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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周楚陽從睡夢中醒來,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打開一看,是蔣達蜀發來的:“彭小姐已回東莞,據可靠消息,不日將會回南廣縣過年,周總可以在家守株待兔,將其擒獲。”

這川娃子,竟然也學會了胡言亂語,好笑至極。不過這條情報如果屬實,他還真的可以伺機與彭玉素“撞個正著”。他轉而又想,彭玉素老家現在已經沒有人了,她的母親多年前就被她接往外地,哥哥彭玉乾,據說早就在安徽做了上門女婿,幾年回來一趟。彭玉素即便回南廣,最多也隻是在城裏待上幾日。周楚陽越來越覺得蔣達蜀的消息不靠譜,於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可靠消息有幾分可靠?”周楚陽問。

“她的員工告訴我的。”蔣達蜀說,“昨天上午我去過了,聽說她已回到東莞,正安排學校春節期間有關事宜,年前會回南廣一趟。”

“回來幹什麽?”周楚陽問。

“哪曉得?”蔣達蜀笑,“人家不會連住哪個賓館都告訴我吧!”

又是路邊情報。周楚陽深知蔣達蜀這個人,辦事態度沒什麽問題,就是辦事效率不高,尤其是這種需要精細化操作的事,對他來說簡直無法拿捏。和他交往的那些年,周楚陽眼中的蔣達蜀,就是一門“大炮”,事兒八字不見一撇,就滿世界嚷嚷。“你不會到處宣揚我托你找人的事吧?”他問蔣達蜀。

“這有什麽?”蔣達蜀說,“你敢做,為什麽不敢承認?”

“承認什麽?你這川娃子!滿世界宣傳,她不得到處躲你?”周楚陽說。

“問題的關鍵,是她願不願意見你,這不是你說的嗎?”蔣達蜀反問。

掛了電話,周楚陽心情很低落,癱在**不想起來。此時,朱立冬的電話進來了。周楚陽問:“什麽事?”

“我剛才給你發了一個鏈接,你看一下。”

他打開微信一看,是一條關於南栗公司與麥車農戶土地糾紛的帖子,標題是《坑爹企業強占農民土地,南栗還是南霸天?!》。

內容是南栗公司租用農民土地五年,沒給農戶一分錢的租地款。說的是很多農戶,但文中出現的僅有兩個名字。周楚陽思忖,目前南栗的效益不好,欠了一大屁股債,拖欠農戶租地款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但從本文看來,情況好像不是那麽簡單,肯定有人在背後捅刀子,因為沒有領到租地款的畢竟是少數農戶,這中間的緣由,豈是一下子就能弄明白的!當然,這個帖子也給周楚陽提了個醒,要把南栗做大,壓力著實不小。

沒理由啊!昨天在南栗種植基地,周楚陽還和一個員工有過短暫的交談,南栗的員工對公司的管理團隊是相當認可的,從這一點來說,顧羽、李峽他們幾個人,不是那種欺壓百姓、胡作非為的人,除非已經走投無路了。

“在公司工作辛苦嗎?”周楚陽問一個年輕婦女。

“辛苦,但我很開心。”女人說。

“什麽事讓你感到開心呢?”周楚陽問。

“以前,我和我老公去外麵打工。那時孩子剛斷奶,才會吃飯,就交給爺爺奶奶照顧。在外麵工作,每天下班後都特別想孩子,隻要有時間,就給家裏打電話,在電話裏聽到孩子奶聲奶氣叫媽媽,就會忍不住哭起來,哭夠了,又繼續工作。後來,孩子的奶奶病了,我們攢的一點點錢也都花光了,孩子和老人都需要照顧,我就回來了,趕上公司招工,由於我家是貧困戶,就被優先錄用了。”女人說到動情處,用手揩了揩眼睛。

“現在,工作雖然辛苦,但每天早上可以做飯給兒子吃了再來上班,晚上又可以抱著寶寶睡覺,心裏很踏實。”說到這裏,她又擦了擦臉,“你不知道,以前是在電話裏聽孩子喊媽媽,現在是孩子天天在耳朵邊喊媽媽,感覺聲音都不一樣,甜蜜蜜的。”

看著洋溢在她臉上的幸福的笑容,周楚陽感到一絲欣慰。他知道,對於大山深處走出去的農民的孩子,家鄉便是他們的世界;對於祖祖輩輩廝守在老家的村民,土地便是他們的世界;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也許,父母的陪伴才是他們的世界。周楚陽又想起少年時代的樺槁林,想起那些板栗樹。他在心裏說:我要種一棵屬於自己的樹,讓它生長到天上去。

在南栗生產車間,他同樣和幾個工人有過接觸,詢問他們是否領到了工錢,加班是否有補貼,結果都令他非常滿意。南栗公司總經理顧羽、副總經理李峽在員工中有很高的聲望,部分員工也知道,南栗的效益不太好,但他們都表示,願意和公司共渡難關。

這就奇怪了,難道他們到來之前,顧羽他們暗中做了手腳,唱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

他決定實地走訪。起床吃了早餐,約上朱立冬,按照帖子裏反映的名字,他們去了麥車,找到了聲稱沒有領到土地款的兩個村民,一個叫許平賢,一個叫何吉平。

兩人都非常憤慨,說哪裏見過什麽租金,五年了,一個子兒也沒有拿到。

“他們就是一群狼,強占了我們的土地,還要讓我們去給他們做工。”何吉平說。

“你去了沒有?”朱立冬問。

“我才不耐煩去,這種背時買賣,早晚賠個精光。”何吉平說。

周楚陽又問許平賢:“他們租用你的土地,事先你不同意嗎?”

“我沒有在家,我在廣東打工,今年才回來,地是從我父親手裏拿去的。”許平賢蹺著二郎腿,吐著煙圈。

“興許土地款給你老爹了。”朱立冬說。

“給個球,不信你問去。”

旁邊幾個村民哧哧笑起來。

“你老爹在哪兒?”朱立冬問。

一個村民說:“他老爹被閻王老兒請走了,死無對證。”

周楚陽示意幾個村民走到旁邊,悄悄問他們:“這人說的是事實嗎?”

“不知道!”他們搖頭。

“你們呢,你們的土地是否給南栗公司種板栗?”周楚陽問。

“給了一些。”有人說。

“租金得到了嗎?”

都不說話。其中有一個村民反過來問周楚陽:“你們是政府派來的吧?”

其實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一定是有人挑唆,想讓南栗公司的生意黃掉。周楚陽和朱立冬離開麥車,返回城裏,一路上思忖到底是什麽人想拿南栗說事,朱立冬說,估計是有人想把南栗吞掉。

“這免疫力未免也太低了。”周楚陽說。

帖子是一個叫“南廣驛站”的公眾號發出的,下麵有很多評論,大多罵南栗公司強行征用農民土地,罵這幫強盜不得好死。內容如出一轍。周楚陽對朱立冬說:“真是見鬼,就沒有一個說好話的?”

“肯定有啊,但被後台屏蔽了。”朱立冬說。

“這些自媒體,看來沒多少良心啊!”周楚陽說。

“隻有流量才是良心,利益才是良心。”

到了城裏,周楚陽問朱立冬接下來幹什麽,是深入考察還是暫且別過,是繼續找顧羽他們詳談,還是先花天酒地。顧羽說:“周半城說了算。”又說,“個人覺得,南栗的確是好東西,有賣點,運作成功的話,能掙到錢,最關鍵的是,有利於促進南廣的生態恢複,這是最大的良心。”

“可以理解為你看好他們?”周楚陽問。

“我看好這個項目。”朱立冬說,“至於他們,問題多多。”

“挺正常的。”周楚陽說,“咱們開始創業的時候,不也死去活來多少次嗎?”

“那不一樣。你是你,他們是他們。再說,沒有必要在同情別人的基礎上達成合作。”

“這一點我明白,我隻是想,他們打下的基礎,不僅是體現在投資方麵,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用青春贏得了時間。”

“這話我讚同。”朱立冬說。

這時電話響起,是顧羽打來的。一接通,那頭就大聲地問:“兩位老總可還在城裏?”

“此時還在。”周楚陽說。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順便請你們支支招。”

“你是說‘南霸天’的事情吧?”周楚陽在電話這頭笑。

“周總真是有心人,看來很重視這次牽手,‘南霸天’的事,明擺著有人暗地裏放炮。”

“如果不處理好,炮聲隆隆啊!”周楚陽說。

“我正著急哩,想請兩位老板不吝賜教,不行的話,我再去弄兩瓶半好酒?”

兩人都在電話裏哈哈大笑起來。周楚陽對顧羽說:“朱立冬先生忙著回家花天酒地,我也要觸景生情,看來好酒隻能改天了。”又找了幾句托詞,“春節嘛,總該有個春節的樣子,從這麽遠的地方回來,大年三十了還談工作,對不起車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