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從二十歲起,就離開洛陽的家,去長安闖**。那時,他對自己充滿信心。一方麵,祖父高侃是高宗朝名將,戰功赫赫,受人景仰。父親高崇文官職不高,但也供自己讀書,帶自己遊曆南方。另一方麵,他正值弱冠之年,青春活力無限,看世界單純而有熱忱,總覺得舉手一抓,天地就在手中了:

二十解書劍,西遊長安城。

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

——《別韋參軍》節選

偌大個長安城,在活力無限的高適眼裏遍地是機會。他也許曾一路沿著朱雀大街北上,瞻仰皇城壯麗的應天門,覺得自己一翻身,就能做皇帝的近臣,位至高官。可年少成名,早早讀書入仕,邁向人生巔峰,哪有這麽容易呢?似乎高適是做白日夢而不自知了!但他二十歲時,確實有一次飛黃騰達的機會。這一年五月,唐玄宗讓那些懷才不遇的人,盡管到長安城的延恩匭投書自薦,如果真有不錯的,請相關負責人報告一下。玄宗勵精圖治,用人不拘一格。高適覺得,自己也是不拘一格的男子,不能跟著他人走尋常路,毛遂自薦太適合自己了。結果不用想,當然沒門。他也不泄氣,回家再準備準備。

可回洛陽一看,家都沒了,父親高崇文也去世了。那年五月,高崇文在揚州去世。高家為了高崇文返鄉安葬的事宜,多方籌措,耗時一年,終於完成葬禮。高適趕到洛陽,隻看見父親的新墳,而洛陽的宅邸,也變現成了葬禮經費。二十歲的高適,瞬間變成了“三沒人士”——沒房、沒錢、沒前途。沒辦法,高適隻有到別的地方討生活。兜兜轉轉,他來到了宋州(今商丘)。大概是租了房和田地,在此寄居做客,過起了自食其力的農耕生活。

高適不會想到,自己一客梁宋,就是十年。十年裏,他過的是種瓜鑿井、躬耕讀書的生活。這十年中,崔顥、儲光羲、王昌齡、常建等青年才俊相繼進士及第,高適隻能晚上讀著儒道之書,白天去菜園裏汲水。高適真的想在菜園裏過一輩子嗎?不,他有一肚子的才華想施展出來,但可能因為太窮了,連去長安的錢都沒有,更不要說待上十天半個月,考完科舉。某次他送別朋友晉老三,他拉著晉老三的手說:“我在這裏蹲了十年,滿腔熱血,說都沒地方說。我沒什麽朋友,覺得你人不錯,才和你處得好。秋天也到了,我這裏連車錢都沒有,陪你遠行是不可能了。你這一去,大概要去求功名。好哥們兒,你先去一步。我聽說皇帝在招人才,你趕緊去,別錯過了。”

字字真摯,滿是心酸。不過,可能這位晉老三也幫不了他,這個時候的高適,交的多半是窮朋友。十年了,宋州不能再蹲了,再蹲就跨入中年生活,將永遠地頹廢於炕頭,遠離天子的案頭。前幾年,姐姐去世,高適算是徹底沒了牽掛,十年蹲守,不說去長安,去別的地方的錢還是有的。開元十八年(730年),契丹可突幹投降突厥,背叛唐朝,東北邊境戰事重燃。很快,名將信安王李禕受命北征,幕府中需要人才。高適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收拾行囊,到河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