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之所以這麽說，乃是因為良秀對自己那個當小侍女的獨生女兒，疼愛得無以複加。如前麵所述，良秀的女兒性情溫婉，非常孝順，而良秀對女兒的寵愛，也絲毫不比女兒對他的遜色。不管哪個寺院要他布施，他從不曾施與過分文，相反，對女兒的穿著、發飾等，卻從不吝嗇，總是把她打扮得妥妥帖帖，豈不叫人難以置信。

不過，良秀對女兒也僅僅是寵愛，連做夢也沒有想過要替女兒尋個好夫婿。更有甚者，倘若有人想打女兒的歪主意，他反倒會找來幾個市井混混，暗中痛揍人家一頓。因此，當大人發話，讓他女兒進府裏做小侍女時，這老爺子可不樂意了，相當一段時間，每次進府見到大人，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街頭巷尾流傳的大人看上良秀女兒的美貌，盡管父親不願意，也強行召進府裏的說法，想必是從良秀的表情推斷出來的。

就算是流言蜚語不可信，但出於寵愛女兒之心，良秀三番五次請求大人放女兒回來，卻是事實。一次，大人讓他畫一幅童顏文殊菩薩像時，良秀將其畫成大人寵愛的童子模樣，非常好看。大人十分滿意，便破例問道：“這次的獎賞，可以任你挑選。想要什麽，盡管說吧。”

不料良秀趕緊坐直身子，毫無懼色地說道：“那就懇請大人將小女放回來吧。”

別的府邸且不說，既然是在堀川大人身邊侍奉的人，無論怎樣寵愛女兒，也不可無禮地提出這等要求，如此不懂規矩的人，真是天下少有。縱然是寬宏大量的大人，聽了也很不高興。堀川大人沉默地盯著良秀的臉看了片刻後，嗬斥了一句：“那可不行。”突然站起身，拂袖而去。這樣的事，先後發生了四五次。現在回想起來，大人看良秀的眼神，好像一次比一次冷淡了。每當此時，良秀的女兒因擔心父親，每次回到自己房間後，常常咬著衣袖偷偷哭泣。於是，大人看上良秀女兒的說法也廣為流傳了。也有人說，那幅《地獄變》屏風之由來，乃是因為良秀女兒不肯屈從大人的緣故。其實這些都是無稽之談。

依我看，大人不放良秀女兒回去，完全是出於對這個可憐的姑娘的關照，覺得比起讓她跟在那個固執的父親身邊，還不如讓她在府中過舒服自在的生活。這本是對這個性格溫柔的姑娘的一種偏愛，說成是好色，恐怕就有些牽強附會了，或者說是捕風捉影更為準確吧。

無論怎樣，為了女兒之事，良秀惹得大人愈加不悅了。就在這時候，大人不知是怎麽想的，突然召見良秀，命他畫《地獄變》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