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除魔者

救護車尖叫著從已經廢棄的彩虹橋公園前飛快駛過,一輛火紅色的哈雷摩托車正好停在這座廢棄公園的門口,巫馬雪加跳下車摘下頭盔,“是這裏嗎?”

“嗯。”向天從她手中接過頭盔,“進去看看。”

太陽已經出來了,但是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廢棄的公園裏鋪著厚厚的一層積雪,白色的地麵上亂七八糟地被踩了無數個黑漆漆的腳印。

走了沒幾步,向天便注意到牆角處的腳印裏有一根斷裂的枯枝,四周有血跡,他戴上手套蹲下身仔細看了一下,又沾了一些放在鼻端聞了聞。

“怎麽了?”巫馬雪加也彎下腰。

“是吸血鬼。”向天皺著眉道,“那些醜陋的東西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聽到吸血鬼這三個字的時候,巫馬雪加恍惚了一下,昨天晚上……那個人說他是吸血鬼……

“巫馬雪加,你在發什麽呆!”向天喊了幾聲都不見她有反應,便皺著眉推了她一下。

正在發呆的巫馬雪加後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

“喂,你怎麽了?”向天嚇了一跳,忙轉身去扶她,“沒事吧,哪裏不舒服嗎?”

她愣愣地搖了搖頭。

“真是的,隻會給我添麻煩。”向天皺著眉說著,從自己脖子上解下圍巾,繞到她脖子上,“站在一旁不要再礙手礙腳了。”

巫馬雪加拉了拉圍巾,默默地退後了一步,忽然感覺腳下仿佛被什麽硌了一下,她抬起腳彎腰看了看,是一串鑰匙,鑰匙扣上還掛著一個糖果樣式的小掛件,很可愛的樣子。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看到向天已經將現場勘查完畢站起身來,她忙將那串鑰匙放進了兜裏。

吃過晚飯,向父親匯報了第一次出任務的情況之後,巫馬雪加便自己回房間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脖子上向天送的血瓔珞忽然開始閃著紅光,她猶豫了一下,推開房門,便看到了那個側身站在窗邊的男子。他手裏拿著一個相框,正低頭仔細端詳著,忽然他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那相框,仿佛帶著無限的依戀般。

巫馬雪加忍不住一陣麵紅心跳,那相框裏放著她的照片。

“你又來幹什麽!”她左右看看,匆匆關了房門,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從他手裏抽走自己的相框,壓低了聲音道。

“來看你。”賴加仿佛一點也不驚訝,他抬起頭,看著她微笑。

賴加並不常笑,但他的笑容有相當大的殺傷力,巫馬雪加忍不住又紅了臉。

見她臉紅,銀灰色的眼眸微微深了深,他抬手撫上了她的臉。

感覺到臉上冰涼的觸感,巫馬雪加微微驚了一下,她匆匆後退一步,視線觸及之處,正是放在**枕頭旁邊的一套睡衣,她忽然漲紅了臉猛地抬手推了他一下。

那一點小小的力量自然不被賴加放在眼裏,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隻稍稍低了頭,看向撐在他胸口的那一雙小小的手掌,然後他握住了那雙手。

跟他目測的一樣溫暖。

巫馬雪加臉上紅得簡直可以滴出血來了,她氣急瞪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無賴!不要仗著自己厲害就不停地揩油啊!

“你在生氣?”賴加輕聲問。

巫馬雪加瞪他。

“為什麽?”他又問。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她的視線微微飄移了一下,看了看放在床頭的那套睡衣,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於是隻得咬住唇,想要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他以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量握在掌心,不會痛,卻也掙脫不開。

“因為昨天晚上我幫你換了衣服?”注意到她一臉羞憤欲死的表情,賴加忽然笑了起來,連他也覺得自己此時看起來竟像是調戲良家少女的無賴。

正在為自己雙手的自由而搏鬥的巫馬雪加一下子僵住,然後微微紅了眼眶。

見她這樣,賴加有些慌了,他本想像以前一樣逗逗她的,卻沒有想到他的茉伊拉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天使,她隻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小姑娘。

“對不起……”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替她抹去掉下來的眼淚。

“你欺負我。”她紅著眼睛指控,卻連自己都覺得哭得有些莫名其妙。其實她很少哭的,從小到大,不論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可以忍住不哭,可是此時此刻,麵對著這個黑暗生物,對他控製不住地想掉眼淚。

“我道歉,不要哭了。”此時此刻,賴加簡直恨不得多生出一雙手來替她抹眼淚。

看著那些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睛裏滾落下來,時光仿佛倒流回那一日神殿之前,他拉開車門,看到茉伊拉眼中落下淚來的樣子。

天使的眼淚……

而那個時候,他卻隻是緊張地看著她,找不到一點言語來安慰她。

就像現在一樣……

巫馬雪加瞪著他,眼淚像是開了閘一般,怎麽也停不下來。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哭,隻是覺得心裏酸酸澀澀的,十分難受。就仿佛上輩子在心裏存儲了太多的眼淚,把一顆心浸得又酸又澀,不流出來不舒服一般。

眼淚越流越多,賴加手上濕漉漉的,她的眼淚卻是怎麽也擦不幹,他閉了閉眼睛,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她聽到他在她耳邊說:“不要再哭了,拜托你。”

他說,拜托你。

“以前我也被一個可惡的家夥觀賞過洗澡啊,她還看過我尿床呢,我都沒有哭啊……”賴加輕輕拍著她的背,有些鬱悶地道。

巫馬雪加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總算笑了……”

收住笑容,巫馬雪加推開他,“為什麽是我?”

“什麽?”賴加一愣。

“你知道的。”巫馬雪加認真地看著他。

崖底的那一個擁抱,被她刺傷也不還手,還約定隻有她可以殺他……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賴加沉默了一下。

“我長得很像你的戀人嗎?”巫馬雪加想起了被他抱在懷中視若珍寶的那一堆枯骨。

“不像。”賴加看著她,低低地說。

她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可是……她們是同一個人。

“那為什麽……”巫馬雪加不解。

“你知道守護天使嗎?”賴加忽然問。

“守護人類的天使?我小時候聽爺爺講過。”巫馬雪加點點頭,“聽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守護天使,一直到被守護的人生命走到盡頭,天使才能回天界。”

“曾經有一個守護天使,在她守護的人類男子死去之後,為了讓他複活而竊取了天界的生命之水,結果她被罰斷去雙翼墮入凡塵。”

“那個天使一定很愛她守護的那個人。”巫馬雪加忽然道,她笑了一下,黑色的眼瞳望向賴加,“既然她救活了那個人類,那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呢?”

看著那雙純澈的黑色眼眸,賴加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收緊,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繼續道,“她用自己的血救活那個人類之後,那個不知好歹的男人卻要她用自己的血再去救另一個女人。”

巫馬雪加愣住了,“怎麽會這樣?傳說中被懲罰下界的守護天使是不能流血的,何況是兩次?她會死的。”

賴加轉過身去,銀灰色的眼睛因為痛楚而微微變成了血紅色。

“如果你是那個天使,你會恨那個人類嗎?”他背對著她問,身體因為緊張而繃直。

“也許是傷心吧。”巫馬雪加猶豫了一下,“畢竟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她選擇了救人,便沒有恨的權利,最多……隻能是傷心而已。”

賴加垂下頭,不語。

“那麽……那個天使死後,那兩個人類在一起了嗎?”巫馬雪加好奇地問。

“怎麽可能!”賴加忽然轉過身來,血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巫馬雪加,他冰涼的雙手緊握著她的雙肩,“他們怎麽可能在一起!”

“為什麽不?那個男人難道不是因為喜歡那個女人,才祈求天使救她的嗎?”巫馬雪加並沒有被他可怕的樣子嚇到,隻是有些奇怪地問。

“不是!不是!不是!”賴加低吼,他死死地盯著她,“他隻是不知道天使會死!他隻是不知道她可以善良到豁出性命去救一個與她完全無關的人!該死的善良!”

“與善良無關的。”巫馬雪加下意識替天使辯護,“或許她隻是希望她愛的人可以幸福,而那種幸福,是她給不起的!”

賴加怔住。

是的,他一直在怨恨,怨恨著茉伊拉的善良,怨恨茉伊拉自作主張,怨恨茉伊拉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如果他知道茉伊拉會死……那麽他決不會對他提出那麽過分的要求……

縱然他死,他也決不會傷她半分……

可是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就那樣糊裏糊塗地失去了她……

“是嗎……”賴加垂下頭。

什麽幸福……會是她給不起的。明明……她已經是他唯一的幸福了……

“你怎麽了?”巫馬雪加推了推他。

賴加不出聲,隻是忽然伸手將她攏在懷裏,感覺到她的掙紮,他微微收緊了雙臂,“不要動,我隻是想抱抱你,我隻是……想你了。”

想她?

巫馬雪加呆呆地不動了,就那樣任由他抱著。

許久,賴加聽到懷裏的少女低低地問了一句:“彩虹橋公園裏的那個人……是你咬的嗎?”

“彩虹橋公園?”賴加愣了一下,然後忽然明白了她在問什麽,“昨天夜裏,我一整夜都在這裏,沒有出去過。”

巫馬雪加臉上又是一熱,卻莫名其妙地安了心。

“那個……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許久,見他仍是一動不動地抱著她,一點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巫馬雪加忍不住推了推他。

“我想陪你。”

“……可是我要睡覺了。”

“就這樣睡好了。”他仍然抱著她,不動。

“這樣怎麽睡嘛!”巫馬雪加瞪起了眼睛,這個十級的妖獸還真是出乎意料地任性啊。

話剛說完,巫馬雪加便被他抱了起來,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然後忙捂住嘴巴,壓低了聲音:“你想幹什麽?!驚動了別人怎麽辦!”

賴加笑了一下,把她放到**,然後替她拉好被子,“睡吧。”

巫馬雪加躺在**,瞪著那個一屁股在床邊坐下來的家夥,他坐在這裏讓她怎麽睡嘛!好歹她也是一個除魔者好不好!就這樣沒有威懾力嗎?!

“睡吧。”一點也不在意她憤怒的眼神,他溫柔地看著她。

那樣溫柔的眼神讓巫馬雪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氣呼呼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閉上眼睛。

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賴加唇邊的笑意微微加深。

感覺到她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他知道她已經睡著了。

窗外星光閃爍,夜色寧靜,他坐在床邊凝視著她的睡顏。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作為守護天使的她是不是也是這樣凝視著他的呢?

那時候明明是幸福的,卻偏偏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痛悔莫及。

“沒有關係,我看著你,也是一樣的。”他輕聲說。

天色微光的時候,他俯下身,在她的臉上輕輕印下一吻,“早安,茉伊拉。”然後,他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牆外的樹上,坐著一個穿著暗紅色帶帽風衣的男人,他戴著白色的麵罩,擋住了大半個臉。眯了眯狹長的鳳目,他看著賴加離開的背影,緩緩開口,“就是他嗎,吃了維亞的怪物?”

“是的,大法官閣下。”一個黑衣的男子低頭恭敬地回答。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雲端透了出來,那黑衣男子消失在原地,穿著暗紅色帶帽風衣的男人卻仍悠閑地坐在樹梢,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嗯……怪物嘛,真有意思呢。”他咧開嘴,舔了舔唇,“嗬嗬,真是可愛的家夥,居然看上了巫馬家的小公主。”

看到巫馬雪加背著包走出家門,他笑眯眯地從樹上跳了下去。

“你是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從樹上掉下來的人,巫馬雪加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拔出木劍指向她。

“少安毋躁,除魔者小姐,在下可是一點惡意都沒有。”他笑眯眯地舉起手。

“你是誰?!”巫馬雪加戒備地看著這個戴著麵罩看不清模樣的可疑男人。她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而且脖子上戴著的血瓔珞也一直在閃。

“你可以叫我離,可愛的除魔者小姐。”他拉下風衣的帽子,彎下腰,紳士一般行了個禮。

“離?”巫馬雪加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從哪裏聽過。

她仔細看著眼前這個笑眯眯地站在她麵前的男子,冬日的風吹動他微卷的酒紅色長發,明明是在笑著,卻感覺不到一點笑意,周身都被陰冷而黑暗的氣息所包裹著。

“你是魔宴同盟的大法官!”巫馬雪加猛地想了起來,她瞪大眼睛驚叫一聲,握緊了手中的木劍,“不對,你明明應該是吸血鬼,為什麽可以在白天出現!”

“嗯,為什麽呢?”他笑,然後忽地掠近,輕輕鬆鬆地製服了她。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巫馬雪加很清晰地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因為,我是怪物啊。”

身為吸血鬼,卻可以白天出現的怪物,嗬嗬。

眼皮很重,巫馬雪加微微皺眉,感覺到黑暗中有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貪婪地看著她,那樣的視線讓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食物。

“離她遠點。”一個含笑的聲音,“雖然我也不反對你們吃了她,不過你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不要說我沒有警告過你們哦。”

這個聲音是……魔宴同盟的大法官離!

巫馬雪加生生地打了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

四周是一片黑暗,卻有無數雙閃著寒光的眼睛盯著她,她下意識去摸劍,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在找這個嗎?”隨著聲音,頭頂的大吊燈忽然亮了起來。

巫馬雪加眯了眯眼睛,一眼看到坐在對麵沙發上的那個戴著白色麵罩的男子,他手裏拿著一杯猩紅的**,正細細地品味著,而她的木劍,正放在他旁邊的桌上。

“真是不錯的味道。”離舔了舔唇,將杯中的**飲盡。

巫馬雪加忽然感覺自己的脖子有點疼,伸手摸了摸,卻沾到了血,她驚恐地坐起身,卻又軟綿綿地倒了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麻痹無力。

“不要害怕,我沒有咬你,隻是稍稍放了一點血而已。”離彎了彎腰,笑道,“你是貴客呢。”

“你想用我當誘餌?”巫馬雪加咬牙,將她抓來,卻又不殺她,她唯一想到的可能性便是這個了。

“唔,你真聰明。”

“如果是這樣,你便真的打錯算盤了,巫馬家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中你的圈套的,他們隻會在我死後來替我報仇。”巫馬雪加竭力想扯出一個笑來,卻發現自己的唇在微微顫抖。

是的,從她通過了成人禮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是一個獨立的除魔者,她必須有麵對危險自保的能力,以及……單獨麵對死亡的勇氣。

聽她這樣說,離居然像聽到什麽笑話一樣笑了起來,“親愛的,你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別人我不敢說,怪物先生是一定會來的。”

怪物先生?

巫馬雪加愣了一下,莫非他說的是……賴加?!

“其實我並沒有惡意,我隻是想跟怪物先生交流一下而已。”離舔了舔唇,“瞧,你那麽美味,我卻沒有吃了你。”他站起身,稍稍拉開一點窗簾,“我隻是想讓他加入我們而已,怪物與怪物之間,應該會有共同語言。”

陽光透進來的一刹那,房間裏的其他吸血鬼都瑟縮了一下,躲到背光的陰暗處,唯有離,他仰起脖子,微笑著看著那陽光,“估計我們得稍稍等一下。”

巫馬雪加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寬敞的房間裏,似乎是……酒店?

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巫馬雪加正想要接的時候,已經被另一隻手奪走了。

那隻吸血鬼恭敬地將手機送到離的麵前,他笑著按了接聽鍵和擴音鍵,向天急躁的聲音從手裏傳了出來,“巫馬雪加,你在哪裏?!巫馬雪加,說話!你在什麽地方!你怎麽了,喂!你怎麽……”

巫馬雪加被捂著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手機被掐斷。

就在這時,突然咣的一聲巨響,門板化為了飛沫。

巫馬雪加瞪大眼睛,看向門的方向,一身焦黑的賴加正站在門口,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火烤過一般,幾乎辨不清麵目,隻有那一雙銀灰色的眼睛,散發著陰冷的光,像是從地獄跑出來的惡鬼一般。

在那道視線的注視下,捂著巫馬雪加嘴巴的那隻吸血鬼也尖嚎一聲,化為了飛沫。

“真不愧是怪物先生。”離拍手,讚歎,“我還以為我們還得稍稍等一下呢,畢竟外麵陽光正好呀。”

巫馬雪加愣愣地看著他,他竟然……大白天就這樣跑了過來?

“你敢傷她。”在看到巫馬雪加脖頸處的傷口時,那雙銀灰色的眼睛立刻變了顏色。

臉上因為曬傷而焦黑的皮膚慢慢地龜裂開來,尖利的獠牙從口中齜出,已經變成血紅色的眼睛裏帶著無盡的殺氣,他看著巫馬雪加脖頸處那一個小小的傷口,那道小小的傷口在他的眼中仿佛在無限地擴大。

“你傷了她!”他厲聲嘶叫著,將衝向他的一個吸血鬼撕作兩半,然後他仿佛瘋了一般衝進房裏,以極恐怖的力量進行屠殺。

巫馬雪加坐在**,驚恐地看著他變了模樣。

“她不能受傷,她不能流血的!該死的你居然敢傷她!”一時之間,時空錯置,賴加分不清自己是誰,是邪眼沙利葉,還是賴加本身?他也分不清這是何地,是伊裏亞德的神殿,還是異域的都市?

他的眼睛看到了茉伊拉的血。

仿佛回到那一日……他的守護天使在他眼前死去……

離坐在窗邊,看著房間裏的屠殺,狹長的鳳目中竟然帶著觀賞般的興味,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夥伴被殺,亦或者……他根本沒有把那些吸血鬼當成他的同伴。

因為,他說他是怪物……

“果然也是個怪物呀。”看著賴加殺死了房間裏最後一個吸血鬼,離仿佛意猶未盡似的咂了咂嘴,“可惜了,居然是密隱同盟的。”說著,他猛地拉開窗簾,從窗戶裏跳了出去。

窗簾被拉開一瞬間,巫馬雪加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力氣,她猛地拽起**的被子,撲過去擋住了射在賴加身上的陽光。瘋狂中的賴加看著那個戴著白色麵具的男人逃走,哪裏肯罷休,躍身也想追出去。

“不要去!”巫馬雪加慌忙死死抱住他,將他護在懷中,“你瘋了嗎!現在是白天!你已經被陽光燒成這個樣子了,再出去會死的!”

被她抱住的一瞬,賴加已經清醒過來了,他靜靜地被她護在懷中,閉上眼睛。

“我的樣子,很可怕吧。”許久,他啞著聲音道。

“嗯,很可怕。”

賴加瑟縮了一下。

“那種不顧性命的樣子,很可怕。”巫馬雪加咬牙,“你說過隻有我可以殺你,所以以後,請不要再如此揮霍你的生命。”

賴加怔住,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身體一點一點恢複了原狀。

她……在關心他呢。

感覺到她微涼的發絲落在他的頸邊,他的唇角牽起一絲笑意,然後緩緩伸手,抱住她。

“肮髒的東西,放開她!”向天好不容易利用手機上的追蹤器找到巫馬雪加的位置,結果一衝進來,便看到賴加將頭抵在巫馬雪加頸邊的景象,“不準傷她!”

“小天?”巫馬雪加愣了一下,直覺地想要解釋,“不是的……”

向天哪裏肯聽,握著手中的長棍便狠狠揮向賴加。

“不是的,擄走我的不是他,他是來救我的!”巫馬雪加閉上眼睛,抱緊了賴加。

向天手中的長棍僵在巫馬雪加的頭頂,他鐵青著臉看著巫馬雪加,“你忘記你自己是除魔者了嗎?”

“可是他剛剛救了我!”巫馬雪加睜開眼睛,看著向天。

向天的神色有些複雜,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的話。

“拜托你了,小天,他是為了救我才變得這樣虛弱的,我們不能乘人之危……”巫馬雪加臉上帶了懇求的神色。

“當我沒有來過。”不再看她,向天收回銀棍,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巫馬雪加咬了咬唇,低頭看向賴加,“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賴加抬手輕撫她的臉,“沒有關係嗎?”

“嗯。”她輕應著,扶起他。

從地上撿起剛剛那些吸血鬼穿的長風衣替他披在身上,又將風衣的帽子拉上,她才扶著他走出房間。

這果然是一間酒店,而且還是A市最大的風圖酒店。

剛走出酒店,便有一輛黑色的房車停在了他們麵前,巫馬雪加扶著賴加戒備地後退一步。

車門拉開,車子裏坐著一個麵容俊美的男子,他眯了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被巫馬雪加半扶半抱著的賴加,搖了搖頭,“真是個亂來的家夥。”然後又笑著看向巫馬雪加,“喲,你就是賴加的小點心吧,你好,我叫洛特~”

……小點心。

巫馬雪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聒噪的家夥。”賴加忽然動了一下,低低地說著,然後扭頭看向巫馬雪加,“別擔心,他是我朋友。”

巫馬雪加點點頭,將他扶上那輛房車。

“等一下。”賴加拉住她的手,“一起上車吧,如果那個家夥再回來……”

“沒事的,小天就在附近。”巫馬雪加搖了搖頭。

賴加鬆了手。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洛特笑眯眯地說著,關了車門。

巫馬雪加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車子絕塵而去,許久,才轉過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一抬頭,便看到抱著銀色短棍站在街角的向天,他的手裏還拿著她的木劍。

剛剛他是回酒店去幫她取劍了嗎?

“小天……”她停下腳步,訥訥地開口。

向天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就走。巫馬雪加忙追了上去,向天腿長,她一路小跑才跟上了他的腳步。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將手裏的劍丟給她,向天淡淡拋出一句話來。

巫馬雪加愣愣地接住劍,腳步遲緩下來。向天沒有等她,大步離開。巫馬雪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心知他說得並沒有錯,她是除魔者,那個人卻是妖獸。不管怎麽樣,他們的立場都是敵對的吧。

這一次,她可以救下他。

那麽……下一次呢?

這一次可以救他,因為對手是向天,可是如果有一天,宗教裁判所發現了他的存在,她難道要為了他與整個巫馬家,整個宗教裁判所為敵嗎?

正在腦袋裏一片紛繁複雜的時候,巫馬雪加忽然感覺到心髒仿佛被什麽刺了一下,然後劇烈地跳動起來,仿佛被磁鐵吸引著,無止無休地要向某一處靠攏。

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與她錯肩而過,深紫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泛出冷冷的色澤。

不知道被什麽驅使著,巫馬雪加拉住了他的胳膊。

那男子驚異地回頭看她,在看到她手裏握著的木劍時,厭惡地皺起了眉,“除魔者。”說著,他一掌推開她,消失在了原地。

……他不是人類嗎?

巫馬雪加怔怔地看著他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麽了,居然就那樣奇奇怪怪地拉住一個陌生人的胳膊。

胸腔裏,心髒仍在劇烈地跳動,然後疼得無法抑製,她捂著胸口蹲下身。

本來安靜地閉目斜倚在座椅裏的賴加忽然睜開眼睛,一手按住了方向盤,黑色的房車一個急刹車,停在馬路中央。

洛特氣急敗壞地一個爆粟敲在賴加的頭上,“親愛的,雖然我們是血族,也不可以太囂張哦~”

“我要下車。”賴加淡淡拋出一句,轉身就要拉車門。

“沒門,我剛剛才答應你的小點心要好好照顧你的嘞,不要讓我在美女麵前食言啊!”洛特一手將他按回椅子。

賴加被他死死地按在椅子裏動彈不得,隻能冷冷地瞪著他,“放手。”

“瞧,你連我的手都推不開,都虛弱成這個樣子了,你現在出去能幹什麽?”洛特吊了吊眼睛,“難道你不知道現在魔宴同盟和我們關係正緊張,你現在出去是想被他們那個不懼陽光的大法官生吞活剝了嗎?”

賴加瞪他。

“你想對我使用邪眼的力量嗎?”洛特張狂大笑,“哇哈哈,我用了防魔隱形眼鏡啦~”

賴加額前滑下三條黑線,然後撇開頭,“我感覺她出事了。”

“不是說有人跟著她嘛,你家小點心也不簡單的,沒有那麽容易出事。”洛特轉身從車內的小冰箱裏掏出一個紅酒瓶,倒出一杯猩紅的**,“吃點東西吧。”

血的味道並不好聞,可是此時,賴加卻感覺自己對那杯血產生了渴望,這個念頭讓他感到厭惡。

那一日神殿之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刻在他的記憶裏抹不去,這血的顏色讓他不快。

“怎麽了?你暈血嗎?”見他不接,洛特晃了晃杯子,開玩笑道,“暈血的血族~”

賴加伸手接過,閉上眼睛將杯中的**一口飲盡,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說真的,你的自製力真是強得可怕。”洛特以少有的認真表情看著他,然後又笑了起來,“簡直像一個嚴肅的禁欲主義者。”

賴加閉著眼睛,沒有理會他。

“你難道從來不會對你的小點心產生欲望嗎?”洛特忽然湊近了他,鬼鬼祟祟地笑道。

一隻冰涼的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帶著明顯的威脅。

“啊,我開玩笑的。”洛特笑著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冰涼的手從他的脖子上撤走,洛特聽到他低低地說……

“她曾是我的守護天使,因為她的血可以起死回生,我害死了她。”

很簡短的一句話,洛特卻不再笑了,隻是沉默著轉過身去開車。

因為有著相同的禁忌,有著相似的命運,他才能那般深刻地體會到那短短一句話裏,有多少無法觸及的往事。

連想起,都是痛。

不同的是,他選擇遺忘,而眼前這個總是冰冷的男人,卻選擇把自己釘在懺悔的十字架上,日複一日地看著自己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