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元年(756年)八月,長安還沒有從戰爭和劫掠的痛苦中緩過神來,在昭應坊中,一場勉強快樂的婚禮正在舉行。韋應物終於娶到了元蘋。韋曲中同自己相好的無賴總是說,元蘋是元魏後裔、貴家小姐,知書達理,不是你個落拓子韋應物配得上的。韋應物那時輕狂,隻覺得自己出身於“去天尺五”的韋氏,有哪一家小姐不想來嫁呢?

如今六禮已成、畫扇方卻,那柔情款款的麵目令韋應物久久心動,稍稍安定這個年輕人遭遇大亂而惶恐不安的心。這個嫁過來就要與自己共苦的女子,還是令韋應物浪子回頭的貴人。元蘋年紀還小,但已經在離亂中接手家務,一切都被她料理得井井有條。皇帝跑了,韋應物沒班可上,家中父親早亡,想投靠逃到南山的親友,卻沒人願意接濟這個紈絝子弟。“憔悴被人欺”,失了靠山的他,苦悶彷徨之時,還有一個小家可以容身,還有一個賢惠的夫人,親手為他建設一方精神家園。也許他正迷茫時,元蘋微笑著從背後走近,問道:“韋郎,何不讀書呢?”

韋郎心中一激靈,自己除了回頭讀書,也並沒有別的出路。讀書吧,像那些進士出身、胸懷大誌的堂兄弟一樣,做一個自立而有用的人。韋應物折節的具體細節已不可考,但正是安史之亂期間,韋應物開始發憤圖強,留心詩文。畢竟在太學求學,有過基礎,家中又有祖輩相傳的藏書。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韋應物已經大不同於以前了。

逃亡之路,有諸多艱險。具體如何驚險,性格恬淡的韋應物,最後也沒有給出明確答複。但考察曆史,韋應物如在此時出逃,長安附近還有不少叛軍和盜匪。他們不大可能抓個包裹就走,那是電視劇的簡單想象,他們還有車馬、仆從、生活必需品,如何把這些東西帶走、平安送到,是一個難題。在動**的年代裏,年輕的韋氏夫婦想必是心驚膽戰的。但聰慧的元蘋一定出了很多力,多年後韋應物說:“提攜屬時屯,契闊憂患災。”可謂戰火中成長的夫妻。

唐朝中樞機構很快開始布局與敵決戰、收複長安,但戰事的艱難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長安並不安全,韋應物和元蘋打算逃亡。逃到哪裏去呢?家中在附近的武功縣還有一些產業,可以去那兒避一避。逃亡不是抓上一個包就可以跑路的,韋家要走,還得帶上必要的糧秣、衣服、器具,還有家人和奴仆,如何在動**之中安頓好這浩浩****的隊伍,是對一家之主的考驗。多虧元蘋這個左膀右臂在,一家人安安穩穩抵達武功。

不久,安祿山在洛陽被殺,官軍也收複了長安,膠著的局勢變得明朗起來。寄居武功的韋應物收到了肅宗回鑾的消息。學而優則仕,經曆大亂,韋應物早已扔下了往日的浮躁,把心思放在了治國安民上。大亂之前,韋應物已經有官職,屬於有出身的人士,之後隻要到吏部候選就行。吏部看了韋應物的官曆和家世,便把他安排到高陵縣當縣尉。高陵離長安很近,到這樣的地方任職,算是一份美差。韋應物接受了任命,打點行囊上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