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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瀨遇害之後,沒有一家報紙刊登有關殺害岡瀨正平的凶手落網的報道。

如山崎預想的一樣,案件的進展似乎並不順利。若是看到當地的報紙,說不定能詳細了解案件情況,但東京的報紙竟然連一篇後續報道都沒有。不過,事關那樣一個曾經轟動整個社會的男人死於非命,如果嫌犯落網,東京的報紙也一定會進行報道的。現在報紙上沒有刊載相關信息,就證明調查陷入了僵局。

底井武八又回報社上班了。

拜岡瀨正平所賜,此前底井武八一直像個刑警一樣每天監視著他。事到如今,這一切都變成了無用功。

雖說是無用功,但是山崎的樣子看起來確實有點可憐。他每天愁眉不展地坐在桌子前。雖然平日裏他也不怎麽做事,但現在一有空便苦思冥想,無精打采的。

底井武八早就死心了,但山崎似乎還未放棄。

因為有一天晚上,山崎治郎將底井武八悄悄叫過去,小聲地對底井武八說:“岡瀨正平將隱匿的錢藏在他祖先和母親墓碑下麵的事,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看他最近老是苦思冥想的,果真是在琢磨這件事。

“為什麽呢?”底井武八問道。

“一開始我是那樣判斷的,”山崎哭喪著臉,一個勁兒地抽煙,“但是最近總感覺不是那麽回事。在那裏麵可能藏了別的東西。”

“所謂別的東西,不是現金,而是隨時可以以時價變賣的寶石或是貴金屬什麽的嗎?”

“不,我認為也不是這些。以岡瀨正平的聰明才智應該不是藏了這些東西。他祖先的墓很久之前便有了,但他母親的墓碑是他入獄前一個月才建成的。意識到這一點的人也一定能察覺出墓碑底下有東西。我們也是因為岡瀨正平去掃墓,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可是,到底是什麽呢?”

“首先,你站在當事人的立場上試想一下。起初,我的確認為岡瀨是把現金或是貴金屬什麽的藏在了墓碑底下。但是,從岡瀨的角度考慮,這些東西一旦被別人發現,便會被洗劫一空。總之,凡是做這種事的人一定會考慮得十分周全的。就是說,特別謹慎小心。所以,那裏藏的東西,肯定是即使有人注意到墓碑下有東西而移開石板,也不會想到就是那個東西的。”

“我明白了。應該是股票或是證券什麽的吧?”

“不,這種有價證券在兌換時會暴露的。我認為不是這些。”

“那是什麽呢?”

“我要是知道的話,這些日子就不會苦思冥想了。那裏藏的東西不是現金,卻是和現金有著同樣價值的東西。你想到什麽沒有?”

“是啊……”底井武八雖然嘴上應和著,心中卻略有疑惑。山崎的想法很有意思,但他會不會想多了呢?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山崎的執著都令人震驚。本以為他早就放棄了,沒想到他還是緊盯著岡瀨隱匿的錢不放。

隻要殺害岡瀨的凶手一日沒落網,山崎就不會輕易放棄他的奢望。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山崎也沒有再對底井說起過什麽。也許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過,山崎最近經常外出。

一個平日裏十分懶惰的人,到底是出於何種心態,變得頻頻外出了呢?可能是外麵氣候宜人,他不想再一動不動地坐在烏煙瘴氣、髒亂不堪的編輯部裏了吧。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如果是去喝茶的話,時間又長了些。

即使是這種報社的總編,實際上也是把工作都推給主編的。山崎本人隻是在即將截稿之際,大致掃上一眼稿子,就算是交差了。山崎至少還做這點工作。

自那次從賽馬場回來以後,山崎的心境好像發生了變化。他曾經夢想可以不勞而獲地獲取一大筆錢,但美夢破滅後,他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從那以後,他隻字不提岡瀨的案子。

岡瀨的案子,在報紙上並沒有進行後續報道。事發至今,已經過去二十天左右了。這樣下去,案件偵破一定會陷入僵局。

有一天,底井武八有了新發現。

那天他從外邊采訪回來,踏進狹小的編輯部,看到房間一角的衣架上(那是公司或銀行裏常見的那種圓形衣架)掛著一件方格上衣,那是山崎總編的衣服。底井武八意外地發現,衣服後背沾著一個白色的髒東西。

底井武八用指尖把那個白色髒東西捏下來一看,原來是稻草屑。

底井武八眼前浮現出在府中賽馬場的廄舍前,廄務員不斷地用長棍子攪動馬廄地麵鋪的幹草的情景。用棒子攪動稻草是為了使其幹燥。

這衣服上的稻草和那個稻草是一樣的。可能是稻草被風吹起,其中一點正好落在了路過的山崎後背上。很像是這樣沾上的。

難道山崎去過府中的賽馬場嗎?

他沒有對底井武八提過一個字。此時也是若無其事地,一直忙於校對活版盤打樣(6)。

底井武八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不經意地打量著山崎。

此前,他以為山崎對那件事已經死心了,看來自己想錯了。山崎仍然在追查這件事。他去賽馬場,肯定是為了去見那個叫末吉的廄務員。

山崎為什麽要去見末吉呢?

前幾天,他們兩個一起去賽馬場時,末吉說他隻是向岡瀨正平透露過有關賽馬的信息。

看來,山崎對他的回答持懷疑態度。於是山崎再一次去了賽馬場,仔細盤問末吉。

不過,山崎一定是考慮了許久後,才去見末吉的。也就是說,他經過反複考慮,覺得還有必要再去見一次末吉吧。山崎是出於什麽考慮這麽做的不得而知,總之自那之後,山崎似乎一直不知疲倦地思考著岡瀨隱藏的錢的事。

底井武八仍然期待著山崎能對自己說出他的想法。

可是,直到那天下班時,山崎拉開椅子站起身來,也沒有招呼底井武八。

山崎穿上掛在衣架上的上衣。他並不知道自己的上衣後背上沾了稻草屑,也不知道底井武八用手指將其捏了下來。

“山崎總編。”底井武八追上朝門口走去的山崎。

“什麽事?”山崎回過頭來問道。

“我現在也下班了。好久沒去附近喝茶了,今天去坐坐吧?”

“嗯,是啊。”看他的樣子沒什麽興致。

但是,山崎好像突然想到底井武八是不是掌握了什麽情報似的,態度陡然一變,隨和地答應了。

“好呀。那就去坐一會兒吧。”

報社附近有一家很小的咖啡店。這會兒正好沒什麽客人,兩人便選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了。

“對了,總編。岡瀨那個案子,看起來最終會不了了之吧。”底井武八試探山崎。

“是啊。我也在關注著報紙呢,一直沒有抓到啊。正如我所料,案件應該是陷入僵局了吧。不過,他們都是些鄉下警察嘛,當然比不了東京的警視廳了。”

“也是啊。”底井武八隨聲附和道,“那件事不追查下去的話未免有點可惜。果真是凶手攜款潛逃嗎?”

“唉,有沒有攜款不好說,但是,岡瀨的確是因為那筆錢被害的。不過,我已經放棄了。如果錢落到凶手手中了,我們也無計可施啊。”

“是這麽回事。”底井武八啜了口咖啡說道,“最近天氣不錯,應該多到外邊走走了。總編最近好像也經常外出啊。”

“嗯,有時候出去。”山崎悶悶不樂地回答,“最近身體不太好,想盡量到外邊散散步。”

“要多注意身體啊。說到天氣變好了,我想起那時候和您一起去府中賽馬場的時候,心情特別舒暢呢。如果去那邊兜兜風,心情一定不錯。”

“是啊。”山崎喝著咖啡,臉色愈發難看了,讓人感覺他在極力掩飾著什麽。

“你說得對。”山崎將茶杯放下,恢複了平日的表情說道。

“在這種報社裏,出版下三濫的報紙,我打心眼裏厭倦了,想偶爾到開闊的地方練習練習高爾夫什麽的。”

山崎還在隱瞞——

底井武八覺得山崎的企圖已經顯而易見了。

但是,山崎是出於什麽考慮去見末吉的呢?末吉又對山崎說了些什麽呢?底井武八偷偷地觀察著山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