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談問題,少談道理
做事要先把態度擺正,但擺正之後,要怎麽做?綜合東方的管理智慧,來談一談多做實在事、多用實在人。
第一,多做實在事
曾國藩說:“今日而言治術,則莫若綜核名實。”怎麽成事,最重要的是實事求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情況,該怎麽辦,都要落到實處。
“今日而言學術,則莫若取篤實踐履之士。”做事的時候,要實事求是;治學的時候,曾國藩沒有直接講做學問,而是說要找一個老實人。這好像跟常識不一樣,我們總是講,想治學問,得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才能做大學老師、學者、意見領袖等等,為什麽曾國藩這麽說呢?
曾國藩又加了一句:“物窮則變,救浮華者莫如質。”世道太差,人心思變,如果想救這個虛誇的、欺騙的、浮華的世風,莫如選一些老實的人。“積翫之後,振之以猛,意在斯乎!”在頑劣的、劣根的、油膩的東西已經形成習慣之後,怎麽辦?必須用點猛藥。猛藥,就是實事求是,以及用實在人。
可以將孔夫子和曾國藩的觀點進行對比。孔子說“必也正名乎”。儒家講究做任何事,先豎杆大旗,先把理論搞清楚,比如白馬、黑馬是不是馬?先說清楚,先把名立出來,然後大家跟著規矩去走。在一個相對有法治秩序和道德的社會、時代裏,這樣做沒有問題。
但曾國藩認為,在晚清那個環境下,顧不了這些了,別瞎寫了,別嘮叨了,先去幹,找老老實實的人先幹,一個店一條街地幹起來,把一件事做好,再做另外一件事。“積翫之後,振之以猛”,所謂一劑猛藥,就是實事求是、實幹。
時代越接近現代,信息越龐雜,人越容易空談,是非越容易混淆,庸眾越容易狂歡,騙子越容易生存。你看平常的朋友圈、自媒體,是不是經常會如醍醐灌頂般讚同不已。哪怕你是受過高等教育,你先看誰的文章,先看哪篇文章,都能影響你對一個看似非黑即白的問題的看法。你捫心自問,有沒有被新媒體文章誤導過?
所以在現在這個環境裏,中醫、國術、學術、藝術、宗教、身心靈、茶道、花這些東西被講了很多,有些人甚至拜師、學藝。但是,我沒聽到有人拜師去學微積分,拜師去學財務模型,拜師去學習如何提高自己的智慧。基本上學的是在很短時間內獲得快感的東西,但是,學微積分、財務模型就不一定了。
所以曾國藩講,不要總是聽大劑量的、似是而非、可對可不對、無法證偽的信息。實事求是,落到“治術”,就是少講大道理,少戴大帽子,層層追問清楚:我們要解決什麽問題?為什麽會出現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可以分解為幾個次級問題?如何解決次級問題?如果要解決,還要做哪些分析,需要什麽樣的資源,潛在困難有哪些?如果已經定了解決方案,用什麽樣的步驟去解決它?誰來幹?
簡單地說,除了規劃,就是行動計劃。這就是求實,落實到管理的實處。
第二,多用實在人
在成事的實踐中一定要避免“四勿”―勿意、勿必、勿固、勿我。核心的核心,是“勿我”,把ego(自我)放到一個相對合適的位置,不要讓它高於一切。
勿意,不要去臆想,事情有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勿必,不要認為必然是怎樣,事情有可能產生變化;勿固,不要認為隻能按照某種方法做、事情隻能按這個發展,可能有新的方法、手段、力量產生;勿我,不要總想著我怎麽樣、我要怎麽樣。
說白了,不要隻想著自己爽不爽,風評高不高,能否閃爍,需不需要負責……從成事的角度,可以完全不管你。英文說:“Who cares?”經常以自己為出發點的人,往往關注的次序錯了,這是一個智慧問題。你想,即使自己很爽,很閃爍,事沒辦成,最後倒黴的還是你,時間久了,大家可能就不跟你合作了。反過來,如果你自己倒退半步,把事情擱到第一位,事情做好了,什麽都有了。沒有捷徑可走,還是要從做事的這條非捷徑去達到你心中想要的爽。
“學術”,就是要多倚重一些讀書多、思考多、不好浮名的學者,因為學術是人做出來的,他們比普通的接受者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掌握該領域更多、更細節的知識。但隻從他們提供的知識中,一般人很難判別,所以與其挑書,不如挑人。如果是一個靠譜的治學人,他提出的東西大多數是靠譜的;如果是一個佞人、騙子、習慣性走捷徑的意見領袖,他提出來的東西,往往就是浮光掠影、花拳繡腿。
一個靠譜的治學人,古今中外主要的研究成果,通過他的吸收、分析、總結、歸納,成為一些原理、原則和遠見卓識,這個是我們所需要的。但是你經常會看到兩類相反的人:
第一類,媒體型學者。他們會寫一些聳人聽聞的標題,作一些很抓眼球的結論,但事實、論據基本是立不住的。細看所謂的媒體型學者的學養,找不到任何科班訓練的痕跡,但是他們會起標題,會下令人驚奇的結論,會引導你去閱讀。
第二類,政客型學者。這些人也會抓眼球,但更常見的做法是討好,常見的是他會出一個題目、結論,讓多數的庸眾認為:太好了,如果這個學者說的實現了就好了!為什麽不能實現?因為環境太壞了,現在的人就是不想做好人!……他站在道德製高點,來扭曲現實的情況。
舉個例子,某位醫療經濟學學者大力提倡全民免費醫療。這個倡議,如果放到網上,叫好的要遠遠多於冷靜思考和反對的人。叫好的人,絕大多數不會想到三個問題:第一,全民免費醫療,錢從何來?特別是疫情當前的時候,一個國家麵對各種國際、國內的壓力,有各種要花錢的地方的時候,錢從哪兒來?第二,14億人的免費醫療,平均下來,質量能到什麽程度,以及如何分配,不同人是不是一致的醫療水平、質量?如果不一致,誰決定誰能獲得更好的醫療?第三,如何在一盤棋下,保證醫療從業者的積極性以及廉潔奉公?
佞人太多,虛招太多,太多人混太久了,更多人被蒙太久了,這種環境下,怎麽辦?“行勝於言,質勝於華”,既是曾國藩做事的特點,也是他用人的慧眼,也是我認為現在應該借鑒吸取的。
多做實在事,哪怕它很小;多用實在人,哪怕他看上去很笨。少一些閉門造車的臆造,少一些到處吹牛的時間,從收集信息開始、從寫綜述開始、從獲取和消化細分領域古往今來、古今中外的研究成果開始。先把別人已經做過的東西通通拿過來,分析消化,輔以相關領域的涉獵,基於隨機雙盲的實驗,大膽假設,小心論證,為往聖繼絕學,哪怕為昆侖山上隻增加一根草,那也是對世界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