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 黑暗年代的光彩
引子
船沒靠岸時,你便能看見那座高閣矗立雲間,冷峻地麵對著往來賓客,江水悠悠,幾百年來,衝刷掉了太多的風流。“嗐,我又算得了什麽呢?”一個長相平平,乃至有些醜陋的男子,於船頭眺望多時。十二年了,不能說山河無恙,但天地也未曾老去幾分。這江、這山、這樓、這岸,都不曾被日月消耗半點,自己的醜模樣,倒是被“雕琢”得越來越深了。
船舷重重地撞了岸,還沒站穩,他便被船家“趕”下了船。也不知道是因為長相還是別的原因,船家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盡管老老實實地付了錢,船家依舊罵罵咧咧的。查驗入城,天色漸晚,十二年前自己算好了良辰吉日,打算由此上京,一舉奪魁,譙樓上的鼓聲是那般雄壯;十二年後,自己重返南昌,卻是在前途未卜之中,去長沙謀生計,陣陣暮鼓,聽得心寒。他找了一處樓院相連的邸店歇下,叫了些酒菜,款待風塵仆仆的自己。不一會兒,前堂音樂奏響,借著酒意,他跟著曲子搖頭晃腦,擊節吟唱起來。
忽然,一陣歌聲飛進了他的耳朵。曲調婉轉、歌喉清越,與一路上的山歌村吟絕不相同——甚至還有些耳熟。他站起身,推開屋門,走到前堂,悄悄在柱後觀望,隻覺得這歌伎也甚是麵熟。這歌伎不單能歌,還善舞,一旁的樂工拍子一變,她就伴著節拍和韻律,手應足和,博得滿堂彩。男子記憶裏,也有這樣一段舞姿,跟著音樂曼妙翩躚。他循著記憶的痕跡,還不等那旋律終章,就走近歌伎,直到看清歌伎的模樣——“雲英!你還是年輕的雲英啊!”
男子大聲喊出她的名字,如一道響雷,激起了記憶的塵埃,滿堂的眼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來。
“這長得雷公樣的人是誰?敢擅闖明府的宴席!”有人想要製止他。
雲英從舞樂中抽出身來,轉過頭,望著眼前相貌“驚人”的魯莽男子,也是一臉的訝異。
“羅昭諫?”
雲英見他不答,又悄聲問道:“羅隱秀才?”
“是羅隱?是那個作《讒書》的羅昭諫才子?”周圍人聽到這個名字,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就是他吧!我聽說他總是落第,都流落到這裏來了!”
“是因為……相貌不佳吧。”
……
“雲英,十二年了。你倒是沒什麽變化。”羅隱上下打量著雲英,歲月似乎忘記了她,在她那裏,十二年就是昨日罷了。
“秀才又滄桑了些。”
“雲英,我此番……”
雲英抿著嘴,也打量打量羅隱,隔一晌的工夫,細聲地說:“秀才,還是白身嗎?”
羅隱擺擺手,隻是不答。他掃視了一圈旁人,看著大家複雜的表情,輕佻地吟道:
鍾陵醉別十餘春,重見雲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贈妓雲英》
羅隱沒有再理會身後的賓客是何種神情、雲英此時是羞慚還是惱恨,畢竟,南昌隻是他的一站,他這一程為的就是再次“成名”。羅隱追求“成名”的故事,就從這裏講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