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2

張林還是沒有回答,他不恨王曉雨,如果真的恨,也不會答應照顧王曉雨的妹妹這麽多年了。

“張林啊,如果有可能的話,你還是把我忘了吧。我不值得你喜歡。”

張林看著王曉雨,她的腳下已經軟了。她喝了不少,風一吹之後,醉意更濃。

張林連忙扶著她,王曉雨就順勢吻上張林的唇,不願意放開。

這一幕,也被在樓底下等著的小助理看得一清二楚。

王曉雨放開張林,扶著旁邊的把手,說:“張林,你走吧。”

“去哪裏?”

“去哪兒都好,別留在這裏。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父母是誰嗎?就去找他們吧。”

張林笑了一下說:“這麽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是死是活,我去哪裏找?”

王曉雨大腦顯然很亂,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你,就去找好了,一定能找得到。”

“為什麽讓我走啊?你呢,你怎麽不走?”

王曉雨笑著說:“我得留下來,我的事還沒完呢。”

張林也說:“我也得留下,我也有事情沒完。”

王曉雨看著張林說:“我跟你說過的,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如果錯過了這一次機會,我很有可能就再也沒機會見到那個人……”

王曉雨還要說話,張林突然拽住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才放開了她,說:“不要亂說話!”

王曉雨卻笑了,指著他說:“張林,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特別膽小。”

張林不說話,隻默默地看著她。

王曉雨深吸了一口氣說:“你還是走吧,帶著我妹妹,走得越遠越好。”

“如果我跟瀟蕭都走了,這裏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不覺得孤單嗎?”

王曉雨噗地笑了:“孤單算個屁啊,我都孤單了那麽多年了,我還在乎嗎?我連你都能放棄,你覺得我還怕孤單嗎?”

張林問:“你放棄我,放棄你妹妹,放棄你自己,值得嗎?”

王曉雨猛地回頭盯著張林:“你覺得值得嗎?”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你想幹嗎,可這些都是我的事,你不要再牽扯進來。”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

王曉雨搖搖頭說:“自從我離開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了,我們再也沒有關係。”

張林猛地拽住她的手,用力地把她拽到麵前,瞪著她說:“你擺脫不掉我的。我為你做了那麽多,就是想讓你全身而退。”

“你以為吳河傻嗎?”

“不傻。但是我也不笨。不到最後,根本不知道誰輸誰贏。”

大廳裏走出了一個人,是左大立的保鏢,看樣子是來找王曉雨的。王曉雨還沒等他過來,就搖搖晃晃地迎了上去,擺手示意說:“我出來吹吹風,現在就回去。”

站在柱子後麵的張林看明白了王曉雨的手勢,那個手勢是在跟自己揮手告別。

張林讓小助理打車回去,小助理離開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期待,可張林卻冷冷地給她攔了一輛車。張林坐到警車裏,抽出一根煙,可是拿在手裏把玩了半天,也沒點著。

他幹脆下了車,步行離開市政廳。

路上他點著煙,使勁地吸了一口。半年前,他還不是很愛抽煙;可是半年後,他幾乎成了個煙民,每天都至少抽一包。

他一路上在心裏盤算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剛才王曉雨的狀態已經很危險了,這半年來她變得愈發敏感、脆弱,所以這一切還是得自己來做。

就在王曉雨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的時候,他就想好了。

半年前的那個晚上,張林回到自己家,看到王曉雨從廚房走出來,就呆住了。王曉雨好不容易從市政廳的住宅區回到自己的房子,剛到家就接到了吳河的電話。她從吳河那裏知道張林幾乎獨自查出真相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須得去見張林一麵。她好不容易才躲過保鏢的看守,來到張林家。

王曉雨說:“瀟蕭已經睡了。”

張林問:“你怎麽來了?”

“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張林疑惑地看著她,王曉雨卻讓他坐下來:“邊吃邊說吧。”

飯菜看上去很可口,可張林卻沒有胃口,他在等王曉雨說話。

王曉雨吃了一口菜就吐掉了,說:“鹽大了。”

王曉雨說:“你還在查夏安中學那個老師的案子,是嗎?”

張林點頭。

“別查了。”

“為什麽?”

“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全部都告訴你。但是你別查下去了。”

張林的手僵住了,上一次咖啡店爭吵之後,他知道王曉雨有秘密,可是今天她卻主動來告訴自己真相,難道是出事了。

“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

張林咽了一口唾沫,看著王曉雨,不知道該問什麽。

王曉雨抬眼看著張林:“你不問,那我就直接說吧。”她頓了頓,繼續說,“你不是一直都問我,我為什麽要離開你,跟左大立在一起。你問過我愛他嗎。我的回答是,不愛。”

王曉雨看著張林:“我和妹妹被人送到孤兒院時,妹妹就得了這樣的病,這麽多年一直都沒好,你很奇怪是吧。其實是因為她親眼看到了我爸爸被人用棍子打死,滿屋子都是血,受刺激過度。”

“上次在咖啡店,我跟你說過,我爸爸以前是做進口咖啡豆生意的,有十幾條船,生意很好,我們家也算是夏安數一數二的人家了。但是有一天,我爸爸跟幾個人吵了起來,後來,那些人就把我爸爸殺了,還霸占了船。我當時躲了起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們的臉。他們還裝作沒事一樣把我和妹妹送進了孤兒院。他們以為我不認識他們,可是我認識,一個一個都記得很清楚。”

“所以,當我第一次遇到左大立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他,而他也看上了我。我知道,我一定要俘獲他的心,所以我決定離開你,我要投奔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後把他們全都殺死。”

“你……做了什麽?”

王曉雨低著頭說:“我取得了左大立的信任,也成功挑撥了他跟柳權的關係。所以他和程青把柳權殺了。”

“左大立和程青殺了柳權?”

王曉雨點點頭:“不然我怎麽會是第一個目擊證人呢?”

張林在心裏回憶了一下柳權案子裏的線索。左大立和程青那時候都不在夏安,但那隻是他們的說辭,他們有可能是在教堂。

“他們為什麽去教堂?”

“教堂是他們三個人的聚集點,也是他們三個人一起花錢蓋的。左大立這個人很迷信,覺得蓋了教堂,就能撫慰那些被他傷害過的人。”

王曉雨又嗤笑了一下:“很可笑吧。”

既然是程青和左大立殺的人,那麽吳河就是清白的了,可是現場證據確實是指向了他的。

“那吳河……”

“碗筷是我擺好的。”

“你為什麽陷害吳河?”

王曉雨說:“總不能那麽輕易就讓警察查出真相吧,如果把線索指向吳河,你們自己還敢繼續查嗎?柳權死了,吳河肯定是要當局長的。”

張林聽到這裏,驚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林想到了薑態,問:“那薑態的死……”

“他怎麽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程青的那些事情,是我告訴他的。”

“你告訴他的?”

王曉雨點點頭:“那時候我接觸不到程青,但我認識薑態,他經常來我店裏喝咖啡。我知道他跟程青之間關係不好,我就告訴了他這些事情。柳權跟程青的關係並不好,互相看不順眼,他們有了矛盾,我就有機會了。所以程青如果認定柳權要搞自己的話,他必然會找左大立幫忙。程青現在瘋了,也算是惡有惡報。”

張林心裏不知道怎麽突然就鬆了一口氣,如果王曉雨說薑態是自己殺的,那麽之前的調查又是白費工夫了。

王曉雨乞求地看著張林,說:“不要再查下去了。”

張林明白,如果自己真的繼續查下去,那麽所有的結果水落石出之後,王曉雨必將會有殺身之禍。

王曉雨看著張林。張林的心裏在掙紮。其實他心裏也明白,王曉雨來找自己,主動說出真相,其實就是在利用自己對她的感情,讓自己放棄對案子真相的追求。

“張林,你隻是單純地想知道真相而已。我已經告訴你了,你還會繼續查下去嗎?”

王曉雨看著張林:“吳河一直瞞著我讓你查這些案子,我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們的關係了,他肯定是想利用你來製約我。我可以讓左大立任命你為刑警隊長,隻要左大立還在一天,吳河就不敢把你怎麽樣。”

張林看著王曉雨,看到了她眼裏複仇的欲望,也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無助。最後,張林答應了她。他知道自己不願親手將王曉雨送進監獄,他也知道,隻要自己不說,很多事情就能永久地沉寂下去。張林知道王曉雨為什麽不讓自己繼續查下去,她害怕自己再也報不了仇。

出租車往城外駛去。

在通海大道的一個出口,張林下了車,付了司機雙倍車資,讓他在這裏等自己一會兒。這個時間通海大道上根本就沒有車,張林大步流星跨過了路邊的欄杆,朝樹叢裏走去。

大約走了十多分鍾,看到麵前有幢小木屋。這是看林人用的木屋,早已被人棄用了,可屋裏卻隱約有亮光。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樹林,即便這裏有點亮光,也不會被人發現。

張林敲了門,屋裏有人問:“誰?”

張林說:“我。”

門開了,一個瘦高的男人站在那裏,屋子的門比較矮,他不得不弓著腰。

張林走了進去,借著蠟燭光,可以隱約看到屋子裏的東西。簡單的床鋪,還有些吃食。

張林就隨意地坐在床邊,那個男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燭光照清楚了他的臉,是劉騰飛。

臉倒是不髒,隻是頭發很長,而且亂糟糟的。乍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隻有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

張林看了看四周,問:“在這裏住得還方便吧?”

劉騰飛沒說話,他對張林的態度顯然不算太友好。

張林揭開旁邊的鍋,看了看問:“吃得還好嗎?”

劉騰飛沒回答,隻是看著他,淡淡地。

張林看著劉騰飛,劉騰飛看著張林。劉騰飛的眼神裏是一種戒備,而張林卻泰然自若。

張林說:“我都準備好了,後天你照著計劃做就行了。地點沒忘吧?”

劉騰飛搖搖頭,說:“沒忘。”

“那就好。”

“麗紅和孩子怎麽樣?”

張林說:“挺好的,孩子現在長高了一點,也知道認識麗紅是誰了,隻是還不會叫媽。”

“我幫你做完事之後,你確定能放了他們?”

張林點點頭,說:“我不是張青樺,我是個警察。我說到做到。”

劉騰飛冷笑了一下,指著桌子上的一張通海大橋的施工圖,上麵標著大橋的橋墩和各種標識,說:“警察就讓我做這些事?”

張林說:“起碼我可以保證你還有命在。”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一件事想問你。你為了麗紅,主動去找張青樺要做‘杯子’,這麽大的犧牲值得嗎?”

劉騰飛說:“那你現在做的事情,你覺得值嗎?”

兩人相對無言。張林和劉騰飛所做的事情,其實是一樣的。

張林說:“別忘了我跟你說的事情。萬一你被抓住,知道該怎麽說了吧?”

劉騰飛點點頭:“知道,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張青樺的。”

張林交代完,正待要走,劉騰飛突然說:“祝你好運。”

張林幹笑了一下。

張林淩晨才回到家,王瀟蕭已經睡著了。桌子上放著洗淨熨好的警服,胸口的第一個紐扣也已經補好了。張林給王瀟蕭蓋上毛毯,然後把提前收拾好的王瀟蕭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明天會有人過來接她走。他洗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王曉雨還有最後兩個目標,一個是大人物老鍾,另一個就是左大立。但是王曉雨一個人根本沒法完成這個任務。自己清楚所有的安保工作,所以這件事得由自己來做。王曉雨在左大立身邊待了那麽久,還要一直裝作愛他,對他無微不至,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實在太殘酷了。

所以張林實在不忍心她再這樣下去,他要結束這一切。

睡覺前,張林在腦中將計劃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確保萬無一失,他才沉沉睡去。

張林出門時,把鑰匙放在門口的郵箱裏,張林直接坐進警車,看了看手表。他沒直接開車走,而是坐在車裏看著小區的樓梯道門口。

張林又看了看手表,這個時間王瀟蕭正好醒了,會準時吃藥。今天早晨張林在王瀟蕭的藥裏加上了一粒安眠藥,她會比以往睡得都香。張林開車駛離了小區。

十五分鍾之後,有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過來,他進樓之前四下觀察了一下。確定沒人之後才走進去。大概十分鍾之後,那個戴帽子的男人下樓了,一隻手提著張林準備好的包,肩膀上扛著正熟睡的王瀟蕭。

戴帽子的男人把王瀟蕭放進一輛車裏,自己也坐了進去,開車駛離了小區。

在男人的車走了之後,他的身後有人在拍照。

張林晚上回到家,王曉雨就從旁邊屋子裏衝了出來,眼睛紅紅的,上來一把就抓住了張林胸口的衣服,把他逼到了牆邊,嚇了張林一跳。

王曉雨咬牙切齒地低聲吼道:“你把瀟蕭弄哪兒去了。”

王曉雨的手機上,有一張王瀟蕭被人扛在肩膀上放進車裏的照片。

張林看了照片,瞪著王曉雨,有些驚訝:“你在監視我?”

“這是別人發給我的!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張林推開王曉雨的手,說:“你放心,她很安全。”

“那個人是誰?”

張林想了一下說:“我把瀟蕭送到小關那裏去了。”

“為什麽?”

張林伸手撫著王曉雨的臉:“我留下來,跟你一起。”

王曉雨打掉他的手,生氣地說:“我跟你說過了,我跟你沒什麽關係,你趕緊走。”

“我走了,你呢?繼續報仇?你真覺得靠你一個人能做得到?”

“柳權、程青都被我搞定了,我有什麽做不到的。我不用你管,我有我的辦法。”

“你的辦法?”

張林冷笑了一下,說:“你的辦法就是讓劉騰飛當人肉炸彈是嗎?他們一家跟整件事情都沒有關係,你何至於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呢?”

“我不管!”

張林覺得王曉雨有點瘋了,他有些失去耐心。他長籲一口氣說:“明天就是慶典儀式了,你找到劉騰飛了嗎?”

王曉雨猛地扭頭盯著張林,她明白張林的意思了。

“是你把他藏起來了?”

張林讓王曉雨坐下,自己坐在她對麵:“即便劉騰飛真的願意當人肉炸彈,可是現場保安那麽多,你怎麽保證他能接近老鍾?萬一沒成功,你怎麽辦?”

“我會親自動手。”

“你以為左大立他們都是傻子嗎?你就算報了仇,之後還能脫身嗎?”

張林看王曉雨沒說話,就耐心地說:“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就聽我的吧。”他看著王曉雨,很認真地說:“我們早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我跑不掉的。有人給了你照片就說明有人在暗中盯著你和我,他沒公開,就說明他想讓我們自己產生矛盾,他好坐收漁翁之利。你真的想這麽多年的犧牲都功虧一簣嗎?”

王曉雨看著張林,突然哇的一聲哭了。這一刻,她才像一個柔弱的女人。

張林說:“明天,你就待在這裏,一切都有我。你放心,我肯定幫你完成你的計劃。”

王曉雨點點頭。

晚上,張林讓王曉雨睡在臥室,自己在客廳的沙發上湊合了一晚。張林拿起照片,照片拍得很清晰,一看就是專業設備。張林知道是誰在偷拍自己。

吳河從市政廳回來的時候麵色灰青,看樣子心情很不好,什麽話都沒說,就咚咚咚地上了樓,張林看到他來上班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就跟在他後麵上了樓。

吳河看到張林尾隨著他也來到辦公室,正在氣頭上,衝著張林吼:“出去!”

張林卻沒有出去,而是反手關上門,走過來。

吳河盯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張林笑著說:“什麽事讓吳局這麽生氣啊?”

吳河冷著臉看著他:“我讓你出去!”

張林擺擺手說:“我走之前,想給您看樣東西。”

張林把王曉雨交給自己的那些照片恭恭敬敬地放在吳河麵前,擺放得整整齊齊。吳河拿過來看了看,麵無表情。

張林微笑著。

吳河把照片放回桌上,還是整整齊齊地。他看著張林,說:“這什麽意思?”

張林又從身上掏出一張照片,遞過去說:“這個人,您認識吧。”

吳河拿過照片一看,麵色就變了。

“你從哪裏弄到的?”

“我親手拍的。”

“她在哪兒?”

張林淡定地說:“你找不到的地方。”

吳河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上麵的人確實是那個女孩。單純的臉,笑容很幹淨。是那個叫瑪麗的女孩。

“你想要幹什麽?”

吳河警惕地看著張林,這是他的把柄。

“我什麽也不想幹。”

“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關於吳局的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我覺得您是不希望別人知道的。”

“什麽事情?”

“關於左市長、柳局長、程校長,還有一位叫吳全的人的事情。”

吳河皺著眉頭,看著張林,張林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你是想威脅我?”

“不算是。我是想跟您合作。”

“合作?”

張林說:“我想,瑪麗的事情隻要我不說,誰都不會知道,也沒人能找到她。”

吳河審視著張林,想試探一下他的底:“這個女孩跟我沒什麽關係吧?”

張林笑著說:“柳局被殺的那一天,您說您是去參加改選籌備會了,可事實上您並沒有去。如果仔細查的話,會發現您出現在了碼頭小漁村。神父去哪裏了,就不用我繼續說吧。”

張林用手比劃了一下揮舞木棍的手勢。

吳河看著他,清楚張林都知道了,拿出瑪麗的照片就是在威脅自己。

“我知道,始作俑者不是您,我可以保守這個秘密。”

吳河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他似乎很淡定,想看張林有什麽目的。

張林說:“我聽人說,您跟左市長吵架了。我記得您還是刑警隊長的時候,就跟柳局起過一次衝突,當時大家都說,你是因為柳局沒有提拔您做局長生氣。然後柳局死了,您很快就從代理局長變成了正局長。下麵的人都議論紛紛,有人甚至說是您殺了柳局想取而代之。當然,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所以我調查柳局的案子時就一直把您當作第一嫌疑人,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找到直接證明您動手的證據。後來當我知道柳局被殺的真相後,又發現了瑪麗,知道了更多的事情。我想,您能坐上警察局局長的位置,是跟左市長交涉的結果吧?”

張林看著吳河,繼續說:“神父本應該帶著瑪麗離開這裏,左市長肯定也是讓你滅口的,可是你卻故意放過了瑪麗,還把她關起了起來,你想留下一個證人。瑪麗和神父都了解左市長的底細,這樣你就有自己的王牌了。可瑪麗卻跑掉了,最後被我找到了。”

吳河說:“你想說明什麽?”

張林說:“少了瑪麗,您依然有可以要挾左市長的把柄。可是我想告訴您的是,瑪麗現在是我的王牌了。”

“你想讓我做什麽呢?”

“您這一次跟左市長發生了爭執,我想還是跟他的高升有關吧?他承諾您的,沒兌現?”

吳河看著張林,他對自己知根知底,雖然語氣還和原來的一樣淡淡的,可說出的言辭卻鋒利如刀。

吳河深吸了一口氣,也沒打算繼續裝下去,既然已經這樣了,索性攤開了講。

“是的。”

“我猜。慶典儀式過後,左市長肯定高升。可接替他的人,不是你。”

張林看著吳河,這件事,他早都猜到了。王曉雨的計劃,其實特別簡單,就是“離間”而已。她利用左大立對自己的信任,離間了柳權跟他們的關係,這一次,還是同樣的招數。

“生死兄弟,到最後也比不過枕邊人啊。”吳河歎著氣說,“王曉雨有你這樣的藍顏知己,還真的讓人羨慕。”

“您是怎麽知道我跟她的事情的?”

吳河從抽屜裏拿出那份藍色的檔案,說:“這裏有左大立當初做的所有事情的證據,自然也包括王曉雨。她的身世不難查。柳權被殺之後,我才意識到這有可能是一場誤會,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懷疑左大立身邊的女人,更沒想到她是王家林的女兒。她利用了我。”

“所以您才讓吳曉溪主動約薑態,讓他去咖啡店。”

吳河點點頭:“王曉雨要利用薑態,可薑態是個膽小鬼,他被程青一嚇,就退縮了,所以王曉雨要親自見他。可是我妹妹做不來這種事,她中途跑掉了,然後薑態就被殺了。”

吳河看著張林:“說吧,你想要什麽。”

“我可以保證您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您也可以一直平步青雲,得到你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可以配合我,也可以選擇忽視,至於你怎麽做,那是你的事。”

吳河看著張林,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很衝動的年輕人,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想讓你找到劉騰飛嗎?”

張林:“不知道。”

“因為他實在是無辜的。”

吳河看出張林的疑惑,繼續說:“你心裏肯定在想,我這種人怎麽會有正義感吧。我害死了親生父親;我對柳權他們勾結販毒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還讓下屬給我當替罪羊。在你的心裏,我其實跟左大立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可是一碼歸一碼,拋開這些,我還是個警察。”

說到這裏,吳河自己也忍不住苦笑,為了自己所謂的原則。“你就當那是我僅存的一點良知吧。我願意成人之美。”

張林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他看著吳河的笑容,雖然很僵硬,但是交易起碼達成了。

張林轉身要走時,突然輕聲說:“我不會告訴別人你跟吳曉溪之間發生過什麽的。”

張林的擠眉弄眼,在吳河眼裏像是一種挑釁,但他卻又無可奈何。

舉行慶典的那一天,道路雖然都戒嚴了,但兩邊依然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群眾。車隊前頭兩輛警車開道,中間幾輛車上坐滿了刑警和政商界要人安保小組的人,大人物的車在領導們的後邊。車隊行駛緩慢,以免發生突發狀況,無法應對。

張林和吳河的車在最前麵,他們小心環顧四周,謹防會發生什麽狀況。兩人全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各自打著心底的小算盤。

張林心裏很忐忑,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吳河會真的按照自己說的做。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天早晨醒來,他發現王曉雨早早地就離開了,不知去向。張林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提示不在服務區,他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他隻能祈求王曉雨千萬不要突然出現鬧出亂子來。

好在一路順利,車隊很快就到達雙子座大廈。周圍有狙擊手就位,安全排查也進行得很徹底,應該不會發生什麽意外狀況。有一組特殊安保小組負責會場四周的要道,他們站在便於觀察四周的位置,旁邊還有張林安排好的刑警隊隊員。

張林站在會場入口的高處,那裏是他的指揮台,吳河則在會場旁的主控車內看著監控,以便隨時調遣四周的警力。張林在高處看向四周,希望能找到王曉雨的身影,可是人實在太多了,根本就找不到。

東南區的區域長是左大立的直屬上級,他走在最前麵,左大立和其他人跟在他身後。路兩邊人頭攢動,他們向周圍的群眾揮手問好。

政界要員後麵就是商界要人,為首的自然是大人物老鍾。

大人物老鍾很胖,下車的時候需要有人扶著,他有比較嚴重的肺部病症,走路的時候喘著粗氣。伴隨著安排好的學生代表高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他舉起手,向大家致意。

大人物的座位在左大立的旁邊,這顯得他在這場慶典儀式上的重要性。

區域長落座,在左大立的手勢指揮下,掌聲漸漸地靜了下來,左大立發表致辭,現場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看上去都在認真地聽。左大立感謝了老鍾的支持,也對提前結束工期的工人們表示感謝。

洋洋灑灑地說了十多分鍾,左大立終於結束了講話,底下非常默契地一起鼓起了掌。

左大立邀請區域長致辭。

區域長說話很簡短,比左大立的要幹淨利落。他感慨夏安發展迅速,對整個東南區域的發展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還表達了對夏安人民的認可,向對夏安發展做出貢獻的人致敬。這最後一句話,指的就是大人物了。

該大人物老鍾講話了。他拿起話筒,呼吸聲通過話筒被放大,整個會場都是他的喘息聲。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突然響起了禮炮的聲音,震耳欲聾。現場突然亂了起來,這本不在流程內,主席台上剛站起來的大人物被嚇得縮著腦袋,立即有幾個人擋在他身前。

圍觀的群眾順著禮炮的聲音看過去,另一群人開始烏央烏央地聚集到會場這邊。最前頭的是五六輛小卡車,每輛車上都放著一排排氫氣禮炮,正依次轟隆轟隆地放著。整個現場鬧騰了起來,會場上的主持人說的話都被這禮炮聲給蓋住了。開卡車的人身上有文身,痞裏痞氣的,為首的一個男人還戴著誇張的耳釘。這顯然是有人故意安排來搗亂的。

張林在高台上指揮,周圍的警務人員迅速組成一堵人牆,擋在前麵。張林回頭看過去,大人物、左大立他們被安全小組團團圍在中間。這時,他看到一個人正往主席台走去。

那個人頭上包著花圍巾,應該是王曉雨。

張林跳下高台,正好看到從主控車裏出來的吳河,吳河也看到了自己,但卻什麽也沒做,就是站在那裏看著,突然笑了一下。張林覺得不對勁,連忙往會場裏麵跑去。

人群開始**,張林逆人流往前走非常艱難。等到他穿過了人群才看到,王曉雨已經被安全小組的人製服,按在地上。她掙紮著,滿臉的猙獰,被死死地鉗製著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禮炮的聲音,吞噬了她的喊叫聲。

張林站在原地,呆住了。這時他看到了吳河,吳河正在笑。果然,吳河還是把自己給耍了。

辦公室裏,左大立站在那裏垂著頭,大人物依然驚魂未定地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著,他每走一圈就打左大立一巴掌,每走一圈就打左大立一巴掌,來來回回打了十幾巴掌。

大人物走累了,雙手撐在桌上,氣喘籲籲地,好不容易使勁吸了幾口氣才緩了過來。

左大立在一邊怯怯地問:“您……沒事吧?”

大人物沒理他,左大立不敢再說話了,低著頭在一邊等著。

大人物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很小,但是很銳利。他盯著左大立看了很久,感覺像是用眼神把他渾身上下都千刀萬剮了一遍。

大人物說:“這件事對我的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

左大立知道,但是他不敢開口。

“知道嗎!”

大人物吼了一句。

左大立嚇了一跳,小聲說:“知……知道。我會想辦法彌補的。”

“你能有什麽辦法?啊?”

大人物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就扔。

扔夠了之後,大人物才順了順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準備出去。

左大立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大人物扔給左大立一句話:“你好自為之吧。”

然後就開門出去,剩下左大立一個人在屋子裏。左大立待在屋子裏,突然左右開弓又打了自己十多個嘴巴,一股子懊惱的感覺。

晚上,左大立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王曉雨和他一起住的那棟房子裏。大人物遭受此次驚嚇,已經徹底斷絕了左大立今後向上爬的道路,這讓左大立無法接受。他給大人物賣命這麽多年,沒想到最終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更可氣的是,在這個緊要關頭,他才發現,柳權、程青都已經不在身邊,曾經的兄弟都被自己給毀了。

左大立費了好大的勁,才打開了門,可是剛進門,就有人從門後躥了出來,左大立瞬間就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第二天,夏安幾乎所有報刊媒體的頭條都在滾動播放著一則新聞:“夏安市市長在家中引咎上吊自殺。”

事故發生後,張林一直都待在警局辦公室裏,身上熨燙好的警服還是板板正正的。新聞播報時,張林走進衛生間,他出來時捂著胸口,像是吃壞了東西,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的痕跡。

就在這時,吳河突然帶人出現,把張林抓了起來,關進了警局的特別審訊室。王曉雨也被關了起來,就在隔壁。

吳河走進審訊室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涉嫌危害國家安全,將你逮捕。”

“你有什麽證據?”

吳河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播放了一段音頻:

“我跟你說過了,我跟你沒什麽關係,你趕緊走。”

“我走了,你呢?繼續報仇?你真覺得靠你一個人能做得到?”

“柳權、程青都被我搞定了,我有什麽做不到的。我不用你管,我有我的辦法。”

“你的辦法?”

“你的辦法就是讓劉騰飛當人肉炸彈是嗎?他們一家跟整件事情都沒有關係,你何至於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呢?”

……

竟然是自己那天晚上跟王曉雨的談話內容,吳河一直都在監視自己。

張林捂著胸口,他看上去很難受,臉色也不好。他問:“你……什麽時候在我家放的竊聽器?”

吳河說:“從你打電話給我妹妹的時候。我當時就知道,你是個禍害。你雖然申請要把案子都封存,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所以……”

吳河努了努嘴。

“我出了事,你可是……”

吳河打斷他的話,從兜裏掏出那張瑪麗的照片,當著他的麵撕掉,說:“你的王牌,沒有了。”

張林看著吳河,不知道他做了什麽。

“你以為你把瑪麗藏起來,我就找不到嗎?夏安就那麽大的地方,找個人太容易了。”

吳河的臉上的笑容終於看起來不那麽僵硬了,因為那本來就是奸詐的。

張林恨恨地說:“你騙我。”

“談不上騙,最多是我不想做交易了。”

吳河有種耀武揚威的感覺。“你的那些計劃,我早都知道了,你以為你偷偷地去見張青樺,我會不知道?哦,對了,你覺得我如果跟張青樺做交易的話,他會同意嗎?泉城我也有很多認識的人。”

張林狠狠地瞪著他,看來吳河真的是什麽都知道。

吳河接著說:“你知道為什麽張青樺一直都沒有被判刑嗎?”

“少了他,你們的毒品生意很難做吧。”

吳河點點頭:“對頭。”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還有你之前說的那些事,大體都是對的。但是有一件你想錯了,不是我跟左大立吵,是他跟我吵。我從王曉雨身上學到了一招,她離間了我跟左大立的關係,我就離間了他跟老鍾的關係。”

“老鍾為什麽會相信你?”

“老鍾誰都不相信,他隻關心誰會給他帶來利益。林風是我抓的,所以他就成了我的人,我控製了整個毒品運輸的源頭。這也就意味著,我成了老鍾的心腹。”

吳河說:“不不不,不用我動手。”

“那就是老鍾。”

“其實想他死的人,不止王曉雨一個。也好,王曉雨也算是報了仇。”

“他死了之後,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上夏安市市長了。”

吳河沒回答,答案是肯定的。

“你準備怎麽處置我們?”

張林很難受,猛地咳嗽了幾下,唇邊溢出一點血絲。

吳河冷笑著說:“你可別死啊,不然就沒得玩了。”

“襲擊政要,這罪名可不小。”

吳河走出屋子。他走了之後,張林回頭看著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突然笑了一下,耐人尋味。

攝像頭的另一邊,是警察局的監控大廳,人很多,也很忙碌,所有都沒人注意,有一個穿著警服的人將剛才錄像的視頻和音頻從電腦裏偷偷地拷貝進一個U盤,帶了出去。

大人物的車隊浩浩****地開在通海大道上,前後都有警車開道,大人物躺在自己的豪車裏閉目養神,他的呼吸還不是很順暢。區域長已經提前離開了夏安,他需要向上級匯報這裏的情況;大人物也必須得做出應對,他需要去區政府解決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負麵影響。

張林和王曉雨分坐兩輛警車跟在後麵,他們要被押送到更高一級的警局審訊,被安排跟大人物乘同一輛專列前往。王曉雨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林,心裏很失落,這場花費了很多年的複仇計劃,功虧一簣。而張林全程都閉著眼,顯得很安靜,但臉孔還是扭曲著,像是不舒服,以至於坐在他對麵的刑警都覺得奇怪,一直盯著他看。這幾天,張林天天咳血,嘴唇幹裂得嚇人。

通海大道為了大人物的離開專門戒嚴,整條大道十幾公裏的路上沒有其他車輛和行人。兩邊都是叢林,沒有人住,除了車隊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了。

通海大道的盡頭是夏安碼頭,那裏也是新修的鐵路起點,已經有專列在等著大人物登車。

張林閉著的眼睜開了,他看了看四周,路兩邊的提示路牌告訴他,已經離夏安越來越遠了。

最後一塊路牌過去了,張林看向車輛駛向的前方。車隊的速度都保持一致,車距也相等。

張林盯著看了一會兒,對麵的那個刑警也覺得奇怪,順著張林的目光看過去,並沒有什麽可看的。

張林卻突然說:“你看……”

他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前麵突然冒出了巨大的火光,開道的警車被炸上了天。緊接著,後麵跟著的車逐一衝向這巨大的火光,張林乘坐的這輛車也沒能幸免。開車的警察連忙扭轉方向盤,但已經晚了,車子失去了平衡,在公路上翻滾了幾大圈。

通海大道上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坑,開道的第一輛警車被炸上了半空,直接砸在大人物的專車上,專車幾乎被砸扁了,第二輛警車直接撞進了坑內,後麵的車都因為來不及躲避,連環相撞,整個現場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