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研發是不斷改進，而不是追求顛覆

提到技術創新，許多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可能是微軟的Windows、諾基亞手機、穀歌的安卓係統、蘋果手機以及APP、高通的CDMA、歐洲的G**。這些創新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顛覆性。它們的出現直接引發了行業變革，引發了人們生活和生產方式的變革，而且這種變化往往是巨大的。可以想象一下，在手機APP或者互聯網被發明以前，人們的生活是怎樣的，或者說如果讓人們現在一下子失去這些東西，人們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對於多數人而言，如果手機不能打電話、不能玩遊戲、不能瀏覽網頁、不能用來進行網絡社交，那麽生活將會變得多麽無聊和枯燥。

技術創新帶來了社會的巨大變革，但這種變革是不是一定都是顛覆性的呢？以最近30年為例，真正能夠顛覆人們生活方式的產品和技術並不多見，很多時候，技術創新還是建立在不斷完善的基礎上的，想要做到顛覆並不容易，或者說也並不需要。拒絕盲目的技術顛覆和創新顛覆，一直都是華為堅持的技術研發理念之一。對於華為公司來說，技術研發的本質就是改革生產方式，提升生產效率，隻要實現了這兩點，那麽就沒有必要盲目顛覆現有的技術。

任正非認為顛覆性不一定是好事。

首先，所有成熟的技術基本上都會形成一套完整的商業體係和商業生態，技術的上遊和下遊都是緊密相連的，盲目顛覆的話，就會打亂整個產業鏈的布局，整個產業要麽將新技術排除在外，要麽就直接進行全部的技術升級和更新換代，以適應顛覆性技術的出現。假設華為推出了一款新的人工智能技術，那麽原先的材料供應就要發生改變，供應商需要具備更加強大的材料加工技術，才能生產出符合需求的新產品。一些客戶也需要及時更換自己的配套設施，才能確保新購買的人工智能產品發揮出最大的效用，就像量子計算一樣，即便華為公司在這一領域取得了突破，如果供應商無法提供強大的芯片、無法提供超強的零件，整個量子計算也很難實現。

就像很多國家打算直接研發6G甚至7G技術一樣，不僅需要一個逐步改良的過程，還需要構建相應的生態體係，因為市場上根本不存在與這些技術相匹配的設備與基礎設施，將6G技術安裝在隻能運行3G、4G的基站或者設備上，6G技術就徹底廢掉了。所以無論是哪一個國家、哪一家企業，在想盡辦法推出顛覆性的技術時，一定要了解整個市場環境和整個行業的生態環境，隻要環境還不允許，那麽技術的成功性就非常低。就像如今非常火爆的AR和VR技術，雖然技術越來越成熟，但是市場上相配套的設備還處在一個低水平上，人們無法真正感受和體驗到這些技術的超強魅力。

所以華為認為技術研發應該考慮到整個商業生態的布局，需要考慮到行業的應變能力與進化水平。一家公司的技術創新和突變可能會引發巨大的市場效應與行業效應，但是否真正能夠帶動整個行業的發展還不好說。如果行業的水平還無法跟上技術研發的水平，那麽這種顛覆性除了製造負擔之外，根本沒有什麽太大的現實意義。這些年，華為的每一個技術進步都是針對行業變化來進行的，對於超出行業生態發展範疇的東西，並沒有過度去涉及。

其次，顛覆性創新的技術難度很大，對任何一家企業來說可能都會是一個負擔，就連那些以創新而聞名的大公司也不會輕易去嚐試，穀歌公司、蘋果公司、微軟公司在最近10年時間裏都沒有什麽進步和突破，就是因為顛覆性技術的難度非常大，會造成不必要的資源浪費，大幅增加企業的研發成本，弄不好就會拖垮公司。即使目前顛覆能力最強的馬斯克也沒有足夠的把握將超級高鐵的項目做到最佳水平，因為這個項目太燒錢了，而且技術難度非常大，實施起來會非常棘手，如果沒有外來資本和外來技術的支持，基本上很難單獨完成，而且馬斯克本人也經常處在資金缺乏的風暴中。華為也有過一些很偉大的想法和黑科技理論，包括對6G、7G和量子計算的探索，但是這些僅僅停留在設想階段，因為任正非明白依靠現有技術，可能無法實現這些設想，或者說實施起來的成本太大了，有可能會摧毀華為。

最後，任何技術創新最終都是需要服務於市場的，沒有市場和客戶的支持，顛覆創新隻會是一次無意義的資本消耗和人力消耗，企業很有可能熬不到顛覆性創新技術得到應用的那一天，或者說好不容易等到這項技術能夠創造價值，可能技術的吸引力已經下降了，企業的辛苦付出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就像在工業時代發展那些超級人工智能技術一樣，不僅不現實，而且還缺乏市場。

對於華為來說，技術應該一步步發展，應該和整個社會的發展基本保持一致。技術可以引發社會的變革，但是一旦領先社會太多，就會引起技術和生產的脫節。多年來，任正非始終強調一個觀點，技術研發應該堅持改良主義，應該在原有基礎上逐步改善和提升，而不是一下子就尋求顛覆性的成果：“我是主張改良的，一點點地改，不主張大刀闊斧地改革。華為必須堅持改良主義，通過不斷改良，實現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華為在高速發展的過程中，轟轟烈烈的巨變可能會撕裂公司。所以要在撕裂和不撕裂中把握好‘度’。我們處理發展速度的原則應該是有規律、有預測地在合理的增長比例下發展，但我們也必須意識到這樣做所帶來的不穩定。我們必須在此基礎上不斷地提高我們的管理能力，不斷地調整管理能力所能適應的修補程度，以使我們適應未來的長期發展。”任正非所談到的管理創新其實就包含了技術上的創新管理，在他看來，技術創新的步幅太大，同樣會撕裂整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