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實際上，被師父取了性命這種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天晚上，良秀特意把弟子叫去，好像就是打算唆使貓頭鷹攻擊弟子，趁機畫下弟子驚恐躲避的樣子。所以，弟子一看到師父作畫的樣子，就本能地抬起胳臂，用兩隻袖筒遮擋腦袋，發出自己都不知在喊什麽的慘叫，逃到房間角落裏的拉門邊，蹲在地上。就在這時，良秀也驚叫一聲，站起身來。隻聽見貓頭鷹扇動翅膀的聲音比剛才更猛烈了，還有東西被碰倒、摔碎的聲音。弟子也再次被嚇得失魂落魄，忍不住悄悄抬起頭一看，房間裏不知何時變得漆黑一片，隻聽到師父在黑暗中焦急地叫著屋外的弟子。

不一會兒，一位弟子在遠處答應著，然後提了一盞燈，急匆匆地跑進來，透過那昏暗的燈光一看，房間裏的燈台已掉在地上，燈油流到了地板和榻榻米上，剛才那隻貓頭鷹躺在地上痛苦地撲棱著一隻翅膀。良秀從桌子對麵探著身體，也嚇得目瞪口呆，嘴裏咕噥著別人聽不懂的話——這也難怪，隻見一條黑蛇緊緊地纏繞著那隻貓頭鷹的脖子和一隻翅膀。大概是弟子嚇得蹲下來時碰倒了角落裏那個壇子，壇子裏的蛇爬了出來，貓頭鷹不知深淺地去抓蛇，結果被蛇纏住，引起了這場亂子。兩位弟子麵麵相覷，呆呆地望著這不可思議的場景，最後默默地向師父行了一禮，悄悄地退出了房間。那蛇和貓頭鷹後來怎麽樣就無人知曉了……

諸如此類的事，還發生過好幾次。剛才忘記說了，大人下令繪製《地獄變》屏風是在初秋，所以從那時一直到冬末，良秀的弟子們不斷地受到師父各種古怪行為的困擾。不過，那年冬末，良秀似乎在屏風畫上遇到了什麽難題，他的神情比之前更加陰鬱，說話語氣也變得粗暴起來。屏風畫也隻完成了八成的構圖，便一直沒有任何進展。看他的氣色，說不準哪天不高興，連以前畫好的部分也都一筆勾掉呢。

問題是，屏風畫究竟遇到了什麽難處，沒有一個人知道。而且，也沒有人想要知道。因為曾經被師父的怪癖行徑折騰得叫苦連天的弟子們，感覺每天就像和虎狼關在一個籠子裏，後來都盡可能躲著師父，不往他跟前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