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劉朝陽又一次離開了孤兒院。走出孤兒院時,他還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警察在盯梢,在確定沒人之後,才提著一包東西走出孤兒院。

他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剛好遇到了收早攤回來的李淑萍。李淑萍有些艱難地推著三輪車在上坡。坡雖然不高,但依然很費力氣。

遠遠看過去,李淑萍瘦得嚇人。自從劉騰飛失蹤之後,她的飲食起居就徹底亂了,飯吃得少,覺也睡得少,但為了生計,還是堅持著出小吃攤。

劉朝陽跑過去幫李淑萍推車,李淑萍能稍微輕鬆一點。

這個坡雖然不算陡,但整個海拔卻很高,站在高處可以看到半個夏安城,另一邊透過鬱鬱蔥蔥的樹林,還能夠看到海邊蒼茫的海霧。

李淑萍站著歇息了一下,看著海的方向。

“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跟你爸,還有你哥就住在那邊。”

李淑萍指過去,劉朝陽也不知道那裏是哪裏,在他看來,就是一片看不到頭的樹林而已。

“我們就住在海邊那個小村子。你爸打魚,我帶著你哥,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後來漁村的人搬走了,我們就來這裏了。”

“為什麽搬走?”

李淑萍搖頭,說:“不知道,就是突然通知讓搬走,說要建個碼頭。可是我們搬走了,那裏還是沒建成,我們也回不去了。”

劉朝陽看著李淑萍,她看上去很憔悴,卻又懷有希望。

劉朝陽問:“媽,你在想什麽?”

“想你哥。警察都說了,你哥回夏安了,可是他為什麽不回家呢?”

“我哥現在還是通緝犯。”

“你哥不是!”

李淑萍看著劉朝陽,有些生氣。

“起碼現在是。”

劉朝陽很認真地說。

李淑萍不知道該說什麽,低著頭,欲哭無淚的感覺。

“也不知道你哥現在怎麽樣,吃得好不好,晚上冷不冷。”

劉朝陽淡淡地說:“我哥很好。”

李淑萍看著他問:“你怎麽知道?”

“感覺唄。一個娘生的啊。”

李淑萍也沒懷疑,輕歎了一聲,準備拉著車走,看到劉朝陽提著包,問:“你去哪兒?”

“我去給程蘭上炷香。”

李淑萍想起了那個胖胖的女孩,電視裏有播過,她知道程蘭跟劉朝陽的關係很好,心裏也唏噓了一番。

“哦。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就這麽走了。那你早點回來。”

劉朝陽點了一下頭就下了坡。

路的盡頭是丁字路口,左邊是朝著墓園的方向。程蘭屍檢完成後,沒發現什麽異樣,就被火化下葬了。

劉朝陽來到墓地,遠遠地看到一個女人下山。劉朝陽上來後,看到程蘭墓碑前放著一小束紫羅蘭,那是程蘭生前最喜歡的花,看來送花人和程蘭的關係不一般。紫羅蘭旁邊還放著一盅茶,茶葉圓潤,裏麵放著一小瓣檸檬。劉朝陽以前沒覺得程蘭愛喝茶,對於那個女人是誰,他也沒興趣去追問。

程蘭的墓碑上貼著她減肥後特意拍的照片,笑得很甜。

劉朝陽從包裏掏出一小袋巧克力,一個一個地剝開,放在墓碑麵前。剝到最後一顆的時候,他舉著對著墓碑說:“這一顆,是我的。”

劉朝陽把巧克力放進嘴裏,一邊吃一邊說:“你就安心睡在這兒吧,誰都不會知道你的秘密。”

劉朝陽提著包離開,腳步匆匆,像是有急事。

出了墓園,他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一路小跑進一片樹林,正是當初張林追趕劉騰飛走進的那一片,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和喬木,枯枝敗葉掃在臉上很疼。劉朝陽貓著腰,一路小跑,穿過了樹林。

樹林的盡頭,自然是那條煙花柳巷。

上一次張林來的時候,這裏的店麵都還在正常營業,可是圍剿毒販的任務失敗之後,這裏也被警察突襲了,發現了大量的毒品存貨,也是毒梟的大本營之一。這裏的人要麽被警察帶走,要麽就自己逃走了。沒過多久,這條街道已經荒涼得有些怵人。

劉朝陽從那麵矮牆上跳下來,直接走進了最靠裏的那家店。

已經停水停電了,屋子裏黑黑的,但是劉朝陽很熟悉這間屋子的結構,直接走進了裏屋,來到了11A。

**的被窩裏蜷縮著一個人,聽到有人進來,噌地一下就躥起來往劉朝陽身上撲。

劉朝陽倒也鎮靜,把帶來的包打開。原來那個人是要扒劉朝陽的包。

裏麵是饅頭和一些菜,那個人顯然是餓壞了,也顧不得髒,就直接用手抓著吃。劉朝陽坐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她吃得很香,覺得屋裏太黑了,就拉開了窗簾,讓一絲亮光透進來。

劉朝陽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說:“慢點吃。”

那人抬頭朝他笑,有點傻。是個女孩,頭發雖然亂糟糟的,可是看得出燙染過,臉上還有沒洗掉的眼影,跟臉上的汙漬混成一片了。

女孩吃完了之後,就躺進被窩接著睡覺,劉朝陽把吃剩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提出了屋子。

外麵有人剛好進來,一襲白色碎花裙的女人。

“你來了啊?”

白衣女人也提著吃的,看來她不知道劉朝陽來了。

“姐。”

劉朝陽叫了一聲。那個白衣女人是麗紅,那個在薑態和柳權被殺案中都出現過的應召女郎麗紅。

麗紅問:“她吃過了?”

劉朝陽點點頭。

麗紅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放在一邊,說:“那就留著下次吧。”

劉朝陽看著麗紅,問:“你見到我哥了嗎?”

麗紅搖搖頭。

劉朝陽歎口氣:“也不知道我哥現在怎麽樣。”口氣像李淑萍一樣。

麗紅摸著劉朝陽的腦袋說:“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你哥是個大人,他知道照顧好自己。”

劉朝陽突然想起來問:“裏屋的那個人是誰啊?”

麗紅搖搖頭:“你哥隻說照顧好她,沒說她是誰。”

麗紅像是想到了什麽,說:“我來的路上看到報紙,說你哥想闖進市長家裏行凶。”

劉朝陽一臉不相信地看著麗紅,說:“你信?”

麗紅說:“當時屋子裏有人,看到了說是你哥。”

劉朝陽一臉的不置可否。

麗紅看著四周說:“還別說,這裏還真是藏人的地方,誰會想到有人待在這裏啊。”

張林跟著張青鬆在城南區密集隱秘的巷子裏走了很多個路口,終於在一個大院的門口停下了腳步。院子裏有一棟老舊的廠房,外牆被噴上了好多漫畫塗鴉,能清楚地聽到路上車來車往的聲音。張林看著太陽比對了一下方位,這棟廠房的外麵,就是城南區另一半的中心大道。

張林和張青鬆在這棟房子的北麵,周圍隻有小道,顯得很是偏僻。

張青鬆拉開旁邊的一扇小門,門上的鐵鏽散落了一地,那是個地下通道的入口。張林跟著走了進去。

一開始是黑的,但很快就有了亮光。蠟燭的光。

地下的空間很狹窄,角落裏打著地鋪,用廢舊的大衣和棉被鋪著厚厚的一層,上麵躺著一個人。

那就是張青鬆的哥哥,張青樺。

在蠟燭的映襯下,張青樺麵色顯得很難看。他捂著胸口,有氣無力地躺著。張青鬆站在旁邊,看著張林。

張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卻看到張青樺手上拿著一把槍對著自己。

張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舉起雙手。

張青樺頭不能動,乜斜著眼角看著他,然後突然笑了,一邊笑一邊咳,然後手臂支撐不住,放了下來。

張林驚出了一身冷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看到張青樺輕輕掀開自己的黑色西裝。張林看到他的腹部有一攤血,傷勢很嚴重。

那是槍傷。

張林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說不出話來。

張青樺看了看張青鬆,說:“你上去幫我看著有沒有人來,我跟張警官說幾句話。”

張青鬆不願意上去。張青樺忍著痛,抄起身邊的一個玻璃瓶子就砸了過去,張青鬆這才怯怯地跑了上去。

看到張青鬆上去之後,張青樺努力地挪動著身子,讓自己靠在牆上。

張青樺看著四周,笑了笑說:“這裏太簡陋,也沒地方讓你坐。”

張林預感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很嚴重,聽到張青樺這樣的語氣,自己也不免幹笑了幾下,感覺有些尷尬。

“張警官,我能信任你嗎?”

張青樺盯著張林的眼睛。

張林看到張青樺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紙條遞過來,自己接了過來。

是張林寫的,塞在張青鬆家門下的那張紙條。

“我能信任你嗎?”

張青樺又問了一句。

張林點點頭。

張青樺把槍放在身邊,看來並不打算用了。

“你知道我這傷是誰弄的嗎?”

張青樺接著說:“你們隊長的槍法,是我見過的警察裏最準的。要不是我個子矮跑得快,他真能要了我的命。”

隊長,指的是吳河,張林猜得到。

張青樺似乎看破紅塵,像在交代遺言。

“我聽說,市長的情人被一個叫劉騰飛的威脅了,現在滿城都在抓他。”

張青樺笑了一下:“這婊子還真的什麽謊話都敢說。”

聽到張青樺嘴裏吐出這兩個字,讓張林有些無法忍受。

“你住嘴!”

張青樺看著張林,笑著說:“你急了?你就是王曉雨青梅竹馬的那個男人了?”上下打量著他,“嗯,你長得不錯。聽說你很有正義感,警察局裏你這樣的可沒幾個了啊。”

張林想,張青樺剛才那句髒話,其實是在告訴自己,威脅王曉雨的人不是劉騰飛嗎?自己之前也有疑問,劉騰飛跟王曉雨什麽關係都沒有,怎麽會去威脅王曉雨呢?可是王曉雨親口說是劉騰飛啊。

張林耐住性子問:“你找我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

張青樺說:“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張林覺得有些可笑,自己剛跟張青鬆做了交易,知道了馬雙雙和程青的秘密,現在又要做交易。

“我現在就可以逮捕你,你知道嗎?你拿什麽跟我做交易。”

張青樺冷靜地看著張林說:“就拿你一直想知道的東西。”

張林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道張青樺指的是什麽。還沒等他說話,張青樺就繼續說了下去。

“比如,柳權、左大立、程青……還有,你們吳隊長……”

張青樺看著他,似乎成竹在胸:“你查柳權的案子的時候,是不是一肚子疑問,但是找不到突破口啊。”

“你知道些什麽線索?”

“先商量好交易再說。”

“你想要什麽?”

張青樺搖搖頭:“我什麽也不想要。我現在這樣,要麽自殺,要麽就等著警察把我抓走,我沒什麽想要的。”

“那你要我做什麽?”

張青樺看著張林,說:“我要你保證我弟弟不被牽連。”

“你弟弟?張青鬆?”

“他還是個孩子。”

“可是他好像跟薑態被殺的案子,還有馬令的死有關。”

張青樺搖搖頭說:“他跟這兩個人的死毫無關係。我弟弟崇拜薑態,他一直都想跟他練拳擊,而且他也沒那個本事殺人。馬令的死就是意外,網上曝出的那些事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馬令……”

“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他隻喜歡用那些奇怪的方式玩自己,至於為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他怎麽解釋自己在案發時間出現在奧華大廈?”

“我弟弟告訴你馬雙雙和程青的事情了吧?”

張林點點頭。

“馬雙雙雖然是馬令的兒子,但是馬令壓根就不想要這個兒子,你知道嗎?”

張林不明白,等著張青樺繼續說。

“馬雙雙是馬令跟一個女人意外生出來的,馬令不喜歡孩子,但是活生生的一個親生兒子放在這裏,也不能任他去死不是。所以,馬令把馬雙雙養大,但並沒有把他當兒子看待。馬令隻認錢,他為了錢可以做任何事,所以他為了爭取更大的利益,就把自己的兒子當禮物送給了同樣有怪癖的人。你理解嗎?”

張林明白這話的意思,隻是覺得有些太不可思議了,這真相太殘酷了。

“程青怎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他隻是一個校長而已。”

“一個中學校長,跟市長的關係那麽近,你不覺得奇怪嗎?”

張林聯想到左大立讓吳河逼著自己停止調查程青的事情了;程青也告訴過自己,他跟市長之間的關係有多好。

“他們是拜把子兄弟,當年一起打江山的人。隻是程青這個人,沒胸懷沒眼界,所以他到死也隻能是個校長。”

“你意思是馬令是通過程青接觸的市長?”

“或許是更大的人呢?”

哦,那個傳說中的“大人物”。張林又想繼續問,但是張青樺卻伸手拒絕了。

“我們的交易還沒達成呢。”

“你想我怎麽做?”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可以很快就破案,但是你要保證安全地送我弟弟離開夏安。”

張林想都沒想就說:“好,我答應。”

“爽快!”張青樺笑道,“我們繼續。所以,馬雙雙恨他爸爸,一直都有想讓他爸爸死的念頭。但他自己做不到,隻能求我弟弟。”

“所以你弟弟會出現在那裏?”

“我弟弟跟我不一樣,我是個殺人都不會眨眼的人,而他從小被我慣壞了,看上去人高馬大,實際上卻是個膽小鬼。”

“所以,當我知道你發現他在現場後,就讓他躲了起來,他很天真,我怕他會引火燒身。”

“可是這些到警局說清楚就行了啊?”

“不是每個警察都跟你一樣正直。他們可能會為了快點結案,隨便給誰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當我看到字條,暗中觀察了你之後,發現你跟他們不同,你在堅持著你所謂的正義。”

“好,咱們先把馬令的死先放一邊。那柳權是誰殺的?”

“我不知道。”

“你剛才說你知道。”

“我沒說我一定知道是誰殺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你查不到的東西,你可以自己慢慢順著往下查。”

張青樺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

張林接過來看,是一張老照片,一共有四個人,年紀大概三十多歲,背景是鬱鬱蔥蔥的樹林。

“看著麵熟?”

張青樺問,張林又靠近蠟燭仔細看了看。

“左邊第一個是程青,第二個是柳權,第三個是左大立。”

果然,照片雖然是很久以前拍的,大家的輪廓都還能看出來。

“剩下這個人是誰?”

“先說說其他三個吧。”

“他們三個很多年前就認識了?”

“在夏安還是一個小漁村的時候,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所以,這就能解釋程青和左大立的關係為什麽會這麽好了。

“就這個?”

張林問張青樺。

張青樺笑著說:“第二個線索,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張林不知道,但是他有槍,還受了槍傷。

“你們是不是還沒有抓到那個逃走的毒梟啊?”

張林看著張青樺,眼神中寫滿疑問。

張青樺點點頭。

張林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個頭矮小,臉上帶笑,怎麽也不像是毒梟的樣子。

“怎麽?不像?”張青樺哈哈地笑了,“我可是控製著整個中南部地區毒品運輸和交易的人啊。在這裏,我可以呼風喚雨,你知道嗎?”

“那你怎麽會淪落如此?”

“我在夏安運毒這麽多年,沒人知道,也沒人管過。”張青樺繼續說,“可人都是有欲望的,欲望膨脹起來無法控製。所以,一旦有人擋住他們的路,就得死。”

“比如……”

“比如柳權,比如,我……”

張青樺看著張林。

張青樺說:“你很聰明,這些足夠你往下查了。”

“完了?”

“有些事,說得太明白了,就失去趣味了。對吧?”

張青樺臉上的笑容,讓張林有些不寒而栗。這麽說來,張青樺應該有靠山,左大立、柳權,還有程青,這些人跟張青樺都是一夥的,但是張青樺和柳權因為跟左大立和程青起了衝突,於是他們就痛下殺手。真是如此嗎?

“我想問一個問題。”

“嗯。”

“柳權是吳局殺的嗎?”

張青樺看著張林,麵不改色,讓張林有些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是還是不是?”

張青樺笑了,帶出了咳嗽。

“你查到了什麽?”

張林看著張青樺的笑容說:“教堂的飯桌上有一副碗筷的擺放方式,明顯有強迫症人擺放的痕跡。”

張青樺還是笑:“我不知道,你可以繼續去查。”

“那第四個人是誰?”

“是個好人,你信嗎?”

張林覺得不可思議。他看了看照片,上麵的人明顯關係很鐵,按張青樺的說法,既然左大立、柳權和程青三個人都參與了販毒,那麽第四個人沒有理由不參與,但這個人似乎確實從未在這些事情裏露過麵。

張青樺看著他一臉的疑惑,像是看樂嗬的感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跟他無關一樣。“你別忘了你的承諾。”

張青樺又想到了一點:“哦,對了。看你查得這麽深入,吳河給你放了不少權吧。”

張林點頭。

張青樺笑著說:“他不是那麽一個正義的人。你要小心點。”

張青鬆突然衝了下來,急匆匆地說:“哥,哥,警察來了。”

張林有些緊張,問:“在哪兒呢?”

“我聽到了警車的聲音。”

張青樺倒是很淡定,跟張林說:“帶著我弟,快點走。”

張林一想,萬一其他人來了,看自己跟一個毒梟在一起,的確不好解釋。警笛聲越來越大,正待走時,突然又轉頭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就為了跟我交易?”

張青樺說:“有些秘密,不能藏一輩子的。”

張林看著張青樺,一肚子疑問,還有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明白。

張青樺說:“去找你的青梅竹馬吧,問問她,劉騰飛為什麽要去威脅她。”

張青鬆還蹭著張青樺不肯走,張青樺突然大喊:“走!”

張林知道再不走,他們就麻煩了,於是拽著張青鬆的胳膊就要往外麵去,但是張青鬆不願意,拽著樓梯的把手,任憑張林怎麽拽都拽不動。

張青樺突然拿起槍指著自己,衝著張青鬆吼道:“走不走?”

張青鬆被嚇到了,不由自主地鬆開手。張林一把拽著他,離開了這個地下室。

張林和張青鬆一路狂奔,也不管路不路的,隻要是有縫隙能鑽過去就行,直到聽不到警笛聲為止。最後,兩個人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

突然地,張青鬆在一邊哭了,他哽咽著問:“我哥哥會死嗎?”

張青樺是個大毒梟,按照律法,肯定會被判死刑;而即便沒有定罪,按張青樺自己的說法,有人是要置他於死地,他也活不成了。

張林看著旁邊的大個子男孩,說:“你放心,你哥自然有他自己的辦法。”

張林回到警局,想去打聽一下被抓的張青樺的消息,而張青鬆就可憐巴巴地在家裏等著。

剛到警局,就看到吳河急匆匆地下樓去審訊室。吳河看到張林,停下腳步說:“張林,你跟我一起來。”

張林跟在吳河身後,心裏想著張青樺告訴自己的事情。

對張青樺的審訊由刑警一隊負責,吳河和張林在旁邊的監控室看著。張青樺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因為失血過多,麵色還是略顯蒼白,但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之前張青樺的手下被抓,個個口風都出奇的緊,一隊審問了十多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現在麵對販毒頭目,原本以為會是一場艱苦的審訊對攻戰,沒想到張青樺卻有問必答,遠沒有想象中的難搞。張林關心張青樺會不會說出點新鮮的東西,他現在心裏比之前有更多疑問。

“你們放毒品的貨倉在哪裏?”

“你們抓我的地方,旁邊有一個舞廳,DJ台下麵有個暗門,就在那裏。”

“上線是誰?”

“林風沒被抓住以前,是他。他被抓住之後,我就自己去東南亞聯係出貨。”

“怎麽把毒品運過來的?”

張青樺看了一眼對麵的單麵玻璃牆,像是知道吳河和張林在那裏似的。

“用貨船把東西運到公海,然後用小漁船運到碼頭漁村。然後,用‘杯子’把貨送進城。”

張林一聽,難道張青樺是利用馬令的進出口貨輪運毒?這麽說來,張青樺、馬令聯手運毒的事情,柳權、程青和左大立都知道,那身邊的吳河是不是也知道呢?

“杯子?”

“就是人。”

“誰?”

張青樺調整了一下坐姿,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可以去查一下這幾年的失蹤人口,就知道了。”

失蹤人口。之前從人口調查科拿到的失蹤人口資料,最近三年有近二十名青壯年失蹤,這其中就包括了劉騰飛。圍剿毒梟行動之後,部分失蹤人士又重新出現在夏安,看來這些人是被張青樺抓走當作人體運毒的“杯子”了。

吳河察覺到張林表情的變化,問:“你知道些什麽?”

“劉騰飛失蹤可能不是因為他殺了薑態,而是被抓去做人體運毒工具了。”

吳河也覺得詫異,問:“你怎麽知道?”

張林說:“之前您讓我找劉騰飛,我就去了人口調查科。我發現近三年共有近二十人失蹤,都是跟劉騰飛一樣的青壯年。上次圍剿行動之後,有些失蹤的人又出現了。其中一個被發現死在路邊,急救醫生說那人體內有毒品。我之前這麽猜過,可是沒有證據。”

張林還想接著說,但他看到吳河的表情,突然想到吳河之前偽造劉騰飛涉嫌殺害薑態的凶器照片,就欲言又止了。

“還有呢?”

張林說:“其他的暫時不知道。”

審訊室裏正在繼續:“你怎麽控製他們給你販毒的?”

“你們當刑警的都練過搏擊術對吧,你們肯定知道人身上哪裏最脆弱。”

張青樺的手被銬在了椅子上,所以他象征地比劃了一下,關節、脖子、下身等。

張青樺說:“每個人都有弱點,抓住了他的弱點,他想不聽話都難。”

張林想,看來張青樺是抓住了劉騰飛的弱點,才讓他那麽疲於奔命地躲藏。劉騰飛直到現在都沒出現,似乎還有更大的動作。難道是張青樺指使他的?

審訊過得很快,張青樺很配合,對自己運毒販毒的事實都交代了。但是張林知道他還有些事情沒有說出來,比如左大立、柳權和程青都是他背後靠山的事實。

審訊結束後,吳河和刑警一隊的人在門外交流意見。張林進了屋,趁著外麵的人不注意,輕聲問:“你為什麽要抓劉騰飛?”

張青樺看著他問:“我弟弟呢?”

“在我家,他很好。”

張青樺點點頭。

“你抓劉騰飛跟薑態的死是不是有關?”

張青樺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沒說我抓的他,他是自己主動到我那裏去的。”

這時,吳河過來了。張林大聲問:“劉騰飛你認識嗎?”

張青樺笑了一下,說:“我不認識他。”

審問完後,吳河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張林路過檔案科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就避開旁人走了進去。檔案科值班的老警察跟張林交情很好,張林說自己想查一下過去的卷宗,老警察也沒多問,就讓他進了檔案科。

張林找到柳權擔任局長期間批示過的一些文件,特別是三年前到劉騰飛失蹤日期之間的文件,文件數量很多。

張林快速瀏覽著每一張文件批示,終於找到一張看上去很有價值的文件。

那是一張人口調查科上報的失蹤人口異常報告,上麵提出了對這段時間失蹤人口的數量和年齡層的疑問,上報局長請求立案重視。柳權卻在上麵批複了幾個大字:“擱置處理,不予立案。”

任何人看到這份報告時都會意識到其中的蹊蹺之處,但柳權卻采取了擱置處理的方式。聯想到張青樺說的事情,看來,這些人被抓走做“杯子”,柳權確實曾暗中協助。

想想都可怕。

可是王曉雨為什麽會說威脅自己的人是劉騰飛呢?她撒謊,是為了什麽?

張青樺的一句話提醒了張林。

“人都是有欲望的,欲望膨脹起來無法控製。所以,一旦有人擋住他們的路,就得死。”

張青樺提到了自己和柳權都是被害者,那麽加害者是誰?

隻可能是左大立或者程青。但程青應該不大可能,他膽小怕事,手中也沒有那麽大的權力,那就隻可能是左大立了。那麽柳權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會讓左大立對自己的結拜兄弟痛下狠手呢?張青樺又做了什麽,落得如此下場?

張林讓張青鬆住在自己家裏,他思前想後,覺得那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起碼警方要是追查張青鬆,第一時間絕對想不到他會躲在一個警察家裏。張林覺得,目前沒有比自己家更合適的地方了。

張林把張青鬆帶回家時剛下午四點,王瀟蕭就已經做好了飯。最近她的情況有所好轉,但是做飯的頻率似乎在增加,有時一天會做四五頓,可每次都是那幾道菜,所以張林這段時間索性就很少回家。不過王瀟蕭卻沒有鬧,醫生開的藥對她的病情還是起到了抑製作用,不做飯的時候,她就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麵發呆。

原本,張林還擔心王瀟蕭會不會對自己帶別人回家有所戒備,但王瀟蕭卻沒什麽反應。

王瀟蕭擺好了飯菜,還是那些菜,單調且味道沒有變化。張林其實有點反胃,但還是不得不坐下來。

張林讓張青鬆也坐下吃飯。

王瀟蕭問:“他是誰啊?”

張林想了想說:“我遠房親戚,來我家住幾天。”

王瀟蕭竟然表現出女主人般的熱情,主動給張青鬆拿碗筷盛飯。

張青鬆端著碗,看著張林,不知道該幹嗎。張林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吃吧。

張青鬆這些年來也沒人給他做過像樣的飯,大部分時間都是吃方便麵和零食,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飯菜,抓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

看著張青鬆的吃相,張林更加反胃,他輕聲問:“好吃嗎?”

“嗯嗯嗯……”

張青鬆都顧不上說話了。

張林看了王瀟蕭一眼,她就像一個媽媽一樣的看著張青鬆,感覺幸福無比。

張林沒有胃口,起身去臥室,換下警服,穿上運動衫,戴上帽子,像個普通的年輕人。

出門的時候王瀟蕭問:“幹嗎去?”

張林說:“我去跑步。”

他打開門,又轉過來對張青鬆說:“你在家裏待著,不要出門。”

張青鬆點點頭。

張林是要去找王曉雨,她現在已經不在原來的住處了。路上,張林攔下一輛出租車,順便打電話給王曉雨。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你怎麽打電話來了?”

“能見一麵嗎?”

“怎麽了?”

“有急事。”

“我現在不能出去,周圍都有人。”

“你想出來的話,總會有辦法。”

“到底什麽事?”

“急事。”

“……”

王曉雨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好,去哪裏?”

“你的咖啡店吧,那裏沒人。”

放下電話後,張林就陷入了沉思。如果張青樺說的都是真話,那麽王曉雨被威脅的事情肯定有什麽蹊蹺,即便真是劉騰飛威脅她,可能也有什麽隱情。

現階段最大的疑團還是在王曉雨身上,他想不通王曉雨怎麽會跟張青樺扯上關係。難道威脅她的人是張青樺,她卻有所隱瞞,轉而說是劉騰飛。

薑態被殺的時候,劉騰飛已經被陷害了一次;她現在為什麽還要陷害劉騰飛呢?

發生威脅事件後,王曉雨的咖啡店就暫停營業了。張林在離咖啡店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下了車,從路邊悄悄跑了過來。為了保護王曉雨的安全,隻要是她經常出現的地方都安排有專門的警察巡邏,張林怕被人看到,所以才換了衣服偷偷過來。

咖啡店坐落在城南,後麵是一條人工河,門前是一條窄窄的街道,周圍沒什麽車,安安靜靜地。王曉雨跟張林分手之後沒多久,就開了這間咖啡店。這裏原本是棟舊民居,荒廢了很久,一直沒人住,地段也不好,離市區的繁華地帶有點距離,可王曉雨卻執意租下了這裏,而且基本保留了原來舊民居的陳設,隻是做了簡單的設計和裝修,還在屋外種上了大片的藤花植物。

張林繞到房子後麵等著王曉雨,不到半個小時,就看到王曉雨沿著後麵的小河走了過來,也是一身輕便的居家服,戴著頂棒球帽。

王曉雨打開後門,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王曉雨沒開燈,張林找了一個靠裏間的座位坐下。雖然暫停營業,但屋子裏還很幹淨,沒有落灰。

王曉雨打開咖啡機,問張林:“喝什麽?”

“隨便吧。”

“那就卡布奇諾了。”

“好。”

兩個人離得不是很遠,可屋子裏暗暗的,也看不清王曉雨的臉,隻聽到咖啡機磨咖啡的聲音。張林抬頭看了看四周,這還是兩個人分開之後,自己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坐在這裏跟王曉雨說話。

張林問:“來這裏的人不多吧?”

“一般都是熟人來這裏坐坐。地段不好,比不上市區。”

“那你這店能掙錢嗎?”

王曉雨已經做好了咖啡,端過來放在張林麵前,自己端著一杯水坐在他對麵。兩人靠得很近,但張林還是看不清她的臉。

王曉雨說:“你覺得我開店是為了賺錢嗎?”

王曉雨簡單地在咖啡上勾勒了一片葉子,張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味道還好吧?”

張林放下咖啡,笑著說:“我不愛喝咖啡,品不出味道來。”

“我從小就愛喝,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爸爸以前是做咖啡豆進口生意的吧?”

張林想了想說:“啊,對,你以前說過。聽說生意做得挺大的。”

王曉雨說:“那時候夏安港口十條船有八條都是他的,好多人都想找他做生意。”

“後來的事,你就沒說過了。”

王曉雨沒有繼續接話茬,直接問道:“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張林看著王曉雨,還在想該怎麽開口。

“是瀟蕭的事?她怎麽了?”

“她很好,除了每天還是重複做著同樣的飯菜,沒什麽其他問題。”

王曉雨嗤笑了一下說:“那你豈不是很受苦。”

張林看著王曉雨,突然問:“你和我分手,然後跟左大立在一起,到底是因為什麽?”

王曉雨說:“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你不是真的愛他,你……”

“你錯了……”王曉雨打斷他,“我是真的愛他。”

“愛他”兩個字,王曉雨說得有點重,她是刻意要打斷張林繼續追問的可能。

張林看著王曉雨,她別過頭,冷冷的表情讓他很受打擊。

張林想了一下,問道:“劉騰飛為什麽要去威脅你?”

王曉雨扭回頭看著張林:“你問這個幹嗎?我不知道。”

張林在黑暗中看著王曉雨的表情,她看上去像是有點慌張,不像之前那麽淡定。

“那個人不是他對吧?”

王曉雨別過頭,不看張林。這個動作已經告訴張林,那個人肯定不是劉騰飛了。

王曉雨不說話。

“為什麽要撒謊?”

“我沒撒謊。”

“你以為能騙得了我嗎?”

王曉雨繼續保持那個動作,側麵是孤傲的,隻是在張林看來,她已經開始心虛了。

“劉騰飛被人陷害殺了薑態,然後就主動去找毒販子,做以身販毒的‘杯子’。毒販被抓了之後,他也沒有回家,卻跑去找你。他跟你素不相識,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去威脅你?”

“我怎麽會知道,這不應該是你們警察去查的嗎?”

王曉雨瞪著張林,語氣冷到了極點。

張林知道王曉雨並不懼怕自己,逼問肯定不會有任何效果。他換了一種語氣,繼續說:“我知道,我從交警隊調到刑警隊是你的功勞,你跟我分手,去做左大立的情人……”

“對不起,不是情人,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張林看著王曉雨,歎了口氣,說:“好,你們是真心相愛的。”他靠在沙發上說,“那柳權、程青和左大立是拜把子兄弟,你知道嗎?”

王曉雨看著他,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查薑態和柳權被殺的案子,我現在手裏掌握的證據,已經足夠證明,柳權是被左大立害死的。”

王曉雨輕笑了一下:“那又如何?”

“你會被牽連的。”

王曉雨說:“如果真的是左大立害死了柳權,在夏安這個地方,你覺得會有誰能讓左大立伏法?你?一個小警察?”

這句話倒是問住了張林。

王曉雨說:“他殺不殺人,跟我無關。”

“那你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呢?你又不愛他!”

王曉雨看著張林,很認真地說:“張林,我愛不愛他跟你調查的事情沒什麽關係。”她站起來,生氣地說,“我幫你調進刑警隊,是因為你幫我照顧我妹妹。僅此而已。”

王曉雨戴上帽子,準備走。

張林攔住她說:“再問一個問題,行嗎?”

“說。”

“你怎麽會跟張青樺認識?”

王曉雨冷冷地說:“你既然那麽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王曉雨走出咖啡廳,從後院出去了。

張林默默地看著王曉雨走開,並沒有追出去。

王曉雨、左大立、劉騰飛、薑態、柳權、張青樺……這些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張林感覺頭疼欲裂,端起咖啡,一口氣喝完,然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喜歡破案,在警校時因為過分執著於案件分析,讓他成了一個怪胎;在交警隊閑置的幾年,他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現實,誰知道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那麽執著地迷戀這些案件,都因為自己對於秘密的強烈期待。

可是深愛的王曉雨竟然隱藏了無數秘密,對自己也敬而遠之,這讓張林無法接受。

小關被調走了,調到了遠離夏安的一個縣城當局長,感覺上像是委以重任,實際上卻是一種變相的懲罰。小關走的時候都沒來得及跟張林告別。張林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小關早已在幾百公裏之外的山裏了。

更重要的是,張林將案件的所有線索又梳理完一遍,仍舊沒有任何頭緒,連日的煎熬幾乎讓他到達精神崩潰的邊緣。吳河支持自己查案,可卻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這也讓他產生深深的懷疑,這中間應該隱藏著很多問題,可是他卻想不通為什麽。

張林來到孤兒院,想把小關離開的消息告訴老院長。可老院長已經糊塗了,記不住那個叫小關的警察,隻記得那個十六歲還會尿床的男孩。

張林陪著老院長說了一會兒話,就離開了孤兒院。警車開出沒多遠,張林看到後座還有些給老院長買的東西忘拿下去了,就找了一個路口準備掉頭,然後他就看到了劉朝陽抱著東西一路小跑的樣子,還不時左顧右盼留意四周,像是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那樣子太奇怪了。

所以張林下車,悄悄地跟在劉朝陽後麵,發現了他的秘密。

張林跟著劉朝陽來到了那個巷子,劉騰飛曾經躲藏在這裏。

巷子很荒涼,劉朝陽一路小跑地進了巷子深處。張林不禁琢磨,難道劉騰飛躲在裏麵?

看著劉朝陽消失在最裏麵那間屋子的時候,張林幾乎就確定了,劉騰飛肯定躲在裏麵。張林貓著身子順著牆角,小心翼翼地跟到門口,躲在空調的外掛機旁聽著屋子裏的動靜。

屋裏除了劉朝陽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的,但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劉騰飛的聲音。

張林看了看表,已經快中午了,這裏沒水沒電,人可能很快就會走。

他想了想,抄起身邊的一根木棍,放在身後,躡手躡腳地鑽進屋裏。狹窄的客廳裏沒有人,聲音都是從裏間傳來的。張林在牆角偷偷瞄過去。11A房間。

劉騰飛躲過的那間屋子。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那間屋子,越接近,屋子裏的聲音就聽得越清楚,屋子裏的動靜不止兩個人,剩下的那個無疑就是劉騰飛了。

張林猛地推開門,舉起手裏的木棍,喊:“不許動!”

可屋子裏並沒有劉騰飛,隻有劉朝陽,一個白色連衣裙的女人,還有一個頭發蓬亂的人,身材嬌小,肯定不是劉騰飛。

頭發蓬亂的人正在吃東西,猛地看到張林舉著木棍,就尖叫了起來,連滾帶爬地往牆角縮,恨不得把牆鑽個洞躲進去。

張林一看屋子裏沒有自己想找的人,就放下木棍,看著劉朝陽,問:“她是誰?”

劉朝陽看向白裙子女人。

張林看過去,那白裙子女人竟然是麗紅。

張林問:“你……怎麽在這兒?”

麗紅尷尬地說:“我以前在這裏工作。”

張林明白了,他又問:“你也認識劉騰飛?”

麗紅看了看劉朝陽,劉朝陽表情淡定。

麗紅說:“認識。”

“怎麽認識的?”

“小時候就認識,在漁村的時候。”

“你也是從漁村搬進城的?”

麗紅點點頭。

“你跟劉騰飛什麽關係?”

張林嚐試性地問,他看到麗紅在說劉騰飛的時候,表情明顯不一樣。

麗紅有些心酸地笑了一下:“也沒啥關係,有緣無分。”

麗紅在薑態和柳權被殺案中有著微妙的聯係,但經調查確認沒有嫌疑,之後張林的重心就移到尋找失蹤的劉騰飛身上,再沒想過麗紅的事情。

這次又見到她,她換上了白色的連衣裙,頭發散開,化著淡妝,一點也不像是曾經落入風塵的模樣。

張林突然問:“你跟薑態到底是什麽關係?”

麗紅很認真地說:“他花錢,我工作,就是那種關係。隻是他對我很好,我很感激他。”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那你跟柳權呢?”

“他花錢,我工作。僅此而已。”

非常自然的回答,張林也沒有覺察到什麽不對。

“那你為什麽在同一天之內,見了他們兩個?”

這是連接兩個案子最大的關鍵了。

“我隻聽老板娘的安排,她讓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我又不能選。”

之前小關在盤問麗紅時,她就是這麽回答的,手機上的通話記錄也證明了她確實接到了兩通電話。張林之所以重新盤問,就是想看看時隔這麽久,她會不會說錯,露出馬腳。

麗紅把女孩從牆角拉起來。那個女孩見張林沒有管她,猶豫了一下,就抓起**散落的東西往嘴裏塞。

張林問:“她是誰?”

麗紅搖頭。張林看向劉朝陽,劉朝陽也搖搖頭:“我哥隻是說要照顧好她。”

“你哥在哪兒?”

“好多天都沒見到了。”

“你見到的時候怎麽不跟我說?”

張林有些生氣地看著劉朝陽,劉朝陽卻很鎮定。

“跟你說了,我哥會有什麽結果?”

這倒也是,柳權和張青樺都被弄倒了,何況劉騰飛這麽一個區區農民工呢。

張林看到那個女孩是左撇子,他走過去,輕輕撥開女孩亂糟糟的頭發,看到她的臉上髒兮兮的,還殘存著妝容的痕跡。這個女孩自己見過,就在追劉騰飛的那天。隻是她臉上的濃妝蓋住了原來的麵容,根本就看不出來是誰。

“她是個啞巴。”

麗紅說。

啞巴。左撇子。

張林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幾乎都快忘掉的人。他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孩,努力想她原先的樣子。慢慢地,這張髒兮兮的臉在張林的腦海中恢複成了另一張臉。

清秀、嬌小的臉,帶著小小的笑容。

沒錯,這個女孩是瑪麗。那個教堂裏的小啞巴,那個左撇子女孩。可是瑪麗不是已經跟著神父回國了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她……是瑪麗?”

“誰?”麗紅和劉朝陽顯然都不知道這個瑪麗是什麽人。

事情的轉機出現了,瑪麗居然和劉騰飛在一起,這或許就是自己一直期待的突破點。雖然劉騰飛還沒出現,但是他把瑪麗藏在這裏,一定是有什麽企圖。張林突然一陣激動,似乎從腳底板到頭頂都在顫抖著,他太好奇這些碎片式的謎團背後隱藏著什麽秘密。

張林拽住瑪麗就要走,麗紅攔住他。

“你要帶她去哪裏?”

“警局。”

“為什麽?”

“警察局局長被殺的案子,她可能是目擊證人。”

可是劉朝陽和麗紅卻執著地擋在張林麵前,不讓他帶走瑪麗。

“你不能帶她去警局。”

“為什麽?”

“我哥說她不能被警察找到。”

“為什麽?”

“我哥說,如果她被找到了,就會沒命的。”

“那裏是警察局,不是土匪窩。”

“你能確定警察局裏都是好人?”

劉朝陽質問張林,張林被問得有些心虛。

“我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劉朝陽卻咄咄逼人:“你真的能保證她的安全嗎?”

“你什麽意思?”

“你看上去很心虛。”

“破案是我的職責。”

“你真的是為了破案嗎?說實話,我從來都不覺得,你那麽執著地查案子是因為正義。你那麽自我,而且你也很自私。”

劉朝陽果然是很恐怖的一個小孩,張林在他麵前,幾乎就是透明人。他看了看瑪麗,瑪麗正驚恐地看著他,從她的神情裏看,她可能遭受過重大打擊,造成精神有點失常。

張林顧不了那麽多,他手上一使勁,一把撥開了麵前的兩個人,另一隻手拽著瑪麗就要走,瑪麗哀嚎著,拽著門框。

麗紅過來想要攔住張林,張林卻狠狠地指著她說:“你別以為你洗脫嫌疑了,就能為所欲為。你再攔著我,我現在就可以以你涉嫌殺了薑態逮捕你。”

“你又沒有證據,憑什麽抓人!”

劉朝陽朝他吼。

張林扭頭惡狠狠地盯著劉朝陽,這段時間的失眠、焦慮和自我否定,已經讓他到了崩潰的邊緣。小關走了,王曉雨變得陌生,自己執著追求的東西一點線索都沒有,這個時候惹他,就等於點了炸藥包。

劉朝陽被他的眼神嚇住了,他自然知道張林嘴裏的“試試”指的是什麽意思。作為一個警察,想製造證據讓一個人成為嫌疑犯,實在太容易了。何況,麗紅的底子可沒那麽幹淨。

張林拽著瑪麗就往外麵走,瑪麗趴在地上任由張林拽著。到了門口,瑪麗突然死命地拽著門框,張林一把扛起瑪麗,就朝著巷子外麵走去。

到了巷子口,瑪麗又不鬧了,怔怔地趴在張林的肩膀上發呆。張林也不去管她,自己的警車在孤兒院停著,這裏離警局還很遠。張林掏出手機,撥了警局的車隊電話,然後就盯著上麵的警徽圖片發呆。在即將接通的刹那,張林突然掛斷了,他決定不去警局,他有別的打算。

張林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先讓瑪麗坐進去,自己坐在旁邊,讓司機開去城西。那方向跟警局截然相反。

麗紅和劉朝陽站在巷子裏看著張林的一舉一動。

麗紅擔心地說:“要是真去了警局,瑪麗怎麽辦啊。”

劉朝陽說:“他沒去警局,警局在東麵。”

“那他去哪裏呢?”

“不知道。”

劉朝陽看了看麗紅說:“你還是趁早帶著孩子走吧,待在這裏不安全。”

麗紅說:“我還是想等著你哥一起走。”

劉朝陽說:“你別等我哥了。”

麗紅看著劉朝陽,滿臉的疑問:“你知道你哥在幹嗎對吧?”

劉朝陽搖搖頭:“從他失蹤後我就沒見過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但我總覺得他可能很難再回來了。”

麗紅不說話了,看著遠處的大樓,好像在想著什麽。

劉朝陽喃喃地說:“他也許早就想好了要犧牲自己吧。”

“這麽說,我能贖身,孩子能回來,也是因為你哥了?”

劉朝陽開步往前走,沒回答麗紅的話。麗紅還在原地,看著背後的那間屋子,那裏曾是她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劉朝陽見她沒動靜,轉頭看著她說:“趕緊走吧。今天看那個警察的樣子,要是他再破不了那個案子,沒準兒最後他可能真的會作偽證把你當成殺人凶手的。”

麗紅笑了笑說:“走不走無所謂,我跟你哥從一開始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現在孩子有著落了,我還擔心什麽呢。”

劉朝陽走了幾步,又轉過頭說:“如果那個警察真的把你抓起來了。你可以說出真相的,沒關係。”

麗紅點點頭。

劉朝陽慢慢消失在巷子的拐角處,麗紅站在這個蕭條的巷子裏,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畫麵。

十八歲的她被人綁起來送到這裏,那群人五大三粗的,很凶殘,劉騰飛拿著一根木棍在跟他們拚命,但是很快就被打倒在地。麗紅跪地懇求領頭的一個小個子男人饒了劉騰飛的命。那幫人答應放過劉騰飛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們兩個人再也沒有緣分了。

醫生給瑪麗做了簡單的檢查,問了幾個問題,但是瑪麗避而不答,一直都在吃東西。接著,醫生讓護士給瑪麗簡單做了全身清理,然後檢查下身體外傷。張林一直在外麵等。

醫生檢查完告訴張林,瑪麗全身除了擦傷外,沒有嚴重的外傷,而且頭部沒有傷痕,應不是外力導致的大腦受損,很有可能是遭受了什麽巨大的精神打擊。

“會是什麽?”張林問。

醫生說:“她有被強暴過的痕跡,下陰處有撕裂外傷愈合的痕跡。”

“強奸?”

張林有些疑問,看了看一邊換上了幹淨衣服的瑪麗。她現在正一臉專注地吃麵包,是那種狼吞虎咽地吃。“那她怎麽對吃那麽感興趣。”

“具體原因暫時還查不出來,不過很有可能她正吃東西的時候發生了意外,這種行為會伴隨著精神刺激被記錄在大腦皮層上。所以她現在緊張的時候,就隻會想到吃。”

“那能知道她當時看到了什麽嗎?”

張林認真地看著醫生。

醫生慎重地看著張林說:“也許有個辦法,催眠。”

“催眠?”

“嗯,因為那件事情已經深藏於腦海,你直接問她肯定是不行,要是再給她類似的刺激,她可能會想起來。就像是電腦沒有了顯示屏一樣,催眠就是再造一個顯示屏,連在原來的主機上,就能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張林聽得兩眼放光,問:“那現在能實施催眠嗎?”

醫生笑著說:“催眠是一個有道德風險的診斷術,需要她自己或者她的親屬同意。”

“她是個孤兒,沒有親屬。”

醫生說:“那就不行了。”

“我是警察,我以警方的名義要求這麽做,行嗎?”

醫生說:“那你就拿著警局的公函來找我吧。”

醫生從張林急躁的眼神裏看出了這件事的迫切性,可對他來說,這種有違倫理風險的行為,他不願意做。

張林看著瑪麗,護士在逗瑪麗笑,瑪麗一邊吃麵包一邊像個孩子一樣樂嗬嗬地笑著。這樣單純,不帶有一絲雜念的笑容,張林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了,當年王曉雨的笑容就是這樣的,可是現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醫生的態度很堅決,張林也不能勉強醫生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在腦海裏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麽做。

瑪麗原本應該跟神父一起回國的,當天下午兩點他們出境的記錄,從港口到教堂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的路程,上午十一點他們就離開了教堂。從柳權的屍檢結果看,瑪麗應該沒有直接看到柳權被殺時的情況,那麽她直接指認凶手的可能性很低。可是她為什麽會重新出現在夏安,而且還跟劉騰飛扯上了關係,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林正思考的時候,護士拿著電話跟醫生打著手勢,讓他過去接,看上去很謹慎。張林從她的動作就能看出,肯定不是一般人打來的。

醫生進了裏間,關上門。張林看到瑪麗坐在門邊,就走過去,笑著跟瑪麗玩,然後趁著護士不注意搶過瑪麗的麵包扔在垃圾筐裏,然後笑著跟護士再要一塊。

護士走出去拿麵包時,張林迅速將耳朵貼在門邊,可以隱約聽到屋子裏醫生接電話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謙卑,看樣子對方地位很高。聽得不是很清楚,隻能聽到零散的幾個詞,但還是能猜出大概。

打電話的那個人在向醫生詢問程青的病情怎麽樣,醫生的語氣有些猶豫。出乎張林意料的是,那個人似乎根本就不希望醫生治好程青。這一點,醫生也感到很驚訝。

護士回來的時候,看到張林在陪瑪麗玩耍,跟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醫生出來之後,張林打算告辭,帶著瑪麗離開。

醫生叫住了他:“你讓她住哪裏?”

張林想了想說:“住我家吧,她暫時沒地方住。”

醫生說:“最好不要住在你家裏。”

“為什麽?”

“她的狀況跟王瀟蕭很像,你讓她住在家裏,很有可能會讓王瀟蕭的病情惡化。”

張林聽了醫生的話,心頭也開始犯嘀咕了,不能住在家裏,那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安置瑪麗呢?

想了一圈之後,張林決定把瑪麗送到一個地方:孤兒院。

劉朝陽看到瑪麗很驚訝,又聞到了瑪麗身上的味道,那是醫院特有的味道。他知道張林帶瑪麗去看醫生了,不過從張林臉上的表情看,他似乎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劉朝陽跟張林並排坐在孤兒院門口的台階上,陽光很刺眼,兩個人都眯著眼。

張林說:“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照顧你嗎?”

劉朝陽說:“知道。”

“你那麽懂我?說說唄。”

劉朝陽遞給張林一本書,因為年代久遠,夏安濕氣又重,書上已經長了黴點。張林打開看了一眼就笑了,這是一本福爾摩斯的漫畫書,書上有人用五顏六色的筆寫滿了字,字跡都已經模糊了。

劉朝陽說:“我在孤兒院裏找到了好多你看過的書,還有漫畫書。你找出了書裏所有的邏輯漏洞,你還分析案情,給自己設置迷局,然後自己再去解開。一開始你調查我哥的失蹤案時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雖然你也知道我哥哥是被人故意陷害的,但這些都提不起你的興趣。後來,你發現我哥失蹤的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想從我這裏找出點蛛絲馬跡,所以才對我那麽好,對我們一家那麽好。其實你做的所有事,隻是想快一點解開那些謎團而已。”

張林點頭說:“書裏的東西都是人編的,就算寫得再好,也是假的。現實裏的那些秘密,才是真的挑戰。”

張林看著劉朝陽,等著答案。

“如果這些猜想都被解開了,就真的沒有秘密了。人活著,不就是因為一切的不可預知嗎,如果什麽都必須知道真相,你活著還有意思嗎?”

張林看著劉朝陽,他的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在學校看過一本書,裏麵說,如果你執著地追求一樣東西,那這個東西很有可能是你過去缺失的。”劉朝陽看著張林,“你那麽執著地想去解開謎題,你自己的謎題是什麽?”

張林被問住了。

自己的謎題是什麽呢?從王曉雨帶著秘密離開,張林已經很久沒想過那個自己一直渴望著的秘密了——那就是,我是誰,從哪裏來的?但這個秘密幾乎是個死結,已經沒有辦法再解開了。於是他把這種對死結的不甘心,轉嫁在別的地方。

張林看著劉朝陽很久,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在哪裏?”

劉朝陽搖頭說:“不想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你們這麽大的孩子,是不是都跟你一樣這麽看淡一切?”

劉朝陽笑著說:“我是個怪胎啊。像你這樣較真的人很多的。很多人較起真來,可能都會選擇做傻事。”

“比如?”

劉朝陽看著遠處,太陽不時在雲層裏進出,依然照得眼暈。

劉朝陽說:“比如……比如……死。”

“死?”

張林從劉朝陽嘴裏聽到這個詞感到奇怪。

“誰死了?”

劉朝陽不說話,張林就知道是誰了。劉朝陽唯一的好朋友,那個曾經胖乎乎滿臉痘痘的女孩程蘭,她被火燒死了。

她臨死前跟自己說的話,足以證明她是主動尋死的。

張青樺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很多事情,也讓張林沒去關注那場大火。那場大火的現場勘查結果卡在了程蘭是自己點火自焚還是外人縱火上了。他想到了剛才醫生接到的電話,有人並不想程青好起來。程青隻要不好起來,就不會說出什麽事情來,而隻要他閉嘴,其他人也就安全了。

張林聯想了一下,程青辦公室的那場大火,難道是有人故意縱火?原本是針對程青,或許被程蘭發現了,半道打電話騙了自己的父親,然後替程青被燒死在辦公室裏?

張林問劉朝陽:“你告訴我,程蘭事先知道會出事,對吧?”

劉朝陽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沒想到剛才的那句話被張林抓住了把柄。

“她臨死前告訴我,這是自作自受,還告訴我造了什麽孽,她是自殺的對吧?”

劉朝陽依舊麵無表情:“她都跟你說了,你還問我。”

張林轉過臉來:“當時我沒特別在意這句話,隻是覺得奇怪而已,所以在案情分析會上我沒說出來。”

“程蘭如果真是自殺的話,她為什麽會選擇在程青的辦公室裏自殺?這沒理由啊。他們父女倆的關係很不好,台風來的那一天,程蘭還哭著要離家出走。難道因為父女關係不好,就選擇那裏放火自焚?不可能。她半路上還打電話給程青,騙他回家,那說明她不想讓程青回辦公室,或者……”

張林又想到了別的事情:“對!有人不想讓程青活著,想殺他滅口,所以那場大火一定是別人故意放的。可是程蘭卻提前發現了,所以她是替程青死的。”他一拍巴掌,“啊!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張林推理出了程蘭是替父被殺的事實,合乎邏輯,也順乎情理,旁邊聽著的劉朝陽臉色都僵了。

張林看著劉朝陽,麵露喜悅之色:“是不是這樣?是不是?”

這回輪到劉朝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顯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但這些秘密被張林說出來,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你很早就知道這些事了,是不是?”

張林發現了劉朝陽表情異樣。

劉朝陽沒否認,默默地點點頭。

張林沒想太多,剛剛突然推理出的結論是這段時間的最大突破,他還沉浸在喜悅中。

張林起身出門,他已經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了。所有關於案子的材料他都放在家裏,他要回去重新梳理一下。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張林心裏一直在琢磨,打電話給醫生的那個人最有可能是縱火的幕後真凶,多半是左大立或吳河中的一個。吳河與程青之間沒有直接聯係,如果吳河是殺害柳權的凶手的話,那麽打電話的人很有可能是吳河。但吳河殺柳權尚可以說事出有因,但殺程青的動機不足。左大立跟柳權、程青是結拜兄弟,按照張青樺所說,柳權是犧牲品,那麽凶手很有可能是左大立,程青辦公室被縱火也順理成章。但是張青樺的話暫時沒辦法考證真偽。

不管是哪個人,都有成為凶手的理由,但也有無法完全證明的證據。

還會有別人嗎?

張林回到家,打開門,看到張青鬆坐在沙發上看球賽的那一刻,心裏的那些疑問,突然就解開了。

原來這麽簡單,他卻一直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