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江山外,望盡煙雲生。”張九齡望著滔滔的長江水,風拂大江,卷過兩鬢和胡須,才發覺歲月的痕跡。這年,張九齡四十九歲,按古人的看法,這算是逐步走向暮年。不過,四十九歲,正是政治曆練日益成熟,足以充任地方大員、治理繁重政務的年紀。這兩年在中央的經曆,實在是坐過山車一樣刺激。地方官雖然自由,也有一定的權力,但要是在長安,抬手就可以摸到“青天”。到底不太一樣!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隻能聽憑命運的安排,這可能是文學家的宿命,總要因為煊赫的名聲,折騰孱弱的人生。

張九齡畢竟才華橫溢,這次被趕出京,也隻是不幸被連帶,並不是他的錯。轉年,玄宗便令張九齡以禦史中丞的身份,任桂州都督、嶺南按察補選使,掌管廣東、廣西的官吏監督和選拔之事。如此重任,張九齡做得井井有條,按下了嶺南吏治的“刷新鍵”。當初寄托著家鄉人重望的“貢品”,並沒有辜負家鄉人。

這幾年,世事可謂滄海桑田。機敏、有權謀的宇文融,如願以償地登上相位。平心而論,他不是一個陰險的小人,但他是一個急躁的後生。他沾沾自喜地說:“你看著,我當宰相,不出數月,就把國家安排得妥妥的!”不過,還沒等他安排國家,國家先把他安排了。他的冒失狂躁引起了玄宗的注意,宰相位置才坐了一百天,就被“請”到汝州當刺史。牆倒眾人推,像當年他們打倒張說似的,宇文融的黑狀雪片般地飛來,於是他又被貶為豐樂縣尉。宇文融的政治生涯迅速回到了原點。不久,又有人舉報宇文融貪汙,幹脆縣尉也別當了,直接到海南去吧!一年之內,人生大起大落,宇文融的精神和身體狀態可想而知。開元十八年(730年),宇文融還沒抵達海南,就在寂寞與煎熬中死去。

同年,張說重病,這位一度被貶的名相,目前基本恢複了名譽,隻不過健康再不可能恢複了。皇帝常常派人看望他,還親自給他開藥方。生死有命,任是帝王也留不住,開元十八年(730年)十二月底,張說去世,皇帝為此連元旦大朝會都不辦了,為他辦喪事。

生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死後官品、名聲登峰造極,不知道這樣的哀榮,是否令遠在千裏之外的張九齡有所寬慰,是否能為九泉之下的張說蓋棺定論?張九齡是由衷感激張說的,如果沒有他,自己怎麽有走上升官“快車道”的機會呢?在張九齡為世態炎涼、恩公際遇感慨之時,命運的陀螺正在飛速旋轉。他不久前才借著嶺南的荔枝,感慨際遇的浮沉,但真正出乎意料的轉折,才剛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