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因此,關於這期間的情況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倘若非要說點的話,就是人們背地裏說,這個倔強的老頭子不知怎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沒人的時候經常獨自掉眼淚。特別是有一天,一個弟子有事到院子裏來時,看到師父站在簷廊上,木呆呆地眺望著即將冬去春來的天空,眼裏淚水盈盈。弟子意外看見師父這樣子,自己反而覺得難為情,便默不作聲地悄悄退出去了。那個為了畫《五趣生死圖》,曾不惜在路邊給死屍寫生的傲慢男人,卻因為屏風畫進行得不順利,像個孩子似的掉眼淚,豈不是咄咄怪事。

就在良秀這樣神神道道地著迷於屏風繪畫期間,良秀的女兒也不知為何變得鬱鬱寡歡,連我們這些侍從都能看出她是強忍著悲傷的。由於她本來就是個心事重重、麵色蒼白的文靜少女,現在越發睫毛低垂,眼圈發黑,更令人覺得可憐了。起初眾說紛紜,有人說她大概是思念父親,也有人說,可能是為戀情煩惱;後來出現了一種說法,其實是因為大人想要納她為妾而苦惱;再後來,大家好像都把她遺忘了似的,一下子就沒有人議論她了。

就在這段時間,一天夜裏,夜深人靜後,我獨自從走廊走過時,那隻叫良秀的猴子不知從哪裏突然跳了出來,不停地拉拽我的褲腳。記得那天夜裏梅香陣陣襲來,是個月色溶溶的溫暖的夜晚,借著皎潔的月光,我卻看見猴子齜著雪白的牙齒,聳起鼻頭,發瘋似的尖叫不停。被猴子撕咬新褲子,我感到三分畏懼,又因被扯著褲腳而七分生氣,起初想一腳踢開猴子繼續向前走,轉念一想,曾有侍從因欺負這隻猴子惹小公子不悅過,而且看這猴子的舉動,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我就被它拉扯著走了五六米遠。

走過走廊的一個拐角後,便來到開闊的池邊,透過橫斜的鬆枝,黑夜裏也能看到池水泛著白色的光。剛走到這裏,便隱約聽到附近某間屋中好像有人在撕扯的聲音,那聲音既十分慌亂又悄然可辨。四周一片寂靜,分不清是月光還是薄霧,除了魚兒躍水的聲音外,聽不到一點說話聲——就是在這時,我聽到了那種動靜。我不由得停下腳步,心想,萬一遇到狼心狗肺的賊人,說不定會讓我吃苦頭的,於是我躡手躡腳地走近那間屋外,屏住呼吸,將身子貼在拉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