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想在屏風正中央,畫一輛蒲葵牛車(22)從空中墜落時的圖景。”良秀說完,才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大人。聽說良秀一談起繪畫,便會像精神錯亂似的,當時他的目光確實相當恐怖。

“那輛車中,坐著一位衣著華美的貴婦人,在烈火之中披頭散發,痛苦萬分。臉被黑煙熏燎,緊蹙眉頭,仰頭望著車頂,手緊緊揪著車門簾,想要遮擋如雨般灑落的火星。在車子周圍,還有一二十隻怪異的鷙鳥,厲聲尖叫著,圍著車子盤旋……啊,就是這車中的貴婦,我怎麽也畫不好。”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不知何故,大人好像來了興致,催促良秀道。

良秀依然像發燒時那樣哆嗦著紅嘴唇,仿佛說夢話般地重複道:“我畫不好這個畫麵。”然後突然咬牙切齒似的說道,“請大人在我麵前點燃一輛蒲葵車,還有,如果可以的話……”

大人臉色猛地一沉,但轉眼間又突然放聲大笑,笑得喘不上氣來,好容易才說道:“好,那就照你說的辦吧。有什麽可不可以的呢?”

我聽了大人的話,不知是不是一種預感,隻覺得有股子寒氣。因為此刻,大人的神色也非常嚇人,他嘴角泛著白沫,眉毛像過電般抽搐著,仿佛被良秀的瘋癲傳染了似的。誰料想,大人說完這句話後,又仿佛什麽東西爆裂了一般,發出一陣大笑。

“將一輛蒲葵車點火燃燒,還讓一位高貴的女人,穿著綾羅綢緞坐在車中。在烈焰和黑煙之中,車中的女人痛苦地死去——居然能想出這樣的畫麵,不愧是當今第一畫師,我得獎賞你,好啊,應該獎賞啊。”

良秀聽了大人的話,突然麵色慘白,哆嗦著嘴唇喘息起來,最後身體裏的筋骨仿佛都鬆散了似的,雙手撐在榻榻米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非常恭敬地道了謝:“多謝大人的恩準。”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構思的恐怖場景,經過大人這麽一描述,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了吧。我這一生中,唯有這一次,覺得良秀是個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