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很多人都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路邊的清掃車已經開始工作了。今日不同以往,夏安市的環保部門同時出動,要在一天內,將夏安的大街小巷都清理幹淨。雙子座大廈落成,這是夏安的頭等大事,這也標誌著夏安朝著國際化海港城市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

與此同時,夏安也進入了假期旅遊旺季。這裏三麵環山,一麵向海,城市與海之間還有一片巨大的原始樹林。這裏的山勢雖不高,卻很適合旅遊攀爬,站在頂峰可以越過叢林看到東麵的大海。通海大道可以直達海港,那裏是整個中南部地區最重要的貨物集中地。泉城原本依靠著優良的自然海港是最大的進出口基地,可因為政策導向以及大人物的關係,夏安取代了泉城,用人工挖建的海港承接了大部分進出口項目。離海港不遠處,就是夏安的誕生之地小漁村,那裏原本是毒販的基地,自從張青樺被抓之後,就被改造成了旅遊度假村。

旅遊旺季一般在每年的八至十月份,夏安的地理位置讓這裏的夏天很涼爽,所以在這幾個月裏,整個城市都人山人海。

雙子座大廈的落成典禮選擇在九月召開,正是旅遊旺季的中期,這時候人最多,也最熱鬧。左大立邀請了大人物參加,因此慶典儀式的規格就顯得更加高了。所以趁著大家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清掃車和灑水車就開始忙碌的工作了。

雙子座大廈很高,清晨高層幾乎都被霧籠罩著,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大廈兩邊,夏安中學和夏安小學已經開始上課,遠遠傳來學生的早讀聲。天橋下的花園和小河也已經被水泥板填滿,四周也都裝修完畢,就等著慶典那一天的到來。

天橋原本是用純鐵焊接而成的,比較長,需要切割成一段一段的,才能運走。現在的天橋,其中的一半已經切割完成,遠遠看去,像是被肢解了一樣。

算了算這一天,距離第一樁薑態被殺的案子,已經過去了快一年的時間。薑態、柳權、馬令和程蘭四個人的死亡事件,一直是人們心頭的謎。大約半年前,張林一直追查的線索到了死胡同,再也沒有有價值的新線索。而與此同時,夏安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左大立雖然仍是夏安市長,可伴隨著夏安成為國際性港口城市,他逐漸成為整個東南部地區最有權力的市長;吳河成了常務副市長,兼任警察局局長;而最大的變化就是張林晉升為刑警隊長,年輕有為。

奧華集團在夏安基本消失了,大人物老鍾接手奧華集團的所有業務。這裏是他起步的開始,所以當左大立向他提出邀請的時候,他欣然答應。

張林成為隊長之後沒多久,就將薑態和柳權的案子定為“懸案”,暫時存檔;馬令自殺和夏安中學大火案也逐漸被人遺忘。在這飛速發展的社會,人們總會選擇關注一些獵奇的新故事,更不會去關心劉騰飛這樣的小人物的消失。這個城市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伴隨著旅遊人流的湧入,一派繁榮的景象。

在案子剛被存檔後的幾個月,張林有幾次被媒體追問,他都堅稱沒有新的線索,給的都是標準的官方回複,無非是“一旦有任何線索,我們將會第一時間向大眾公布”之類的空話。半年過去了,最後連媒體都選擇性地遺忘了。張林做得很好,他成功地將大眾的興趣轉移到其他地方,這對於一些人,是有好處的。

這些天,除了失蹤的劉騰飛依舊沒有出現之外,馬雙雙也憑空消失了。他似乎已經離開了夏安,至於去了哪裏,沒人知道。張林想,離開也對,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裏有太多的不堪記憶。而隨著過去那些案子的塵埃落定,關於馬雙雙身上的那些秘密,也逐漸石沉大海了。這半年,張青樺一直被關押在夏安最嚴密的監獄裏,也沒有進行公開審判,人們也逐漸忘掉了這個曾經雄踞一方的毒梟的存在。張林把張青鬆送到了泉城,那裏有一所籃球學校,他如約履行了對張青樺的諾言。張青鬆的下落,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會知道,包括張青樺。

程青的病還是沒有治好,張林曾經問過醫生,是不願意治好還是治不好,醫生說了實話,治不好,程青的潛意識裏拒絕接受現實。劉朝陽一家在度假村的某處街道上租了攤麵,李淑萍做海蠣煎,劉東方賣水果,在旅遊旺季,收入還不錯,是張林幫他們找的地方。麗紅去了哪裏,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警局裏很多人對張林剛進入刑警隊不到兩年就晉升為刑警隊長頗有微詞,說他太年輕,沒有經驗。雖然吳河當上刑警隊長的時候比張林還年輕,可他當年是緝毒打黑英雄,年紀輕輕就臥底端掉了盤踞在夏安的黑勢力團夥。相比之下,張林的履曆上可沒有什麽能服眾的事實。人們說的最多的,仍舊是張林背後的那個人,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是誰,可是也不能阻止他們展開想象。

張林雖然不喜歡被人嚼舌根,但也無可奈何,再加上他的業務能力還算過得去,久而之久,那些閑言碎語也就漸漸消失了,警察局再一次恢複到了以往的閑適狀態。而隨著旅遊旺季的到來和慶典儀式的舉辦,警察局的人又一次開始忙碌了起來。而這整個夏天,他們可能都不會感到清閑。

整個夏安的人都幾乎忘掉了一年前連續發生的那些事情,這個城市重新回到了它原有的軌道。

張林在辦公桌前看著各種文件,沒想到當了隊長之後,除了執行任務之外,還有那麽多行政工作要做。原來的小助理,現在已經正式成為張林的私人秘書。

張林看到外麵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嘀咕著什麽,小助理進來的時候,張林問他們在說什麽。

小助理說:“聽說昨天晚上吳局長跟左市長吵起來了。”

“為什麽?”

“不知道,昨晚左市長突然來警局,在吳局長辦公室待到很晚才走,值班的同事說他們在屋子裏吵得可凶了。”

這時候有人敲門,是吳河的秘書讓張林去局長辦公室。吳河雖然是常務副市長,但他仍舊選擇在警察局辦公。

張林推門進來,標標準準地行了一個禮。“局長。”

吳河示意他坐下,輕輕地按了下額頭,看上去很疲憊。

吳河把一摞文件放到張林麵前:“這是這次慶典的活動方案,你們刑警隊負責安保工作,上級領導和大人物這樣的商界要人都要參加,要確保萬無一失。”

張林打開文件夾,看到有現場的平麵圖和各種角度的照片,上麵被吳河用筆工工整整地畫滿了各種標記,包括邊邊角角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方。交給張林,其實隻是執行任務就行,張林根本就不需要去花心思再準備。

張林突然想到了被調走的小關。

吳河又問:“劉騰飛還是沒有消息嗎?”

張林點點頭。

吳河沒有繼續追問,張林覺得有些蹊蹺。

“您怎麽突然想起他了?”

吳河和張林四目相對。半年前,當張林交報告分析薑態、柳權被殺案、夏安大火一案以及劉騰飛失蹤案的時候,吳河最終批複讓三件案子暫時存檔,但關鍵人物劉騰飛的失蹤案,卻沒有批複暫停存檔,意思是還得找到他。這半年,張林和整個刑警隊一旦收到消息,就會集體出動,幾乎把夏安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劉騰飛。而劉朝陽一家也再也沒有收到過劉騰飛的任何消息,他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劉騰飛是襲擊王曉雨的嫌疑人,吳河要求繼續查,很有可能是上頭要求的。雖然張林知道,真正襲擊王曉雨的並不是劉騰飛,但是從劉騰飛剛失蹤,吳河就堅持要找到他,這其中必然隱藏了什麽事情,但具體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都過去半年了,你還覺得他會回來?”

吳河隻是說:“他要是想,肯定還是會回來的。”

張林點點頭,拿著文件回辦公室了。

慶典就在明天,政要和出席慶典的商界要人們今天會到達夏安,大人物被安排住在夏安賓館裏。慶典活動的二十四小時行程隻有吳河和張林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負責整個活動的安保工作,夏安警察局則負責活動區域和沿途的安全排查和維護工作。大人物的近身安保工作由他自己的保鏢小組負責。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開會中途,吳河的秘書送來一份材料,吳河看都沒看就放進了文件夾。張林看到材料的封皮上有“絕密”的標示。

按照警局歸檔的類別劃分,文件是按照顏色不同來劃定等級的。這個“絕密”文件自己從未看到過,看來整個警局隻有局長級別的人才能看。他看到吳河收到文件時表情稍有變化,看來事情很重要。

會很快就開完了,剩下的就是張林的部署工作了。從夏安賓館到雙子座大廈沿途,每個重要道路邊,都需要安排專人去盯守,注意盤查可疑人員。

吳河第一個出了會議室,腳步匆匆,麵色嚴肅。開會過程中收到絕密文件,那說明事情必定很重要。

張林回去時,特意去了檔案科,跟檔案科的人寒暄了幾句,裝作隨便看看地翻了一下文件借閱登記簿,看到吳河沒有走正常途徑授權借走檔案,檔案科的登記簿上隻是簡單寫了秘書的名字。

張林裝作要找份材料,進了檔案庫。他查看了一下電腦記錄,果然,秘書使用了搜索功能。張林通過文件介紹看,那份文件是在一年前存檔的,存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動過,直到現在。

存檔人,是吳河。他剛當上代理局長的時候。

這個文件裏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但是不管怎麽樣,張林要盡快開始行動了。

張林很早就起了床,開始做早飯。以前都是王瀟蕭做,但是這段時間,她的病情進入了穩定期,也沒有複發的跡象,隻是人精神有些恍惚,比較嗜睡。每天早晨,都是張林起床做好早飯,把藥準備好放在桌上,自己再出門上班。王瀟蕭睡醒之後吃藥吃飯,然後就接著睡。

張林開著車直接去了監獄的方向,他是刑警隊長,監獄的人都認識他,他很快就見到了張青樺。張青樺在監獄裏相當於是被軟禁了,就這麽不審不判,讓他把牢底坐穿。

張林拿出手機,讓張青樺看了一段視頻,那是張青鬆打球的現場錄像,動作很漂亮,球打得也很好。張青樺看著視頻,跟視頻裏叫好的人一起喝彩。

“這臭小子,沒遺傳我們家人的腦子。”

張林收好手機,說:“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他現在好好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你把他送哪裏去了?”

“你有必要知道嗎?你覺得你出得去嗎?”

張青樺看了看四周,舉起戴著手銬的雙手指著四周說:“把我關在這裏,想讓我老死在這裏,還真不如一槍斃了我呢。”

“其實現在他們沒辦法查你。”

張青樺笑了,笑得很狡詐:“他們是怕,要真的查了我,他們自己也脫不了幹係,可是他們又不敢弄死我。我跟馬令一起,給左大立、柳權他們掙了那麽多的錢,其實我早料到現在的下場了,所以我早留了王牌。”

“我知道。”

“你知道?”

“那個叫胡洋的記者。如果我從刑警隊檔案科裏查到的資料沒錯的話,他是你親戚吧。”

張青樺有些意外,沒想到張林連這個都知道。

“他一個小小的記者,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事情,肯定是背後有人給他爆料。對了,夏安賓館監控錄像被偷,也是你讓他去的吧。”

張青樺突然笑了,笑得很張狂,意思是張林說對了。

“那個叫麗紅,也是你特意安排去柳局長身邊的吧。”

張青樺笑得更張狂了:“我認識柳權那麽多年,我知道他的口味。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麗紅那樣的。”

“逼良為娼,你還真的下得去手啊。”

張青樺說:“我本來就不是好人,我怕什麽。”

“胡洋消失了,也是你安排的?”

張青樺笑而不答。

“我知道,我找不到,我也沒想找。他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張青樺疑惑:“你怎麽知道的?”

“有人告訴我的。”

張青樺盯著張林的臉,看了一圈,說:“王曉雨吧。”

張林默認。

“她都告訴你什麽了?照片上第四個人是誰?”

張青樺倚在椅子背上,看著張林,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左大立、柳權、程青,剩下的那個人,叫吳全。是吳河的爸爸。”

張青樺聽著張林這麽說,他果然知道一切。

“四個人是結拜兄弟,吳全是大哥。四個人都是小漁村裏長大的。我沒找到他們四個人的材料,但如果判斷沒錯的話,吳全以前應該是夏安的刑警隊長吧。”

張林沒從王曉雨那裏知道確切的信息,他需要張青樺確認。

張青樺看了看四周,示意角落裏有攝像頭。

“沒事,已經關掉了。”

張青樺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說:“不算是。十多年前,夏安還沒有正兒八經的警察局,最多是一個支所,他那時候相當於支所所長,負責維護夏安的秩序。”

張林點點頭。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吧。”

張林點頭,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張青樺笑著問:“怎麽交易?”

“我幫你照顧張青鬆,保證他的安全,你告訴我全部的事情。”

“這不是上次我們已經達成的交易嗎?”

“這次再做一次。”

“你覺得我會同意?”

“我覺得,你更關心你弟弟的安危。”

張青樺看著張林,僅僅半年沒見,眼前的這個張林早已不是過去的模樣。眼前的張林,眼神裏帶著股狠勁。

“反正你早晚要死在這裏,你不如都告訴我。你沒達到的目的,我幫你。”

“你要做什麽?”

“你猜得到吧。”

“你要替王曉雨完成她完不成的事,對吧?”

張林說:“是。她要做的事,跟你要做的,不是同一件嗎?”

張青樺盯著張林看了一會兒,然後問:“王曉雨不都告訴你了嗎?”

張林說:“她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她畢竟是個女孩,而且她現在已經不理智了。”

張青樺直接問:“你想知道什麽?”

“他們過去的那些事情。”

張青樺想了一下說:“吳全、左大立、柳權和程青是結拜兄弟,吳全年紀最大,是大哥,他一直照顧著其他三個人。這三個人當年借著吳全的背景為非作歹,在背地裏做了很多事情。他們發現夏安這個地方隱蔽,而且處於交通要道,就慫恿了一個跑船的人做起了走私的生意。再後來,他們就認識一個叫老鍾的人,老鍾在夏安當時還有點身份,幾個人一拍即合,就開始用跑船的生意暗中運毒。老鍾用自己的公司讓跑船變得合法,左大立、柳權和程青負責運貨,到了夏安,有人接貨,負責運到內陸。”

“那個人是你爸爸?”

張青樺點頭,言語中還有一些自豪:“我出生在毒梟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幹這個的。祖爺爺那一輩,可是第一波把鴉片販到這裏的人。”他接著說,“毒品生意賺錢快,老鍾用販毒得來的錢,生意越做越大,很快成了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夏安的小地方已經不適合他的發展了,所以老鍾離開了夏安。可夏安畢竟是他事業起步的地方,再加上這裏原本就是運毒販毒的絕佳場所,所以這麽多年來,老鍾一直在暗中控製著夏安的毒品生意。夏安明麵上就交給左大立和柳權負責。程青是個窩囊廢,擔不起大事。但後來出事了,給他們提供船的那個人發現了運毒的事,不願意再幹下去,吵了起來。老鍾讓他們解決這件事,他們就把人給打死了。哦,對了,那個人叫王家林,就是王曉雨的爸爸。這事到最後還是我爸爸給擦的屁股,他找人把屍體運到海上,用石頭給沉了下去。原本以為這事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想到這事最後還是被吳全給發現了。”

“他怎麽發現的?”

“因為他兒子吳河。”

“吳河從那個時候就牽扯到這些事裏?”

張青樺說:“吳河從小就跟他爸不對付,吳全是個好人,但他兒子卻是一個偷雞摸狗的小混蛋,他經常把吳河關起來教訓。你也知道,那個年紀的小夥子,肯定一肚子不樂意,就跟著他幾個叔叔在一起混著玩。當然,他本來不知道這幾個叔叔在暗中運毒,直到看到死了人,心裏害怕,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被吳全發現了。”

“吳全知道後,先是找了左大立他們,讓他們自首,自己幫他們爭取從輕發落。但左大立他們知道,一旦被抓,肯定是個死。幾個人因為害怕,結果就動了歹心。”

“殺了吳全?”張林追問。

張青樺點點頭:“人之初,性本惡。”

“然後呢?”

“老鍾知道他們闖了禍,幫他們擺平了事情。他們消停了幾年。這幾年間,左大立和柳權弄了官當當,程青原先也做了一段時間,後來發現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就一直在家裏待著。老鍾是他們的靠山,老鍾走得越高,他們爬得也就越快,慢慢地,他們也在這裏站穩了腳跟。哦,對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慶典活動之後,左大立又得高升吧。”

張林對這個不感興趣,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了。他問:“你父母呢?”

張青樺說:“他們有了權力之後,就獅子大開口,要求的分紅越來越高。想爬得越高,就得需要更多的錢。其實最危險的事情,都是我們這種衝在最前頭的人做的,我爸爸為兄弟們考慮,堅決不同意。後果,你知道了。”

“被殺了。”

“我父母被殺的那天,我帶著我弟出去了,回來後,我沒敢讓我弟弟看到。我把他送出去了一段時間。”

“城南孤兒院。”

張青樺有些吃驚:“你怎麽知道?”

張林笑著說:“那時候我就住在那裏。你怎麽幹起了販毒生意的?”

張青樺笑著說:“從小耳濡目染,不會都得會。當時我看著父母的屍體就發誓,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所以我又回來了。而且,我主動跟他們合作,他們要多少,我就給多少,我就是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再毀了他們。”

“那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張青樺說:“馬失前蹄。如果知道有今天,我就不會答應王曉雨的那些事情了。你知道嗎?女人很容易變卦。王曉雨當初找到我,她說我們倆的仇人都是一樣的,我們聯合,可以更快報仇。她在左大立身邊,對我來說很有用。我就答應了。我們第一個拿柳權開刀。他跟了左大立這麽多年,其實一直被左大立壓著,而程青卻跟左大立關係很好,隻要他們之間有了裂痕,那就簡單多了。我們就故意弄出柳權要通過薑態搞程青的事情。程青沒別的本事,挑撥離間最擅長。所以他們跟柳權掰了,殺了柳權。”

“可是我們一起搞定了柳權之後,王曉雨突然變卦了,她擺了我一道。那一次,老鍾回夏安,他們決定自己送一大批貨給南區的一些財閥,想從他們手上拿到商業合作項目,可這中間的損失全都由我來擔著。王曉雨告訴我,這是她的主意,她要幫左大立促成這件事,所以她就捅了我一刀。我想,我被抓也是她從中挑撥的吧。這個娘們,真是蛇蠍心腸。”

張青樺看著張林:“王曉雨從沒跟我說她知道些什麽,直到我被抓住了,才想明白。王家林被殺雖然跟我爸爸沒有直接關係,可是她依然會算在我頭上。其實從最早她把劉騰飛逼到我這兒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她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劉騰飛跟以前的事情也有關係?”

張青樺搖搖頭說:“他就是個替罪羊,一個癡情種。不就是為了一個麗紅嗎,他倒是真傻,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偽造的證據是你們做的?”

張青樺搖搖頭說:“不是。可能是你們警察局自己的人做的。當時警方查得那麽緊,劉騰飛成了嫌疑人,能幹擾你們的調查視線,多好!”

張林想到了吳河,他繼續問:“吳河當時參與了那些事?”

張青樺說:“不知道,不過他肯定也脫不了幹係。吳全的死,他要負一多半責任。”

張青樺看著張林:“左大立要是升職了,他就是夏安市長了。到時候王曉雨就保不了你了。”

張林聽完了,站起來要走。張青樺看著他問:“你確定,你要幫王曉雨?”

張林沒回答,張青樺接著說:“需要幫手嗎?”

張林回頭看著張青樺,張青樺的臉上帶著笑容。

張林帶著人來到雙子座大廈。

雙子座大廈非常高,在近處仰頭似乎都看不到頂端。木裏集團接手之後,用了兩倍的開工速度趕工,在原定計劃前順利完成。雖然到現在,大樓的入住率很低,但這畢竟是夏安的城市地標,慶典儀式意義重大。

因為大樓裏人很少,安全排查進行得很順利,但因為樓層太多,人力有限,速度還是有一點慢。

張林在樓底下指揮,一旁正好有卡車在運走已經被切成一段一段的天橋鋼柱,整個場地亂糟糟的。天橋很快就被全部拉走了,整個廣場上豁然開朗,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感覺有些昏沉沉的。

小助理過來報告,樓裏的排查工作可能要持續到深夜才能完成,然後告訴張林,晚上市政廳舉辦工商界的酒會,吳局長專門交代讓他一起去。

張林跟身邊的副隊長叮囑了一下,然後就帶著小助理上了車。

小助理在副駕駛上還在嘮叨,說這次酒會來的都是重要人物,張林得打扮一下,不能再這麽頹廢了。

張林笑著說:“我就這樣,還能怎麽打扮?”

小助理說:“交給我吧,我都準備好了。”

到了警局,小助理先讓張林刮胡子,洗幹淨臉,然後換上熨燙好的警服。自己在一旁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化妝盒和發膠什麽的,一件件地擺在辦公桌上。然後把張林按坐在椅子上,開始仔細地給他做形象設計。

小助理認真的表情,讓張林突然很想笑。助理的臉近在眼前,她長得很漂亮,張林也是男人,其實也會有一些心動。他能看懂小助理看著他的眼神,也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但張林就是沒法喜歡她。

小助理也心知肚明,她拒絕了很多同事的追求,也不明說,兩個人就這麽別扭著,誰也不願意戳破這層窗戶紙。

小助理給張林上發膠,做好發型,拿著鏡子給張林看。張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氣,自己原來還真的挺帥的。

小助理在一邊竊喜,眼前確實是一個大帥哥。

張林帶著小助理來到市政廳宴會廳時,這裏已經擠滿了人。旅遊旺季是整個夏安最熱鬧的時候,而老鍾作為呼風喚雨的大財閥,也是夏安的貴人,想來巴結他的商賈官員們,肯定少不了。

大人物還沒有來到夏安,所以整個酒會以左大立為中心。他穿著西裝,身上連細微的小飾物搭配都顯得無比熨帖。左大立身邊站著王曉雨,她一襲紅色長裙,正和左大立一起與別人談笑風生。王曉雨身材修長,短發盤起,更顯得有女人味,她的氣質舉止談吐都沒得說,在左大立身邊,給他加分不少。

張林基本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剛入場時還像個傻子一樣站著,盯著遠處的王曉雨看。小助理識相地拿了兩杯酒,拉著張林四處走動,以免真的被人當成傻子。小助理看到張林盯著王曉雨的眼神,就知道那就是張林心裏一直藏著的人。她有些吃醋,可是沒說出來,隻是乖乖地像個孩子一樣站在張林身邊。

吳河帶著吳曉溪來了酒會,吳曉溪同樣穿著一襲長裙,白色的,跟上一次在夏安會堂舉辦音樂會的時候特別像。吳河帶著她四處跟人打招呼。吳曉溪在他們麵前顯得特別安靜,隻微微笑著,很少說話。

吳河看到了張林,舉著酒杯隔空示意了一下。

小助理指著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告訴張林:“那個人是木裏集團在夏安的董事長。”

張林看過去,一個身材不高的男人,腰微微弓著,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大很多,他正在陪著左大立跟各種人談話,從言語和表情上感覺他跟左大立的關係很好,沒有別人那種會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的謙卑感。

“這人什麽背景?”

“大人物的心腹,好像在美國商界很有地位。他很少公開露麵,很低調。但他一來就把幾十個億的工程全部搞定了,這個人肯定不一般。”

小助理說話的語速很快,不拖泥帶水,這一點張林很欣賞。

酒會看上去很熱鬧,但是對張林來說很無聊。他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了,該是王瀟蕭吃藥的時間了,他想回去。

然後他就看到王曉雨麵帶微笑,朝自己走過來。從她的腳步看來,她微醉,卻很興奮。

小助理看了張林一眼,就識趣地走開,去車裏等張林。王曉雨看著小助理走遠,笑著跟張林說:“這女孩不錯啊,很值得發展一下?”

張林沒回答。

王曉雨看了看四周,說:“出去聊一會兒吧?”

張林看了看遠處的左大立,說:“不合適吧?”

王曉雨直接拽著張林走出了宴會廳。

夏安靠近海邊,入了深夜就有些冷。王曉雨的晚禮服露著後背,看著都感覺冷。王曉雨卻不以為然,她麵朝著風吹過來的方向,閉著眼享受著風吹的感覺。

“我去給你拿件衣服把。”

王曉雨卻拉住他的手,說:“不用。”

張林輕輕掙開她的手,然後站在她身邊,沒有看她。

王曉雨問他:“我們上一次就像這樣站在一起吹風,是什麽時候?”

張林說:“三年前,你生日的時候。也像今天一樣喝多了。”

王曉雨噗嗤笑了:“你記得還真清楚。”

張林說:“你都忘了吧。”

王曉雨歪著頭,故意把臉貼近他,詭笑說:“你覺得呢?”

張林沒敢看她,他看向遠處的雙子座大樓,外觀的彩燈已經裝好了,今晚試燈。整個樓體不停變換著顏色,很好看。

王曉雨見張林沒搭茬,就轉過臉,跟張林一起看著遠處的雙子座大廈。“你還愛我嗎?”

張林沒回答,這個問題很白癡,都不用問,答案就在那裏。

“我離開你,你是不是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