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恐怖幻影

“你在胡說什麽?”嚴慈悅漲紅了臉,看起來有點像是惱羞成怒,“我和笑臉男會有什麽關係?如果有關係,也是被他驚嚇的關係!”

高零若無其事地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周瀚明明沒有通靈能力,卻謊稱能見鬼,或許就是他的胡說八道惹惱了笑臉男。至於我們幾個嘛……”

他轉頭向著在場的數人掃了掃,雖然年僅十八歲,可是他的目光卻是出人意料的銳利,有著遠遠超越年齡的成熟。

眾人與他的眼神稍稍一接觸,居然都情不自禁開始懷疑自己與“笑臉男”之間可能存在的關係。但是想著想著,又覺得不免有些可笑,除了高風亮與嚴慈悅之外,其餘人都不足三十歲,能與“笑臉男”有什麽關係?

“你們想想,‘笑臉男’為什麽要殺死周瀚?”

聽見高零說到“殺死”時,嚴慈悅不禁縮了縮肩膀。隨後,隻聽見“噗”的一聲,就像是燒斷了保險絲似的,萬縝大驚,急忙拉開房門,看到走廊安然無恙,他不由鬆了一口氣,又似想起什麽,他走到另一端周瀚的房間,趴在地上從門縫裏往裏望去,看不到一絲光亮。

“剛才有人關掉周瀚房間的燈了嗎?”

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明知故問。現在這種情形之下,誰還敢關燈?

“黑暗吞噬了周瀚!”馮欣轉過頭來,她大概剛才害怕地哭過,眼妝全花,青紫色的眼影顯得她眼眶凹陷,搭配清瘦的臉龐,讓她看起來似乎老了十歲。

“周瀚自己不是說過一個故事嗎?有一個永遠黑暗的世界!我聽說過‘笑臉男’的故事!他或許就是來自於那個永遠黑暗的世界!專門帶走小孩子!將不聽話的小孩帶去永遠黑暗的世界!”

馮欣說話顛三倒四、氣喘籲籲,眼神有些散亂,她緊緊抓著脖子上的鏈墜,像是在低聲祈禱。

嚴慈悅趕緊扶住她,慍怒道:“高小弟,你能不能不要危言聳聽?現在這種環境下,個人情緒很容易被擴大,欣欣是個女孩子,她禁不起你這樣恐嚇。”

高風亮也責備道:“你給我回房間去!”

“回房間?回哪個房間?你的房間還是我的房間?”高零指了指周瀚的房間,笑道:“爸,你住在周瀚對麵,害不害怕?”

高風亮頓時皺起眉頭,他很想在兒子麵前表現出無所畏懼,可是一門之隔就是周瀚那形狀怪異的屍體,還有不知是從何而來的黑暗,這讓他不寒而栗。

“就像我所說,你們覺得‘笑臉男’為什麽要殺死周瀚?”

高零重提剛才的話題,餘美琪說道:“你說是周瀚胡說八道惹惱了‘笑臉男’,他的確是在用謊言博取關注,但是‘笑臉男’憤怒的點是什麽呢?難道是不願意成為眾人討論的話題嗎?”

高零的嘴角揚了揚,帶著一種發現別人秘密的詭異笑意:“或許是,帶走那個小男孩的人,根本就不是‘笑臉男’!”

嚴慈悅愣了下,借著頭頂顯得有些昏暗的吊燈,那昏黃的燈光仿佛讓她回到那個陰冷的傍晚,那條孤獨偏僻的小巷裏,一個無力叫賣的小販,以及拖著一個小孩,慢吞吞地走著的男人。

男人一回頭,咧開一張血盆大口。

嚴慈悅心中一顫,可是在恐懼之外,她竟隱隱有種懷念。

雖然當時的情況很恐怖,可是那個時候,她隻有二十七歲,她還沒有遇到那個傷害她身心的男人,她的思思既沒有出生,更沒有死。

如果老天給她機會讓她重來一次,她願意回到那個陰冷晦暗的巷子裏,最起碼,她可以再擁有一次思思。

這一次,她絕不能再失去思思。

“你是說我看錯了嗎?不可能。”嚴慈悅撫平有些淩亂的心緒,冷靜地答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就是笑臉男,他畫著很濃很濃的小醜妝,尤其是嘴角,紅色的弧線高高揚起,看起來就像是永遠在笑!”

“那也隻能說你看到了笑臉男而已。”高零說道。

“不!”嚴慈悅堅持道,“他身邊的確帶著一個小孩,我看的一清二楚!”

眼看兩人就要開始爭執,萬縝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各位,省點精力吧!現在樓下被黑暗籠罩,到底什麽情況還不清楚。比較糟糕的是廚房在樓下,大部分食物都在廚房裏,所以我們吃東西可能需要做個統籌。”

林若鬆往餘美琪那邊湊了湊,低聲問道:“美琪,你害怕嗎?”

餘美琪勉強笑了笑,自從相識之日起,她總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現在看來倒是有一種別樣的鎮定。

“害怕也沒用。”餘美琪淡淡地回答,“現在這種情形,不要說黑暗形成的原因,就連黑暗中有什麽存在我們都不知道。”

林若鬆想了想,又看了看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下了什麽重大決定般說道:“各位!既然現在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決定摸著牆壁出去看看,外麵到底是什麽狀況!”

眾人俱是一愣,餘美琪更是想不到以往貌似膽小聽話的林若鬆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她開口勸解道:“千萬不要衝動,大家還是要從長計議。”

林若鬆輕輕握了下她的手,“如今樓下都被黑暗籠罩,我們連食物都成了問題,如果不去探索,我們堅持不了多久。萬老板,你有繩子嗎?我將繩子綁在腰上,我拉一下繩,說明沒問題,要是兩下繩子,你們立刻把我拉回來,好嗎?”

誰都知道進入黑暗有相當的危險性,可若要了解“曉風殘月”是否就是黑暗之海中的孤舟,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眾人用手機照明,陪著林若鬆來到樓下客堂,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四處都是陰暗角落,就連那張八仙桌底下,也似有東西在蠢蠢欲動。馮欣盯著那裏看了一會,抓緊了嚴慈悅的手臂。

在腰上綁上繩子,林若鬆的神態有些怪異,餘美琪猜測是因為他一時衝動,主動請纓,但是事到臨頭又覺得很是害怕。

的確,站在房門口,那幾支手機照出的光芒十分暗淡,就如同是燃料不夠的火炬,僅僅能照見不足兩米的地方,其餘都隱沒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

“且慢!”

餘美琪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林若鬆,“雖然可能照不遠,但是至少有點光線可以壯膽。你的手機沒電了,就用我的吧!”

林若鬆感激地看著她,“嗯,事已至此,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萬縝抓緊繩子的一頭,林若鬆深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門外慢慢踏出第一步。他的半邊身子頓時消失不見,宛如被黑暗斬斷。他扶著右手邊的牆壁,一步步走入黑暗,眾人所能看見的,是晾衣繩從萬縝手中一點點往外移。

眾人誰都不敢說話,耳邊隱約能聽見相互之間的心跳聲。

突然,原本鬆鬆的晾衣繩繃緊了,萬縝感到手上有一股大力,似在與他角力。

“怎麽回事?”高風亮驚道。

“那一頭好像出事了。”

萬縝被那一頭帶出了屋子,高風亮急忙幫著他一同拉住繩子。他同樣感到那一頭力道很足,地上有些濕滑,兩人的腳在一點點往外移,這時餘美琪也抓住了繩子,合三人之力,總算穩住了。

眾人拚命睜大眼睛,可是在他們眼前的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看久了,仿佛那是一隻黑洞,有著無窮的引力,要將他們吸進去。

林若鬆發生了什麽?那一頭到底是誰在拉扯?

終於,首先從黑暗中出現的是一雙緊緊拉著晾衣繩的手,隨後林若鬆臉色慘白地跌了出來,他劇烈地喘著氣,麵露驚恐之色。

“喂,你有什麽發現嗎?周圍還有其他人嗎?”

高風亮擺擺手,阻止高零再說下去,幫著萬縝將林若鬆扶上三樓他自己的客房。

林若鬆將自己窩在架子床旁的圈椅裏,手裏捧著餘美琪端來的一杯熱水,瑟瑟發抖。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林若鬆大口大口地喝了幾口水,這才緩過神來。

他腰上係著繩子,摸索著牆壁走進黑暗,不過數米,就連客堂內傳出的燈光都消失不見。當時他的內心就在想,這個黑暗,能夠吞噬光芒,或許也會吞噬我。

林若鬆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能見度最多也就一米開外,他摸索著粗糙的牆壁緩緩往前走,大約走了十幾米,頓時摸了一個空。此時他雙手空空,眼不能視物,除了電筒照出的微弱光圈,四麵八方的黑暗壓迫而來。

他勉強往前走,但走了數步,他就再也無法邁開步子。

普天之下,不,應該說整個宇宙,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他就像是那些科幻電影裏在太空中孤獨行走的宇航員,一旦連接繩斷開,他就會墮入永恒的虛無。

沒有前方,黑暗正在將他逐漸吞噬。

林若鬆感到無比恐懼,他猛然轉身,也不管方位是否正確,拚命拉住晾衣繩,沿著繩子往回走,即使看不見東西,他也拚命睜大眼睛。

所幸,黑暗並沒有吃掉他。

“你們知道嗎?當我整個人被黑暗包圍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如果我再多待一會,我就會在黑暗中永遠溶解。”

林若鬆非常疲憊,他看起來隨時隨地就會睡去。

“我想,周瀚說的對。”林若鬆神遊般的從圈椅上站起,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他腳步虛浮地走向窗戶,盯著窗外那團黑暗,低聲說道:“那個永遠黑暗的世界一定來臨了。”

這句話真正激發了眾人心中的恐懼,萬縝將房間內的窗簾全部拉緊,仿佛隻要這樣就能抵擋窗外濃厚的黑暗侵襲。

“若鬆,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餘美琪真心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進入黑暗的勇氣。”

“不,你們不明白。”

林若鬆慢慢走到餘美琪的身邊,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黑暗真的很可怕、很可怕,但是最可怕的並不是黑暗,而是出現在黑暗裏的那個東西。”

這間臥室很小,不過十平米多一些。眾人都不敢站在窗戶這邊,唯恐就像周瀚的那個房間,黑暗瞬間就突破了牆壁的限製,會將他們吞沒。

“什麽東西?”萬縝起了好奇心。

“蔚藍。”林若鬆吐出這兩個字,像是終於釋放出藏在心中的秘密,又沉重又輕鬆。

萬縝與趙夢互望一眼,一臉莫名其妙。

“這是什麽東西?”

高風亮歎氣道:“那個Tulpa嗎?你又見到了它?”

餘美琪皺起了眉頭,林若鬆苦笑道:“我想,我大概舊病複發了。”

剛剛離開屋子,不過幾步之遙,林若鬆就再也看不到門庭前的燈光,眼前一片黑暗,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盲了。

他深深呼吸,穩定情緒後扶著牆壁一步步往前走,剛開始還好,手中潮濕冰冷的水泥觸感給了他真實感,可當他摸索到牆壁的盡頭,發現前方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林若鬆一下子迷失在天地之間。

失去視力、沒有方向,他不敢隨意邁步,而是將雙手牢牢抓住腰上的晾衣繩,生怕失去這最後的依托。

這時,他發現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四周依舊是一片漆黑,這團人形就像是用白筆在黑布上塗抹似的。漸漸地,人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林若鬆看清了此人的長相,忽然心中一沉。

那個人的身型、五官,乃至衣著風格,都與林若鬆一模一樣,他雙腿沒有動,根本沒有步行,倒更像是被一片黑暗“推”了過來。剛開始還很遠,隻不過林若送心念一動,那人就出現在他麵前。

是誰?他是誰?

那人的麵孔慘白,眼圈卻是烏黑,好似熬了許久的夜。

他定定地看著林若鬆,嘴角慢慢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林若鬆感到那人的臉就快要貼上自己的臉了,驚慌之下,他一把拉緊晾衣繩,如同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不管不顧地順著晾衣繩拚命往回跑。

“期間我還摔倒過。”

林若鬆起身卷起褲腿向眾人展示了膝蓋上的傷口,隨後在牆角坐下,雙手緊緊抱著膝蓋。

“即使如此,你怎麽知道那個人就是Tulpa?”餘美琪問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Tul p a隻是一種思維訓練方式,你可以賦予Tul p a各種能力,長相也是由你而定,甚至你可以給它特定的經曆。難道……”

林若鬆苦笑道:“那段時間,工作特別忙,公司老板要求又很多,我壓力非常大。我總覺得同事們都在排擠我、人事隨時隨地準備招人代替我。我真不想去工作……所以……我在訓練Tul p a的時候,放入了很多我自己的經曆。我將蔚藍塑造成和我一樣的程序員,他擁有和我一樣的知識、一樣的經曆、一樣的相貌。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蔚藍能實體化,他就可以代替我去工作。那些嘲諷與痛苦,也都由他來承擔。”

“虧你想得出。”

“可是他真的出現了,我覺得很害怕。”林若鬆的膝蓋蜷縮得更緊了,他幾乎要將頭埋進雙膝之間,“我以為經過顧老師的治療, 我的病已經好了。可就在剛剛, 當我和他麵對麵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深不可測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