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鹽川弘治在**睜開了眼,他不知何時睡著了,枕邊的台燈發著幽藍的光,房間裏其他地方都沒有燈,旁邊的枝理子不在。

麵對庭院的竹簾子開了一些,風吹了進來。因為地處高台,這裏的風很涼爽。

“喂,枝理子。”

弘治在裏麵叫著。

窗簾拉開了,枝理子的身影閃現。

“要什麽?煙?”

“不是,水。”

“來了來了。”

枝理子轉過身,把裝滿水的水杯放在托盤上,跪在弘治的枕邊。弘治爬起來,趴在**,咕嚕咕嚕地喝著水。

“現在幾點了?”

“十點剛過。”

“是嗎?煙。”

“來了。”

枝理子打開離枕邊稍遠的進口煙盒,拿出一支銜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她穿著日常的連衣裙。

她吸了一口煙,然後遞給弘治。香煙的煙嘴上留下了口紅印。

弘治吐出煙圈,不自覺地把小指伸進一邊的耳朵裏。

“癢嗎?”

“啊。”

“肯定是誰在說你壞話。”

弘治撐著臉頰,繼續吸煙。

“你在想什麽?”枝理子看著他的側臉。

弘治皺起眉頭,讓煙圈在眼前升起。

“你還是在意吧?”

“什麽?”

“太太的事。今天我說的話。”

“怎麽會?!”

弘治一臉不耐煩。

“瞧,你這張臉都寫著呢!”

枝理子用小指戳了戳男人的臉說。

“聽說自己老婆和其他男人約會,還是會吃醋吧。爆發吧,爆發吧。”

弘治隻是吐著煙圈。

“現在幾點了?準確的時間。”

“就知道問時間。哼!”

枝理子看看時鍾。

“十點二十五分……準備回家了嗎?”

弘治踢開薄毯,撐起上身。

“我還有事。”

枝理子坐在一旁,看著男人穿衣。

“現在還有什麽事,別糊弄我。”

“……”

“喂,你真的,會跟我結婚嗎?”

“啊。”

弘治站起來,穿上襯衫。

“真的嗎?”

“當然啦。”

“看見太太去約會,擔心起家裏來了?真是個怪人。”

“……”

“明明是自己安排的約會,自己倒先嫉妒起來了。”

“打開電燈,太暗了,鏡子都看不清楚。”

“用手摸好了。打開燈,鄰居就能看到有男人在了。”

“我一直來這裏,瞞也瞞不住吧。”

“我討厭這樣。如果你好好跟我結婚就無所謂了。我們一直都這樣不上不下,真討厭。”

“……”

“你真的會遵守我們的約定嗎?真的嗎?”

“啊。”

“真不靠譜……要是讓我知道你騙我,我會往你臉上潑硫酸。”

弘治穿著褲子,皮帶上的金屬叮當作響。

“這可不是威脅,我說了就一定會做到。我可是特意從大阪跑來投靠你的。”

“我會遵守約定的。”

弘治幹巴巴地說。

“是嗎?……看你這張臉就知道靠不住。”

“喂,不要坐在那裏囉囉唆唆,給我把外套拿過來。”

枝理子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做出去衣櫥拿衣服的樣子,忽然轉過身來,抱住弘治的脖子,吊在他身上。

“喂,真的要回去嗎?時間還早,帶我去俱樂部吧。”

“今天晚上不行。”

“那就算了。我自己慢悠悠過去,去找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跳跳舞吧。”

“外套。”

枝理子把外套從衣架上取下來,繞到男人身後。

“枝理子,你剛才在咖啡店說什麽來著?”

“什麽時候?”

“讓我老婆和助教多接觸對嗎?你還說你會幫忙?”

“嗯,怎麽忽然提起這個?”

“也許真會有你幫忙的時候。”

“啊,真的?”

枝理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鹽川弘治開著車回到了自己家。他把車停進車庫,關上車庫門,把鑰匙放進口袋。

他走進玄關,不見信子的身影。澄子大概是剛洗完澡,穿著浴衣出來了。

“太太呢?”

“太太出去了。”

“什麽?”

弘治忽然停下腳步。

“白天出去了就沒有回來嗎?”

“不是,下午四點多回來了,但是馬上換了衣服,又出去了。”

弘治欲言又止,默默往裏走。中途他去了妻子的房間。燈關著。

他打開電燈,隻見房間裏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一眼看上去,好像主人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弘治關了燈,回到自己的房間。自從和妻子分開睡以來,他好久沒來過了。

書房的書桌上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弘治湊近去看。如他所料,是妻子的筆跡。他趕緊打開了信封。

我想起了一些事,準備馬上去信州旅行。正好授課接近尾聲,借此機會休息休息。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擅自出發,還請原諒。什麽時候回來,還沒有確定。

我不在期間,家裏的事,我已經詳細吩咐澄子。我想她會好好照料的。

信子

弘治放下信子的信。

他先吸了一支煙。

他沉思了片刻,按響鈴聲。

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敲門。

“進來。”

澄子穿著浴衣,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一開始她低著頭。

“坐下吧。”

澄子有些猶豫。弘治又說了兩三次,她才在沙發角落上坐定。

“太太出去時穿什麽衣服?”

弘治盡量溫和地問。

澄子抬起眼看了一眼弘治,又趕緊垂下目光。

“穿著白色襯衫。”

“當然,她帶著大箱子嗎?”

“是的,帶著一個黑色皮箱。”

“她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她隻說,要出去一段時間……關於先生的事,她已經詳細吩咐我了。”

“嗯……什麽時候的火車,從哪個站出發,她也沒提?”

“說了。時間不清楚,不過說是去新宿站,叫了出租車。”

“那之前,太太有沒有給誰打電話?”

“沒有,太太隻是打電話叫了出租車。”

弘治瞟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腿伸長。

“太太白天出去後又回來了對吧。當時,她問過你什麽沒有?”

澄子低著頭,默不作聲。

“我沒有生氣。我想知道,太太離家出走時看上去心情怎麽樣?”

澄子吃驚地抬起頭,瞪大眼睛問道:

“太太離家出走了?”

“不是離家出走……不是離家出走,不過肯定是想到了什麽才忽然出去了。所以我才問你,太太白天從外麵回來,問過你什麽,可以老實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的。”

“……”

“她問你的事和昨天的包裹有關對嗎?就是我問過你的那個小包裹。”

“是。”

澄子這才點了點頭。

“她是怎麽問你的?”

澄子低下頭,輕聲說:“太太問,關於那個包裹,先生有沒有問過我什麽。”

果然如此。弘治默默地吐著煙圈。

他利用枝理子打電話把兩人叫出來,兩個人見麵後,信子才明白過來。不過,助教應該還沒有察覺吧,是信子察覺了。是女人打來的,信子憑直覺一定馬上知道是弘治幹的好事。她一定也想到,弘治肯定向女傭打聽過寄給她的包裹。她外出回來後就向澄子獲得了確認。

弘治向澄子詢問過關於包裹的事,他也囑咐過澄子不許告訴信子。一旦一家的主婦信子問起來,澄子也無法遵守和弘治的約定。

澄子走後,弘治靠著書桌沉思良久。他的胸中塞滿了空虛和憤怒。不過,還有一個新的希望在他胸中如漣漪一般擴散開來,這絕不是關於枝理子的。

弘治在書房裏關了半個小時,然後走出玄關。

“您要出去了嗎?”

澄子吃驚地在他身後問。

“啊,要出去。”

時間剛過十一點。

“今晚可能不回來了。關好門窗。”

“是。”

澄子用擔心的眼光目送弘治。

弘治走向車庫,打開車庫門,開車去了枝理子家。

到了這個時候,在外麵乘涼的人也都回家了。他把車停在枝理子家門口,走進玄關。

按了門鈴,枝理子家上了年紀的女傭鈴木出來開門,看見弘治,有些驚訝。

弘治沒有說話,準備進屋。

“那個,先生,”女傭想攔住他,“太太出去了。”

弘治把剛開始脫的鞋子又穿上。

“去哪兒了?”

“好像是說要出去玩一會兒。”

弘治想起來,枝理子說過,要一個人去俱樂部玩。因為今天他走得早,這大概是她在發泄對自己的不滿。

因為信子離家出走,弘治無可奈何,準備今晚就住在枝理子這裏,但枝理子也不在,他有些無所適從,心下甚覺無趣。

“沒說去哪裏嗎?”

他的口氣變得有些強橫。

“什麽都沒有交代。”

弘治折回門口,女傭還站在玄關門口。

“太太經常一個人夜裏出去嗎?”

“啊……不是的。”

女傭的回答很模糊。

“很少會有這樣的事。”

她說。

“那就是說,有時會。什麽時候回來?”

“是……”她似乎很難說出口,“十二點之前會回來。”

“會喝醉嗎?”

“這個……”

女傭似乎很為難,言語閃爍。

“請老實回答我。”

“有時會喝點酒。不過,一般都不會喝醉。”

女傭似乎在包庇枝理子。

“你沒問她去哪兒了嗎?”

“那個……”

女傭似乎也不太清楚。

“夠了。”

弘治回到車上,握緊方向盤。就算他再問下去,也問不出真話,自己也會顏麵全失。

俱樂部的話,他能想到的隻有赤阪。他每個月給枝理子的零花錢不少,出入那樣的場所,對枝理子來說不在話下。

弘治把車開得飛快。不早點到的話,到了十二點左右俱樂部也要關門了。枝理子去了哪裏,就找不到了。他也知道自己開得太快,路上幾乎和兩輛車相撞,對方的司機大聲責罵他。

他忽然想起了現在正在夜班車上的信子。她準備一個人去哪兒呢?她說是信州,不過是信州哪裏呢?

據枝理子報告,信子和那個叫淺野的男人似乎並沒有什麽。似乎是男方喜歡上了自己的妻子。本來,妻子一直就是一個自我封閉的女人。

俱樂部到了。他問出來迎接的侍者還在營業嗎。侍者看看手表說,還有半個小時。

另外,還有其他三間俱樂部。選擇這一家,完全是靠猜測,因為看上去像是枝理子喜歡的風格。

他進到裏麵,很多客人正準備離開。弘治不由自主地打量著客人們的臉。沒有枝理子。

他坐在桌邊。光線昏暗,遠處的客人很難看清楚臉。客人已經走了一半。舞池裏還有人在跳舞,大概還有一曲吧。空調開得很冷。

弘治點了高杯酒,打量著舞池裏的舞伴們。這是最近流行的快舞。弘治的視線停在其中一對舞伴身上,他的視線變得淩厲起來。

侍者把玻璃杯放在他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