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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治療中,瞿瑋幫助盧斌明白,他對艾滋病的恐懼其實是由換屆選舉引發的焦慮的“置換”。也就是說,對艾滋病的焦慮是一種“幻象”,隻具有象征意義,對換屆選舉的擔憂才是真實的。因為不能很好地麵對換屆選舉帶來的焦慮情緒,他於是玩了一個“偷梁換柱”的遊戲,把選舉焦慮變成了“恐艾症”。隻不過,這種遊戲是他的潛意識在起作用,盧斌自己並不明白。

盧斌接受了瞿瑋的心理分析。接下來,瞿瑋給盧斌開了抗焦慮藥,並結合認知行為模式的心理治療,主要是通過與瞿瑋辯論,讓他領悟到自己症狀的荒謬性,最終徹底化解了盧斌對艾滋病的恐懼,這前後大約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治療的效果不止於此。在公司換屆選舉中,和預期的一樣,盧斌果真敗給了那位女副總。不過,盧斌現在沒有了不服氣的情緒。相反,他看到了女對手的優秀之處,開始由衷地欣賞她的為人處事能力和領導才能,兩人的關係反而改善了很多,這一時成了公司內的美談。

女兒再次誘發他的焦慮症

去年11月,時隔三年,盧斌再一次出現在瞿瑋麵前,他的問題依然是焦慮,但其內容換成了對女兒盧迪的擔憂。當年九月盧迪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北京一所重點大學,就讀工程類專業。學校和專業都是盧斌替女兒選的,認為這會保證女兒畢業後找個好工作。盧迪非常崇拜爸爸,當時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但是,進入這所學校不久,盧迪就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工程類專業,她一次次地給爸爸打電話,哭著要轉專業:“班裏的男生都這麽刻板,專業也沒勁極了。爸爸,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換專業。我受不了了,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盧斌懷疑女兒和自己一樣,患上了某種焦慮症,於是建議女兒到瞿瑋這裏做一下心理谘詢。不過,瞿瑋最後診斷,盧迪並沒有患上焦慮症。因為,作為神經症的一種,焦慮症病人所焦慮內容是缺乏現實意義的,但盧迪的焦慮非常具有現實意義:她不喜歡所學的這個專業。並且,具有現實意義的焦慮是好的,因為這種焦慮是一種力量,會推動我們去改變自己的處境。

被壓抑的憤怒變成了焦慮

盧斌第一次來看心理醫生,真正的誘因是與公司女副總的競爭;第二次來看心理醫生,直接的誘因是對女兒的擔心。這兩個一致的信息中,透露了盧斌潛意識裏的秘密:重要的女性,觸動了他“藏”在潛意識中的一個“膿包”。這個“膿包”是什麽呢?這要回到盧斌的童年。

盧斌出身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他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分別小他三歲和四歲。本來他的童年一直很幸福。但他五歲的時候,爸爸患了嚴重的肺病,多年臥床不起。在盧斌的記憶中,從此以後,“媽媽就總是很疲憊的樣子,她首先得照顧好爸爸,其次要照顧好妹妹和弟弟,而我總是被忽略的一個”。不過,盧斌很懂事,他知道媽媽的擔子不輕,所以作為長子的他不僅沒有半句怨言,反而主動扮演起了半個爸爸的角色,替媽媽分擔了很多家務,也很懂得照顧弟弟妹妹,“妹妹很聽話,弟弟很調皮,我經常頭疼怎麽管教他”。

這仿佛是這個家處理家庭危機最自然不過的方式。但是,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承受半個爸爸的角色,實在超過了他的承受能力。

心理谘詢師瞿瑋的督導醫生、德國專家羅斯霍普特說,讓一個小孩子過早地承擔這樣的壓力,他勢必會心有怨言,有憤怒,有攻擊性,“為什麽總是忽略我?為什麽非得要讓我承擔這麽重的壓力?”而家裏唯一健康的大人——媽媽,是他最可能選擇的對象。然而,可能他看到媽媽的壓力更重,也可能這個家庭不能接受對父母的攻擊。所以,這個“小大人”就隻好把自己的憤怒壓抑下去。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這個“小大人”承受的壓力越大,在他心中產生的攻擊性就越多。但是,這些攻擊性,他在家中根本沒有機會表達,隻能壓抑到潛意識中去。並且,可以料想的是,以後他在對女性的攻擊性表達上也會出現問題。這樣一來,他的憤怒隻會越攢越多。當然,最重要的憤怒情緒還是在童年攢下的,尤其是對媽媽的憤怒。

但是,憤怒情緒必須要找到一個出口,在實在無法忍受時可以適當地宣泄一下。盧斌也有這樣一個出口,那就是把憤怒當作焦慮來表達。前麵提到,“這個‘小大人’承受的壓力越大,在他心中產生的攻擊性就越多”,壓力也即焦慮,由此,提早負擔家中太多責任的“小大人”們就會形成一個心理公式“焦慮=憤怒”。也就是說,當這些“小大人”們潛意識中積攢了太多的憤怒時,他們表達出來的反而是焦慮。

這正是盧斌的情形。當和公司女副總發生衝突時,盧斌就像童年時麵對媽媽一樣,無法對這名女副總表達憤怒。所以,當相互競爭產生的敵意越攢越多時,這種敵意就喚起了他自童年起就埋藏的眾多潛意識裏的憤怒。這麽多的憤怒必須表達一下,隻不過是以扭曲的方式——即神經症的方式,把憤怒表達成了焦慮。這是為什麽盧斌將選舉中產生的憤怒情緒置換為“恐艾”這種奇幻的神經症行為的原因。

他女兒要換專業的情形也有些類似。從工科類專業換到理科類專業,是他女兒自己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但是,女兒一定要從工科類專業換到文科類去,這就要盧斌付出額外的努力。和正常的父親一樣,盧斌勢必也會對女兒的有點過分的要求產生憤怒情緒。但是,他的心理機製注定不允許他表達憤怒,所以他隻能再一次以焦慮的方式表達出來。潛意識裏的那個源自童年的“膿包”,最容易被那些與童年創傷類似的創傷所激發,公司女副總是他工作中的重要人物,與她的競爭觸動了盧斌的“膿包”。女兒是她生活中的重要人物,她的過分要求也觸動了盧斌的“膿包”。

應哀悼過去而非傾倒憤怒

不過,隨著治療的進行,盧斌也越來越有力量進行憤怒的表達。有一次,在和妻子吵架的時候——這在他的家庭中很罕見,盧斌終於表達出了憤怒。

他對妻子說:“我很焦慮,我覺得活不下去了。” “那你就去死吧!”妻子回答說。“我就是不死,你讓我死,我偏不!你……”盧斌勃然大怒,和妻子狠狠吵了一架。

事後,盧斌對心理谘詢師瞿瑋說,這次吵架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暢”。不過,以這種方式去宣泄潛意識中積攢的憤怒,合理嗎?答案是:NO!

因為,盡管妻子的回答不對,但盧斌的憤怒,與其說是此時此地對妻子的攻擊,不如說是源自潛意識的攻擊,他是將自童年以來積攢的憤怒一股腦傾倒到妻子頭上了。這種傾倒,並無太多意義。因為,童年的不幸已不可更改了。這就導致,盧斌無論如何宣泄自己的憤怒,無論怎麽表達潛意識裏的難過——“為什麽給我那麽大壓力,為什麽唯獨我這麽痛苦”,他都無法改變童年發生過的事實。

所以,最應該做的,德國專家羅斯霍普特說,是應該進行一次“哀悼”。即谘詢師先讓患者在谘詢室環境下充分地選擇一下潛意識裏的攻擊性,然後承認自己童年的不幸,接受這個事實,最後和這個悲劇說一聲再見,就像是哀悼自己一個逝去的親人那樣。那樣一來,盧斌的憤怒情緒就會得以宣泄,潛意識裏那個“膿包”就會消失大半,而且“焦慮=憤怒”這種神經症式的心理公式也會被改變。

不過,有一點必須澄清的是,這個心理分析並不是在說盧斌的媽媽應被譴責。生活首先毒害了盧斌的爸爸,接著又毒害了盧斌的媽媽,他們都很不幸。這種情況下,盧斌去承擔部分的不幸,是正常的。生活對於盧斌的爸爸是不公正的,對於媽媽也是不公正的,對於盧斌就更是不公正了。而盧斌的神經症就是對這個不公正的接受,他像是一個容器,接受了疾病給這個家庭中的部分“心病”,最終以自己得了神經症的方式表現了出來。這種神經症,可以說是一種“善”。一旦盧斌的神經症最終被治好,他會明白,這個給了他巨大痛苦的神經症也塑造了他的優點。

青少年太聽話不是好事

你是否還記得你那青澀的青春期?那個時期,你經常被莫名的憂傷所纏繞?現在,你的孩子到了青春期。看著他們,你卻在想,他們是何等無憂無慮,他們是何等快樂!

其實,他們的青春期,和你的青春期一樣,充滿著莫名的憂傷。

這種憂傷,是青春期的特點決定的,這種莫名憂傷,是必然的代價,也是上帝給成長著的我們的一個青澀的禮物,隻是我們希望這代價不要太大。

2011年11月6日四川省平昌縣某中學三名學生在該縣森林公園裏喝農藥自殺,經醫院搶救,12歲女生張某和丁某死亡,14歲男生獲救。這樣的事情令人痛惜,卻無獨有偶。據統計,隻2013年上半年上海地區有31名學生非正常死亡,其中就有6名學生是自殺身亡。中學生自殺的原因大多是學業壓力、家庭矛盾、情感糾紛等問題。

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她看了這些報道後,趕緊回家和女兒談了一番話。結果,她吃驚地發現,十幾歲的女兒有很多“愁”。

“本來,我以為她這個年齡是無憂無慮、整天傻開心的年齡,但沒想到她會有那麽多的愁!”她說。顯然,她忘記了,當她也是這個年紀的時候,其實也有很多愁。

抑鬱源自於喪失

憂愁,而且是莫名的憂愁,是青春期的一個典型特征。因為,青春期處於一個不斷“喪失”的階段。

谘詢師胡慎之說,抑鬱情緒均來自“喪失”,我們心理世界的任何一部分重要內容的喪失,都會引發或輕或重的抑鬱情緒。

譬如,被老板辭退、失戀、離婚、因意外而殘疾和重要的親人去世都是嚴重的心理內容的喪失。遭遇到這些嚴重心理喪失的人,必然會產生抑鬱情緒,善於處理的人,通過向別人傾訴、宣泄、自我調整等方式,將這些抑鬱情緒化解出去了;不善於處理的人,將抑鬱悶在心裏,悶得多了,就發展成了抑鬱症。

改變也會帶來抑鬱。因為,改變意味著辭舊迎新,舊的心理內容被我們放棄了,新的心理內容誕生。不管新的內容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積極情緒,丟失的那部分舊的心理內容仍然會讓我們抑鬱。

正是因為這一點,正常人在分手、離婚並建立新的親密關係時,主動的分手者和被動的分手者一樣會產生或多或少的抑鬱情緒,無論新的關係、新的生活多麽美好,這種抑鬱都不會消失。

消失不會發生,發生的是平衡和抵消。

也就是說,當改變發生時,迎來的新的心理內容產生了好的情緒,辭去的舊的心理內容產生了不好的抑鬱情緒。如果好的情緒多於不好的抑鬱情緒,那麽這個人整體上就會處於快樂狀態。

相反,如果不好的抑鬱情緒遠遠多於好的情緒,那麽這個人就可能會陷入較嚴重的抑鬱狀態。這是青春期抑鬱症的核心因素。

青春期必然叛逆

青春期的孩子有一對矛盾的心理衝突:脫離對父母等親人的心理依賴,走向獨立的自己。前者意味著喪失,是辭舊;後者意味著獲得,是迎新。在這對矛盾當中,如果後者占據了主要地位,那麽盡管不斷地有莫名的憂傷襲來,我們仍然會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整體上是積極的、陽光的。相反,如果前者占據了主要地位,抑鬱情緒就會成為我們的主導情緒。但問題是,我們的文化中,不鼓勵孩子的獨立性。

“我們的文化,喜歡好孩子,”胡慎之說,“經典的好孩子,在家裏聽父母的話,依賴父母,在學校聽老師的話,依賴老師。這樣一來,這個孩子的獨立空間就會受到擠壓,他會覺得不是為自己而活,於是就缺乏動力。他可能會出色地完成老師和家長交給他的任務,但卻表現得比較麻木,對很多事情都缺乏欲望和追求,這也是抑鬱的一種體現。”

我平均每天會收到十多封信,而這些信中有三分之一是中學生寫來的,其中說得最多的句式是“為了(擔心)父母……”,而相當地缺乏“我想(要)……”這樣的句式,比較典型的句式是“如果不是為了(擔心)父母,我早不上學了”。

對此,我的理解是,他們覺得,人生不是自己的,而是父母的,他們是在為父母而活,他們學習、生活的動力來自父母的壓力。

如果他們是“壞孩子”,他們就會走上叛逆之路,不理會父母的壓力,甚至和父母對著幹,父母讓他們向東,他們非向西。這種“叛逆”,其實是青少年在爭取自己的獨立空間,試圖成為他自己。

“好孩子”易有兩個惡果

這樣看來,好孩子似乎比壞孩子更可取。

但其實,從十二三歲開始,一直到青春期的基本結束,是我們生命中的第二個“叛逆期”(第一個是1.5~3歲)。正常情況下,每個青春期的孩子都會表現出較強烈的叛逆來,不聽父母的話,什麽事都要自己來。他們這樣做,隻是為了完成必須完成的任務:脫離對父母及重要親人的依賴,走向獨立的自己。以正常的速度走完這個叛逆期之後,在18歲左右形成一個完整的“自我”,他們開始約略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而這也意味著他們終於基本成為一個成年人了。有了這個“自我”,他們就會有較強烈的欲望,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從而不需要監督也能有很強的動機去追求一些人生目標。

然而,那些過於好的“好孩子”,他們的父母控製欲望太強,一直讓孩子按照他們的安排來學習和生活,而根本沒有給孩子獨立的空間,甚至嚴格抑製孩子的“叛逆”。這樣的話,這些好孩子的青春期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叛逆期”。這會造成兩個惡果:

一、叛逆期推遲

廣州某外企31歲的經理李祥,就是典型的叛逆期推遲。他到了大學才出現了強烈的叛逆心,故意和父母、老師對著幹,故意不認真學習。我知道的另一個經典案例是,一位男士,到了36歲才開始他的叛逆期。他離了婚,因為婚姻是父母安排的。他辭去工作,因為工作是父母安排的。最後,他很理智地對父母說:“我已經36歲了,這之前的前半生,我完全是為你們活著,什麽都聽你們的,但後半生,我想為自己而活,我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事,請你們理解我,不要再控製我。”

二、缺乏生命力

太好的“好孩子”,會有一種通病:缺乏**。因為,他們努力學習也罷,努力工作也罷,都不是發自內心,而是為了滿足父母及家人的期待。這種刻意的努力,是一種強迫性的努力。父母要督促他們,他們也要經常督促自己,才能繼續努力下去。但是,他們仿佛對努力來的結果,譬如好成績等獎賞沒有什麽熱情,他們的口頭禪是“沒所謂”,仿佛什麽都可以失去,什麽事情都不能讓他們興奮。

阿瓊在遺書的一開始寫道:“我不快樂,一直以來也不快樂,我似乎覺得缺了點什麽,但我說不出是什麽,那使我不安和痛苦。”

我的理解是,她的“缺了點什麽”,可能缺的就是生命**。她在家很聽話,在學校和同學的關係很好,她哥哥說她“什麽事都能自己搞定”。這看上去很好,很容易讓家人以她為傲。但同時,她對什麽都不在乎,也沒什麽興趣和愛好,一直都有點冷冷的樣子。這種感覺積攢下來,最終讓她對活著徹底失去了欲望和動力。

為了防止青春期的孩子陷入抑鬱症,胡慎之建議父母需要懂得以下幾點:

第一,理解孩子的叛逆心理,懂得一定程度的叛逆心理是非常正常的,是孩子走向成長和獨立的必然階段。

如果父母尊重孩子的獨立,那麽這種叛逆心理就會減輕。如果父母不尊重,那麽這種叛逆心理反而容易變得更強。

第二,給孩子充分的獨立空間。

在正常情況下,不必太想“知道孩子在做什麽”。青春期是一個心理變化非常劇烈的階段,因為他什麽都想嚐試,今天是這種心理狀態,明天可能就變成另一種樣子了,做父母的不必太為孩子偶然出現的異常行為而焦慮。

第三,青春期之前,一般說來,父母是孩子心中無所不能的“神”,孩子們普遍對父母有一定的崇拜心理,這種心理讓他們依賴父母。

但進入青春期後,這種崇拜心理一般會消失大半,孩子們會重新崇拜新的偶像,譬如明星人物、政治家、科學家等。這種心理的轉變,會讓孩子們變得不再對父母言聽計從,父母對孩子的影響力大大下降,父母應做好這種思想準備,明白孩子這種心理轉變背後的積極意義。

第四,不要對孩子偶爾出現的強烈叛逆行為,譬如離家出走、早戀等大動幹戈,要理解這種行為背後的心理,適當反思是不是對孩子控製得太厲害了。一般說來,強烈的叛逆行為是對父母強烈控製欲望的一種反擊,如果父母對孩子的控製適當變弱,孩子們的叛逆程度也會自然而然地下降。

第五,孩子進入青春期後,不要再把“乖”“很聽話”還當作優點來看。相反,做父母的應該感覺到焦慮和擔憂,並適當地調整自己的教育方法,把孩子推向獨立的世界,減少他的依賴心理。

第六,謹防孩子陷入嚴重的抑鬱狀態。

胡慎之說,如果孩子比較叛逆,你起碼不用擔心他會想到自殺,因為叛逆的孩子一般會有較強的生命力。相反,如果孩子非常聽話,那父母倒是應該有所擔憂。抑鬱症的一個重要源頭,是本來向外的憤怒不能表達,轉而指向自己。叛逆的孩子容易向外表達憤怒,而好孩子則容易將憤怒憋在心裏,最終攻擊自己。

評定孩子是否陷入抑鬱症的標準可以概括為“三少”,即話少、行動少、情緒少。像阿瓊,在家中很少說話,暑假很少出門,情緒一直很低落,已經明顯符合抑鬱症的診斷標準了。

最後,胡慎之強調,青春期的心理,即便對專業人士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難題。他的一個德國老師曾說,當處理青春期孩子的心理問題時,能有20%的成功率就很不錯了。

看上去,這是一個悲觀的數字。但另一方麵也意味著,專家、家長和老師都難以做到用一套嚴格科學的控製手法讓青春期的孩子健康成長,應該讓他們獨立成長,讓他們自己去體味生命的酸甜苦辣,並最終成為他自己。

為什麽要聽話?

北京教委2013年出台新規定,禁止學校和老師給小學生布置作業。本是好事,但卻引出了很多家長的焦慮。多家媒體報道說,沒有作業了,很多家長焦慮得不行,他們不知道,除了學習,還能和孩子談什麽。

如果沒有作業,孩子的時間怎麽打發。不用來學習,孩子不會學壞嗎?有作業好,還是沒有作業好?這是一個問題,但更根本的問題是,我們的家長們和孩子能不能構建深刻的情感鏈接。

每個人都孤獨,而打破孤獨的唯一答案是,能與其他人或其他事物構建真切的鏈接。

感情鏈接,是最真切的鏈接之一。但中國人羞於談感情——其實是內心對愛絕望,結果是,父母不能與孩子進行流暢的情感交流,而隻能進行語言層麵的交流。

語言層麵的交流即思維層麵、也即頭腦層麵的交流。身、心與腦三者中,頭腦層麵的交流最靠不住。《聖經》中寫道,人類齊心協力想造一個通天塔,上帝為破壞他們的努力,教他們學會說話,但學會說話後,他們便起了爭執,通天塔就修不下去了。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沒有語言,人能通心,從而可以建立真正的鏈接,於是齊心協力,但有了語言,就隔斷了心,人們都以為自己的語言是正確的,因而起了爭執。

簡單來說,執著於頭腦層麵的鏈接,其結果是,你要符合我頭腦的想象,你要和我語言要求你的一模一樣。

中國父母誇孩子時,基本都會用到這個詞——聽話。究其原因,是因為不強調感情的中國人,既缺乏心靈層麵的鏈接能力,也不習慣身體的碰觸,而隻是追求幹巴巴的語言鏈接。父母的力量遠強過孩子,於是語言層麵的鏈接,很容易就成為父母發出語言的指令,而孩子要遵從父母的語言。這就是聽話。

然而,若有情感方麵的鏈接,我們就會覺得,聽話不重要,因為不管你是否聽話,我都能感覺到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愛我我愛你就可以了,你走你自己的路,我祝福你。無論你走到哪裏,我都感覺到你在我心中。

孩子有問題,大人先自省

武老師:

你好!請你幫幫我!

我很擔心我的兒子變壞。他今年14歲,在四川老家,正上初二。他兩歲之後,我和丈夫一直在外麵打工,他跟爺爺奶奶長大。

他爺爺奶奶說,孩子現在問題很大,不僅抽煙喝酒,還通宵打牌和上網。他的老師也說,我兒子除了學習成績好外,其他方麵都令人頭疼。他不聽話,在班裏又是孩子頭,雖然不是班幹部,但比班幹部都更有威信。

更糟糕的是,最近一次我給他打電話,他居然說,爺爺奶奶太煩了,煩得他有時都動了殺心。正好前一段時間,我們看到《廣州日報》上那個弑父大學生的新聞,所以擔心得不得了。

我該怎麽辦才好呢?我寧願他學習糟糕但道德好,也不願他學習好但道德糟糕。

一位焦慮的媽媽:張琳

教育孩子的一個原則是,不要隻緊盯著孩子的問題,而是要尋找並理解問題背後的原因。

不過,在通過電話采訪張琳的時候,我感覺她明顯違背了這個原則,她為兒子的問題而焦慮,卻沒有去關注問題背後的原因。

我問張琳:“你覺得兒子抽煙喝酒打牌和上網這些行為很糟糕嗎?”

“是很糟糕,我很擔心。”她說。

“你很希望他改掉這些行為?”我問。“是的,我對他說過,他應該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去。”她說。但是,她兒子在年級已經名列前茅了,而且成績一貫還非常穩定。這種情況下,她如果對兒子說,希望你放棄那些行為,把精力投入到學習上去,顯然不會有說服力。

我繼續問她,是否想過,她兒子已進入青春期了,而青春期的孩子會比以前有一個非常大的改變。她回答說,她知道兒子進入青春期了,但不明白我說的改變是什麽。

“叛逆!”我回答說。

接下來,我向她解釋,叛逆是青春期最大的特點。不過,進入青春期的孩子之所以叛逆,並非是一定要和父母對著幹,而是為了嚐試自己的力量,試著為自己的事情做主。他們不願意繼續做“乖孩子”,如果父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仍然頻頻向孩子發號施令,期望孩子按照他們設計的“正確路線”發展,那麽孩子會用叛逆行為來向父母說“不”。“叛逆期的孩子仿佛故意和父母過不去,他們這樣做,主要是為了給自己爭取獨立空間。”我對她說,“如果父母尊重他們,一開始就給了他們獨立的空間,那麽他們的叛逆行為會大大減少。”

抽煙喝酒是最典型、最常見的叛逆行為,當孩子出現這些行為時,做父母的不要急著去譴責孩子,甚至強迫孩子改變,因為那常常會激發孩子更強烈的叛逆心,從而更頻繁地抽煙喝酒。相反,做父母的應該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對孩子的幹涉太多了,或者自己對孩子的某些教育方式不對。

言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

聽我說了這些道理後,張琳想了想,給兒子的叛逆行為找了一個答案:爺爺奶奶太嘮叨了。

她說,暑假期間,她接兒子到廣州待了一個多月。臨走的時候,孩子求爸爸媽媽讓他留下來,因為爺爺奶奶整天對著他嘮叨,讓他煩透了。

“我們勸他說,爺爺奶奶嘮叨也是為了你好,你要聽話,”張琳說,“當時他立即就沉默了下來,一聲不吭了。”

“他當然要沉默,因為他覺得,你們根本不理解他,他說什麽都是白說,那就不如不說,”我向她解釋,“他會覺得,好孤獨啊,為什麽所有的親人都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呢?”

這是父母與孩子之間最典型的錯誤的溝通方式。孩子不僅是在描述“爺爺奶奶整天對著他嘮叨”這件事情,更是在表達他“煩透了”的感受,但做父母的隻對這件事情給予了回應,卻根本沒有考慮孩子的感受。

既然正常表達發揮不了作用,那麽孩子隻好用驚人的語言來表達不滿,這就是他告訴父母說對爺爺奶奶“動了殺心”的原因。其實,他使用這種語言,隻是為了讓父母明白,爺爺奶奶的嘮叨讓他多麽難受,他多麽想擺脫。

兒子的這種驚人之語嚇壞了張琳,但她仍然沒有考慮兒子的感受,而是立即給兒子貼了一個標簽:道德糟糕。她兒子當然會感受到媽媽的這種評判,從而會覺得更加孤獨,更加得不到理解,於是也會變得更叛逆。

聽完我的分析,張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思地說:“的確,我沒有考慮過兒子的感受……我現在明白了,那我是不是要立即把兒子接過來,不讓他繼續跟著爺爺奶奶?”

“不要急著作決定,”我強調說,“更重要的是先理解你兒子的感受。他覺得爺爺奶奶太嘮叨了,如果嘮叨這一點改變了,他也會相應放棄這個要求。”

家長應該先學會聆聽

很多時候,我們向別人倒苦水時,其實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並不是去尋求那個人的幫助。如果那個人隻是傾聽,並表達出對我們的理解,這就夠了。但假如那個人連珠炮似的給我們提出一係列建議,那麽不管那些建議多麽好,我們都會覺得孤獨,甚至還有受傷害的感覺,於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孩子們也一樣。這時,你不要和他們一樣也變成孩子,和他們一起急。相反,做父母的應該靜下心來,耐心地和孩子溝通,先理解他們的感受,然後再和他們一起決定該怎麽做。

也在這兩天,一個親戚給我打電話說,她正上初二的兒子拒絕上學,家長怎麽也勸不動。最後,她百般逼問,兒子才告訴她,他英語成績很差,英語老師又脾氣火爆,經常當著全班人的麵訓他,讓他覺得很沒麵子,所以不想去上學。因為這點理由就不想去上學?她覺得啼笑皆非,但她已沒有辦法再說服兒子了,於是打電話給我。

“你有沒有對兒子說,老師訓你是為了你好。”我問她。

“說過,我知道老師這樣做是為了我兒子好。”她說。

這就是問題的來源了。她這樣說中規中矩,看上去很符合道理,但這勢必會讓她兒子覺得不被理解,於是變得更固執。

這種說法是我們的習慣,但卻是對孩子的嚴重不尊重。如果撇開習俗,隻看問題本身,那麽在這件事情上,顯然是老師不對,他自以為可以用當眾訓斥的方法給這個孩子施加壓力,從而逼他努力學習,但實際上他這種做法隻會嚴重傷害孩子的自尊心,最終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厭學情緒。

最後,由我給她兒子打了一個不到十分鍾的電話,讓他先說了一遍老師是如何訓斥他的。然後,我對他說,你英語不好,這是你的問題,但他發脾氣,那是他的問題。僅就發脾氣這件事上,並不是你不對,而是他不對,你不必因此而自責……

我說完了這番話後,他很快就對我說:“我知道了,我去上學。”

成熟的父母先了解孩子的感受

表麵上這個孩子不想上學,但實際上,他隻是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假如家長理解他的這種感受,並幫他分辨真正的是非,而不是發表“大人永遠是為了你好”這種言論,那麽當他感受到自己被理解時,自然而然地就會放棄自己那些極端的行為。相反,如果家長不考慮孩子的情緒,而是把焦點集中在孩子的不理智行為上,就難以做通孩子的思想工作,甚至會促使孩子變得越來越極端。

很多孩子沒有學會直接表達感受,尤其在青春期,他們什麽事情都想自己搞定。但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怎麽辦?他們通常的辦法是,做一些有點過分的事情,用這種方式告訴大人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煩。

美國家庭治療大師薩提亞14說:“當孩子確實有錯誤需要糾正時,充滿慈愛的父母通常會采取很坦誠的辦法,詢問原因,傾聽孩子的心聲,給予關愛和理解,同時體會孩子的感受。最後,才利用恰當的時機,在孩子自然地想傾聽時才給他們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