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金屋有怨不成眠(1)

阿原閃身從窗外躍出,依然關好門窗,正要潛出別院,趕到花月樓找傅蔓卿查證,忽見左言希拉著慕北湮正從靈堂出來,正想著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時,忽聽不遠處一疊聲有人在高喚道:“原捕快!原捕快!快出來,有急事,急事!”

慕北湮神思恍惚,似沒怎麽注意,左言希卻轉頭看了一眼,才繼續向前走。

阿原雖藏身得快,但也吃不準有沒有被左言希發現,又聽出是井乙等人正在尋她,隻得先奔過去,問道:“什麽事?”

井乙大喜,喘著氣衝上來道:“原兄弟,可找著你了!走,趕緊回去!”

阿原忙問:“出了什麽事?”

井乙擺手道:“不清楚,謝大人身邊那位貴小姐,將我們掃了一眼就問那位姓原的捕快哪裏去了,李大人說還在查案,那貴小姐便說,竟敢不來迎接,立刻去找來!半個時辰內見不到人,先把李大人打個三十杖……”

阿原吸了口氣,“好威風的貴小姐!這是哪尊大佛呀?謝大人也不管?”

井乙搖頭,“不知是什麽人……謝大人臉色很不好,低聲跟我們說,還不去找?我們就趕緊騎馬奔過來了……”

阿原愈加納悶,撓頭道:“怎樣的來頭連謝岩都退避三舍?”

尤其謝岩已知曉她是原家小姐,他身邊那位貴小姐多半也已知曉她身份,居然沒把她放在眼裏?

又或者,根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井乙見她猶疑,已一把扯過她便飛奔出去,叫道:“小祖宗,半個時辰快到了,趕緊回衙吧!再晚一刻,便是三十杖沒打下來,李大人都該嚇出病了!”

陳設奢華的臥房裏,慕北湮踉蹌走入,撲到桌上抓過茶壺,仰頭便灌。

左言希緊跟著走進來,伸手便搶茶壺,急急說道:“別喝!這兩天咱們都沒回房,也不知這茶水放了多少天了……”

話未了,慕北湮已彎下腰來,痛苦嘔吐。

左言希伸手搭住他脈門,眼底焦灼,聲音卻甚是柔和:“我知道你為義父之死難過,但慕家就你一根獨苗,你還是得保重自己,才能承繼慕家香火,也才能配合使臣,查出真凶!”

“我沒事……”慕北湮甩開他的手,蹲在地上,掩著這幾日驀地清瘦下來的麵龐,哽咽道:“都怪我,怪我……如果不是我激怒他,他不至於那樣大發雷霆,把侍從姬妾都趕走,給了凶手可趁之機!”

他愧悔交加,這兩日守著父親棺槨,幾乎不吃不喝。剛左言希再三相勸,才渾渾噩噩隨他回房更衣。

左言希撫著他肩,安慰道:“若是有人刻意算計,那夜不下手,早晚也會下手。打起精神,等謝岩來了,再跟他好好商議,如何找出真凶。”

慕北湮看向他,“你怎麽知道來的是謝岩?他回京尚有別的事,何況資曆尚淺,皇上怎會讓他來?”

左言希道:“謝岩資曆不夠,但很得皇上器重,若能從中斡旋,至少可以安排與賀王府、謝家親近的大臣前來。我就怕來的是不相幹的人,你我卷進去後便脫不了身,才特地給謝岩寄了書信,請他盡量幫忙。”

慕北湮抬眼,“什麽意思?我爹遇害,我肯定得追查到底,什麽叫我們卷進去脫了不身?此事我們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左言希道:“追查此事,和被視作凶手追查,完全是兩回事。”

慕北湮不解,“被視作凶手……我?還是你?”

左言希已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遞了過去,問道:“你還認得這個嗎?”

慕北湮那日在花月樓喝了不少酒,但神智還清醒,倒還記得這絹帕。他接過,看著上麵那個“蔓”字,已疑惑道:“這是傅蔓卿的手絹,怎會在你這裏?”

左言希輕歎,“你還做夢呢!這方傅蔓卿給你的手絹,在義父遇害時被人丟在義父房中。”

慕北湮的桃花眼終於眯起,卻有些不可置信,“嫁禍?”

左言希道:“那夜好些人親眼看到傅蔓卿將那絹帕丟給了你,這絹帕卻出現在義父遇害現場。這樣的話,你當晚不曾回來,怎麽看都像刻意製造不在場證據,欲蓋彌彰。”

慕北湮雙手按於桌麵,呼吸急促,“那個試圖嫁禍給我的人,自然就是殺害父親之人。你怕我被人疑心,所以藏起了絹帕?”

左言希搖頭,“我倒不擔心這個。我隻想著凶手看著嫁禍失敗,也許還會有所行動,可惜這兩日一直留心觀察,並未發現誰有異常。”

慕北湮問道:“你為何不擔心我被官府疑心?”

左言希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李知縣那點能耐,哪敢查我們王府的案子?無非是因為有景縣尉在。我跟他也算是知己,若我認定你是被嫁禍,他必定會選擇相信我。”

提起景辭,慕北湮又想起那一夜所受的屈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你自然早已知曉,他就是端侯。”

左言希道:“我跟他相識時,他隻是我的病人,並不是什麽端侯。後來我護送他去西都後便回了沁河,倒也不曉得他是幾時封的侯。關於他的根底,你和謝岩走得近,他應該提醒過你。”

慕北湮憤然道:“他倒是提了些,你卻隻字未提!”

左言希道:“你跟他並沒什麽交集,提不提原也不打緊。你隻記著別再去招惹阿原就行了。那個小女人,他應該打算留著自己捏死。”

“什麽意思?”慕北湮問了一句,隨即想起阿原於他其實真的隻是個陌生人,倒是他和賀王府目前已陷入難測危局。他不由灰了心氣,轉過話頭問道:“你既和謝岩通過書信,應該知道來的使臣是誰吧?謝岩是跟著一起來的?”

賀王赫赫威名在外,他這小賀王爺卻是風流名聲在外。敢害死賀王之人絕對不簡單,若真刻意對付他,他身在明處,必定十分被動。

左言希藏起嫁禍之物,卻難保對方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如果素日交好的謝岩來了,於他當然十分有利。

“來的使臣,就是謝岩。”左言希答著,卻無半分欣慰之色,“但長樂公主也跟著來了……”

“長樂公主……”

慕北湮忍不住彎下腰來,又想嘔吐。

左言希歎道:“好像謝岩跟皇上提起人選時,長樂公主正好來了,然後便跟皇上說,誰都不合適,不如她和謝岩來。於是……”

慕北湮咕噥道:“陰魂不散!”

左言希道:“縣衙裏的人明麵上似乎都回去迎接使臣了,但原捕快應該還留在府裏某處暗察。剛剛有人趕過來,救火似的四處在找,估計很快會把原捕快給請回去。”

“她也忒倒黴!”慕北湮脫口而出,隨即苦笑,“沒事,原夫人雖然不在,這不是還有端侯嗎?嗬!這小小的沁河,幾時變得這麽熱鬧?”

左言希沉默片刻,答道:“還是不要熱鬧的好。”

慕北湮道:“你擔心什麽?擔心你的端侯鬥不過長樂公主?呸,也是活該!”

他將傅蔓卿的那方絹帕塞入懷中,摔門而去。

左言希看著他的背影,已是無語。

左言希自幼發奮,讀書有成,年紀稍長離家拜名師學習兵法,意外對醫道大感興趣,研習沒幾年,居然成了遠近聞名的醫道高手;

慕北湮天資雖高,卻灑脫不羈,習武讀書在他看來都是追求心儀美人時應該具備的風流才藝,所以才肯稍稍用功。

有這樣的義子比照著,賀王當然對慕北湮諸多不滿,慕北湮自然也對把自己比下去的義兄諸多不滿,每每出言擠兌,兄弟二人算不得和睦。

可奇怪的是,左言希偏偏一看到凶案現場的絹帕便斷定弟弟是被嫁禍,慕北湮也認為哥哥藏起絹帕暗護自己理所當然,彼此連個因由都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