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司馬氏吃三國

最先走上黃泉路的是蜀漢帝國。諸葛亮死後，小阿鬥劉禪發現掌握皇權其樂無窮，他討厭諸葛亮的接班人薑維，看到薑維就讓他想起諸葛亮。他喜歡宦官黃皓，因為在黃皓麵前，他才能真實地感受到當皇帝的美妙。薑維沒有諸葛亮的能力，更沒有諸葛亮的擔當精神，所以主動離開成都到地方上屯田。蜀漢帝國政治，一塌糊塗。

公元263年年初，司馬昭抓住時機，派遣大將鍾會、鄧艾大舉南征。薑維得到消息馬上報告成都。劉禪驚慌失措，命令薑維率領帝國主力據守劍門關（今四川劍閣北）。喜歡出奇製勝的鄧艾對鍾會說：“劍門關易守難攻，蜀漢主力又在此，必須獨辟蹊徑。”

鄧艾的獨辟蹊徑，是讓鍾會假裝進攻劍門關，拖住薑維主力，他本人則從陰平郡（今甘肅文縣）穿越岷山山脈，直搗蜀漢帝國重鎮江油（今四川江油），攻陷江油後就進入成都平原。成都近在咫尺，立等可取。

鍾會同意鄧艾的冒險行動。鄧艾知行合一，馬上率領一支精銳楔入史前時代的岷山，克服人類無法克服的所有困難後，突然出現在江油城下。江油守軍看到敵人猶如神兵天降，肝膽俱裂，立即投降。鄧艾兵團全速向成都進發。

噩耗傳到成都後，劉禪呆若木雞，有人主張把薑維從劍門關調回，打響成都保衛戰。可劉禪不同意，因為黃皓不同意，黃皓主張投降，劉禪立即投降，並且命令據守劍門關的薑維向鍾會投降。

薑維服從劉禪的命令，投降於鍾會。鍾會問他：“你為何來得這麽遲？”薑維回答：“現在來算是早的了。”鍾會精通玄學，對薑維充滿玄機的話頓生敬畏，薑維趁機勸說鍾會據蜀自立，討伐司馬昭。鍾會野心被激發，準備和薑維聯手討伐司馬昭，可惜陰謀泄露，死於他帶來的兵將的亂刀之下，薑維也隨之被殺，蜀漢帝國徹底滅亡。小阿鬥劉禪此時已成長為老阿鬥，他被迫移居曹魏帝國都城洛陽，在這裏安度晚年，和他的帝國一樣壽終正寢。蜀漢帝國（221年—263年）壽命四十二年。

劉禪不作抵抗而投降，理解他的人說，劉禪有以生命為貴的價值觀，如果抵抗，將有千萬人死亡，劉禪不忍生靈塗炭，所以投降；不理解他的人說，劉禪全無心肝，麵對敵人，即使砸鍋賣鐵戰鬥到最後一人，也要君王死社稷。

這顯然沒有實事求是。劉備是幹掉了蜀地軍閥劉璋後，在劉璋老家建立的蜀漢帝國。蜀漢帝國從建立那一刻開始就是個外來戶，曹魏帝國進攻它時，雖然它已進行了多年消化，但由於缺少人才，群眾基礎仍然不穩。劉禪投降，正是認清現實、順從現實的明智表現。從這一點而言，劉禪做到了知行合一：有自知之明，並肯用行動來承認。

在吃掉蜀漢帝國兩年後，司馬昭病逝，兒子司馬炎繼承他的遺產。臨死前，他對司馬炎說：“咱司馬家家法，隻做周文王，但瓜已熟透，你可以做周武王。”

司馬炎狂喜，立即下令給曹魏帝國末代皇帝曹奐，命他禪讓。司馬炎所建立的帝國被稱為晉帝國，這是一個吊詭的帝國。曹魏帝國（220年—265年）壽命四十五年，僅比蜀漢帝國多活了三年，當然，曹魏帝國在司馬懿幹掉大將軍曹爽後，就已死亡。之後的生命全由司馬氏掌管。

蜀漢帝國和曹魏帝國走上黃泉路後，猛地停住，轉身向東吳帝國招手。東吳帝國的皇帝孫皓立即從噩夢中驚醒，抽出寶刀殺掉門口的衛士，他認為衛士沒懷好意，所以才有了那個噩夢。

殺人後，孫皓感覺很舒暢，於是召集百官，舉行會議。官員們都提醒他，當初和我們相愛相殺的蜀漢帝國、曹魏帝國全去見了閻王，就剩咱們了。

孫皓找來占卜師，要他占卜。卦辭曰：“庚子年，青蓋入洛陽。”離孫皓最近的庚子年是280年；青蓋，皇帝用的遮陽傘；洛陽則是晉帝國首都。

孫皓不用問占卜師，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他高興地叫起來說：“哇哦，庚子年，我會活捉司馬炎，進入洛陽城。”

那些平時被他的凶暴嚇破膽的大臣都齊聲祝福他，願他早日實現卦象。但轉過頭去，就都詛咒他趕緊死掉。東吳將士們都紛紛暗地裏表態：“隻要敵人一來，我們立即投降。”

東吳上下都知道國不久矣，隻有孫皓還蒙在鼓裏。當聽說司馬炎正在整頓前蜀漢帝國水軍時，他失聲叫起來：“司馬炎這個老糊塗，死到臨頭還有這個閑心。”

諂媚他的人馬上補充說：“老天都要他滅亡，他還折騰什麽。偉大的皇上，咱們什麽時候攻打洛陽？”

孫皓大怒，抽出寶劍砍掉了諂媚者的腦袋，氣咻咻地說：“你這是教我做事啊，既然天注定我要進洛陽活捉司馬炎，那我急什麽？”

孫皓不急，司馬炎很著急。280年，司馬炎準備完成，對東吳帝國發動總攻。東吳兵團稍作抵抗後就全部投降，孫皓被捉到洛陽，占卜師很靠譜：庚子年，青蓋入洛陽。東吳帝國（229年—280年）存活了五十一年，但實際上從221年孫權稱吳王開始，東吳帝國就已經出生。

孫皓被捉到洛陽後，司馬炎請他吃飯。席間，司馬炎指著他身旁特殊的座位對孫皓說：“這個座位，我給你準備很久了。”孫皓居然冷笑說：“我在建業（今江蘇南京）也給你準備了這樣一個座位。”

孤立地來看孫皓這席話，我們會以為他極有氣節，雖敗猶榮。但我們絕不能孤立地看事物，必須看事物的前世今生，隻要看孫皓的過往，就知道他這席話隻是一個人渣失敗後的冥頑不靈，與氣節大義毫無幹係。孫皓如果不是拚命殘殺自己帝國的精英，又怎麽會被司馬炎捉住？

人渣最大的特點就是永遠認識不到自己有錯誤，即使失敗了也死鴨子嘴硬，和正義永遠不共戴天。

東吳帝國和蜀漢帝國又不同，蜀漢帝國前期，諸葛亮用不停地北伐刷存在感，東吳帝國不用刷，它和江東已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孫權的後代殘暴不仁，東吳帝國不會如此輕易滅亡。沒有人可以滅掉你，隻有你自己可以，這是東吳帝國留給我們的哲思。

在司馬炎對孫皓的不屑一顧中，晉帝國緩緩升起，但一升起就開始墮落。

進入晉帝國之前，讓我們對三國時代做個簡單的回顧。嚴格意義上的三國時代是從229年孫權稱帝開始，在此之前，曹丕、劉備已先後稱帝。但很多人都從曹操帶著東漢皇帝劉協遷都許昌算起。這就是中國人的春秋筆法：曹操雖然沒有稱帝，卻是不稱已稱。

我們對春秋筆法下的這個三國時代至少有以下幾點需要提出。第一，三國亂世，英雄豪傑在曆史舞台上表演，其所占據的舞台卻用千萬白骨搭建而成。黃巾軍造反前，東漢帝國人口5600萬，曹魏帝國末年統計人口隻有1400萬，短短百餘年，中華人死掉了4200萬。曹操在他的作品《蒿裏行》中說，“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正是這種人間地獄的悲涼寫照。

4200萬人並非全死於頻繁的戰爭，青壯年被拉去打仗，死於戰場；家中妻兒老小無法維持生活，死於饑餓；屍體遍地導致瘟疫橫行，死人無數，建安七子（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這七人代表了當時文學的頂峰）中有五人（陳琳、王粲、徐幹、應瑒、劉楨）死於瘟疫，讓曹操抱憾終身的赤壁之戰，也是因為軍中起了瘟疫。

當我們欽羨三國時期“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的壯麗詩篇時，必須想到那4200萬人的屍體。那都是中華人，他們暴屍荒野，被浪花淘盡。中國人一直主張和平，不顧一切地保衛和平，原因在於他們經曆了太多戰爭和戰爭造成的劫難，於是產生兩個堅定的信仰。一、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二、永遠為和平而戰，也隻為和平而戰。

最後，我們要談的問題是，為什麽是司馬家族吃掉了三國，而不是三國中的一國吃掉其他兩國？換個問法則是，為什麽司馬家族隻能出現在曹魏帝國，而不能出現在其他兩個國家？

首先是司馬家族的締造者司馬懿，司馬懿隻能出現在曹魏帝國，因為三個國家中，隻有曹操締造的曹魏帝國有力量，它占據的是當時中華文明的中心，人口比其他兩個國家多，經濟複蘇快，隻有大海才有大魚，蜀漢帝國和東吳帝國的小河溝，隻能產生小魚小蝦。

其次，曹操重視人才，曹魏帝國人才濟濟，而且他隻重視人的能力，忽略人的道德。這種用人風氣下，才會產生能力超群且有野心的司馬懿，蜀漢帝國的劉備打著仁義忠孝的幌子，培養了一批以道德為能事、輕視能力的人，諸葛亮雖然把持朝政，卻從未有取代劉禪之心。東吳帝國更是如此，有人才而殺之，根本出不了司馬懿這樣的權臣。由此可見，一個組織的文化有多麽重要！

最後，司馬家族人才眾多，前浪後浪諸如司馬師、司馬昭，都是能力超群的人，如此保證了家族理想的穩固和進化。同時，它始終在曹魏帝國的殼中悄無聲息地繁衍發展，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攻擊，最終能借殼上市，破殼而出。

司馬家族吃三國，和曹操家族吃東漢帝國異曲同工。對於曹操家族而言，這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對於蜀漢、東吳和曹魏三個國家而言，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最終都為司馬家族的功成名就做了嫁衣。

人類曆史就是如此，人生也是如此。人有千算，天隻一算。人即使機關算盡，也永遠算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