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2

這兩個人突然從張林的腦子裏蹦了出來。幾乎所有的卷宗張林都熟記在胸,薑態被殺的時候,馬雙雙和張青鬆沒在學校,但是卷宗裏並沒有他們的口供,可他明明記得小關告訴自己,馬雙雙和張青鬆是接受了警方盤查的。他連忙翻出電話,打給小關。

“小關,馬雙雙和張青鬆確定接受盤查了嗎?”

“接受了啊,吳隊親自問的。”

張林回到了警局,去檔案科查找之前關於馬雙雙還有張青鬆的口供,卷宗裏隻顯示兩個人的嫌疑已經解釋清楚,沒有具體內容,吳河在開案情討論會的時候也一帶而過。張林雖然相信他倆不是凶手,但他還是想知道案發當日,這兩個人都幹什麽去了,為什麽該上課的時候他們都不在學校。

張林從檔案科拿走了關於張青鬆和馬雙雙的問詢記錄。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張林貌似閑聊樣地問小關柳權一案的最新進展。

小關搖搖頭。

“核心的線索,沒有。”

“教堂的人沒找到嗎?”

“找到了。從省局那裏得到的消息是,神父帶著瑪麗回國了。”

“回國?”張林突然感覺有些詫異。

“對,匆忙走的。似乎是連午飯都沒吃完,就匆忙走了。”

“其他人呢?不會也出國了吧?”

小關搖搖頭:“沒有,他們都回老家了。神父在一個星期前就把他們遣散了,他們對後來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張林看著小關,他倒是看起來很輕鬆的模樣。

“你不著急?這個案子,上頭沒下軍令狀?”

小關笑著說:“開什麽玩笑。過一周就是改選會了,那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吳隊又被抽調去市政廳做安保顧問,無暇顧及這邊的案子。”

張林覺得不可思議:“柳局被殺這麽大的事情就這麽擱著?”

“那依著你怎麽樣?曝光?炒作?你腦子沒病吧。我估摸著柳局是得罪什麽人了,你沒看上下都把消息封鎖死了,除了刑警隊,其他警隊都不知道柳局的事情。”

張林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了。

小關瞅著張林的黑眼圈說:“你啊,我知道你想快點破案,可不是這麽個查法。拚命三郎的名聲是好聽,可是命都拚沒了,留個名聲管屁用。”

小關拍拍他的肩膀,就去了咖啡機旁邊。

張林琢磨了一下,還是沒頭緒。於是,他翻開手裏的材料夾,找到馬雙雙和張青鬆的問詢記錄。

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上麵什麽也沒有。

隻是紙上每一行的邊緣線都被人用筆整整齊齊地連上了。張林一看就知道那是吳河幹的,有強迫症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把每一行兩邊的空當連上。

吳河竟然沒有按照規定記錄審訊過程。

這讓張林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把小關拉到一邊偷偷問:“張青鬆和馬雙雙兩個人接受問詢那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小關喝了一口咖啡說:“記得啊,兩個男生,一個高高大大的,一個瘦瘦小小的,站一起特別顯眼。怎麽了?”

“他們怎麽洗脫嫌疑的?”

小關被問住了:“這個還真不知道,當時是吳隊審訊的。”

“你沒有進去做筆錄嗎?”

小關搖搖頭說:“當時是在辦公樓的一個廢舊教室見的這兩個學生,吳隊讓我在外麵等著,他自己審,沒讓我做筆錄。”

“幹嗎在廢舊教室?”

“原本是在校長辦公室,可是他倆死活都不願意去,吳隊跟我說,張青鬆那小子是個刺頭,經常跟校長動手,可能抵觸去校長辦公室。”

張林皺著眉頭,他沒想明白,吳河為什麽單獨審訊這兩個男生,而且不讓別人做筆錄。如果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對於警察辦案來說,也應該沒必要。

張林給馬令發了一條短信,詢問馬雙雙的傷勢如何;然後又發送了一條信息詢問是否可以單獨與馬雙雙見麵聊一次,針對上次薑態的案子,有些事情需要進一步確認。張林的措辭很委婉,但是沒有得到回複。

張林整個上午都盯著麵前空白的審訊記錄,腦海裏在想著整個案件的始末。除了消失的衣物、屍體的異常擺放、不知道買給誰的巧克力、失蹤的劉騰飛之外,這個案子的所有線索都被那場大雨衝刷得幹幹淨淨,幾乎成了無頭案。死馬當活馬醫,他覺得唯一的突破點,就是張青鬆、馬雙雙當時的去向。

張林托人給校長程青帶話,說想跟他見麵,詳細了解一下這兩個學生的事情。

緊接著,張林就接到程青的電話,約他一起吃午飯,地點約在夏安賓館的一樓宴會廳。夏安賓館是個掛牌五星級的酒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裏的生意極度蕭條。對於夏安這樣的小城市來說,基本沒人願意花大價錢住在這裏消遣。一般都是市局和下來審查的領導才會住這樣的地方。沒有考察團和非旅遊旺季時,這裏基本門可羅雀。

張林一聽程青約在這裏見麵,第一感覺就是驚訝。當他走進這家賓館,看到那些奢華的裝飾時,更覺得程青這次約請自己,不是那麽簡單。

程青雖然年紀不到五十,但頭發早已謝了頂,肚子圓滾滾的,臉皮也耷拉著,讓他看上去有些老態。他的形象不像是中學校長,更像是一個混日子的江湖騙子。

可他身上穿著的可是價值好幾千的西裝。張林也有一件同樣牌子的西裝,那是王曉雨送給自己的第一件禮物。可那件衣服還沒穿,他就發現王曉雨出軌了,然後她就毅然決然地跟自己分了手。

程青很客氣,早早就點了一桌子的菜,旁邊還有兩瓶去了商標的白酒。張林很少喝酒,做刑警要時刻保持清醒,這是他從警校畢業後一直堅持的習慣。雖然看慣了警察局裏的酒肉飯局,可他仍然堅持滴酒不沾,他跟吳河在這一點上非常相似。但即便是不沾酒,張林也能從這酒瓶的形狀猜出是什麽牌子。

程青看到張林注視著酒瓶,笑了笑說:“坐,坐。”

張林尷尬地回了一個笑容,屁股上像有刺一樣坐下來。他看著一桌子山珍海味,心裏有點發毛,他不敢動手,真怕提起了筷子之後,自己就脫不了幹係了。

“程校長約我來,是有什麽事吧?”

張林看著程青雙手端著滿滿的酒杯遞過來,謹慎地問。

程青“嗨”了一聲:“沒事就不能叫你過來坐坐?”

張林指指酒,還有桌子上的菜問:“坐坐,也不用這麽多吧。”

程青還是雙手把酒推到了張林麵前:“就是一起吃個飯,沒什麽事。你放心。”

程青夾了一塊碳烤羊排給張林。羊排剛上沒多久,還冒著熱氣,看來程青掐好了張林的時間。

程青舉起杯子,半站著:“我先幹了,你隨意。”

還沒等張林攔,程青已經一飲而盡,沒有給張林任何機會。程青端著空酒杯看著張林,那意思是“你隨意”。

張林有些無奈,但又不好發怒。他極不喜歡官場吃喝這一套,直來直往是他的性格。

“程校長,我不喝酒,這個我得先說好。您今天約我來,有什麽事直接說就行,我能幫您,就幫,幫不了,您就算給我包個大紅包,我也幫不了。警局有規矩,我不能隨便沾您的東西。”

程青看著張林很堅持不喝酒的樣子,也沒有生氣,隻是坐下來夾了一口菜邊嚼邊說:“你們警局的規矩我還能不懂?你們柳局,還有你們吳隊長,這都是我哥們,經常出去一起吃飯喝酒。你可別蒙我。”

張林說:“程校長,真的不騙您,我真的是滴酒不沾。您這份情呢,我心領了。您說吧,需要我幫您什麽忙?”

程青看著張林很堅持,也沒再逼迫,說:“這個,你也知道,薑態的那個案子,對學校影響不小。我今天請你來吃飯呢,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

程青正說話的時候,外麵突然有一個人狂奔著衝出了賓館大門,把玻璃門撞得“嘭”一聲巨響,打斷了程青的講話。

程青和張林看過去,那個人已經跑出大門,打了一輛出租車飛馳而去。

程青轉過頭接著說:“跟你打聽一下,最近這案子有沒有什麽結果。”

張林聽出了程青的意思,還是為了打聽薑態的案子。確實,老師死在學校旁邊,校長肯定會被家長追問。跟自己打聽,也情有可原。張林不好透露案情,而且現在也確實沒有什麽進展,有問題的人都已經洗脫了嫌疑。除了張青鬆和馬雙雙,這兩個人那沒有記錄的審訊過程。

“您早說不就得了,幹嗎還這麽客氣。正巧,我這有些事情跟您打聽一下。程校長知道馬雙雙這個人嗎?”

程青突然像被針刺到了一樣摸著自己的脖子,表情很痛苦,哎呀了一聲。

張林奇怪地問:“怎麽了?”

張林這才看到程青的後脖子上包著一塊小紗布,程青雖然謝頂了,但是周圍的頭發還是比較茂密,不仔細看很難看得到這裏有個傷口。

“您脖子受傷了?”

程青捂著紗布,擺擺手說:“沒事,沒事,就是原來長了一個痦子,我不小心給摳掉了,有點發炎。”

“哦。您知道馬雙雙這孩子跳樓的事情嗎?”

程青搖搖頭說:“這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前兩天的事情了,我送他去的醫院。”

程青一臉的驚訝,似乎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人告訴我呢?”

張林說:“有可能是您太忙。”

程青說:“哦,對對,前兩天我和市長一起去外地了,談一個教育項目。”

張林問:“這幾天不都是忙著改選會議嗎?市長還出差啊?”

程青看著張林,眼神裏充滿了驚奇,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改選會跟他有什麽關係,反正不管怎麽著他都是下一任啊……”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環顧四周後小聲地說,“這事可千萬不能聲張啊。”

張林點點頭,即便程青不說,他也知道是怎麽回事。改選就是個官麵文章,隻要市長左大立還沒退休,他也不想走,市長的位置就是他的。

外麵傳來一陣哄鬧聲,像是有什麽東西丟了,賓館的工作人員在問保安剛才是不是有人跑出去了。

張林沒在意外麵的動靜,繼續問程青:“程校長,您認識馬雙雙的父親馬令嗎?”

還沒等“嗎”字說出來,程青突然抓起酒瓶子扔了出去,“啪啦”一聲,打斷了外麵的哄鬧聲,也截斷了張林的問話。

“都他媽的給我滾一邊去,少在這裏跟狗一樣地叫喚!”

程青突然冒出的怒火,把張林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麽追問下去。

宴會廳內外頓時安靜了許多,沒人敢亂動。

程青轉過頭看著張林,他的表情雖然舒緩了許多,但張林看得出他臉上還隱隱有著暗青色的怒氣。

“小張,我這還有事情,今天我們就這樣吧。這桌菜你隨便吃,掛我賬上。”

程青站起來在旁邊服務員遞過來的賬單上隨便簽了一個字就走開了。張林瞟了一眼,看到賬單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程青直直地走出宴會廳,像是變了一個人,這讓張林有些詫異。等到程青的車開出去很遠,張林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服務員走過來問張林。

“您好,您看,這些需要打包嗎?”

張林看著一桌子基本沒動的菜說:“不用了,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張林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瞟到了旁邊桌子上的賬本,轉頭見服務員正在收拾桌子,就偷偷掀開了一個角。

還沒等他繼續翻,服務員就趕忙收回了賬本,一臉緊張地看著張林。

張林笑著說:“隨便看看,別緊張。”

張林戴好警帽,走出了宴會廳。他沒看到賬本裏的全部內容,但他看到了柳權的簽名。

另外,他發現,這個賬本並不是宴會廳正常的對外賬本,因為它的質地和外觀,怎麽看都像是藏在被窩裏的那種見不得人的私密東西。雖然這次約會不歡而散,但他起碼知道柳權也和程青一樣,經常光顧這個賓館。

而外麵的哄鬧聲則是因為夏安賓館的保安監控室丟東西了。至於丟了什麽,經理始終沒有告訴張林,即便他知道張林就是警察。

重症監護室裏,除了滴滴作響的儀器,就是那個不能動彈但意識清醒的馬雙雙。他躺在病**,從脖子到後腰都被固定的模具捆綁著,除了一雙眼睛外,他似乎被死死地固定住了。

他旁邊就是一個水杯,從他幹裂的嘴唇和不時斜過去的眼神表明他很口渴,可是他無能為力。他現在的狀態,即便是離自己隻有一拳之隔的護士鈴都按不到。

馬雙雙舔了舔嘴唇,唾沫都快幹了,他有些傷心地閉著眼。

“喝吧。”

馬雙雙沒辦法轉過頭看這個喂水的人,但他知道這個人是誰,這個世界上,除了張青鬆,就沒人再會去關心他了。

“你還好嗎?”張青鬆傻傻地問。

“還好。”

張青鬆看著顯得空曠的病房問:“怎麽沒人來照顧你?你爸爸不管你嗎?”

馬雙雙輕輕笑了一下,這一點點的笑似乎扯到了傷口,讓他感到疼,笑容在臉上戛然而止。

“馬雙雙,對不起啊,我沒勇氣去救你……”

馬雙雙說:“別說了,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張青鬆抓著馬雙雙的手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馬雙雙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咽了回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說吧。”

“我……我想小解。”

馬雙雙有些不好意思,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一點紅暈。

張青鬆站起來說:“我幫你。這種活,我在行。”

張青鬆從床底找到了尿壺,然後輕輕地掀開被子一角,他的手碰到馬雙雙腿的時候,馬雙雙閉著眼,一臉的害羞和尷尬。張青鬆熟練地找到了馬雙雙的**,輕輕把**拽到他的膝蓋,然後再把腿打彎。當張青鬆把尿壺放到了馬雙雙的關鍵部位後,馬雙雙竟然好半天都沒法尿出來。

張青鬆跟他說話:“放鬆一點,慢慢來。”

馬雙雙閉著眼,輕輕地呼吸,終於被子底下傳來了水流的聲音。小解完了,張青鬆又小心翼翼地替馬雙雙穿好**,放平身子,全程沒有弄痛馬雙雙。馬雙雙突然感覺到了一點媽媽般的溫暖。自己住院這麽久,還從沒有人這麽耐心地照顧自己,即便這是自己家開的醫院,護士對自己也是一副嫌棄的表情。

但是張青鬆突然手一滑,尿壺就摔在了地上,滿地都是尿液,馬雙雙看著張青鬆的尷尬模樣,一個勁地幹笑著。

張青鬆看著地上的尿液,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抄起拖把就打掃起來。他看著病**笑著的馬雙雙,舒了一口氣:“看到你笑,我算是放心了。”

馬雙雙用眼角瞟著張青鬆:“謝謝你啊。”

張青鬆說:“謝屁嘞。”

馬雙雙笑了,張青鬆也笑了。

過了一會兒,馬雙雙的笑容消失了,他突然說:“張青鬆,如果有一天,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你願意嗎?”

張青鬆問:“什麽忙?”

馬雙雙笑著說:“你不敢的。”

張青鬆一聽,有些不開心:“還有我不敢的事?你說吧,我說到做到。”

馬雙雙認真地看著張青鬆,目光很真誠。張青鬆卻覺得這個眼神有點怪異,有種不好的感覺。

“幫我殺了我爸爸。”

果然,張青鬆嚇了一跳。

馬雙雙和張青鬆在薑態案發當天的去向隻有吳河一個人知道,張林試著撥打吳河的手機,但是一直顯示關機狀態。市政廳的改選籌備會很鄭重,參會人員都禁止與外界聯係。

張林和小關坐在警車裏,看著路邊來來去去的人,閑聊著。

小關抽著煙,吐著煙圈。

“關,我剛才想了一下,為什麽柳局死的那天,神父和瑪麗會突然走了呢,連招呼都不打一下。你們沒查查神父的嫌疑?”

“柳局是下午被殺的。我查了神父和瑪麗的出入境記錄,他們下午兩點出境,算上到機場所需的時間,所以不可能是他們殺的。”

“哦。那他們為什麽走得那麽急?連飯都沒吃完。而且,他們貌似還跟柳局發生了衝突。”

“那誰知道?這個就隻能把神父拽到麵前問了,可人家現在在國外,教堂裏的人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沒有攝像頭,也沒有目擊者,怎麽查。這個案子幸虧上頭壓著了,不然再怎麽查,也是個無頭案。”

“不對,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說你能不能不這麽工作狂?都有點神經質了。這事上頭都不過問了,你來什麽勁啊。再說了,這個案子也不是你負責的,你查你的薑態案不就得了。”

張林看著小關漠不關心的樣子,冷冷地笑了一下。

“你要是真的想談工作,那就談談你的案子吧。現在什麽情況?”

“沒情況。衣服找不到,凶器找不到,劉騰飛也找不到。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四處打聽那倆孩子當時的去處。”

“你覺得那倆孩子有嫌疑?”

張林搖搖頭。

“我不認為他們是凶手。就算那個叫張青鬆的男孩長得夠高大,可薑態還是比他高半個頭,又是拳擊冠軍,張青鬆不太能殺得了他。再加上薑態肚臍上的那道傷應該是在沒防備下造成的,而且他死之前買了巧克力,所以他最後見的很有可能是個女人。”

“那你還問那兩個孩子的事情。”

張林無聊地環顧著車外:“當警察的,不能隻靠直覺查案。即便他們沒有嫌疑,他們的行蹤也許有別的線索。”

“吳隊那天問完了跟我說,他倆沒嫌疑。”

“證據呢?”張林看著小關,“連審訊記錄都沒有。”

小關聳了聳肩。

張林突然問:“哎,對了,你說這改選籌備會吳隊去幹嗎?他又不屬於高層領導。”

小關想了一下說:“應該是安保的事情吧。”

“那不是有安保中心嗎?”

小關被問住了,不知道怎麽答。

“能有什麽事比柳局的案子還重要?”

張林摸著下巴琢磨著,看著對麵的水果店,老板娘在照看生意,她的兒子趴在門口的小凳子上寫作業,老板娘不時趁空隙過去看他一下,糾正他的坐姿。

“柳局被殺,凶手的潛在動機是什麽呢?”

小關也開始琢磨了。

“柳局有什麽值得別人惦記的?”

張林看著小孩子做作業,無意識地答著小關的話。他看著那個小孩的模樣,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麽趴著寫作業,那個自己已經記不清模樣的媽媽也是這樣不時地過來看看自己,糾正自己的坐姿。

“錢?”

“我去過柳局的家,普通的三居室,他平時也穿得簡單樸素,應該不是為了錢。”

“難道是情殺?”

張林搖搖頭。

“不會是因為局長的位子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他警察局局長的位子?想除掉他自己做局長嗎?”

張林的回答很含糊,注意力都在那個寫作業的孩子身上。

“有這個可能哦。誰最想做局長呢?”

“吳隊。”

這句話剛一出口,張林就被自己嚇了一跳。雖然這是兩個人之間無意識地閑聊天,但突然扯到了吳河身上,兩人在被驚嚇的同時,似乎都感覺到了一點點的可能性。

小關看著張林,張林也看著小關,兩個人都不敢說下去,但是心裏都在盤算著什麽。

柳權已經宣布不再繼續連任警察局局長,他在位時做得很好,請他留任的呼聲也很高,但他還是堅持選擇提前退休,過安靜的日子。薑態案發生之前,媒體炒得最熱的就是下一任局長的人選,而那個時候吳河單槍匹馬抓到了一個潛到夏安市的大毒梟,脫穎而出,成為最熱門人選。但是短短幾天不到,媒體踢爆下一任局長人選是外調,而非吳河。

他們聽說有人看到吳河在柳權的辦公室大發雷霆,而之後柳權臉上的傷痕也似乎印證了吳河打過他的傳聞。

二人心裏都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吳河不是沒有嫌疑。

最大的證據就是,柳權死的那一天,吳河在市政局改選籌備會,而張林從程青嘴裏得知,籌備會期間,市長左大立根本不在市裏。沒有市長的籌備會,就是個空架子,由此可以推斷出,隻要沒人能夠證明吳河那天在市政廳,他就有殺人的嫌疑。

雖然隻是在心裏的判斷,但這個結論也足夠大膽,嚇到了自己。

兩個人不說話,將目光轉向別處,以便在心裏消化這個嚇人的想法。張林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個寫作業的小孩子身上,這時他突然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是一個左撇子。難怪他剛才看的時候感覺不正常。

“關,看,那個孩子是個左撇子……”

話剛說出來,張林就想到了什麽。

“哪個孩子?”小關看過來。

張林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盤,正拍中喇叭,發出“嘟”的一聲。

張林叫道:“我想到了。”

小關被嚇了一跳:“想到什麽了?”

“線索,跟柳局的案子有關。”

“你想到什麽了?”

張林突然轉頭對小關說:“咱們分頭查。你去市政廳打聽一下吳隊那天是不是在那裏,我去教堂。然後咱們在警局碰麵。”

張林下了警車,在路邊攔出租車。

“你想到什麽了啊?”

張林也不回答,就鑽進了出租車。

“哎……”

車已經拐進了街道,小關被晾在了原地。

張林獨自來到教堂,先前圍上的警戒線,早被風雨打散了,教堂裏因為沒有人住,為了保持現場,門窗緊閉,滿是腐臭的味道。柳權被殺的地方畫上了白線,張林仔細地辨認了一下,很正常的死亡方式,沒有故意擺放的痕跡。

張林來到餐廳。桌子上的碗筷已經被取走了,也用粉筆畫好了痕跡,桌上一左一右放著兩碗米飯,碗的右邊放著筷子,左邊的筷子很隨意,右邊的筷子整整齊齊。左邊的飯碗經過檢驗證實是柳權吃的,其他兩碗分別屬於神父和瑪麗。

張林又來到了瑪麗的房間,依舊是整整齊齊的。張林仔細觀察了瑪麗書桌上所有東西的擺放,拉開抽屜,然後猛地一拍手,就是這個了!

張林走進刑警大隊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劉朝陽。

他就那麽自在地坐在大廳的長椅上,周圍的人不斷來來回回,也沒有人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劉朝陽看到張林走了進來,就站起身。

“你怎麽來了?”

“我哥哥有消息嗎?”

張林這才想到他負責尋找劉騰飛的下落,但是他太過於熱衷薑態和柳權的案子,幾乎把劉騰飛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劉朝陽這句話一出口,張林就倍感尷尬。

“啊……還沒有。”

“我知道你不想找我哥哥。”

劉朝陽提起書包就準備往外走。

張林被劉朝陽的話噎住了。劉朝陽走到門口時,轉過身跟張林說:“我哥哥不是凶手,他是被陷害的。”

張林問:“你怎麽知道?你有證據?”

劉朝陽冷冷地說:“證據的事情是你們警察做的。我隻告訴你,我哥哥不是凶手。他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你們當警察的有責任。”

劉朝陽走出警察局。

張林看著他的背影想說話,但是卻說不出來。正猶豫的時候,電話就來了。

“你到局裏了嗎,我有事情跟你說。”是小關。

兩人約在樓頂,這是警局抽煙的地方,早到一步的小關提前清走了人,等著張林。

還沒等張林站定,小關就開始說自己的問詢情況。

“吳隊沒去籌備會。”

聽到這個消息,張林絲毫沒有覺得意外,他現在越發肯定吳河有嫌疑。

“我問了我朋友,他在市政廳做秘書,他說左市長、柳局還有吳隊都應該出席的,但是那天三個人都缺席了,是副市長主持召開的。”

“去了哪裏知道嗎?”

“據說左市長是去考察一個什麽教育項目了。”

“這個我知道,夏安中學校長陪著他一起去的。”

“柳局和吳隊都是病假。”

“病假?這麽巧?”

小關一臉的凝重。

“你覺得吳隊和柳局的集體缺席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張林看著小關,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後果一樣,然後才說:“我重新去了次教堂,確實發現了一些東西。”

小關皺著眉頭。

“你還記得在路邊我讓你看那個寫作業的孩子嗎?”

小關點點頭。

“他是左撇子。你還記得瑪麗房間的擺設嗎?”

小關眯著眼想了一下說:“沒什麽不正常的啊,很整齊。”

“右邊抽屜裏沒東西,左邊抽屜裏東西是滿的。筆筒放在左邊。”

小關聽了張林的提示,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瑪麗也是左撇子?”

張林點點頭說:“我去找了教堂的員工,他們證實了這點。瑪麗是左撇子。”

“那和案子有什麽關係?”

“廚房桌子上的碗筷你還記得嗎?”

張林打開現場拍攝的照片:廚房裏,地上摔碎了一個碗,米粒四散,主位右邊放著一雙筷子。一左一右的兩個客位上都有一碗飯,其中一碗沒動,另外一碗少了一半。碗的旁邊都有一雙筷子。

“桌子上的筷子都放在碗的右邊。”

小關睜大了眼,看著張林。

張林繼續說:“飯桌上的人,肯定不是神父和瑪麗。他們倆可能在午飯前就已經走了。按照路程計算,下午兩點出境,如果算上堵車,從教堂到港口至少要提前三個小時出發,那麽他們很有可能十一點就已經離開了教堂。那教堂裏跟柳局一起吃飯的另外兩個人到底是誰?”

“柳局和吳隊?”

“不知道,現在沒法證明。但是其中一雙筷子擺得很奇怪,你仔細看看。”

小關順著張林指著的右邊那個碗看去,筷子的一邊與飯桌齊齊對著,與碗保持著一個非常標準的角度。

是強迫症!

小關突然覺得問題嚴重了。

“我仔細查看了神父和瑪麗的房間。神父顯然是提前有所準備,衣櫃裏明顯少了些出行的必備衣物,而瑪麗的屋子裏什麽東西都沒少,這就表明,瑪麗被告知要離開是非常匆忙的,甚至什麽東西都沒帶走。”

小關突然沉默了。

張林看著他:“關,我來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現在想聽你的意見。”

張林沒把話說完,但是小關能從他眼神裏看出這個決定是什麽,也清楚知道背後的風險是什麽。

小關有些膽怯:“張林,我覺得這件事,咱們還是得從長計議。”

張林看著小關:“怎麽從長計議?等這個案子黃了?”

“上頭不讓查這個案子。是誰不讓查,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我們惹不起的人。”

“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凶手逍遙法外?”

“萬一不是呢?”

“萬一是呢?”

小關感覺被張林逼到了牆角,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沒辦法反駁。作為一名刑警,他覺得有職責去追查真相,但他也會顧慮危險。

“張林,我還是覺得你最好別碰這個案子了。你好好查你自己的案子得了……”

張林把一張報紙塞給小關:“這就是我的案子了,現在。”

小關打開報紙,就被頭版頭條的標題嚇了一跳。

《警察局局長的嫖妓門事件曝光》。

小關簡單掃了一下內容。報社的記者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夏安賓館的監控錄像,錄像裏明明白白地拍到了警察局局長柳權和一個妓女在夏安賓館開房的全過程。

“你知道那個妓女是誰嗎?”

“誰?”

“麗紅。就是和薑態有關係的那個妓女。”

小關想到了這個女人。她還有一個孩子,被賣給了別人。他和張林還特地去驗證過。

張林指著報紙說:“你還記得麗紅說薑態給她打電話是哪一天嗎?”

小關點頭。

“就是這一天!”

小關看著報紙,看著文章裏直斥官場的激昂文字,心底開始打戰。

“薑態死的那天,他平時見的妓女去見了柳局。這難道隻是巧合?”張林看著小關,“我不覺得。”

小關看著張林堅毅的雙眼,一時間有些觸動。他比張林早幾年進刑警隊,但這些年的經曆已經把他的性格磨平,早已失去了當初要做好警察的雄心壯誌。這一刻,他突然被張林的信心打動。

“我想繼續查。我想知道這些事情之間到底有沒有聯係。如果他們做了,理應得到懲罰;如果沒有做,我們就幫他們洗清嫌疑。”

小關的電話響了,他接聽之後臉色就變了。

“怎麽了?”還沒等小關掛斷手機,張林就問。

“電視台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柳局被殺的事情現在鬧得滿天飛。網上有人說柳局家裏藏著巨款。”

張林看著手上的報紙。

“報紙、電視台、網絡都在同一時間提到這個案子,”張林看著小關,“難道這也是巧合?”

“你不怕?”

“怕?怕誰?柳局嗎?如果沒看報紙之前,我擔心這案子要是就這麽不了了之,對不起他的冤魂。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也不那麽幹淨,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小關收好報紙,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張林知道,小關就是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

張林看著小關糾結的樣子,拿拳頭頂了一下小關的肩膀說:“小時候,我替你挨過打,我不求你什麽,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行嗎?”

還沒等小關說話,兩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了短信提醒聲。

發送人是“局長”。

內容隻有四個字:緊急歸隊。

“局長?”

“局長?”

小關和張林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