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夜來襲

11月17日上午十點零九分,民宿“曉風殘月”僅僅十多平米的客堂裏擠著9個人,每人神情凝重,透過客堂的窗戶,隻能看見一片黑暗。

“江、江年已經走了將近三個小時了。”服務員趙夢顫抖著說道,她坐在櫃台後,雙手緊緊握著一支水筆。

三個小時前,也就是早晨七點左右,這個時間段江年照例外出采購一些生活用品。原則上,民宿不供應飲食,但是偶爾也會應顧客要求提供一些簡單的食品,如白粥、糕點等。

11月雖然是深秋,清晨六點也應該早已天亮。但是奇怪的是,屋外依舊仿如深夜。不,應該說比深夜更為黑暗,就連附近商鋪的彩燈都熄滅了。

“江年說了一句好奇怪,但他仍舊帶著購物袋走了出去。”趙夢惶恐地說道,“他隻走出去幾步,整個人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我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怎麽辦?他還能回來嗎?”

沉園鎮作為景點其實並不大,圍繞河道走一圈最多一個多小時,江年日常采購的超市在景區之外,滿打滿算,三個小時無論如何都應該回來了。

除非他真的被黑暗吞噬了。

餘美琪取出手機,發現信號很弱,一會兒全無、一會兒隻剩一格。她試著向外撥打電話,就連接通後的嘟嘟聲也沒有。

“沒用的,我第一時間就打過電話了。”高零的表情很奇怪,他非但沒有半分恐懼,反而帶著一種看好戲的戲謔。

“你瞎高興什麽?”高風亮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感覺自己不用高考了?”

餘美琪將頭轉向窗戶,玻璃窗倒映出她略顯愁苦的麵容。她上前打開窗戶,趙夢想要阻止她,卻又不敢靠近。

濕冷的空氣流淌了進來,屋內的燈火隻能照見窗外半米開外的石板路。黑暗,就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盤旋在四周,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到那不足半米的光圈似在漸漸縮小,仿佛有一隻黑洞在不斷吞噬光明。

她急忙關上窗戶,順便把窗簾都拉上了,溫暖的光線如舊,這才給了她幾分安全感。

不僅是黑暗,還有令人窒息的安靜。室外沒有一點點的聲響,他們九人,有如置身在一座孤島。

“怎麽會這樣?”林若鬆驚道,“是不是核爆炸?世界末日?還是外星人入侵?或者大停電?”

周瀚沒好氣地說道:“核爆炸和世界末日我們還能活著?要是真的大停電,怎麽隔壁那些商鋪毫無動靜?還有手機雖然信號很微弱,但還有信號,說明基站沒有被破壞。”

“那就是外星人入侵了!”

周瀚厭惡地看了一眼林若鬆,“我真懷疑顧翼雲有沒有把你治好,聽說你除了妄想症之外,還有點幽閉恐懼症,這是不是真的?”

“不要瞎說。”林若鬆艱難地反駁道,“那麽你說,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周瀚一直不喜歡林若鬆,總覺得一個成年男人故作柔弱,讓他覺得十分惡心。於是他刻意壓低聲音說道:“現在這個情況,我想起一個外國的都市傳說,你們要聽嗎?”

“哦?說來聽聽。”高零坐直了身體。

“據說在七八十年代的美國,某日有人發現了兩個虛弱的小孩,他們說著大家聽不懂的語言,衣著打扮也很古怪。

由於實在找不到他們的監護人,最終隻能留在孤兒院。”

“由於他們的身體太虛弱,隻活了短短幾年就死去了。

在他們生存期間,他們學會了一點英語。他們告訴孤兒院的老師,他們來自一個始終黑暗的世界,而與之相對的,是一個始終光明的世界。”

言罷,周瀚總結道:“說不定,現在是黑暗世界來統治地球了。”

林若鬆和馮欣同時“啊”了一聲,尤其是馮欣,她坐在嚴慈悅身邊,緊抓著她的衣袖。

“周瀚,我發覺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嚴慈悅怒道,“說的故事更是漏洞百出,什麽七八十年代的美國,到底是七十年代還是八十年代?還有所謂聽不懂的語言,難道不可能是某種外語嗎?或者是少數民族的語言?找不到監護人,更有可能是他們被遺棄了。”

周瀚沒所謂地聳聳肩,“我隻是提出一種可能性,就像小林所說的,什麽外星人入侵、什麽世界末日,不都隻是一種可能性嗎?不如你們說說看,現在外邊是怎麽個情況?”

眾人一時無語,萬縝咳了一聲,說道:“大家先不要著急,或許隻是遇到日食之類的自然現象,我們等會再看。廚房裏備用食品不少,再不濟還有很多罐頭食物,礦泉水我也儲存了很多。所以,大家稍安勿躁,不要自亂陣腳。”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隻聽見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狠狠拍了一下房門。

這個聲音重重地砸在眾人的心上,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馮欣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她簡直是搖搖欲墜,非要倚靠在嚴慈悅的身旁才能穩住。

“江年。”

趙夢的話提醒了眾人,萬縝急忙起身準備去開門,但被高風亮拉住。

“萬老板,要小心。”

萬縝點點頭,他先是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隨後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大門。

屋外漆黑一團,就如同剛才餘美琪打開窗戶一般,客堂裏的吊燈隻能照到門口半米左右,門外什麽都沒有,也不知剛才那聲巨響是怎麽來的。

“手印!有手印!”趙夢驚叫道。

隻見在清漆大門上,有一道明顯的人類血掌印,紅色延綿而下,像是有人拍打房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燈光尚能照到的方寸之地,留有一道隱約的血跡,隨後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拍門求救,隨後不知被什麽東西拖入黑暗。

屋外靜悄悄地,但有一種壓迫感,無聲無息地向著屋子逼近。

萬縝猛然關上房門,火速反鎖,並且掛上安全鏈。另一邊的餘美琪也反應神速,將窗戶牢牢拴住。

“咕咚”一聲,馮欣從長凳上摔了下去,雙眼緊閉,臉白如紙,顯然是受驚過度。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鏈子,鏈墜是一塊方形的牌子,她的左手緊緊握著鏈墜,但正是太用力的緣故,鏈子被自己扯斷了都不知道。

萬縝上前抱起馮欣,她的手垂了下來,手中的鏈墜也掉落在地。

“先帶她回房休息。趙夢,你去把醫藥箱拿來!”

嚴慈悅不放心馮欣,跟了上去。餘美琪則彎腰拾起那隻鏈墜,外觀是透明亞力克仿水晶防水殼,裏麵是一尊模樣奇異的雕像。隔著亞力克,也分不清小像的材質,似乎是石頭,又像是什麽粉末壓製而成,呈現深灰色。

小像似男似女,似老似少,表情又似哭似笑,看久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馮欣是個美貌少女,如今很有可能會進入演藝圈出道,佩戴這麽一個怪東西,不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美琪姐,你在看什麽?”

高零眼疾手快,趁著餘美琪在思考,一把將鏈墜搶了過來。他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說道:“這是什麽東西?女孩子會喜歡這種怪玩意也是少見,像我們班級裏的女生,還在沉迷Hello Kitty呢!真是幼稚!”

餘美琪慍道:“還給我,我要拿上去交給欣欣。”

高零攤開手掌,將鏈墜放在手心,等到餘美琪伸手去取的時候,他突然快速合上手掌,將她的手牢牢握住。

餘美琪吃了一驚,她用力想要抽回手,高零並不鬆手,一雙眼睛盯在她身上,似笑非笑。

高風亮頓時嗬斥道:“你在幹什麽?還不鬆手?”

高零貌似聽話地張開五指,餘美琪迅速抓回鏈墜,狠狠瞪了一眼高零,卻換來對方高深莫測地微笑。

“快向美琪姐道歉!”高風亮怒道。

“為什麽?”高零淡淡道,“隻是因為我拉了她的手麽?”

餘美琪不想和他多說話,轉身走上樓去。

馮欣的房間在二樓,餘美琪走到門口的時候,馮欣已經轉醒,她驚惶地聲音傳到樓梯口:“項鏈呢?我的項鏈呢?

我的項鏈去了哪裏?快把我的項鏈還給我!”

餘美琪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進去,將撿到的項鏈交給她。

馮欣立即要把項鏈掛上脖子,結果發現鏈條已斷,她臉色大變,眼淚滾滾而下:“怎麽辦?怎麽會斷了?我該怎麽辦?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見她如此失態,在場三人頓時麵麵相覷。

馮欣小心翼翼地捧著鏈墜,悲傷地說道:“我的命真苦啊,好不容易我可以出道了,現在這種事算是什麽意思?難道我要被永遠困在這裏嗎?”

餘美琪從她手中接過項鏈,將鏈子折斷處打了個結,重新套回到她的脖子上,柔聲說道:“暫時先這樣掛著吧,等到一切恢複如常,隻要找個師傅焊接一下就行了,或者你換條鏈子也不錯呢!”

馮欣握緊了鏈墜,情緒漸漸平穩,似乎這尊小像給了她勇氣和力量,“現在是周六了,下周二就是我簽約的日子,我還有機會嗎?”

嚴慈悅鼓勵道:“還有三天呢,可能就像萬老板剛才所說,今天不過是日食之類的自然現象引發的停電呢,再等等吧!”

“真好笑,要真是日食這類常見的自然現象,新聞裏會不事先通知?勘測部門會發現不了?”

周瀚也來到門前,他的臥室就在走廊的盡頭,看樣子他應該也準備回房間,此時他雙手插在褲袋裏,用嘲諷的口氣說道:“說什麽日食引發的停電更是好笑,哪個國家哪個地區沒有經曆過日食,沒聽見會引發大麵積停電的。還有,外邊安靜成這樣,要真是停電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馮欣的臉色又開始發白,嚴慈悅轉頭怒道:“你這個人怎麽那麽討厭?你的嘴巴到底通往哪裏?為什麽吐出來的都是讓人不愉快的話?”

周瀚冷冷道:“你們不想聽實話,那我就不說了。”

他返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智能電視機,發現網絡已斷。他躺倒在**,舉起手機,信號依舊時斷時續,通訊錄裏他一共有144名好友,可是他一個都不想聯係。

這場黑暗因何而來?那聲拍門聲又是誰發出的?是不是江年?

周瀚很想理清自己的思路,好好想想,可是置身在寂靜的黑暗中,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一些極度不愉快的往事。

他想換雙拖鞋去洗個熱水澡,低頭發現有一隻拖鞋不慎被踢入了床底。

就在周瀚將半邊身體探進床底,伸手去摸另外一隻拖鞋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一隻冰涼的手閃電般地觸摸了他的手背。

周瀚身體一僵,一道徹骨的涼意從他的尾椎一直蔓延到後頸,剛才是什麽東西?他很想鑽進床底去看個究竟,但是僵直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不可能,我不可能遇到這種事,這一切都是我瞎編的。

他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渾身冰冷,窗外的黑暗仿佛可以穿透牆壁,一點點腐蝕他的身心。其實他的內心早就被黑暗侵蝕透了吧?他默默地想,從他第一次編造謊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飲鴆止渴,最終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現在,是代價到來的時候麽?

錯覺,是錯覺。

他在心中默念,可是手背冰冷刺骨的觸感久久不散,他用力在手背上狠狠一抓,頓時出現了三道血痕,刺痛帶來的熱辣感覺代替了冰冷,他終於緩過氣來。

說謊,終有一天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以為顧翼雲治好了他的心病,殊不知在特定的環境下,所有的恐懼一觸即發。

而就在他的樓上,餘美琪手握手機正在屋內走來走去。

她外表冷靜,內心何嚐不是心急如焚。

這場黑暗對她而言,是幸或不幸?她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應該是11月17日星期六中午十一點三十九分。

突然,手機上的信號恢複了兩格,她立刻打開通訊錄,撥打“餘美朱”的電話。

幸運的是,電話接通了。

“堂姐?”信號依舊不佳,對方的聲音模模糊糊。

“美朱,現在天亮了嗎?還在下雨嗎?”

餘美琪輕輕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