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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拿腎換電腦,拿**換手機,拿性換奢侈品,以及為此對父母暴力相向……也太恐怖了吧。

這些孩子到底是怎麽了?

對此,我在北京的心理醫生朋友沈東鬱在微博上解釋說:

iPhone、iPad都是過渡客體,在他們眼中是愛的象征,對物質的追求是對愛的渴望。得不到就意味著喪失愛,就要摧毀剝奪了他們被愛感覺的那個客體。這些孩子的心理發展水平是非常低的,蘋果產品在他們心中等同於幼兒睡覺時離不開的泰迪熊,隻不過生理年齡決定了他們的力量遠大於幼兒。

這一段話精當而到位,就是有不少術語,我解釋一下吧。客體對應的是自體,自體即“我”自己,而客體即與“我”建立關係的其他人乃至萬事萬物。對於每個人而言,媽媽都是我們生命中的第一個重要客體,而承載母愛的其他客體即是過渡客體。

一些孩子,常見於幼兒,少年也有,他們會鍾愛一個小枕頭或小毯子,不讓家人洗,髒了臭了都不讓,如果家人偷偷洗了,他們會大哭,有時甚至會哭暈。

如果細致回顧,家人會知道,這個小枕頭或小毯子,媽媽曾與孩子一起共用過。表達能力強的孩子則說,它們有媽媽的味道。

由此可見,孩子迷戀這些小東西,其實是想抓住母愛的味道。

母愛是什麽?

孩子哭,媽媽知道他是餓了,用**哺育他。

這一刻,母愛借媽媽的**而傳遞,媽媽的**就成了過渡客體。

孩子哭,媽媽知道他渴了,用奶瓶喂他水喝。

這一刻,母愛借奶瓶而傳遞,奶瓶成了過渡客體。

如此這般的情形無數次地發生,量變引起質變,有一天孩子突然領悟到,母愛並不等同於**、奶瓶或其他,母愛是無形無質的。

有了這樣的領悟,孩子就會放下對過渡客體的執著,或者說,對有形有質的母愛載體的執著。

也可以說,有了這樣的領悟,一個孩子的心就被照亮了,他懂得了靈魂的真實存在。

然而,假若母愛的累積效應不夠,這一領悟沒有發生,甚至,母愛稀少,就會導致一個結果——孩子對有形有質的母愛載體非常執著。

最初,愛的載體都有照顧與陪伴功能,經典如泰迪熊,這是美國孩子最常見的公仔,毛茸茸地可以讓孩子抱著,也可以充當孩子假想的玩伴與聆聽者。健康成長的孩子可能會對泰迪熊很有感情,但他們不容易癡迷,而太癡迷於泰迪熊的孩子,都可能是兒時獲得的母愛太少。

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中,殺手裏昂的“泰迪熊”是那盆植物,後來變成了同樣缺乏愛的小女孩。

裏昂為那個小女孩而死,可套用沈東鬱的另一篇博文《為了得到愛,不惜一切代價!》。

在這一點上,我們都是一樣的,正如一首歌的歌名《死了都要愛》。關鍵是,為什麽而死。

裏昂為小女孩而死,有了靈魂層麵的味道。為電腦和手機而死,則顯得可憐而可憎。

但這些故事其實是一樣的。母愛獲得太少的孩子,就會執著於母愛載體。既然母親表達愛的方式是給孩子買東西,而不是陪伴與細膩的關愛,那麽孩子就沒辦法發展到靈魂層麵的愛,而是會執著於這些東西。先是很小的需求,一顆糖,一串糖葫蘆,一個小玩具,最後則發展成手機、筆記本電腦乃至其他。

最初思考援交少女的事情時,我腦海裏跳出一個短句——“沒有靈魂,隻有交易。”

體悟到無形無質的愛,便會知道,愛是有靈魂的。但若體悟不到這一點,靈魂層麵的愛就淪落為需求被滿足的層麵。滿足需求,這總是要交易的,拿我所有的,換我所渴求的。

看不到靈魂的存在,就不知道自己的尊貴。身體是什麽?腎是什麽?不知道,體會不到,我隻看到我的渴求,一部iPad2,它閃閃發光,具有無可匹敵的吸引力,啊,有了它,我太心滿意足了……

看不到靈魂的存在,我們也不知道事物的尊貴。iPhone到手了,有形有質的美妙之物到手了,但那滿足感,也就隻是到手那一刻,很快,它就消散了。

於是,有了iPhone一代,還要渴求二代,有了二代,還渴求更新的……

寓言小說《小王子》中,小王子居住的小小星球上,隻有一朵玫瑰花,他以她為傲,以為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但到了地球上,他發現了一個玫瑰花園,那一刻他很失望,原來他的玫瑰花並非是獨一無二的。但狐狸讓他明白,他的那朵玫瑰花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他馴養了那朵玫瑰花,玫瑰花也馴養了小王子。

馴養是怎麽發生的?

每天,小王子要給玫瑰花澆水、捉蟲子、遮太陽,還要陪她說話,有時要滿足她小小的虛榮心……就是在這些瑣細的行為中,小王子馴養了玫瑰花,玫瑰花也馴養了小王子。

本文一開始提到的那些可憐的孩子們,他們常常還有一個可憐的命運——被“溺愛”壞了。

其實,並非是溺愛,而是缺愛。研究發現,孩子要形成穩定的安全感,需要一個條件——在三歲前,和媽媽生活在一起,沒有嚴重的分離(超過兩個星期的分離即為嚴重),而且與媽媽的關係有很高的質量。

如果深入了解那些被“溺愛”的孩子,你會發現,沒有一個能滿足這個基本條件。

達不到這個條件,孩子的心就難以發展到能真正體會到無形無質的愛,或者說靈魂層麵的愛。

小王子對玫瑰花的照顧中,需要時間與精力,或者說,需要心。

然而,隻是給孩子一部iPad,這未必是有心。

我的一位來訪者,她覺得她基本滿足了我剛剛所說的條件,但她的一開始如天使一般美麗可愛的女兒,到了四五歲後變成了小惡魔,常常失控,激烈地攻擊她和丈夫,主要是攻擊她。

她從未和女兒有長時間的分離,也讀了很多育兒書,盡可能用書上的辦法與女兒相處,但卻收獲了這樣的結果,這令她絕望,甚至覺得生命都沒了意義。

仔細地聊下去,我發現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她很少和女兒擁抱。這源自於她的童年,她十歲前沒和父母一起生活,所以得不到擁抱,最後變成懼怕並抵製擁抱。

後來又發現一個問題,她是將育兒書上的辦法當成“任務”來對待的。

如果給孩子喂水就隻是一個任務,那麽就隻有奶瓶這一過渡客體存在,而無形無質的母愛就沒有傳遞。

明白這兩點以後,她開始學習用心對待女兒,將一切任務變成與女兒一起的玩耍。譬如洗澡,當隻是任務時,女兒會抓狂,但現在她仔細體會碰觸女兒的身體,和她一起玩耍,結果女兒會說,媽媽,多玩一會兒,媽媽,什麽時候我們還這樣玩啊?

這時,洗澡這件事也成了過渡客體。這種有心地在一起,就是彼此馴養的過程。

果不其然,隨著這樣瑣細時刻的累積,女兒的暴力傾向少多了。沈東鬱的說法很科學,而我一個朋友的說法很感性。她說,對媽媽的那種暴力傾向,就像是想撕碎媽媽那層僵硬的殼,看一看是不是有一個活生生的真愛自己的事物存在。

溺愛不是孩子的答案,狼爸虎媽更不是孩子的答案,答案在於心,在於靈魂。

密不透風的“愛”源於自私

孩子長大了,會渴望獨立空間,渴望伸展自己的手腳,嚐試自己的力量。這是一個生命成長的必然規律。

但是,很多家長意識不到這一點,在他們心中,孩子就是永遠不懂事的小孩,永遠不知道怎麽做事的小孩,他們得時時刻刻為孩子的

一切事情操心。於是,孩子哪怕都20歲了,他們還像對待一個兩歲的孩子那樣對待他。

並且,盡管他們意識到,自己這樣做似乎隻能令孩子變得越來越糟糕,但他們仍然無法放下自己那密不透風的“愛”的風格。

這是因為,這種愛的背後,其實有一種恐慌:一些家長無法忍受孩子的獨立傾向,無法忍受與孩子分離的規律。

武老師:

救救我的兒子吧!

他21歲了,剛上大三,暑假期間,我讓他去舅舅那裏打工,那個地方比較偏僻,沒有什麽娛樂場所,他迷上了網絡,整夜整夜地上網,白天工作沒精神,他舅舅怎麽說他都不起作用。有一次,為了躲舅舅,他甚至步行十裏地去另一個網吧上網,舅舅找到他後把他打了一頓。

我聽說孩子迷戀上網後心急如焚,於是請假去孩子打工的地方,陪了他一個月,為了讓他不上網或少上網,我說盡了一切好話,有一次還跪下來求他,讓他不要因為網癮毀了自己以後的前程。他答應我少上網,我在的時候他也做到了。但我一走,他又開始整夜整夜待在網吧裏,他舅舅忍不住又打了他一次。

隨後,他與舅舅不辭而別,回到學校裏,再也不理會我們。打電話過去,他一聽是我的聲音就會立即把電話掛掉。他爸爸在電話裏罵了他幾次後,他連爸爸的電話也不接了,好像我們成了他的敵人似的。

現在,聽說他還瘋狂地上網,我都快絕望了。我該怎麽辦呢?

其實,除了上網,他還有很多問題。都上大三了,他還沒什麽朋友,也沒有追過一次女孩,每天都獨來獨往。再過兩年,他就進入社會了,這樣怎麽能行呢?就這些問題我也想了很多辦法,逼他去和同齡人交往,想辦法給他創造機會與一些異**往,但都沒有讓他有什麽改變,他還是那麽孤僻。

我該怎麽辦啊?求你想想辦法,救救我的兒子吧!

梁姨

讀完這封信,我不由想起前不久曾在一個關於網癮的新聞發布會上看到的一位媽媽。

新聞發布會的主辦方介紹說,這位媽媽是因為兒子的網癮問題而來的。但是,私下裏與這位媽媽對話才知,她兒子已有半年多沒怎麽上過網了。聽她這麽說,我有點犯暈,我問她,那為什麽還來參加這個關於網癮的會議呢?

她回答說,兒子雖然不上網了,但學習動力不夠,她為這一點很焦慮,所以希望這次新聞發布會主辦方的心理醫生能幫兒子提高學習動力。

我再問她,她兒子犯網癮時是什麽狀況。她回答說,他每天上兩個小時的網,大概持續了幾個月,後來就不怎麽上了。

“每天上兩個小時的網,你認為這是網癮嗎?”我問她。

“現在聽了很多關於網癮的故事後,我知道兒子的狀況不算嚴重,但是每天用兩個小時上網,這不是浪費學習時間嗎?”她說。

這番對話讓我恍然大悟,原來很多家長對“網癮”是有自己的診斷標準的,即上網隻要被他們認為有可能妨礙學習,就是網癮。

再回到梁姨的信上來。她兒子打工所在地“沒有什麽娛樂場所”,在這種情況下,一個21歲的男大學生經常出入網吧,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他的舅舅不這麽看,不僅嚴加管教而且還打了外甥一次。

頻頻上網與舅舅打21歲的外甥,這兩者之間,究竟哪個更不正常呢?

在我看來,顯然後者更不正常。

梁姨給我的信很長,裏麵還有好幾處明顯比他兒子上網更不正常的地方。

譬如,這男孩的爸爸幾次打電話訓斥兒子,叫兒子戒除網癮。但這個爸爸自己卻有賭癮,已經輸到嚴重影響家裏的日常生活了。這樣的爸爸,卻來訓斥兒子的網癮,能起到作用就怪了。

但我覺得這裏麵最不正常的是媽媽的下跪行為。

這個男孩的“網癮”,其危害性有那麽嚴重嗎?竟然要媽媽下跪求他改變?

我給這位媽媽回了一封信,言辭有些激烈,大概意思是:兒子戒不戒網癮,是個小問題,他們做父母的,倒應首先反思一下自己的方式。

她的方式,是通過自我犧牲來勒索孩子的服從,我都把自己擺到這麽低的位置了,你看看我多麽可憐啊,還不順從,你這個不孝子!

通過自我犧牲,給對方製造愧疚感,然後以此逼迫對方服從,是中國家庭中非常常見的一種策略。

別老挑兒女的錯

最近一段時間,我接連收到多封類似的信件,都是媽媽寫來的,她們為自己20歲左右的兒女焦慮至極,擔心他們朋友少,擔心他們不結交異性,擔心他們缺乏社會適應能力。

給我的感覺是,這些媽媽都有一雙挑剔而銳利的眼睛,專門用來尋找兒女的問題。就和我在網癮會議上見到的那位媽媽一樣,兒子每天上兩小時網就斷定他有“網癮問題”,兒子不上網了就擔心他有“學習問題”,如果兒子學習問題也解決了,我估計她就開始擔心兒子的“朋友問題”,等兒子進入成年後則開始擔心他的“女友問題”……

總之,不管兒女怎麽樣,做媽媽的都能找到問題。

從意識上看,這些媽媽是擔心兒女成長得不夠健康,但其實,我想他們擔心的是兒女的獨立,是兒女與自己必然的分離。

一位媽媽給我的電子郵件裏說,兒子16歲了,她不知道兒子是怎麽想的,於是不知道該怎麽監督兒子健康成長,她對此非常焦慮,問有什麽辦法可以了解兒子的想法。

我回信說,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特別希望有獨立空間,特別希望自己為自己做主,做父母的隻有給兒子設定一個正常的底線——好好學習不做壞事——就可以了,沒必要非得知道孩子想什麽。

我接著又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是她兒子寫來的。他說,前麵那封信,是不會用網絡的媽媽讓他寫給我的,原希望我能站在她的角度上,幫她勸導一下兒子,沒想到我倒站到了另一個立場上,讓她很不舒服。他說,我的回信說中了他的心事,他正是這麽希望的,而“媽媽對我的愛太過了,常讓我覺得透不過氣來”。

這兩封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顯然,兒子並不需要媽媽“密不透風的關愛”,這其實是媽媽的需要,她渴望與兒子黏在一起,當兒子越來越大、越來越獨立、越來越渴望自己為自己做主時,這位媽媽就感到了極大的分離焦慮。她渴望永遠了解兒子的想法,以為那樣就感覺不到分離了。

媽媽的這種做法,會給孩子被吞噬的感覺。他們常常被動地滿足媽媽的這種不分離的需要,但為了對抗這種被吞噬感,他們會形成一個保護殼。即,他們所有配合媽媽的行為,都是從殼外麵生出的,而不是從內心發出的。久而久之,媽媽再也問不出他們內心的話。

置換了焦慮的內容

在我看來,那些永遠能發現兒女的“成長問題”並為之深深焦慮的媽媽,其實置換了焦慮的內容。

就是說,她們真正焦慮的,並不是兒女的成長,而是與兒女的分離。她們自己缺乏獨立,所以需要那種無時無刻地關愛另一個人的感覺,這種黏在一起的感覺消除了孤獨,也消除了我們生命中經常要遇到的無意義感,即空虛。

兒女小的時候,沒有強烈的獨立意願。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是進入青春期後,他們開始叛逆,渴望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並有了主動離開媽媽的意願。

兒女的這種意願讓這些媽媽感到焦慮,而“了解兒女的想法”“發現兒女的問題”則成了她們控製兒女的常用方法。

怎麽,難道媽媽想了解兒女的想法,不應該嗎?做媽媽的就用這種邏輯控製住了兒女。“發現兒女的問題”則是更有利的控製方法。兒女再怎麽發展,也是不完美的,什麽時候都會有“成長的問題”。既然兒女有問題,那麽媽媽為此焦慮,並為此投入巨大的精力教育兒女,也是理所應當的了。所以,我們還是要黏到一起。

如果黏到一起能對兒女好,那麽這種控製方式也算可以接受的。但事實表明,效果恰恰相反,那些時時刻刻都在為兒女的“成長問題”而焦慮的媽媽,她們的兒女在長大後是最容易出問題的。

為什麽呢?因為,這是由進入青春期的孩子的特點所決定的。一般而言,進入十三四歲後,孩子就會進入一個漫長的叛逆期,父母讓他們向東,他們偏偏向西。但他們不是非得要與父母過不去,而是渴望展示自己的力量,自己為自己做主,從而最終發展成為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

如果做媽媽的不理會孩子的這一特點,而是用密不透風的愛為孩子的“所有問題”操心,那麽孩子常會發展出一種極端的叛逆:我什麽都不做了。意思就是:我什麽事情你都要操心,我怎麽做你都能找到問題,那我幹脆什麽都不做了。

正是在這種邏輯之下,梁姨21歲的兒子才變得特別孤僻。

一個男大學生對我說,無論他做什麽事情,耳邊好像都能響起媽媽的各種叮囑,讓他煩不勝煩,於是什麽都不想做了。兒女出現“成長問題”,一般都能在父母的身上找到原因。

所以,我在回信中告訴梁姨,她最好先去看心理醫生,但首先不是為了孩子,而是為了她自己。假若她改變了自己的“教育”方式,她兒子很有可能會不治而愈。

更重要的是,她要活出自己的生活,讓她的能量貫注到自己的生活上。太多中國父母過於關注孩子,一個關鍵原因是,他們的生命已乏善可陳。

“我的孩子出了問題”這種話不要急著說,因為很可能出問題的是父母自己。在這裏我給媽媽們一些建議:

一、不要渴望徹底了解進入青春期的孩子,隻要孩子守住了“好學習不做壞事”這一底線,就不要總想著去和孩子談心。

二、不要總把眼睛盯在兒女的“問題”上,青春期的孩子自然地會出現許多問題,這是青春期的發展特點所決定的。

三、尊重青春期孩子的叛逆意願。假若放手讓他們自己去發展,給他們充分的獨立成長空間,他們的叛逆行為自然會消失大半。

四、反省一下你自己,你是不是特別害怕孩子離開你?

五、豐富你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自己的生活不無聊、不空虛,那麽你就不會太黏兒女。

六、改善你與丈夫的關係,把你的情感重心從你與兒女的關係轉移到你與丈夫的關係上來,讓丈夫來填補你的情感空洞。

精神分裂如何發生

對一個人而言,最可怕的是,他最為重要的感受,卻被周圍人紛紛說,你不應該這樣,你應該是相反的樣子。

我現在越來越多地發現,內心嚴重的分裂,甚至精神分裂症,就是這樣發生的。

假若一個家庭是極端家長製的,那麽故事常這樣發生:權力狂(常是父母,偶爾是家中的長子或長女)極力向下施加壓力,讓別人服從於他。因各種資源掌握在他手中,並且他偏執地追逐這一點,甚至不惜殺人或自殺,於是家庭成員紛紛順從,最後精神最弱小的,就成了這個權力結構的終端受害者。

終端受害者的精神非常苦悶,他向家人訴說,但因為怕麻煩或恐懼,沒有一人支持他。相反,他們都說愛他,並說權力狂的一切瘋癲行為都出於愛他。這時,他向外部世界求助。可外部世界的所有人也說,權力狂愛他。他發現他的痛苦沒一個人能理解,且所有人都覺得他不該痛苦,他應快樂,並感恩權力狂。

於是,他飽受折磨的靈魂被驅逐到一個角落。假若他將這些痛苦展現到外部世界,那麽他所能居住的角落就是“異端”“瘋子”“精神病”世界。這種外部現實也會進入內心,他自己也會驅趕自己的痛苦到內心一個極度被壓縮的角落,結果他內心也處於極端分裂中,因這份痛苦,是他生命的最大真相,它不能被忽視。

可以想見,在特別講孝道的地方,一個孩子最容易成為權力狂家庭的受害者。他被父母傷害,但所有家人都說,父母是愛你的,你不該有痛苦。到了社會上,大家也這麽說。去看書,書上也這麽說。最後,他隻能分裂。

有時是一個學生受了老師的傷害,但學校不給他支持。回到家,父母也說,老師虐待你是教育你。書中也這麽說。最後,他也得分裂。

在嚴重重男輕女的社會,一個女性,也容易有這樣的結果。她的痛苦,不能到任何地方訴說,每個人都會用一套奇特的、繞了很多彎的邏輯來告訴她,別人沒有錯,錯在你。譬如印度,被強奸的女性都不能報警,因報警會被警察奚落甚至被警察強奸。最後,她也隻能分裂。

我寫這些文字,絕非說,所有的精神分裂都源自這種現象,我隻是看到,我了解的一些內心分裂甚至精神分裂的人活在這樣的一個氛圍中。對他們而言,係統性的被迫害妄想是非常真實的。最可怕的就是,無論走到哪裏,別人都說,虐待你的人是愛你的。請記住,輕易地說這樣的話,就是在製造分裂。

所以,請“看見”痛苦者的痛苦感受,確認他們的痛苦感受是多麽真實,不要粗暴地進行評判,更不要朝相反的方向說。你以為,你在讓他看到正能量。殊不知,你在繼續將他朝分裂的方向推。精神分析認為,精神分裂症等重型精神疾病的心理因素的源頭在於極度糟糕的母嬰關係。這也可以理解為,嬰兒期的重要感受不能被母親看到,不能被確認,於是這些感受就成為破碎的裂片,嬰兒的自我功能不能包住這些裂片,更談不上整合。

我為這個題目寫過一係列微博,一是因一些個案的累積,另一個重要原因是這一事件:重慶一九歲女孩,沒按照父親要求摘菜,被父親訓斥、反駁,遭父打耳光。但在學校,竟被感恩教育老師教導,在一千人麵前向父親下跪並求原諒。這就在女孩心裏製造了巨大分裂。所幸的是,網絡上對這種教育一片罵聲,但最初報道此事的《重慶商報》仍然稱此事很感人。

最後強調一句話:感受被看到,就是最好的治療。

痛苦的童年為神經症“播種”

19歲的張馨性格豪爽,頗有男孩子的膽氣,獨獨怕螞蟻,從不敢坐在草地上,每到一個地方,她必須要先仔細地檢查有沒有螞蟻。不過,她可沒有膽量檢查,必須由朋友先完成這個任務。

24歲的梁雨不敢和人對視,因為“誰都能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一些不對勁”。他也不願意上街,因為他覺得大街上的人都在議論他。

34歲的方菲和丈夫吵了一架後,癱在**不能動彈了,她的腿失去了知覺,但醫院怎麽都檢查不出問題來。後來,一名心理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特效藥”——其實是生理鹽水,讓她的腿重新恢複了知覺。但前不久,在對7歲的兒子發了一場大脾氣後,她的胳膊又失去知覺,不能動彈了。

…………

以上案例都是典型的神經症13,張馨患的是螞蟻恐怖症,梁雨患的是對視恐怖症,而方菲患的是癔症。這些形形色色的、難以理解的神經症症狀會給患者帶來巨大的苦惱,幾乎每一名強迫症患者都強烈希望能消除自己這些奇特的症狀。

但是,美國心理學家斯考特·派克在他的《心靈地圖》一書中宣稱:“(神經症的)症狀本身不是病,而是治療的開端……它是來自潛意識的信息,目的是喚醒我們展開自我探討和改變。”

神經症在幼年時播種成熟期發作

神經症又名神經官能症,是最常見的心理疾病,患者有持久的心理衝突,並為此深感痛苦,但其戲劇性的症狀常缺乏明顯的現實意義,而且沒有任何可證實的器質性病變基礎。

患者也罷,周圍人也罷,很容易關注患者富有戲劇色彩的症狀。不過,按照精神分析的觀念,雖然患者為神經症的症狀痛苦不已,但這其實隻是一個象征,問題的核心在於患者的一些創傷體驗。隻不過,這個創傷體驗主要並不是源自此時此地的創傷事件,而是產生於幼年發生的一些創傷事件。

當時,對於嚴重缺乏人格力量的小孩子來說,這些創傷是“不能承受之重”,如果直麵它會遭遇心理死亡或實質死亡。所以,幼小的孩子會發展出一套特定的心理防禦機製,扭曲創傷事件的真相,將其變得可以被自己所接受。從這一點上講,神經症是一種保護力量,可保護幼小的孩子渡過可怕的童年災難。

同時,當時的創傷體驗就會成為一個“膿包”,被壓抑到潛意識中“藏”起來。等當事人長大後,再一次遭遇到和童年類似的創傷事件——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藏”在潛意識中的“膿包”就會被觸動,並最終表現出相對應的神經症。

並且,奇特的是,盡管神經症一般是在五歲前就埋下了“膿包”的種子,但一般都要等到當事人足夠大時——譬如青春期或成年才發作。這是什麽道理呢?

美國心理學家斯考特·派克認為,這是生命的一個秘密。童年的痛,弱小的我們無法承受,必須扭曲,以保護自己。但當神經症真正展現的那一時刻,我們其實已經長大。這就好比是,戲劇化的神經症症狀是在提醒我們,喂,你長大了,有力量了,別逃了,現在是正視童年那個不能承受之痛的時候了。

創傷越早,患病越重

心理疾病從輕到重可以分為三類:神經症,如抑鬱症、強迫症、社交焦慮症和廣場恐怖症等;人格失調,如表演型人格障礙、自戀型人格障礙、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和邊緣型人格障礙等;精神病,如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鬱症等。

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論,五歲之前的人生階段是人格發展的關鍵階段,一個人的人格在這一階段被基本定型,如果兒童在這一階段遭遇嚴重創傷,他就會埋下患病的種子。如果以後的人生階段再一次重複了類似的創傷,他就可能會爆發相應的心理疾病。

一些精神病患者到了成年才發病,但其患病基礎一般可追溯到出生後九個月,他在這一階段沒有得到父母的嗬護,他們的病情可以用數種方法緩和,但幾乎不可能治愈。人格失調的患者被公認是嬰兒期得到完善照顧,但從其九個月到兩歲間未能得到很好的嗬護,因此他們的病情雖然比精神疾患輕微,但仍相當嚴重而不易治愈。神經官能症患者則被認為是幼兒期受到妥善照顧,直到兩歲之後才因故受到忽視。所以一般認為神經官能症情節最輕,也最容易治療。

案例:大企業副總得了恐艾症

神經症的症狀是如此富有戲劇性,以至於神經症患者的人生常常變成一團迷霧。在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案例中,我們會非常清楚地看到這種複雜性。

去年11月,在某心理谘詢中心,51歲的盧斌無比焦慮地對谘詢師瞿瑋說:“瞿醫生,請你務必再幫幫我,我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這是盧斌第二次到瞿醫生這裏尋求治療了。上一次是三年前的夏天,瞿瑋還記得盧斌來到谘詢室的情形:這個個子約一米八,帥氣、幹淨、身材勻稱、彬彬有禮的中年男人剛坐下來,就以非常急迫的語氣說:“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擔心自己得了艾滋病。”

表麵上怕染上艾滋病,實際上焦慮不能升職

原來,盧斌是一家企業的副總經理,家庭觀念極強的他一直潔身自好。然而,數月前,因為要陪外商,在一名客戶的極力慫恿下,盧斌和一名小姐發生了性關係。沒過多久,盧斌發現自己的**部位有些不舒服,去醫院一檢查,發現感染上了尖銳濕疣。經過治療後,他的身體很快恢複了正常。不過,事情不僅沒有結束,反而成為了噩夢的開始。一次,盧斌在報紙上偶爾看到一段文字說“性病有可能會變成艾滋病”,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去醫院檢查,每一次結果都證實是陰性,一個又一個的醫生對他說,盡管他們不能百分百地保證,但他的尖銳濕疣轉換成艾滋病的可能性近乎是零。然而,這一切檢驗結果都不能化解盧斌的擔憂,他的焦慮情緒越來越嚴重,先是不斷做噩夢,接著整夜整夜失眠,最後出現了驚恐發作——恐懼到身體顫抖、出冷汗,甚至有瀕臨死亡的感覺。一名醫生懷疑盧斌是心理因素作祟,於是建議他去看心理門診。

“你這是恐怖症的一種。恐怖症的內容各式各樣,有人怕臉紅,有人怕開闊地帶,有人怕閉塞空間,有人怕蜘蛛,而你是怕自己患上艾滋病。”心理谘詢師瞿瑋說,盧斌對艾滋病的恐懼其實隻是一種象征,並無現實意義,患者真正擔憂的是其他方麵的內容。

第一次治療時,瞿瑋先給盧斌開了一些抗焦慮的藥物。吃了一周藥物後,如期而來的盧斌在谘詢中找到了他的真實焦慮:擔心落敗換屆選舉。

盧斌回憶說,在恐艾症爆發前,公司啟動了換屆選舉程序,他和另一名女副總是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一開始,盧斌自信爆棚,他認為自己的業務能力明顯高於對手,當然應該是總經理的不二人選。但是,隨著選舉的進行,他逐漸發現,相對於有點清高的自己,善於搞人際關係的女副總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優勢日益明顯。就在這個時候,盧斌看到了“性病有可能會變成艾滋病”這段文字,“恐艾症”隨即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