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西田和其他人的談話好像結束了。
牽著日出杯韁繩的騎手也從四五個人身邊走開了。
“失陪一下。”
看到此景,年輕的廄務員末吉慌忙地對底井武八說了句,朝著馬那邊小跑著過去了。他從騎手手裏接過韁繩,牽著馬穿過馬場朝著馬廄走去。天鵝絨般的馬背在六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底井武八此時迎著西田孫吉走過去。
“您是西田先生吧?”
西田孫吉從帽簷下麵打量著底井武八的臉。
“是啊,我是西田。”
不愧是著名的馴馬師,果然派頭十足。寬闊的兩個肩膀之間架著粗脖子。
聽說西田四十二三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顯得皺紋多一些。
“這是我的名片。”底井武八遞上了名片。
西田孫吉像很有人氣的買賣人那樣,很恭敬地接過名片看起來,但好像有些眼花似的,眯著眼睛看上麵的字。
名片上有報社的名字。西田如果見過山崎總編的話,對報社的名字應該有印象。底井武八觀察著他的表情,沒有發現異常。判斷不出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你是從東京特意過來的嗎?”
西田孫吉問了和末吉一樣的問題。
“是的。”
“那可辛苦了。還是采訪馬嗎?”
“不是,今天來是想了解點別的事。”
“不是有關馬的事嗎?”
西田露出異樣的表情,好像有些意外的樣子。
“那麽,你想了解什麽呢?”
陽光炙烤著地麵,沙地反射著陽光,更加炎熱了。
“這麽站著太熱,邊走邊聊吧。”
西田孫吉邁開了腳步。
“我的問題可能有點怪。”底井武八和他肩並肩走起來。
“西田先生認識我們報社的山崎總編嗎?”
“山崎?”他反問道,同時思索著,“沒有印象啊。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好像不久前,他在府中訪問過西田先生。因為他離開報社時這麽說過。”
“什麽時候呢?”
“最近的事,也就是一個月以前吧。”
“啊,那大概是我去大阪的時候吧,不在府中。”
“您是聽看家的人告訴您的嗎?”
“那倒不是。我今天剛知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是上個月的前半個月的話,那時候我不在府中。”
西田孫吉這麽說著,露出了很納悶的表情。
“那位山崎先生怎麽了?”
底井武八覺得西田孫吉好像沒有說實話。箱子殺人事件刊登在東京的報紙上,地方報紙不可能沒有報道的。一般來說東京發生的大事件,地方報紙往往會更加詳細地進行報道。
不過,西田的傲慢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底井武八打算把有關山崎被害之事往後推一推再說。
“我以為西田先生跟我們總編見過麵呢。原來沒有見過啊。”
“是啊,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到底山崎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呢?”
“我想我們總編找您是想了解有關岡瀨正平的事。”
“你是說岡瀨正平嗎?”
“你知道他吧?就是那個貪汙公款事件的主角啊,在這附近的飯阪溫泉被害的人。”
“此人的名字聽說過。”
西田點點頭。
“因為貪汙公款事件很有名啊,而且他又是那樣死的,印象就更深了……那麽,調查岡瀨事件的貴社的山崎先生為什麽來采訪我呢?”
“這是因為他覺得西田先生應該認識岡瀨正平。”
“我認識他?”
西田一臉茫然,此時第一次現出吃驚的表情。
“這不是開玩笑嗎?我隻是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和這個人沒有任何交往。”
“真的嗎?”
底井武八不禁問道。這是不可能的,隻能說明西田在裝傻。
“我不說假話。”西田孫吉回答。
“不過,我知道岡瀨這個人常常來我的馬廄。”
“果然知道啊。”
“請不要誤會。他不是來找我的,是找廄務員末吉的。他來得很勤呢。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還是他出事以前呢。”
兩個人慢慢地朝馬廄走去。
四五個人從後麵超了過去,也都是從事賽馬相關工作的人,摻雜著很多術語,大聲地聊著賽馬的話題。
“那時候岡瀨為了什麽事來找末吉呢?”
底井武八一邊走一邊追問西田孫吉。
“是關於賽馬呀,來問賽馬的信息。”
西田因為陽光刺眼,眯著眼睛回答。
“我不清楚他是怎麽和末吉認識的,每當賽馬一開賽,岡瀨好像就頻繁地來找末吉。岡瀨為人豪爽,作為答謝,好像給了末吉不少的小費。至於末吉的信息是否讓他發了財,我就不知道了。”
“他隻見了末吉,沒有見你嗎?”
“怎麽可能?我對那個人很警惕的。聽末吉說,那家夥買馬劵出手很大方呢。他當時也就二十一二歲吧,那麽年輕的人,不可能花那麽多錢買馬劵的。我問過末吉,他是N省的官員,我就猜到這錢不幹淨了。”
“有道理。”
“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常常會毀在賽馬上。大多是挪用公司的錢。我從末吉嘴裏聽說了岡瀨的情況,立刻意識到這家夥有問題,一定是挪用了公家的錢。所以我多次提醒末吉,要適可而止。”
“是這樣啊?”
“末吉那家夥,在我麵前裝得挺聽話的,其實很貪小便宜呢。所以岡瀨一來找他,他就幫著岡瀨。其實,末吉那樣的人怎麽可能預測出準確的結果呢?依靠他的信息,自然總是失敗。當然,不僅是末吉了。在賽馬場上工作的人,如果都能夠預知勝負的話,不早就成了百萬富翁了?一般人往往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果不其然,不久後岡瀨就東窗事發了。”
“是啊。”
“雖說和我沒關係,但是如果知道馬廄裏的年輕人做了不應該的事,我就睡不好覺。當時,我曾狠狠地訓斥過末吉。因此,雖說我不認識岡瀨這個人,但是感覺比陌生人要熟悉一些。”
“岡瀨出獄之後,來找過末吉嗎?”
“我不知道。不會來找他吧。”
“其實他還是來找過末吉的。隻是不知道是否很頻繁。”
“有這事?”
“末吉自己這麽說的,應該是真的。”
“這家夥,真拿他沒辦法。”
西田沉著臉,咂著嘴巴。
“這事請不要告訴末吉。請不要訓斥他。您也知道岡瀨的事情,他已經不可能再來找末吉了。”
“這倒也是。”西田苦笑著說。
快走到馬廄了。
“想冒昧地問一個問題,聽說西田先生這裏有立山前議員的馬匹,是這樣嗎?”
“是的,和立山先生是老相識了。現在在我這裏的有這匹叫作日出杯的馬,以及其他兩匹。以前,我還**過在京都獲得冠軍的民度錦。”
“是嗎?我聽那邊的幾個人說,日出杯是冠軍候補呢。”
“誰知道呢。實際比賽後才能知道啊。不過,應該不會太差勁的吧。”
“聽說立山先生前天回東京了?”
“是的。先生在秋田開完會,順道來看了看馬的情況。”
“我剛才還聽人說,日出杯在來這邊的路上,身體不太好啊?”
“是啊。我是後來才到的,所以事後聽說末吉當時很擔心。好在沒有大礙,我也就放心了。”
底井武八很吃驚。
剛才西田孫吉說他是後來到福島的。此事底井武八之前也聽說過。西田應該是追著立山前議員十六日從東京出發去秋田的。
十六日——
這可是個問題。底井武八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西田先生,您是十六日到秋田的嗎?是從上野坐的哪趟車呢?我問這個,是因為最近我要從東京去秋田辦事,想知道哪趟車比較方便。”
底井武八這樣一問,西田孫吉回答道:
“這個嘛,從東京直接去秋田的話,最常乘坐的是立山先生坐的晚上九點四十分的快車‘津輕號’。這趟車是翌日的早上八點五十分到達秋田。我坐的也是那趟車。還有一趟上午九點三十五分,從上野發車的快車‘鳥海號’,這趟車是晚上八點十五分到。雖說是直達,也有些不便之處。”
底井武八確認了西田乘坐的是十六日的快車“津輕號”。但是,萬一他坐的是快車‘鳥海號’,那麽和山崎治郎的箱子托運是如何發生關聯的呢?回頭再查看時刻表,仔細研究一下吧。
“底井先生這次來找我,到底想要問些什麽呢?那位山崎總編出什麽事了嗎?”
對於西田而言,也的確是很想知道的事。
“其實山崎已經被害了。”
“你說什麽?”
“您沒有看到報道嗎?在郡山的鄉間發現了裝有他屍體的箱子,現在報上都在炒作呢。”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是有這樣的報道。”西田好像剛剛想起來的樣子。
“那個人就是山崎嗎?我實在太忙了,沒有好好看報紙。隻是看了標題,有點印象……原來是這樣,那個人就是山崎嗎?”
西田剛剛知道似的瞪大眼睛。
“是嗎?可是很抱歉,我剛才也說了,我的確沒有見過山崎這個人。”
西田似乎立刻警惕了起來。
“不好意思,想問一下,西田先生這次賽馬結束後,是馬上回東京嗎?”
“七月五日是最終日,因為要運送馬匹,還要在這裏多待一天。”
“辛苦了。問了您很多問題,真是打擾了。那我就告辭了。”
“是嗎,再見吧。”
西田把手遮在帽簷上,微笑著低下了頭。
底井武八一個人朝著大門方向走去。可能的話他還想再見見末吉。但是估計末吉現在正忙著,也沒有特別的事情要問他,就作罷了。他打算以後有什麽事,再來找末吉。
這時,有三個廄務員打扮的人一邊說話,一邊從他身邊走過。
“你家的馬,定下貨車了嗎?”
“隻是辦完了手續。以便沒有取勝希望的話,可以及早回東京。明後天大概可以裝車。”
“你跟車走嗎?”
“那還用說。”
底井武八無意中聽到這些議論,突然悟到了什麽,停下了腳步。
對呀。馬也可以利用貨車運送的。廄務員會陪著馬匹一起坐貨車的。末吉不是說送日出杯來的路上,馬得了病,特別擔心嗎?
那麽日出杯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東京的呢?
底井武八跟走在旁邊的廄務員打招呼:“你們好。”
其中一個人停住了腳步。
“我想問個問題,西田馬廄的日出杯是什麽時候從東京送來的,你們知道嗎?”
三個廄務員麵麵相覷,一個高個子回答道:
“日出杯好像是在我家的馬出發後第二天,乘十五日早上的貨車來的。”
回到東京後,底井武八對列車進行了兩個調查。
一個是西田孫吉說的快車“鳥海號”。
查了時刻表,這趟車是早上九點三十五分從上野發車的。分別於上午十一點十八分到宇都宮、十二點四十四分到白河、下午一點二十二分到郡山、下午兩點九分到福島。
到達關鍵的郡山站是下午一點二十二分,下午一點二十五分發車。
在這個郡山站,有人來取走裝有山崎屍體的箱子是在當天的晚上九點。
其間約有八個小時的間隔。
另一個是,末吉跟車去福島坐的貨運列車。
這趟車是從田端站出發的。
這趟貨車是十五日晚上八點五十分發車的,當然,馬是在當天早上就已經裝車了。在田端站打聽時,那趟車是每站都停車,十六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到達福島站。
“十五日離開田端站,十六日到達福島,花的時間很長啊。”
底井武八很吃驚。聽站員說,運送牛馬豬等畜生的貨車因為要在停車時喂水、喂飼料等,所以很費時間。
(1)1 PR,是英文Public Relations的縮寫,即“公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