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畏罪潛逃
“記者？”咖啡店老板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外表邋遢油膩，實在讓人想不到這樣一家以小資情調聞名的咖啡店，經營者的格調如此迥異。
他接過方程的名片，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又將目光移向餘美朱。她呆呆地看著窗外，魂不守舍，這讓方程頗為不滿。
“你們要采訪那天當班的兩個服務員？”老板皺了皺眉頭，“可以嗎？這樣不會影響警方調查嗎？”
方程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其實在過來之前，我們已經和鄭太太見過麵了。警方基本否決了綁架的可能性，更加傾向於誘拐。所以我們記者也是希望通過報道，呼籲更多的人來參與尋找小朋友。”
咖啡店裏彌漫著咖啡的香味。餘美朱不喜歡喝咖啡，清咖難以入口，加了糖奶又嫌棄太過油膩。但她相當中意聞咖啡，那股微澀的氣味，讓她恍如置身在冬日旭陽下。
現在是下午一點五十分，剛剛過了一個購買咖啡的高峰期。
咖啡店老板招呼了一男一女兩個人過來，他們都二十多歲年紀，身穿侍應的製服，女子的圍兜還有一圈粉嫩的花邊。這兩個人模樣周正，看來唯一與咖啡館氛圍不搭的就是老板了。
“那個小朋友還沒有找到嗎？”女侍應有點乍舌，“之前聽警方說是綁票，其實並非如此嗎？”
“一般情況下，綁匪會在一兩天內聯絡肉票家屬。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暴露藏匿地點，也會讓家屬尋求警方幫助。然而這次距小朋友失蹤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有任何人聯絡過家屬，比起綁架，倒是更加像誘拐。”
男侍應回憶道：“這個小朋友經常來，她應該是小學一年級吧？不過長得很高大，我第一眼以為她有十歲。她媽媽倒是個子小小的，大概是現在的小朋友都營養好，個個都很出眾。”
“當時是你們兩位輪班嗎？”方程問道，他注意到餘美朱有點魂不守舍，就用手肘輕輕推了她一下。
“是的。”
老板補充道：“在高峰時段一般是四名員工，當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四點多客人最少的時間段，所以是兩名員工。”
“平時都是鄭太太帶女兒來這裏嗎？”
“是的，我們從未見過鄭先生。”
“當天咖啡店裏有多少客人啊？”
女侍應說道：“當天就兩桌客人。鄭太太帶著小朋友先進來，她通常習慣自己點一杯美式咖啡，小朋友是一杯熱巧克力。鄭太太很嚴格，一般不準小朋友吃蛋糕，說是甜食吃太多對牙齒不好。”
在侍應們的印象中，鄭太太雖然妝容精致，但是不拘言笑，像是擔心表情太誇張會引起臉上掉粉似的。鄭星宇樣貌可愛，也很懂禮貌，但是鄭太太不容許她和服務員們多說話，時常會嗬斥她做功課不用心。
“小朋友一邊喝巧克力一邊做功課，我偷聽到鄭太太打電話，說是五點半要去上什麽課，這孩子真是辛苦，難怪總是一臉疲態。”男侍應有些同情地說道。
“既然那天隻有兩桌客人，你們怎麽會沒有注意到小朋友呢？”
女侍應想了想，回答道：“那天是我負責為鄭太太點單的，之後我就去了櫃台製作咖啡和熱巧克力。”
男侍應解釋道：“我在為另外一桌客人點單，他們一直在問我關於風味咖啡的搭配，一會兒說要玫瑰味的，一會兒說要香蕉拿鐵，所以我根本沒注意到鄭太太那邊的事。”
另外一桌客人。
方程心中一動，立刻說道：“我能不能再看一次監控錄像？之前在鄭太太那裏看了一遍，不過她翻錄的很是模糊，看不太清楚。”
老板不耐煩道：“真是麻煩，你索性拿個U盤，我拷貝給你們算了，一次次來看！我們店裏會定期刪除監控錄像，不然哪有那麽大容量的硬盤儲存！”
方程笑道：“這也好。”
案發時間是在11月4日，下午四點四十分的時候，一個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走路搖曳生姿的鄭太太。正如那名男侍應所說，從監控中就可以看出鄭星宇的確很高大，已經快到媽媽眼睛處了。
兩人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鄭星宇非常乖巧，主動拿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而鄭太太根本不像昨天她對方程描述的那樣關心小孩，而是全程盯著手機，時不時地雙手飛快輸入。
方程與餘美朱對望一眼，都暗自搖頭。
正如兩名店員描述的那樣，女侍應走來為他們點單後就去製作咖啡了，鄭星宇似乎說了一句什麽，鄭太太點頭許可，鄭星宇非常高興，飛奔著離開了監控範圍。
這時可以看到男店員來到另外一桌客人跟前，客人是一男一女，由於他們距離攝像頭較遠，看不出實際年紀，兩人認真翻閱菜單，不斷在向男店員詢問。
確切地說，鄭星宇離開四分半鍾之後，鄭太太那深埋在手機前的腦袋抬起，她明顯表情迷茫地環顧四周，隨後驚惶地跳起，四處尋找女兒。
之後就如同她所描述的那樣，兩名店員幫著她到處找，可惜找不到鄭星宇的蹤跡，最後隻能報警。
“請暫停一下！”視頻停在那名男店員聽到聲響，抬頭向著鄭太太方向望去的姿勢處。
方程走到一張沙發前，轉頭問道：“另外一對男女是坐在這個位置的嗎？”
“是的。”
方程沉吟道：“他們是熟客嗎？長相年紀如何？”
男店員盯著監控屏幕回想了一會，“都過去兩周了，他們事不關己，事件發生後，沒有點單就走了。”
“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不是熟客，之前從未見過。他們的年紀感覺和鄭太太差不多，三十多歲吧！應該不會超過三十五歲。”
“他們是本地人嗎？”
“應該不是。我第一句話是用本地話問候，他們似乎聽不懂。”
方程微微點頭，他將這段視頻存入U盤，正待要向老板道謝，看見咖啡店老板嫌棄地擺擺手，“好了，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那個小孩出事後，整天有人來瞎打聽，難道我們不要做生意了嗎？”
這時有兩名白領走進咖啡館，方圓幾公裏，除了這家咖啡館之外，另外還有一家連鎖咖啡店，每到中午，購買咖啡的白領都會排成長隊。看到有客人光顧，老板顧不上理睬兩人，立刻笑臉相迎。
“雖然攝像頭有死角，但是按照我的判斷，那對男女所坐的位置，應該剛好可以看到從座位上離開的鄭星宇。所以，當務之急，我們應當找到那對男女。嗯，不是本地口音，又是工作日出行，或許是遊客。”
方程見餘美朱默不作聲，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額頭，慍道：“你今天是怎麽了？剛才一句話也不說，讓你記錄也不用心。”
餘美朱激動地說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去一次顧翼雲的工作室好嗎？”
方程皺眉道：“你還是在想你堂姐的事？昨天我已經陪你去了一次沉園鎮，你也看到了，那個什麽‘曉風殘月’根本沒有在營業，你堂姐是成年人了，或許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是喝醉了也不一定。”
“不會。”餘美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鄭重地說道：“我堂姐這個人命很苦。她很小的時候，伯母就拋下她和伯父，跟著一個男人跑了。伯父很愛很愛伯母，聽我父親說，簡直是寵溺。所以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之後他就變得瘋瘋癲癲，說話也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也可能就是因此造成了誤會，他在一年後，被人打死了。”
方程吃了一驚，本想要拒絕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我堂姐的性格古板又沉悶。她不可能喝酒，更不可能吃迷幻藥。所以我很擔心她，其實我倒是希望她在捉弄我，至少這說明她安然無恙。讓我去工作室看一下吧！”
方程見她情真意切，隻能歎了一口氣說道：“好吧，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顧翼雲的心理谘詢室位於市中心，距離咖啡館並不遠，驅車不過二十分鍾就到了。那是一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方程常年從事商務谘詢，曾經有個客戶就在這棟樓裏辦公，他知道這種甲級寫字樓的月租金不會低於五六萬元。
看來如今有心理病的人不少啊！他這樣想著，電梯停在30樓，開門後是心理工作室的前台，看來一整層都是顧翼雲的辦公室，這樣來算，月租更不會低於數十萬元。
“請問兩位需要什麽幫助嗎？”前台小姐笑眯眯地問道。
“ 你好， 請問餘美琪在嗎？ 我是她的堂妹， 有事找她。”
餘美朱自覺自己說的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卻不料前台小姐的臉色微微一變。
“你等下。”
她說話的語氣變得十分冰冷，看著兩人的眼神不再友好，她返身往裏走去，將兩人拋在前台。
“看來你堂姐人緣一般啊。”方程說道，“不過聽這前台的語氣，你堂姐應該在公司上班，你可以放心了。”
餘美朱尚未答話，前台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你們跟我來。”
兩人跟著前台走過長長的走廊，兩側都是玻璃房間，每間門前都掛有門牌，上麵分別寫著：玫瑰小組、向日葵小組、水仙花小組等字眼。透過玻璃房門，他們看見有幾間屋子裏圍坐著五六個人，似乎在相互傾訴，還有人抱頭痛哭。
這種行為，簡直就像是邪教。
餘美朱在心中這樣想，前台將兩人帶到一間會議室，推開房門，隻見有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女子坐在那裏，她四十多歲的年紀，正是時常在電視上看到的心理專家顧翼雲。
“顧老師，他們來了。”
顧翼雲“嗯”了一聲，“你可以回到工作崗位了。”
她看了一眼餘美朱，冷笑道：“仔細看，你們真有幾分相似。”
餘美朱不解其意，“顧老師是嗎？我堂姐今天沒來上班嗎？”
顧翼雲冷笑道：“你居然還敢來打聽她？我沒有報警抓她就已經很客氣了！從上周起，她就已經不是本公司的員工了！”
餘美朱大吃一驚，自從接到那個奇怪的電話以來，她內心一直感到不安，總覺得在餘美琪身上有糟糕的事發生，可是無論她一度設想過多少可能，當顧翼雲說出“報警”兩個字時，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 報警？ 顧老師， 是不是你和我堂姐之間有什麽誤會？”
顧翼雲冷冷道：“她大學畢業就在我這裏工作，我自問給她的薪水不算很多卻也對得起她。她貌似很老實，我也很信任她。不過真可謂人不可貌相，我怎麽能料到原來她的勤奮老實都是假裝，她的目的就是盜取我的客戶資料！”
“我堂姐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餘美朱艱難地說道，“顧老師，或許當中有什麽地方搞錯了？”
“唯一搞錯的地方就是我看錯了她！”
顧翼雲怒氣衝衝：“我查到她在六個月前，頻頻和心靈華爾茲工作室的侯秉琳接觸，出手也突然變得闊綽，還買了不少名牌。她以前是出了名的節儉，這種不尋常的情況還不說明問題嗎？”
餘美朱苦笑道：“可能是她想通了，畢竟人生苦短，她才二十四歲，買點東西也很應該。”
“ 侯秉琳和我是競爭對手， 這件事業內皆知。”
顧翼雲越說越是激動，“她私自接觸侯秉琳，是幾個意思？單單這樣已經是行內大忌，何況她還刪掉了我的客戶資料！”
上個禮拜四， 也就是1 1 月1 5 日， 餘美琪沒有準時上班。
顧翼雲以為她遲到了，打開電腦卻發現有一批客戶病例被刪除。電話打不通、微信被拉黑，隨後顧翼雲又在她的郵箱發現許多與其他競爭對手的互通郵件，這才驚覺餘美琪居然在自己身邊蟄伏許久，根本不安好心。
“你懂了嗎？”顧翼雲對著餘美朱吼道，“那個女人，根本就是畏罪潛逃！她等著吧，我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