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得從寶曆二年（826年）的冬天說起。那時，大唐的國祚如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暗、莫能預測。憲宗皇帝耗盡畢生心血，勉強拉扯起的“中興架子”就快被穆宗和今上李湛敗光了。這對父子，一個恣意娛樂，中風早逝；一個無所畏懼，沉迷嬉戲。再這麽下去，列祖列宗非得氣得從山陵裏爬出來不可。

幸好蒼天有數，把李湛“收”了回去。十二月初八，李湛出門打夜狐，鬧到後半夜才回宮。趁著高興，召集了平日的貼身侍衛，一起喝幾杯。酒過三巡，身感燥熱，李湛打算換身衣服繼續。就在這個時候，平日受盡小皇帝折磨的侍衛闖進後室，彪形大漢輕輕抬手，就把小皇帝送去見老爹了。

李湛慘死深宮，朝廷一時無主。策劃弑君的宦官劉克明認定，自己要是擁立了新皇帝、得到朝臣的支持，就是將來朝廷的主人了。憲宗神聖威武，百姓思之久矣，劉克明趕緊安排人去把憲宗之子絳王李悟找來。李悟是個沒腦子的，興衝衝就進了宮。第二天一早，宰相帶著百官來宮中參加朝會，才知道小皇帝過世了。在大家麵麵相覷之時，劉克明拿著起草好的遺詔，拉出李悟，對大臣們瘋狂暗示。眾人還在恍惚中，老相裴度早已看穿一切。劉克明急於得到裴度支持，裴度卻平靜地說：“我老了，你們說了算就是。”

劉克明欣喜若狂，以為這就是得到了“認可”。他美滋滋地回到內侍省，與黨羽分享勝利果實。還沒等高興勁兒過去，裴度就聯合樞密使王守澄，迅速出擊，把他們一網打盡，送去和小皇帝“團聚”。

大唐的未來，又一次到了宦官手裏。在王守澄看來，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的君主就是好君主。如此老實巴交的人，哪裏找呢？他略一沉思，想到了小皇帝的弟弟，江王李涵。

在大家的印象中，這個性格恬淡、喜歡讀書的皇子，沒有引起過父親穆宗的太多關注。父兄沉迷聲色犬馬，他沉迷經史子集。如果一切如故，他或許隻會在史書中留下短短數行字，掙一個“愛好文史”的清名罷了。含元殿的禦座光彩萬丈，隱隱可見血光與陰謀，他不敢想，甚至不曾仰視端詳。可他是穆宗之子、敬宗之弟，身上到底綁定了大唐的天命。

王守澄想到這裏，已有了答案。明哲保身的李涵，不就是理想中的優質“傀儡”嗎？王守澄找來翰林學士韋處厚，說：“江王要登基，怎麽做合適？”韋處厚心領神會，把王守澄要爭取的勢力都梳理了一遍，將李涵的上位之路鋪墊得妥妥帖帖。

十八年默默無聞，一朝被推到了曆史的台前。十二月初十，李涵在紫宸殿會見百官，得到大臣支持，於十二日在宣政殿即位，改名李昂——國勢日衰的大唐，有機會昂揚向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