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把孩子交還給埃德娜時，拉蒂諾爾夫人說小兒子埃蒂安今天特別調皮。他不肯上床睡覺，還大吵大鬧，所以她才特地過來照料他，想盡辦法安撫他。勞爾已經睡著兩個小時了。

埃蒂安牽著拉蒂諾爾夫人的手，穿著他那件白色的長睡袍，不斷踩到睡袍前襟。他用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上去悶悶不樂。埃德娜接過他抱在懷裏，坐進搖椅，開始寵溺他、愛撫他、親昵地喚他，設法哄他睡覺。

時間還不到九點。除孩子們之外，大人們都還沒有睡下。

拉蒂諾爾夫人說萊昂斯起初特別擔心，想立刻追到徹尼爾島去。但法瑞爾先生向他保證，他妻子隻是太困太乏了，托尼晚些時候會把她平安送回來的。聽了這話，他才沒有橫渡海灣。他去克萊恩酒店見一位棉花經紀人了，要跟對方談點證券、交易還是公債什麽的，拉蒂諾爾夫人記不清了，總之他說不會待得太晚。拉蒂諾爾夫人自己又熱又悶，隨身帶了一瓶嗅鹽和一把大扇子。她就不陪埃德娜了，得回去陪拉蒂諾爾先生，他不喜歡一個人被扔下。

埃蒂安睡著之後，埃德娜把他抱進裏屋，羅伯特也跟著進來，幫她撩起蚊帳，好讓她把孩子放到**。混血保姆已經不見蹤影。從小別墅出來時，羅伯特跟埃德娜道了晚安。

“羅伯特，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這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從一大早開始？”分別前，她說。

“嗯，除了你睡覺那一百年。晚安。”

他捏捏她的手，朝海灘方向去了，獨自走向海灣，沒叫任何人同行。

埃德娜在外麵等丈夫回來。她毫無睡意，不想躺下，也不想去跟拉蒂諾爾夫婦坐坐或加入勒布朗夫人那幫人，他們全在大屋前聊天，她能聽見他們興高采烈的說話聲。她回顧著來格蘭德島消夏的這些日子，想知道今年夏天與以往的夏天到底有何不同。但她唯一能察覺的，就是她自己——現在這個自己——似乎跟過去不大一樣了。她看待世界的眼光變了，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處境也隨之改變，隻是她對此還渾然不覺。

她不明白羅伯特為什麽離開，也沒想過他這一整天下來或許已經對她膩煩了。她絲毫不覺得膩煩，覺得他也不會。她不想讓他走。在他不是非走不可的時候，叫他留下就自然得多。

等待丈夫時，埃德娜輕聲哼起一首歌，那是羅伯特在他們橫渡海灣時唱的，第一句是“啊！但願你知道(29)”，結尾又回到“但願你知道”。

羅伯特的嗓音毫不做作，真摯而動聽。那嗓音、那音調、那段副歌，都在她記憶中久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