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昂當上天子後，並沒有對前朝的問題進行暴風驟雨般的清算，就連那個昏頭昏腦的皇叔李悟，也得到了體麵的安葬。改頭換麵的李昂，首要關心的是“如何做一個好皇帝”，他決定要做先祖唐太宗那樣的明君！

太宗那些抽象的英明神武不好學，但儉樸勤政總是能學的。太子太傅趙宗儒是德宗時的宰相，論輩分是李昂的曾祖輩。這個老人家給李昂的重要人生經驗就是：向堯舜學習，做個勤儉節約的好君王。這話李昂肯定記心裏了，終其一生，節儉貫穿始終。唐代皇帝的生日，通常也作為節日。李昂生於十月十日，自即位起，這一天就是慶成節。李昂瘋狂削減這一天的花銷，本來天下百姓可以吃點兒肉、喝點兒酒，但李昂下詔，吃點兒素就行了！其他的宴請、聚會、祝壽，能不辦就不辦。

李昂非常崇尚節儉的行為。皇姑祖母漢陽公主李暢尚在人世，平日裏隻用鐵簪，還喜歡用鐵簪在牆上算賬，勤儉持家，聞名長安。李昂趁著老太太進宮，趕緊向老太太請教節儉心得。老太太說：“從德宗朝我嫁出去，就沒做過新衣服了。陛下可知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您要是不鼓勵穿好的用好的，那就全民節儉了。”李昂覺得非常有道理，趕緊拿“穿好的”這事兒開刀。駙馬都尉韋處仁用上等絲綢——羅——紮襆頭，李昂就很嚴肅地對他說：“這麽浮誇幹什麽？脫掉！”後來，李昂看到自己的女兒延安公主衣著違規，直接把女兒和女婿“請”出家宴，還罰了女婿竇濣兩個月俸祿。某年冬天，左拾遺夏侯孜來見李昂，李昂發現他的綠袍非常粗糙，站在殿中很是醒目。這莫不是節儉的同道中人？李昂趕緊問：“衣服啥布做的呀？”夏侯孜說：“這個呀！這個是產自廣西的粗布，這個季節穿可以禦寒哩！”等夏侯孜離開，李昂趕緊和宰相說自己的見聞，一個勁兒地誇夏侯孜。宰相說：“這個人的確不錯，為人非常節儉。”李昂便向夏侯孜學習，也做了一件粗布袍子。李昂沒有想到，“節儉”之下，粗布被貴胄們追捧，老百姓又買不起了。

李昂親自教導百姓，就算是把嗓子喊啞了，也未必能令行禁止，幹脆讓有關部門製定相應的規則，希望大家遵守。然而，國家衰弱、君主失勢，區區幾件衣服的自律，約束不了跋扈的藩鎮和專權的宦官，也省不出一個新的大唐盛世。

當時，明眼的人已經看出了李昂的色厲內荏。在位的末年，李昂高興地和大臣說：“你看看，這件衣服，我都洗了三次了，還接著穿呢！”百官趕緊大誇李昂節儉，唯獨柳公權沒有拍他的馬屁。李昂便問柳公權有什麽見解。柳公權幽幽地說：“天子四海為家，普天之下，都可以是陛下的吃穿用度。您要做的是任用賢良，罷黜小人，聽取百官的意見，然後向著天下大治、百姓富裕的方向奮鬥。怎麽能天天誇自己穿洗過的衣服呢？這對國事有什麽實質的幫助嗎？”

李昂想做一個好皇帝，他想親力親為地，學著所有的典範、按照所有的教導，瘋狂而認真地做一個好皇帝。大家都說，皇帝要善於用人，他便從製度開始梳理，對用人的標準、選拔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希望身邊都是才能卓越、敢想敢做的人。他要求選任要職時，一定要根據才能功績，不能搞論資排輩；他希望品級不夠，但政績突出的人能夠得到升遷，要對他們破格提拔。李昂對於才子，真的是一往情深，他明白，隻有身邊聚集了大量的才子，才能實現心中的大唐盛世。

當年，玄宗皇帝重視刺史、縣令的人選，李昂也照著先祖的樣子，親自掌握這些官員的選拔。他不僅給新選的縣令舉行禦前宴會，還在接見刺史人選的時候，對他們提出要求。新任衢州刺史張賈來向李昂告別，李昂知道他喜歡賭博，便問他可有此事。張賈說：“小賭怡情！”李昂說：“上行下效，小賭怡情難道就不妨礙政務了嗎？”張賈到任，說什麽也不敢再賭。

李昂是太宗皇帝的鐵粉，為了充分效仿太宗，幹脆找來魏徵的後代魏謨做諫官。勸諫可能是魏徵家的傳統手藝，魏謨成為諫官後，確實是忠心耿耿、認真進諫。每次隻要魏謨說話，李昂都高興得不行，趕緊誇魏謨家風好、說得對。某次，李昂問魏謨：“你還有沒有魏徵的舊物保存？”魏謨說：“還有一塊笏板。”李昂追星追到了骨子裏，趕緊說：“我思念魏徵，看到魏徵留下的笏板，就會想起他的言行。”說完，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魏謨，希望魏謨多多勸諫。似乎你姓魏，我姓李，隻要一拍即合，貞觀之治就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