年過去了,戚竟默有時還是會在夢魘中驚醒。、

大多是在睡得冰冷的最深處,腳尖一不留神碰到已經冷掉的熱水袋,有著凹凸花紋的橡膠表皮就像某種爬行動物皮膚上覆蓋的鱗片,堅硬又冰冷,死了很久一樣,盤踞在被窩的角落裏。腳尖綴連的神經細胞一直哆嗦到發梢,她一陣顫抖地醒過來,平息之後卻再也回轉不到睡夢中去。

就這樣雙眼薄涼地掙紮著,回到三年前那個沒有月光的晚上。

——哐當!

尖銳的撞擊聲在暗沉夜色中炸起。睡夢正酣的戚竟默起初以為是驚雷聲。可是,尚且數九嚴寒天,或許隻是夢中偶然出現的意外。

——哐當!哐當!

又是接二連三的聲響炸裂於不遠處。不,這不是夢,戚竟默終於醒過來。她睜開眼睛,蜷縮著身體,仔細分辨著聲音的來源。

於漆黑靜夜中傳來的聲音,分明是從薔薇苑某一個房間裏發出的。瓷器、玻璃被砸在地上,轟然碎裂。力道之猛,分貝之大讓人心驚肉跳,仿佛是有野蠻凶殘的歹徒正在肆意洗劫。更讓戚竟默感到恐懼的是,她分明聽到了,有男人惡毒的嘶吼和女人斷續的哀鳴,與揪心的破壞聲絞纏在一起,劃破寂靜夜空。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是條件反射地跳起來,穿著單薄睡衣,光著腳丫,披頭散發地朝著聲音來源,跌跌撞撞衝過去。

已經不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

媽媽和顧之安的臥室裏,猶如十級颶風洗劫而過,是天翻地覆的混亂。

地上滿是白瓷和玻璃碎片;書櫥裏的書被人抽出來,泄憤一般胡亂扔滿地;大衣、內衣都成了作戰時隨手抄起的武器,四處散落,層疊堆砌;而**的被褥、枕頭,早就成了被攪和爛了的稀泥。

在這觸目驚心的風暴中心,是一個女人被摁倒在**,騎在她身上的男人,正狠狠掐著她的脖子。

顧之安的嘴裏仍是不忍聽聞的辱罵聲:“你再說你跟那姓林的沒一腿?上次你說他要買我的畫我就懷疑了,現在好端端地又不要了!耍老子玩是不是?還是你,沒把他服侍好,沒讓他爽過癮?”

從未見過瘦弱幹枯的中年男人會爆發出如此驍勇異常的力量,顧之安如被癲狂怪獸附體,引爆身體所有的能量也要將眼前可憐的小小星球盡數摧毀。

顧之安身體下的女人早已無招架之力,她全然放棄解釋與抵抗,甚至連一絲呻吟都沒有。她的眼光失神暗淡,似乎在默默祈禱那斃命的最終一擊快些到來,好帶她逃脫升天,去往另一個世界。

戚竟默呆立門口,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雖然一直以來在她的心裏,顧之安是個懦弱、窩囊、狡黠的男人,但是,至少他的眼神溫柔安寧,有一種讓人被安撫的安全感。也許媽媽就是被這樣寧謐的光環所折服,心甘情願忽略其他一切辛苦,認定他是可以攀附一生的存在。

可是,原來這所謂的溫柔隻是虛假霧氣,藏匿在其中的,是喪心病狂的殺機。

“媽媽!”如喪失魂魄一般不知站了多久,戚竟默才尖叫出聲,眼淚隨即流了出來。

顧之安轉過頭看了戚竟默一眼,冷哼一聲,然後對被他扼緊脖頸的媽媽說:“看啊,快看,你的小拖油瓶來救你了。”

他鬆開左手,反手又是一巴掌:“從來沒叫過我一聲爸爸!是不是姓林的才是她爸爸啊?是不是啊?啊?”

媽媽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然後認命地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不要打我媽媽!你放開她!”戚竟默的身體開始顫抖,全身的力氣像被抽離一空,她幾乎是暈眩著撲向床邊,企圖拯救奄奄一息的媽媽。

可是,她的拳頭早已被恐懼和憤怒化為飛灰,撲散在顧之安身上,對扭轉局勢是完全的無動於衷。

她的出手反而更加激怒顧之安。他轉過頭,一揚手把戚竟默掀翻在地上,然後又給媽媽一個耳光:“你看看,像什麽樣子了?女兒打老子了?她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一直默不作聲任其**的媽媽終於說話,她的聲音嘶啞絕望:“竟默,回你自己的房間。聽話,快回去。”

跌坐在一片混亂中,戚竟默無助地痛哭失聲:“誰來救救我媽媽?救命啊……顧染……”

不過是幾秒鍾的光陰。

如疾風般猛烈敏捷的身影從腦後掠過,竟默還沒來得及回頭,那個人便穿過她身邊,徑直撲向床邊的案發現場。

一記拳頭,正中目瞪口呆的顧之安;然後,輪到他像小雞仔一般被人拎起,斜斜地飛身出去,載倒在床下。

一片白瓷碎渣割破顧之安撐在地板上的胳膊,疼得他齜牙咧嘴。

顧染喘著粗氣站在他麵前,臉孔因為憤怒漲得通紅,他雙目圓睜,惡狠狠地看著顧之安,一字一句警告他:“你還要打?我媽媽就是這樣被你打跑的,現在又輪到她?”

顧之安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少年顧染的對手,根本不敢貿然還手,卻還在不甘示弱地逞口舌之快:“是那個婊子不要臉!是她不要這個家,也不要你!你是被她拋棄的,你還替她說話?”

說完,他發出歇斯底裏的嘲笑,仿佛在譏諷顧染是個不辨是非的傻子。

“閉嘴!”顧染嘯叫得青筋全都突起來,他拾起地上的一塊白瓷碎片,跳到顧之安麵前,騎坐在他身上,就如同剛剛喪心病狂的顧之安。

顧染麵目猙獰地舉著匕首一般的碎片,逼視著他。

“你……你想幹什麽?”顧之安終於知道害怕了,他想要逃脫,身體卻被顧染壓著動彈不得。

他哆嗦著試探:“想……殺了我?好啊,你真是我顧之安的好兒子啊……”

“顧染,住手!”**的媽媽坐起身來,披頭散發地發出顫抖的聲音,“他,他是你爸爸啊,你住手……”

眼前發生的一切,隻有短短幾十秒卻是天翻地覆的崩毀,宛如一部恐怖血腥的電影到了最**,戚竟默除了屏住呼吸默默承受,其他什麽反應都沒有。

明晃晃的白色利刃,在少年顧染的手中被高高揚起。他把那塊杯子碎片握得那麽緊,就像一個孤注一擲的戰士,要把全身的力氣灌注進武器,進行絕地反擊。碎片把手掌割出鮮豔的血跡,沿著揚起的手臂緩緩流成一道觸目驚心的紅。

顧染那麽冷淡地看著身體下麵已經嚇得發抖的顧之安,眼神中充滿了鄙夷和仇恨。

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世界上,隻會傷害更多人,給他們帶來更多不幸吧。

那麽,你就去死吧。

終於,他咬緊牙關,狠狠刺下去。

3

下了雪之後的天氣還真是有點冷。王菲在《償還》裏唱:從未跟你飲過冰,零度天氣看雪景。如果身邊有著牽手取暖的戀人,這零度天氣,便隻會是美不勝收的雪景。此時此刻的你,是否會擁有這一份溫暖陪伴呢?

臨近午夜的收音機裏,是彭澍宇如溫水般妥帖的聲線,讓人的思緒不知不覺沉溺進去,舒服得快要睡著在這份溫存中。

雖然天寒地凍,《城市夜放》也迎來了開播三周年的紀念日。很感謝這一年來,收音機前的各位宛如戀人一般的陪伴。無論春花秋月,或者晴天雨天,每天的兩個小時,都是我們沒有錯過的約會。那麽,你會不會願意,在新年到來的時候,和《城市夜放》所有的戀人們,和彭澍宇一起度過呢?

戚竟默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

聽彭澍宇的節目三年來,幾乎每晚都通過這幽浮夜空的電波傾聽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冬暖夏涼,陪伴她度過無數個冗長夜晚,早已成為她生活裏不可或缺的一個存在。

當然,與他聯係的方式有很多,熱線電話、電子郵件、短信平台……戚竟默卻隻是通過最傳統古老的信件與他交流。

她還記得第一次給他寫信,當晚就聽見彭澍宇在節目裏興奮歡呼:“天哪,我竟然收到信了!是寫在紙上裝進信封貼上郵票的哦!好像讀書時收到的情書那種哦!”

那時的彭澍宇剛剛大學畢業,成為一個新鮮又稚嫩的電台DJ。

他經常在節目裏說一些不夠圓熟卻真摯有加的話,有時候詞不達意,有時候磕磕巴巴,有時候會和打進電話的聽眾因為觀點不同而發生爭執。

大多數時候,彭澍宇都似一抹午後陽光,青春美好;當然,他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彭澍宇便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興闌珊,不會說太多話,但會挑一些悅耳動人的歌曲,一首連著一首。

於是,你會覺得,陪著他一起聽歌,其實也是一件非常溫暖的事情。

每次聽到這毫不設防的彭澍宇,戚竟默都會在收音機前偷偷捂嘴,掩飾不住的笑意:多麽誠實親切的大哥哥,沒有虛無的偽裝,沒有花哨的技巧,沒有複雜的思考,所有的出發點都單純可愛。

既然他喜歡,戚竟默便常常給他寫信。

在信裏,她並沒有涉及太多的自己,以及具體的現實生活。自己有什麽好說呢?無論怎樣去刻畫都是另有目的。而生活又是慘淡得絲毫不忍提起。

隔三差五的信件裏,所承載的都是戚竟默看到一片雲,聞到一朵花的片段心情。戚竟默把內心深處的點滴心情敷衍成章,署名“Silence“,郵寄給彭澍宇。

是的,不要靠得太近的真實麵目,那樣隻會讓一切麵目全非。

是的,不要描摹太多的瑣碎生活,那樣隻會讓一切索然無味。

如果你是心有靈犀,定能從這些信手拈來中看到些什麽。

彭澍宇倒是很喜歡,幾乎來信必念,有時候念完了隨意說兩句莫名其妙的話,但戚竟默卻聽懂了他的應和;有時候念完了他什麽話都不會多說,直接推上一首歌曲,而歌曲放完,收音機前的戚竟默早已淚流滿麵。

可是,那麽多人給他寫信,那麽多人執著瘋狂地喜歡著他。每天兩個小時,他迎來送往許多種不同聲音,朗讀出許多封來信。他能記得其中幾個名字,記住其中幾張容顏呢?

Silence,這樣單薄靜默的名字和她的小詩,注定會湮沒在沸沸揚揚的電話、短信、郵件之中吧。

有那麽多色彩繽紛的美好,他未必需要記住這一抹蒼白。

左右搖擺地猶豫著,戚竟默聽見廣播裏的彭澍宇又說話。

常常有人問我,做廣播會不會很寂寞,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坐在這個空房間,一個人說話,一個人聽歌。

我想,應該不會吧。因為我相信在這個廣袤孤單的星球上,一定會有人和我一樣。

喜歡同樣一首歌,會因為同一部電影流淚,反複去讀同一本小說。

就像常常在節目裏聽到的Silence,和她寫的小詩,很多人都很喜歡,說寫得真好真美,說彭澍宇你是不是她朋友啊她真名叫什麽長得什麽樣子啊。

遺憾的是,除了能見到Silence的原版真跡以外,我對她的了解不比你們多。每一封信,都是沒有郵寄人姓名地址的平信,找不到任何關於她的資料信息。

但是你看,這並不影響我們成為心靈投契的好朋友,至少每天有兩個小時,是我們一起度過。

對於朋友來說,這樣的分享已經很奢侈。

當然,第一次的聽友見麵會,彭澍宇也和其他聽友有著同樣忐忑的期待:Silence,你會來嗎?

Silence,你會來嗎?

如果。

如果,沒有你聲音的陪伴,我想我會在這最寒冷的冬夜裏,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去吧。

或許過了元旦,直到農曆新年,再到情人節、植樹節,我早已冰冷的身體都不會有人發覺。本世紀最豪華的雪天是我葬禮的背景,逼仄陳舊的小屋是我棲身的靈柩。就讓我一個人蜷縮其中,一直睡到天長地久的下世紀。

可是,這跌宕起伏的歲月裏,這三年來一千多個不辨黑白的日子裏,這一路走得漆黑辛苦的成長裏,你是氧氣,是冰糖,是棉被,是哮喘時的特效藥,是無助時不會爽約的陪伴。

每天兩個小時,你用聲音布造結界,早已在我心中勾勒出那麽清晰的臉孔輪廓。你的眉眼,或者須根,蜿蜒成好看曲線的鼻梁,輕薄微紅的嘴唇,還有專注安靜,從不慌張眨動的眼神。燦若蓮花,午夜兀自開。

三年了,我從未見過你,但我卻那麽清楚地看見你。

你說,這樣的一份依賴和牽記,算不算你所認同的,朋友呢?

彭澍宇,你要知道的是,信裏所有的隻言片語,和琢磨不透,絕不是故作神秘為了引起你注意。在你每晚侃侃而談的聲線裏,我都會在這城市的某一個狹小角落,對你絮絮叨叨,與你隔空回應。

你若聽到,我們便都不再孤獨。

我想,我會來和你的聲音一起,倒數計時。

戚竟默打開手機,頭一次發短信參與彭澍宇的節目,發送到聽友見麵會的報名號碼。

4

顧染手裏用白瓷碎片充當的匕首紮下來時,戚竟默終於發出了驚懼到極點的尖叫。

“顧染!不要——“

那聲音飽蘸痛感和恐懼,響徹於冬夜的薔薇苑。

而此時的顧之安,早已嚇得渾身發抖,神智不清地哀號起來。

“哢!”

利器紮在離顧之安頭顱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板上,發出“咣咣咣“的震鳴聲。

顧染的厲目中布滿紅血絲,眼神卻是出奇地安靜,他平穩了原本急促的呼吸,發出的聲音冷淡卻清晰:“再這樣不知道珍惜,很快你就會什麽都沒有了。”

顧之安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傷,驚懼和狂喜絞纏混雜,他發出駭人的怪笑聲:“哈哈哈,這還要你說?我早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披頭散發、衣裳淩亂的媽媽坐在**,雙目圓瞪,雙手捂嘴,仍舊一副恐懼到極點的表情。但她終於放下心來,接連喘了好幾口氣,然後有眼淚汩汩流出來。

顧染站起來,光著的腳掌在剛剛的爭執中被數片瓷器、玻璃刺入,有鮮血從傷口不斷滲出。他強忍著手上和腳上的傷痛,走到戚竟默身邊。

“以後要是再有什麽事,你就叫我。“他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分量,”放心吧,我會保護你。“

一直愣著的戚竟默揚起頭看顧染,十七歲弱弱少年的身姿單薄卻勇敢,十足可信賴。

她對他點頭,原本嚇得蒼白的臉頰終於慢慢回暖。

顧染繞過她回自己房間,一瘸一拐的背影留下深淺的血跡斑點。

報紙電視上常常出現的新聞。

——某男子遛狗遇雷擊當場斃命。

——八旬孤寡老太彩票中五百萬。

——選秀少女一夜成名大紅大紫。

或許在當事人心中,早就隱隱懷著某種預感或期待,但原本走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突然被某種外力牽引,緊隨而來的便是一百八十度無限逆轉,電光火石閃爍得讓人隻得目瞪口呆。

搬進薔薇苑的第一天開始,戚竟默便在心底隱約覺得一定會發生些什麽。明媚少年和陰鬱男子之間的關係,是外人參不透的古怪詭譎,隱匿著不可說的昨日,看不清未可知的明天。

隻是,她沒想到風波這麽快便席卷而來,沒有半點征兆和緣由便把她們母女二人牽扯進去,廝打糾纏,紛爭不斷。

如同在風雪暗夜中一個人喁喁獨行,突然眼前光潔的雪地上出現一整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恐懼感從心底彌散至四肢發梢,還是得深吸一口冰涼空氣,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她的人生將從此更迭改變,滑向另一端不可知的境界。

看不清前路,而回過頭,來路也早已被連天風雪遮蔽,連痕跡都看不見。

拿著紗布和藥水,戚竟默站在顧染的房間門口,地上隱約可辨的血跡,讓她又一陣難以抑製的暈眩,輕飄飄地跌進剛剛慘烈駭人的噩夢中去。

“顧染?”

虛掩的門裏沒有回應,戚竟默推開門,看見昏沉白熾燈下,是顧染將身體蜷成一團,縮在**的角落裏。

戚竟默走上前,**的少年似乎已經進入深沉睡眠。他將身體弓成蝦米的形狀,是在尋求某種安全感,或是潛意識地想要保存身體的熱量。而懸在床邊的雙腳傷痕累累,腳掌上布滿銳利傷口,血塊已經幹涸凝結,飽滿如暗紅色蠟塊。

伸手摸他額頭,冰涼一片卻滿是汗珠。他的雙眉緊蹙,麵部五官痛苦地糾結成團,似乎正與夢魘廝殺搏鬥。經曆了剛剛傾盡全力的咆哮與抵抗,此刻的顧染虛弱單薄,是奄奄一息的羸弱。

戚竟默給他蓋上棉被,睡夢中的顧染竟小聲呻吟起來,嘴裏的喃喃念叨依稀可辨:“媽……媽媽……好痛……”

心弦猛地一震,立刻有淚水充溢眼中。剛剛暴戾乖張的顧染,其實才是遍體鱗傷的那一個吧。

看不見的遍體鱗傷。

戚竟默蹲在床邊,用紗布蘸溫水,仔細擦他腳掌上的斑駁血痕。清洗幹淨的傷口有玻璃碎片露出來,她拿鑷子小心夾出來,再用清水反複衝洗。洗幹淨的腳掌上劃痕愈加明顯,蒼白中泛著青光,如同沒有生命力的陳腐軀體。然後,她用棉簽蘸雙氧水消毒,傷口皮膚一陣緊密收縮,是更加觸目驚心的顏色。

睡眠中的顧染似乎感覺到了疼,他縮了縮腿,雙眉皺得更緊。

“沒事的……顧染……”戚竟默放下手裏的瓶瓶罐罐,坐在床邊拿毛巾撫過他滿是汗珠的額頭,如同母親在安撫病中的孩子。她發出的聲音輕柔,卻充滿了咒語般的奇妙力量:“都過去了,別怕……”

顧染的眉頭漸漸舒緩,緊咬的牙關也慢慢放鬆,嘴唇甚至彎成一道愉悅的弧線。他慢慢睜開眼睛,視線迷離地看著眼前的溫柔女子,仿佛在思忖辨認,這究竟是誰。

“竟默?”他緩緩舒出一口氣,“真的是你……”

“嗯,現在是不是舒服一點了?等腳晾幹之後我幫你再塗一層紫藥水,裹上紗布應該就沒關係了。”戚竟默扶他坐起來,“傷口不深也不算大,但是有很多。所以走路還是要當心一點兒。”

“喔……謝謝。”顧染仍是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剛剛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我其實是有感覺的,知道你在幫我清理傷口。”

頓了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隻是,我不敢睜開眼睛,我怕……我怕睜開眼睛,你就不在了……”

戚竟默也紅了臉,她蹲下來繼續幫顧染在傷口上抹藥水。沁涼的藥水讓顧染的表情更加舒緩,他滿眼溫柔地看著眼前纖細妥帖的女孩。

“竟默,剛剛是不是嚇壞你了?”顧染突然問。

“嗯,沒想到叔叔會那麽對媽媽,還好……剛剛有你在。”戚竟默拿紗布將他的腳掌一圈圈小心包裹,“不過,你也把我們嚇壞了。無論如何,他是你爸爸啊。”

“他不配!”顧染突然又激動起來,脖頸上青筋凸起,“竟默,他是個瘋子!你知道嗎?我媽媽就是這樣被他打跑的!”

戚竟默一愣,思緒回到初次闖入顧之安畫室的那一天。

潮濕陰冷的空間裏,她第一次看到顧之安畫筆下的顧染媽媽,那個站在璀璨花樹下一身素白的明潔女子,就算平麵畫布單薄無聲,就算容顏早已風化模糊,但她的眼神卻足以溫暖過以後的很多輪春夏秋冬。

她不解地問:“可是……顧叔叔說,阿姨是在生下你之後不久就去世了。”

“他這麽對你說?”顧染從**跳起來,不顧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裏掏出一張人像素描。

正是顧染生日那一天,戚竟默去他房間送手套時看到的那幅畫。

“你看到的,是這個人嗎?”顧染把畫遞給她。

“嗯。”戚竟默點頭,雖然兩張作品畫得有些出入,但鬢角的花朵和素白的長裙是專屬她的標簽。

“是的,她是我親生母親。”顧染眼裏原本灼燒的火焰再度熄滅,他的手掌撫摸過畫麵,宛如純摯少年對心愛玩具那般戀戀不舍,“你看到的那張,是媽媽剛剛懷上我時,在薔薇園門口畫的油畫。而這一幅,是三年前我過生日時幫她畫的素描。”

顧染的聲線如低垂拋物線不斷往下墜:“過完那個生日,她就離開了我。”

終於觸及到少年的柔軟又隱秘的心事,一陣薄涼又無助的感覺突襲而來,她甚至覺得呼吸都顫抖,不忍心再刺探這傷口究竟有多深。

可是顧染卻已然墜入回憶狂流,拔不出來。

“是的,顧之安說得沒錯,是她拋棄了這個家,拋棄了我,她和當時住在薔薇苑裏的另一個單身男人私奔了。”顧染的聲音喑啞又孱弱,“但是,如果不是他那麽毒打她,傷害她,甚至虐待她,媽媽也不可能下狠心什麽都不要,就這麽走掉。她太需要有個男人來保護她,照顧她。隻是,當時的我什麽都不能給她,哪怕一點點的安慰都不能……”

是的,他從未在心底對媽媽有過任何憎恨,哪怕隱隱的埋怨也沒有。

因為,那些暗無天光的日子,他永遠都不會忘。

第一次看見他們發生爭執,顧染還是在很小的年紀。

那一次,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把薔薇苑裏所有的鄰居都驚動出來勸架,媽媽伏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哀求,顧之安仍然把媽媽做好的晚餐倒在地板上。

饑餓難擋的顧染趴在地上吃了起來,媽媽把他抱到懷裏哭,卻被顧之安狠狠甩了一個巴掌。

還有一次,是他犯了了錯誤,在學校裏被老師留到很晚才回來。

離夜幕中的薔薇苑還有一段距離,便聽見前方傳來男人的咒罵聲:“你生的那個小野種,又不知道野到哪裏去了!”

幾步奔上前,看見薔薇苑門口的梧桐樹下,是顧之安狠狠掐住媽媽的脖子,把她抵在樹幹上,一副要殺死她的凶險表情。

年幼的顧染用力搖著顧之安:“放開我媽媽!“直搖得樹葉紛紛落下,卻難以撼動他的喪心病狂。

最刻骨的是那一次,他在深重的夢魘中突然醒來,扭頭看見房間裏有兩團陰影在無聲扭動。

是黑暗中的顧之安騎在媽媽身上,一下一下摑著她的臉頰。

顧之安的巴掌扇得很重,發出有節奏的““噗噗”聲。

除此之外,是毫無覺察的一片死寂。

不明狀況的顧染拉開燈,顧之安被嚇得一下子跳起來,發出惡毒的咒罵聲。

而媽媽仍然緊咬雙唇,一動不動仰臥在地板上,任人宰割全然放棄的樣子。

顧染以為媽媽死了,撲上去拚命推著媽媽,這才看見她的眼睛已經被捶得烏紫,而嘴角則滿是殷紅血跡。

終於打得過癮的顧之安一邊大口喝著水,一邊喘著氣罵道:“有臉出去跟別人胡搞,還怕被人知道挨揍啊?還死咬著嘴不出聲,你還真是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呢……”

每一次的爭執和毆打過後,顧之安都哭著抱住他們母子二人,如喪家犬般苦苦祈求他們再給他一個機會。

他說他會傾盡全力對他們好,隻是有時候情緒失控,管不住自己。

但他說他會改,他肯定能改,他會慢慢學,學著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狠狠發誓。然後的一段日子,顧之安終於安靜蟄伏,每日悶聲不響,隻知揮筆作畫。但在顧染的眼裏,他似乎是在積蓄他所有怨恨的力量,等待下一個傾瀉爆發的突破口。

果然,他的承諾隻是短暫生效,周期性的歇斯底裏讓所有人都感覺疲憊,絕望,最後隻能冷冷發笑。

無數個夜晚,媽媽抱著顧染徹夜流淚,年少無憂的顧染在媽媽的懷抱裏安心睡去,卻總在睡得深沉時摸到一手的冰涼,然後被突然激醒。

那個時候,他總是怨恨成長怎麽那麽緩慢,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長成參天有力的男子,好為他最疼愛的女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回憶剝繭抽絲,終於還原出那些個慘白傷痛的日子。

顧染深吸一口氣,忍受著無比刺痛灼熱的回憶,而淚水卻早已蹣跚滿麵。

“我十五歲生日那天,媽媽突然讓我為她畫一張肖像畫,她說要我永遠記住她最愛我的那些時光。那晚我睡著後,她偷偷來跟我告別。她跟我說對不起,說她不能帶我一起走,說要是連我也走了顧之安就什麽都沒有了。其實,我怎麽會怪她呢。我什麽都知道啊,我知道她和隔壁的陳叔叔的事,我知道她因為我已經猶豫了很久,我知道她,必須要走,一定得走,否則,她會死在薔薇苑,死在顧之安手上啊……”

聽到這裏,戚竟默禁不住伸手捂住嘴,才勉強阻擋住幾近崩潰的失聲痛哭。

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這段回憶太過傷筋動骨,眼前的燈下少年形容慘淡,他的聲線愈發顫抖,眼淚在臉上濕了又幹,劃出一道道斑駁痕跡。

“其實,她跟我道別的時候,我是醒著的,我什麽都知道。隻是,我不敢睜開眼睛啊,我怕我會哭著不讓她走,那她就真的走不了了……那她就毀了啊。我必須讓她走,必須讓她走……於是,我隻能死命咬住嘴,不能發出聲音,不能睜開眼睛,隻能死死咬住……”

所能承受的已經達到頂點極限,一道回憶洪流破堤而出,長年辛苦堅忍構築的情緒圍牆終於崩潰,頃刻間堡壘盡毀,偽裝出的堅強形容全盤坍塌。

顧染終於將多少年來鬱積心底的沉屙往事傾瀉而出,他嚎啕大哭,語無倫次:“竟默,竟默,你和你媽媽也快點離開這裏吧……顧之安他是個瘋子……他改不了的,他隻要開始就不會停下來的。他會毀了你們的!你們快走吧……”

澎湃眼淚在他臉上肆意橫流,激動情緒讓他的身體不停**。眼前的少年仿佛隻有七歲年紀,輕輕一碰便會斷裂夭折,任何風浪都是滅頂狂流。

淚眼朦朧中,戚竟默看不真切手裏的哪一幅肖像畫。

但她卻那麽清晰地看到,那個失魂落魄、孤苦無依的孩子,在每一年的生日夜晚,都會苦苦追溯記憶中殘留的印記,為那幅肖像添幾道皺紋,畫幾根白發。好讓這畫裏的女子如同未曾離開的溫暖,陪他一起成長,共度漫長歲月。

顧染。

就像遇到危險時你為我挺身而出的那一隻拳頭。

此時此刻的我,惟一能給你以慰藉的,也隻有這默默不語,卻踏實溫暖的身體。

永遠在你身邊,伸手便可觸碰到的,我的身體。

戚竟默伸手將臉上的眼淚盡數抹去。

然後,她聽到自己,終於篤定又勇敢的聲音。

“來,讓我抱抱你。”

5

顧染。

顧染,你玩過電子遊戲吧。

你知道,在很多遊戲中,從頭到尾都藏匿著一個力量強大、忠誠勇敢的召喚獸吧。

當你跋山涉水疲憊時,當你掉以輕心落難時,當你無力招架遇險時,隻要你記得如何喚醒他,它便會毫無阻滯從天而降,與你並肩戰鬥,挺你到底。

它從未怨恨過,你在流連風景時沒有騎著它,你在劇情裏戀愛時沒有想起它,你吃到雪蓮花增力藥衝鋒槍之類的寶物也沒想過要留給它嚐嚐,你以為它從不需要。它是力大無窮,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獸啊。

是的,它未必能力保你鬥敗大BOSS,順利通關晉級。但它一定會拚盡全力,為你耗盡生命裏的最後一滴。它的出現,如流光短暫,卻總是千鈞一發。在你家破人亡束手無策奄奄一息時,它破空而來。

未能與你言笑晏晏同賞生之夏花,但求與你十指緊扣同埋落之秋葉。

守護你,這是召喚獸永恒堅持的信仰。

那麽,上左下右角方叉圓?叫醒召喚獸的按鍵順序是什麽?

絕望無力時,惟一想起的名字是哪一個?

人生的冒險旅程中,你能否陪我走到底?

顧染,顧染。

我若輕聲喚你,你定會忽然之間,便站在我麵前吧。

顧染,顧染。

若你感到傷口太疼,若你無力招架命運的欺人太甚。

無論夜多黑,無論在哪裏,也請呼喚我的名字吧。

請你記得。

我們是,彼此的守護神,召喚獸。

這一夜開始——

我們的命運,永恒羈絆在一起。

6

已經不是第一次,就這麽尾隨著她。

相隔三十米左右的距離,隱約看見她的背影,在人潮中逆向而行。

她似乎是低著頭,迎麵而來的浪花卻總能在認出她時自動分開,又在她身後合並靠攏,窸窣議論是留給她的模糊尾音。

她並不以為意,純粹沉溺在充耳不聞的獨行世界裏。

於是尾行她很是有難度,她總是很輕易便隱匿成人海中的一滴水分子,遍尋不著。

發現她卻又很容易,隻要視線順著路人善惡莫辨的眼神聚焦過去,便能輕鬆捕獲。

當然,她所擁有的至高人氣,不過是在常中校園裏。

而且在近期之內,“課餘議論最高焦點”、“緋聞排行第一名”的榮譽稱號,大有被尾隨她的那個少年所取代的趨勢。

少年一路跟得忐忑小心,雖然他的目標並不多疑,但他仍需不時應付迎麵女生的捂嘴偷笑和指指點點。

一個說:“哎,這不是那個理科小王子韓天曜嘛。他的臉怎麽了?”

另一個說:“為那個冰美人打架打的吧?唉,又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情漢哦。”

一個說:“聽說他被我們學校那個男生黑道組織給除名了?命運多舛哦……”

另一個說:“不一定吧,總是看到他偷偷跟蹤那個戚竟默,校裏校外風雨無阻的。”

一個說:“對哦。我有聽說過,要問韓天曜在哪裏,戚竟默身後三十米草叢中。”

“噓!”韓天曜臉上淤青的熊貓眼被氣得變了形,一副抓狂不得的頹喪模樣,“你們!都別說了!”

女生們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大嚷著“哎呀好可怕啊”,一瞬間倉皇逃竄。

“糟了!”韓天曜和戚竟默相隔三十米的距離一下子寥寥無人影,被發現是太過輕而易舉的事情。

非常戲謔的本能反應,韓天曜一下跳進身邊的花壇,在讀書少年的銅像旁擺成肌肉少年的造型,遠遠看上去倒非常符合常中“體智雙育”的校風。

然而,眼角偷瞄的戚竟默仍舊無知無覺,漸行漸遠地消失在教室樓的轉角處。

“喂,你不至於吧?”

兩枚“銅像”前慢慢站了幾個看熱鬧的同學,而在最前麵笑得捂住肚子的,正是周人麒。

韓天曜瞪了他一眼,從花壇裏跳出來,轉身往食堂方向走。

“幹嘛不理我啦?”周人麒在後麵叫他。

“我去吃飯!餓死了!”韓天曜頭也不回。

過了飯點的食堂寥落冷清,幾個工作人員在把餐桌上的殘渣碎骨抹到水桶裏,還有人拿著竹掃帚清理著地上的汙水,隻有一個人在售賣窗口把各種剩菜並到一個盤子裏。

“你怎麽到現在才吃飯?”周人麒大口扒著餐盤裏的白米飯。

“你不也是?”韓天曜愛搭不理。

“唔……”周人麒一陣猛嚼,把滿嘴食物咽下去,“你不是還在生我氣吧?”

韓天曜把頭湊過來,嘴邊飯粒和眼角淤青對比鮮明,顯得可笑滑稽:“害我被打成這樣,你說呢?”

“喂,據說是人家都走了,你衝上去揪住人家不放的啊。”周人麒哭笑不得。

“哼,那幫家夥,本來就該揍!”想起那天下著雪的天台,韓天曜還是很氣憤。

“好了好了,怎麽說你也退出了,那幫家夥也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想想“那幫家夥”中也包括自己,周人麒笑著搖搖頭。

“嗯,不是我說,這蘑菇會也真沒什麽意思,我看你也早點退會吧。”韓天曜繼續低頭吃飯,滿滿一盤飯菜已經下去大半。

“哎,不說我了,倒是你啊,覺得還是陷在裏麵出不來啊。”周人麒停止咀嚼,看住韓天曜,“你到底怎麽想呢?”

“什麽怎麽想?”韓天曜抬頭問,“雞腿不吃了?那給我吧!”

“我是說,為什麽還是總跟著戚竟默呢?不是已經退出任務了嗎?”周人麒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別再裝傻了啊,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跟蹤狂了。”

“唔……隻是覺得,這件事情因為我而引起,無論如何都希望不要再有什麽風波了吧。”韓天曜嘴裏叼著雞腿,眼神卻是認真,“很奇怪的心情,就是覺得如果對方出了什麽事情,與自己一定是有關係的,是要擔當到底的。”

“那你……是不是喜歡她?”遲疑了一下,周人麒問。

“我也不知道,”韓天曜站起身,端起吃得一幹二淨的餐盤,“我能確定的,隻有那種想要竭盡全力守護她的心情吧。”

7

這樣想來,我與你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就像操場邊的秋千,一直“吱呀吱呀”地搖來**去。

可是明明沒有人真的在**秋千啊。

經過的兩個男生拎起懸吊秋千的鎖鏈,惡作劇地旋轉打結。然後一鬆手,秋千便失心瘋似的飛旋半天。

約會的學生情侶,男方倚著秋千架,排遣尷尬地不停抖動身體。而女方則嬌滴滴地用食指輕推秋千。

就連倏忽而過的一陣風,也會輕浮地將秋千抬起幾十厘米,再奸計得逞地突然放手。

明明沒有人在玩啊,秋千卻是一直不得安寧地心弦**漾。

就像我與你之間的關係。

玩笑而已的開篇,推推搡搡的靠近,遠遠窺探的習慣進化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Should Do”的被動形衍化成“Will Do”的主動態。就像公共健身場的那架斑駁秋千,在你來我往的**中逐漸習慣了某種喧嘩生活,把淩風飛揚當成存在於世的證明。

那些心跳的,或是難過的段落。

那些為你挨打,悄聲尾隨的日子。

那些所有對你做對的,做錯的事情。

都是因為心裏那股莫名的力量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堂而皇之的名份。

是的,我不知道是否已經喜歡上你,我惟一能確定的是——

就像秋千因為隨風擺**而存在,我因為守護你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