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達腳夫、三個女郎和三個流浪漢

從前,在巴格達城裏住著一個腳夫,每日靠給別人搬送東西掙錢糊口。這一天,他正在市場靠著筐等活幹,忽見一位窈窕淑女朝他走來。她披一件摩蘇爾式錦緞鬥篷,上麵有金線刺繡的豔麗奪目的浮花,邊角有用金銀線編織的精美漂亮的圖案。她在腳夫麵前站下,撩起麵紗,露出姣好的容貌:美麗的眼瞼和睫毛擁著一對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眼波流溢出溫柔和可愛。她靈巧的小嘴裏傳來甜甜潤潤的聲音:

“帶上你的筐隨我來。”

腳夫正看得出神,聽見姑娘的招呼,連忙提起筐跟在後邊。走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座宅院前。姑娘上前敲了敲門,裏邊出來一個基督徒,她給他一個第納爾,買了些橄欖放在筐裏,然後對腳夫說:

“帶上這些隨我來。”

腳夫喃喃道:

“今天我可要交好運了。”

又走了一會兒,姑娘在一家賣水果和鮮花的店前停下,她買了沙姆的蘋果、土耳其的榅桲、阿曼的桃子、阿勒頗的茉莉花、大馬士革的睡蓮、尼羅河穀的黃瓜、埃及的檸檬以及指甲花、白頭翁和紫羅蘭等。她將所有的東西放入筐中後,叫腳夫繼續跟她走。他們又到了一家肉店前,姑娘停住腳步,對屠戶說給她切十磅肉,屠戶為她切好稱好。她付了錢,用香蕉葉把肉包好放進筐,然後接著在市場裏轉悠。她在幹果店買了開心果、葡萄幹和杏仁等各色幹果,又來到點心店,先買了一隻大盤子,而後選了排叉、雞冠餅、猴尾酥、梳子饊、手指糕和油香等糕點,裝了滿滿一盤。姑娘將盤子放在筐裏。腳夫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後麵,這時他把筐頂在頭上調侃道:

“你要是早告訴我買這麽多東西,我就牽匹騾子來了。”

姑娘聽了沒說什麽,隻是莞爾一笑。她來到一家賣香水香料的店鋪,買了薔薇和香橙花等花卉製成的十種香水,又買了一些糖,還特意挑了一種帶麝香味的玫瑰香精,以及乳香、沉香、龍涎香和麝香,最後買了幾支亞曆山大的蠟燭。她把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筐裏,依舊甜甜地對腳夫說:

“帶上筐隨我來吧。”

腳夫跟著她離開市場,七轉八轉來到一幢造型十分美觀典雅的深宅大院。屋宇的前方是一個寬闊的庭園,房子高大而宏偉,一排巨柱顯得氣勢不凡,黑檀木的大門鑲著金箔,更增添幾分富麗堂皇。姑娘走到門前,姿勢優雅地輕輕敲了敲門,兩扇大門頓時敞開。腳夫望著前來開門的女郎,怔怔地,眼睛都忘了眨。隻見她:

如花似玉,體態玲瓏。前額像一彎新月的缺口,兩抹宛若齋月裏月牙的蛾眉不遠不近地掛在一對羚羊眼睛般的明眸上方;一張黃精花一樣嬌嫩的嘴不偏不倚地落於白頭翁似的粉裏透紅的兩頰中央;圓圓的麵龐猶如一輪滿月在夜空熠熠生輝。纖細的腰身讓人不覺清瘦;豐盈的胸脯讓人不感臃腫;略凸的腹部裹在衣裙下麵,恰似書中折疊的書頁藏而不露,唯其微微的起伏與石榴般飽滿的**那輕輕的擺晃彼此呼應。

腳夫看得目瞪口呆,魂魄已被眼前的美女奪走,恍惚間頭上頂的筐差點掉到地上。他定了定神,嘴中說道:“我一生中沒有比今天更幸運的一天了。”管門的女郎迎出門外,對采購的女郎和腳夫說了聲:“快請進來吧。”於是三人一同走進門內,穿堂過室,左回右轉,最後來到一間十分寬敞的大廳,確切地說是主人的臥房。裏麵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結構新穎;家具、石凳等擺設錯落有致;凡門窗皆有綾簾絲幕懸掛,連衣櫥也有帷幔寬寬鬆鬆地罩蓋。正中一張鑲珠嵌玉的雪花大理石床榻,上麵掛著紅羅帳,帳內躺著一位有傾城傾國之貌的女子。她的身材像數字“1”一樣苗條輕柔,她的眼睛堪與巴比倫女神的眼睛相媲美,她的麵容仿佛宇宙間一顆極亮之星,令光芒四射的太陽羞愧難當。總之,她是完美的化身,比起詩人形容的阿拉伯名門閨秀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用嫩綠的樹枝將你的身材量比,

結果是歪曲的偽證與褪色的妄語。

柔枝縱然婀娜多姿卻乃後天所得,

你的美麗自然無飾堪稱天下第一。

女主人緩緩下床,嫋嫋婷婷走到站在大廳中央的姐妹麵前,對她倆說:

“你們站著幹什麽呀,還不幫助可憐的腳夫把筐從他頭頂上搬下來!”

於是采購女郎在前,管門女郎在後,女主人從旁搭手,總算把筐搬放到地上。她們將東西全部拿出來,各歸各位,一一擺好,然後給腳夫兩個第納爾,告訴他可以回去了。腳夫看著眼前三位千姿百態、爭奇鬥豔的姑娘和那些五光十色的美酒佳釀、各種各樣的新鮮水果,心中驚歎不已,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鼻而來更讓他想入非非。他心裏說:“我從來不曾見這等美麗可愛的女子,隻可惜沒有男人陪伴她們。”他看著想著,實在不願就這樣離去。女主人見他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說道:

“哎,你怎麽還不走?是不是嫌工錢給得不夠?”她扭頭對一個姐妹說,“再給他一個第納爾。”

“哎喲,我的女主人,可別這樣講。”腳夫忙說道,“您給的工錢大大超過了我應得的,我不是嫌錢少,隻是心中有些納悶,也想知道你們的秘密。你們清一色三個女子,沒有男人的陪伴和慰藉是如何生活的呢?你們應該知道燈台隻有用四根支架才放得穩,你們正缺少第四根,也就是一個男人。女人若沒有男人便沒有幸福可言。正如詩人所雲:

我若演奏動人的樂曲,

有四種樂器缺一不可:

四弦琴、橫笛、豎琴和鐃鈸。

我若配製沁人的香粉,

有四種花卉缺一不可:

桃金娘、玫瑰、丁香和百合。

我若度過感人的良宵,

有四種東西缺一不可:

芳草地、鮮花、美酒和酣歌。

你們三個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一個明白事理、聰明機智、心靈手巧並能守口如瓶的男子漢。”

“瞧你說的。”三姐妹對腳夫說道,“我們都是姑娘家,最害怕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一個不能保守秘密的人。我們讀過一首專門寫給女人們的小詩:

假如你有小秘密,

儲在自己倉庫裏。

倘若寄存他人處,

春光漏泄悔不及。”

腳夫聽了她們的話更來了興趣,毛遂自薦道:

“我向你們發誓,我是一個明白事理、忠誠老實的人,看過不少書,也懂一些曆史。我能做到好事到處傳,醜事不外揚。我將把詩人的話當作座右銘:

智者不輕易泄露天機,

除非對可信賴的兄弟。

誰若將秘密托付與我,

如同放於牢鎖的宅第。

鑰匙早已是不翼而飛,

大門再加以火漆封閉。”

姑娘們聽了腳夫吟誦的詩句,再瞧瞧他的言談舉止,對他已沒有了反感。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你該知道吧,我們在這裏的生活開銷可是很大的喲,你有什麽報答我們的嗎?”

“我們可不願你留在這兒,白白花費我們的錢。”

“你不使分文就想留下來同我們飲酒作樂,想清清楚楚看我們的臉,想得也太美了。”

倒是采購女郎看起來心腸好些:

“兩位姐妹,我看咱們別難為他了。就算來個別人,我們的日子也不見得就會變短;既然沒有別人,我們的日子也不見得因他留下來就會變長。這樣吧,他的所有花銷都算在我的賬上好了。”

腳夫聽她這樣說,心裏像吃了蜜似的高興,可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說真的,從你們這兒掙的兩個第納爾是我今天的第一份工錢。”

“行了,別解釋了。老老實實坐到我們這邊來吧。”姑娘們終於同意他留下來了。

采購女郎站起身,束了束腰,拿來幾隻精致的玻璃瓶,為每人斟上清醇的甜酒,然後走到大廳一側,拉開一道幕簾。腳夫眼前一亮,差點驚叫出聲,原來這幕後竟別有洞天:一泓清淩淩的池水上**著一葉小舟,池畔亭台點綴,柳綠花紅。采購女郎輕盈地走到池邊,采了些青枝翠葉、奇花異草,拿回來布置擺放。她忙活了一陣,把大家需要的都準備妥當,這才過來與兩個姐妹以及腳夫坐在一起。

腳夫望著眼前嫋嫋香煙、菲菲芳草,飄飄然如入夢境;看著身旁的鮮花美酒、鶯環燕繞,欣欣然大飽眼福。四人說笑間舉杯把盞,開懷暢飲,不久便醉眼蒙矓。方才險些被逐出門外的腳夫此時已成了三位姑娘的寵兒。這個拉他過去交頭接耳說句悄悄話,那個拿枝香花挑逗著打他幾下,另一個湊過來躺在他懷裏撒嬌。鬧了好一陣後,四人酩酊大醉,步履蹣跚地移步到池邊。管門女郎褪下衣裙,跳入水中,時而認真仔細地浴身,時而興高采烈地戲水玩耍,還不時把水含入口中然後噴到腳夫身上。她們一個上來一個下去,上來後少不了與腳夫恣意調笑一番。腳夫沒有想到先前貌似淑女的姑娘們眼下卻也如此風流放浪。望著三位出水芙蓉般的俏佳人,他禁不住春心**漾,興衝衝地脫衣躍入碧水之中,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同時上下翻騰著遊了幾下,借此機會也好顯顯自己的陽剛之氣。

腳夫從池中上來後,繼續與姑娘們嬉戲調笑,嘴裏說出的一串串低俗的俏皮話讓她們笑得躺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然後他們又斟酒碰杯,邊飲邊聊,真有些“酒中得道,花裏神仙”的意思。俗話說:“歡時易過。”不覺之中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她們對腳夫說:

“你快走吧,順便讓我們看看你魁梧的背影。”

“我的天哪,現在就是讓我的靈魂離開身體也比讓我離開你們容易呀!”腳夫頗有點樂不思蜀的勁頭,“我看咱們就這樣各得其樂,鬧他一個通宵豈不更好?”

“以我在你們這裏的生活發誓,”采購女郎對兩個女伴說,“你們就讓他睡在我們這兒吧。他是個蠻風趣的浪**子,我們也好拿他逗樂解悶呀。”

聽她這樣說,管門女郎和女主人對腳夫正色道:

“你要在這裏過夜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遵守我們的規矩,無論你看到什麽都不許打聽不許問。”見他應允,她倆又道:“起來,去好好看看門上寫的東西。”

他忙起身去看,一行鎦金的字清晰地寫在門上:“與你無關的事隻準看不準問,否則會聽到令你不快的話語。”他看後說:“我向你們保證,凡和本人沒關係的事,我絕不多一句嘴。”

采購女郎為大家做好可口的菜肴端上來,又點燃蠟燭,熏上沉香。四人坐在一起,歡歡喜喜地吃喝起來。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管門女郎從從容容地起身往門口查看情況,其他人不慌不忙地繼續飲酒用飯。不一會兒管門女郎回來了,說道:

“今夜真是吉星高照,外麵有三個從拜占庭遠道而來的外國人,他們下巴刮得光光的,每人的相貌和模樣都非常好笑;更令人叫絕的是三個人都是獨眼,而且全是沒左眼。他們要是進來,我們準有得笑呢。”

她說得活靈活現,兩位女伴很是好奇,對她說:

“那你快叫他們進來吧,不過你得把條件給他們講清楚,和他們無關的事他們隻準看不準問,否則會聽到令他們不快的話語。”

管門女郎高高興興地把三個獨眼人帶了進來。這是三個流浪漢,下巴雖然刮得光禿禿的,嘴上邊的胡子卻高高地向上翹著。他們向在座的人問候致意。姑娘們彬彬有禮地起身讓座。三個男人掃了一眼腳夫,發現他已喝得醉醺醺的,再仔細看看,覺得他和他們是一路人,便說道:

“這兒還有個和咱們一樣的窮光蛋呢,他和咱們倒是能湊湊趣。”

腳夫聽了這話,心中不快,站起身子翻了翻眼睛,衝他們說道:

“你們快坐下吧!少管別人的閑事,你們沒看見門上的字嗎?”

姑娘們聽了腳夫的話,咯咯笑個不停,都說要拿這三個流浪漢和腳夫好好開開心。說著她們又端來些吃的東西給這三個人。他們倒也不客氣,坐下就吃。管門女郎不斷地為他們斟酒。酒過三巡,腳夫對他們仨說:

“哎,我說哥們,你們有什麽故事或奇聞沒有,講給我們聽聽,也好解解悶呀!”三人一聽,頓時興致大發,忙問有沒有樂器可拿來助興。管門女郎二話沒說,取來一麵摩蘇爾鈴鼓、一把伊拉克琵琶和一副波斯鐃鈸。三人站起來,各執一種樂器,敲打彈奏出歡快的曲子,姑娘們也不甘寂寞,隨著節奏唱起歌來。他們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很遠。正當大家沉浸於歡歌笑語之中,冷不丁又傳來一陣敲門聲,管門女郎連忙跑過去看個究竟。

要說這次深更半夜前來登門造訪的人可不是等閑之輩,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哈裏發哈倫·拉希德。他平日喜好微服私訪,經常裝扮成商人的模樣在城中巡視。今晚他正帶著自己的宰相佐法爾和行刑官馬斯魯爾四處察訪,看看有什麽新的消息和情況。路經這座深宅大院,聽到裏麵傳出歌聲樂曲,便對宰相說:

“我想進這家宅院,看看是何人在此夜闌人靜時分高聲喧鬧。”

“不可啊,陛下。”宰相阻止道,“這些人已經喝醉了酒,我擔心他們會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

“我們一定要進去。我想我們略施小計便能見到他們。”

“遵命,陛下。”宰相隻得依命從事,上前敲門。見管門女郎開門走了出來,宰相忙對她說:

“女主人,我們是從泰伯裏斯坦來的商人,為了生意上的事要在巴格達逗留十天。我們已在商賈客棧住下。今晚一位商人非要請我們到他家做客,我們準時赴約,他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飯食,我們吃飽喝足聊了很長時間,到我們告辭出來時已是夜間。我們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下榻的那家客棧,所以冒昧前來打擾,若蒙你們關照,容我等在此借宿一夜,我們將不勝感激,而且定有酬報。”

管門女郎把三位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一番,發現他們的儀表確是富商模樣,且舉止莊重、氣宇不凡,便回屋與女伴商量。不一會兒,她又回到了門口,一邊打開大門,一邊說道:

“你們可以進去了!”

“非常感謝!”

於是,哈裏發哈倫·拉希德、宰相佐法爾和行刑官馬斯魯爾走了進去。姑娘們一見到他們,客客氣氣地起身讓座,並對他們說:

“你們好,歡迎貴客到來。但是我們有一個條件,與你們無關的事隻準看不準問,否則會聽到令你們不快的話語。”

三人回答說明白了,然後坐下和眾人一道吃喝談天。哈裏發瞅瞅三個流浪漢,為他們都是沒有左眼的獨眼龍感到驚奇不已;又瞧瞧三位姑娘,對她們的花容月貌,既有點眼花繚亂又感慨萬千。大家就這樣喝著聊著,姑娘們上前給哈裏發端上美酒,他謝絕了她們的好意並告訴姑娘們,說他是朝覲過聖地的虔誠的穆斯林,隨即離開眾人坐在一旁。管門女郎起身取來一塊錦緞台布鋪在他麵前,擺上一隻動物形狀的中國瓷杯,倒了滿滿一杯柳樹汁,加入一塊冰,又放了少許糖。哈裏發十分感謝她,心裏說:“明天我一定要報答她的美德和善行。”主客不分彼此,開懷暢飲,侃侃而談。看大家喝得都很盡興,女主人站起身來,親自為每人斟了酒,然後拉著采購女郎的手說:

“妹妹,該去還我們的債了。”

“是的,主人。”

與此同時,管門女郎也站了起來。她們先將大廳中央騰出一塊空間,然後示意三個流浪漢注意門後。接著她們招呼腳夫,並對他說:

“你太不友好了,你可不是外人,也算是這家中的一員呢。”

“你們都站著別動,想做什麽有我呢。”腳夫受寵若驚,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緊了緊腰帶。

“你過來幫幫我。”采購女郎說。

腳夫隨她進了一扇門,發現裏麵有兩條脖子上拴著鏈子的黑狗,他拉著鏈子把它們牽到大廳正中。這時女主人將袖子捋過手腕,拿起一根鞭子,叫腳夫牽一條過來。腳夫連忙拉著鏈子將其中的一條狗牽到她麵前。隻見那狗眼裏流著淚,一個勁衝女主人搖頭擺尾。她用鞭子狠狠抽打它的頭,打得那狗慘叫不止。她一鞭接一鞭,直打到自己胳膊實在沒力氣了,才放下手中的鞭子,把狗摟在懷裏,擦拭它的眼淚,吻著它的頭。接著她又叫腳夫將另一條狗牽過來,然後如法炮製。哈裏發眼見此景,胸中憋悶,心裏火燒火燎。他用眼睛示意佐法爾,讓他去問問這個女人為什麽要這樣。佐法爾趕緊做了個手勢讓他千萬別出聲。女主人看了一眼管門女郎,對她說:“去做你該做的事吧。”說完,她躺到自己那張鑲珠嵌玉的大理石**。然後,她又對采購女郎道:“把你的東西拿出來吧。”這時管門女郎也上了床,緊挨在她身旁。采購女郎則走進一間密室,從裏邊取出一個垂著綠色穗飾的錦袋,又從袋中拿出一把琵琶,將弦調好,輕輕吟唱起來:

請還給我被掠走睡意的雙瞼,

請告訴我它們如今去向誰邊。

我了解由於給愛情一席之地,

睡眠才遷怒於為愛迷離的眼。

人說我知道你是成熟的小夥,

無須惑言在脈脈中覓求姻緣。

我要為瀝血的心靈尋找托詞,

那滴滴殷紅已令我疲憊不堪。

太陽將愛之形投入我的心鏡,

折射的光引燃髒腑中的火焰。

人但凡飲過安拉的生命之水,

便曉得離開愛無異唇亡齒寒。

你在癡情者那裏看到了什麽,

唯有朝暮依依切切淒淒慘慘。

愛情的水中映出悲戚與傷感,

想喝就喝吧——愛從不啜飲,

卻隻將愛人幹涸的心田澆灌。

她稍稍停頓了一會兒,便又吟唱起了另一首詩:

我沉醉於他的瓊眸而非他的瓊漿,

他**漾的眼波將睡逐出我的眼眶。

我陶醉於他的美發而非他的美酒,

他善良的心腸時時牽動我的愁腸。

管門女郎聽罷,說了聲“願安拉保佑你”,便撕開自己的衣服,跌倒在地暈了過去。采購女郎迅即起身,找來些水灑在她臉上,又取來一套衣服給她換上。就在剛才管門女郎**身體的那一刻,哈裏發看到她身上鞭痕累累,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愕,對佐法爾悄聲道:

“你沒看到這個女人遍體鱗傷嗎?我無法保持沉默,不弄清她和這兩條狗的真相我心緒不寧啊!”

“主上,這樣不行。”宰相勸阻道,“她們有言在先,與我們無關的事我們隻能看不能問,否則會聽到令我們不快的言語呀!”

正說著,隻見采購女郎拿起琵琶抱在胸前,纖巧的手指輕攏慢撚,又啟唇曼聲唱道:

如果相愛使我們心力交瘁,

抱怨搜搜索索也無言以對;

如果相思使我們形容枯槁,

逃避尋尋覓覓也無路可退。

倘若派驛使代傳戀人心聲,

此恨綿綿豈是他所能體味;

倘若你我忍受眷戀的苦澀,

生離死別到頭來玉折蘭摧。

意切切換神傷寸寸肝腸斷,

情深深化眼淚串串腮邊飛。

我望穿秋水不得見的人啊,

快快將希冀植入我的心扉。

可曾記得山盟海誓繾綣時,

我心堅貞地老天荒終不悔。

是否忘卻有情者兩地懸隔,

無不是人比花瘦一般憔悴。

假使命中注定你我在某地,

於末日清算之際方能聚會,

我願這筆情賬長長似流水,

算清後同上路來世永相隨。

管門女郎聽過這首詩歌,像頭一次一樣,撕破自己的衣服,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暈了過去。采購女郎連忙用水灑在她臉上,然後取來一套衣服給她換上。管門女郎緩過氣來,坐在床邊對采購女郎說:

“快讓我還清自己的債吧!謝天謝地,你再唱一次我就解脫了。”

於是采購女郎第三次抱起琵琶,調好弦,撫琴唱道:

回拒與冷漠何時方休?

傷離的淚水已然淌夠。

你有意延長分別之路,

多少次讓我把心傷透;

即使你欲懲罰嫉我者,

此刻也該滿足了希求。

命運倘如對情人公正,

公正不與譴責日攜手。

置我於死地的情郎啊,

千言萬語我向誰開口?

守約若忘到九霄雲外,

我一腔哀怨付諸東流。

傾心令痛心與日俱增,

許諾和踐諾哪天聚首?

信民們請燃起愛火吧,

天鑒我絕無交睫時候。

愛的法典怎讓我受辱,

別人受尊往來皆通途?

今日思君情累苦作甜,

明朝會郎愛怨笑當哭。

管門女郎又一次撕破自己的衣服,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暈了過去。就在她像前兩次一樣露出遍體傷痕時,三個流浪漢交頭接耳,說道:

“千不該萬不該,咱們不該闖進這家來。就算在土堆旁邊湊合一宿也比在這兒強啊。這裏發生的令人心碎的事攪得我們一夜不得安寧。”

哈裏發瞥了他們一眼,問道:

“此話怎講?”

“這裏的事把我們搞得莫名其妙。”

“難道你們不是這家裏的人嗎?”

“不是啊。也許他知道是怎麽回事。”流浪漢們的目光轉向腳夫。

“我發誓,”腳夫忙辯解道,“這情景今夜我也是頭一次見。真是的,在外麵土堆旁睡一宿也比在這兒過夜好受啊!”

幾個人一合計,都說:

“咱們加起來七條男子漢,她們不過三個女人,再沒第四個,問她們一下又能怎麽樣呢?她們要是不願意說,我們就強迫她們開口。”

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隻有宰相佐法爾不同意,他說:

“這樣做不行,我們是她們的客人,人家有言在先,給我們提了條件,我們也都應允了。再說,過不了多久天就亮了,依我看咱們還是少管別人的閑事,天亮以後各奔前程。”說著,他朝哈裏發使了個眼色,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明天一早將她們召進宮中,您可以當麵問個明白。”

“不行!”哈裏發說,“我實在等不及了,這三個女人非同尋常,其中一定有離奇古怪的故事。”

眾人不再理睬佐法爾,商議著由誰出麵去問她們,推來推去,最後一致認為腳夫最合適。

“你們在一起嘀咕什麽呢?”姑娘們見他們說得挺熱鬧,於是問道。

腳夫硬著頭皮上前對女主人說:

“我的主人,我以安拉起誓,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這兩條狗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抽打它們?為什麽打完之後又哭著親吻它們?為什麽你這位女伴身上會有這麽多鞭痕?要問的就這些。”

“他說的對嗎?是代表了你們的意思嗎?”女主人看著他們問道。

“是的。”眾人忙應道。隻有佐法爾沒有吭聲。

“好哇,我們的客人。”女主人勃然變色,“你們這樣做太傷害我們了。我們事先就告誡過你們,誰問與他無關的事,誰就會聽到令他不快的言語。我們把你們請進家門,好吃好喝,殷勤款待,你們還覺得不夠嗎?不過,也不能全怪你們,你們到這兒來也算鬼使神差吧。”說著,她挽起袖子,用手在地上連拍三下,大喝一聲,“你們還等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暗室的門忽地一下打開了,七個奴仆從裏麵魚貫而出,每人手裏都拿著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劍。女主人命令道:

“把這幾個多嘴的家夥拿下,給我一個挨一個捆在一起!”

奴仆們三下五除二將他們綁結實後,請示道:“尊貴的夫人,現在就把他們砍了嗎?”

“且慢,讓他們多活一會兒,待我把他們的情況問清再砍不遲。”

腳夫一聽要砍頭,急忙求饒:

“我的主人,以安拉起誓,我隻是受人之托才多了句嘴,你可不能因為別人的罪過把我殺了呀!要不是這幫流浪漢來搗亂,咱們這一夜過得該是多麽美好啊!都是他們要問的,罪過在他們。這些害人精,凡是有人的地方隻要他們一到,那地方準得遭殃。”他這一急不要緊,一首詩竟脫口而出:

強者的寬恕乃是好上加好,

無助的弱者尤應饒他一饒。

看在我們曾經親昵的分上,

莫將後者的頭因前者砍掉。

女主人聽了他的詩,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女主人聽了腳夫的詩笑了起來,怒氣也消了幾分。她走到眾人麵前說:

“快把你們的事情講給我聽聽,你們活不了多久了,要不是看你們挺可愛的,連這點時間也不給你們。”

哈裏發對自己的宰相說:

“該死的佐法爾,還不快把我們的身份告訴她,否則她會殺了我們。”

“陛下,我們這是罪有應得啊!”

“到這節骨眼上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玩笑和正經各有其時,你懂不懂?”

正說著,女主人轉向流浪漢,問道:

“你們三個是兄弟嗎?”

“不,我們隻是到處流浪的窮人。”

她又問其中的一個:

“你生下來就是一隻眼嗎?”

“不是的。我變成獨眼是因為我的一番離奇的經曆,這故事要是用針刻在醒目的地方,後人一定會引以為戒。”

她又問另外兩人,回答和第一個類似,都說他們來自不同國度,各有一番離奇的經曆和一個怪異的故事。她聽後說道:

“那好,你們七個人每人講講自己的故事和到這裏來的原因,講完摸摸自己的腦袋各自上路吧。”

腳夫急不可耐,頭一個講道:

“主人,我是個憑力氣吃飯的腳夫,是這位買東西的姑娘叫我隨她來送貨的,後來發生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了。這就是我的故事,完了。”

“摸摸你自己的腦袋,走吧!”女主人說。

“以安拉起誓,讓我聽了這幾位同伴的故事再走吧!”

這時,第一個流浪漢開口說:

“我的主人,我失去一隻眼睛並刮掉下巴的胡子得從我父親說起。”

接下來他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第一個流浪漢的故事

家父生前是一國之君,他有個弟弟,被派往另一地區做藩王。說來也巧,我母親生我的那天我叔母也生了個兒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們兄弟倆漸漸長大。我每隔幾年便去看望叔父一家,一住就是好幾個月。有一次,我又去看他們,堂弟極為熱情地招待了我。我倆雖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習慣上他稱我為兄。他為我宰了羊,拿出上等好酒,我們開懷暢飲,十分盡興。席間,他對我說:“堂兄,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見我指天發誓答應他之後,他馬上起身離去,不一會兒,帶回來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子。她打扮得雍容而得體,佩戴的飾物件件價值連城。堂弟站在她前麵看著我說:“你先把她帶到一個墳地去,藏在墓穴中等我,我隨後就到。”

說完他向我仔細交代了墳地和墓穴的位置。我因發過誓,所以不能出爾反爾,隻得照他的話去做。

我帶著那女子來到堂弟說的墳地,進了一個墓穴中,剛剛坐下,堂弟就來了。他帶了一桶水、一袋石灰和一把小?頭。他用這?頭將墓穴中央的墳刨開,把石頭搬至一旁。然後又在地上挖了半天,直到露出像一扇小門那麽大的一層夾板,掀開夾板可以看到一架繩梯。他對女子使了個眼色,說: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女子順著繩梯下去後,他又看著我說:

“堂兄,你幫人幫到底吧,等我下去之後,你把夾板蓋上再用土堆上,然後用桶裏的水和袋子裏的石灰把墳按原形砌好。總之一切都要恢複原狀,以免有人看出破綻,決不能讓人看出這裏有一個重新砌過的新口子。我將在裏麵待上整整一年,除了安拉,沒人知道這件事。這便是我需要你幫我做的事。”他停了一下又說:“但願安拉不會讓你感到寂寞,我的堂兄。”說完他就下去了。

等他從我眼前消失,我趕忙蓋上夾板,按他的叮囑把墳弄得和原先一模一樣。而後,我回到叔父的宮裏,叔父外出打獵尚未回宮,我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醒來,我想起前夜堂弟叫我做的事情,心中很是後悔,可這時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我再次來到那塊墳地,左找右找,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也沒找著那個墓穴。我無可奈何地返回宮裏,吃吃不下,喝喝不下。由於不知道堂弟的情況,我憂心忡忡,坐立不安,到了晚上更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次日清晨,我又跑到墳地,一邊找一邊想堂弟做的事,後悔自己一時糊塗聽了他的話。我找啊找,把所有墓穴挨個看了一遍也認不出堂弟藏身的那個。我不甘心,一連找了七天,還是沒有任何結果。我心煩意亂,頭昏腦漲,幾乎要發瘋了。我隻好決定回家,以求暫時的解脫。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剛剛走至父王的城下,便從城門中衝出一夥人將我五花大綁起來。我大吃一驚,我乃堂堂太子,他們都是父親的仆人和我的侍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心裏犯起了嘀咕:莫非父王身遭不測?我越想越怕,便問捆綁我的人為何抓我,他們沒有一個回答我。過了一會兒,我原來的一個仆人偷偷對我說:

“你父親時運不濟,宮中發生兵變,宰相已將他殺死,我們為抓你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聽到父親被殺的消息,我悲痛欲絕,頭腦中一片空白,暈暈乎乎地被他們帶到殺死我父親的宰相麵前。

說起這宰相,他對我早就恨之入骨。因為我以前特別愛玩火槍,事有湊巧,一天我站在宮殿頂上發現相府的屋頂上落了一隻鳥,宰相也站在那裏,我舉槍射擊,誰料鳥沒打著,卻偏偏打中了宰相的眼睛,從此,老天爺就讓他變成了獨眼龍。正如詩人所說:

天命難違難更改,

何必費心費疑猜。

世事無須樂和悲,

白雲蒼狗福與災。

又如另一詩人所說:

人的路線天注定,

隻可循線按步行。

運數算你某地死,

除卻此地不收命。

當年我打瞎了宰相的一隻眼睛,他敢怒不敢言,因為我父親是國王,但他從此懷恨在心。如今我被捆得結結實實帶到他麵前,他下令將我斬首,我說:

“難道你要將我無罪問斬嗎?”

“無罪?”他指了指被我打瞎的那隻眼睛道,“還有比這更大的罪過嗎?”

“這是我的錯,但我是無意的。”

“如果說你當初是無意的,那麽今天我可是有意的!”

說完,他命手下人將我推到他跟前,他惡狠狠地用手指戳進我的左眼把眼珠挖了出來。於是我就變成你們現在見到的樣子,隻剩一隻眼了。接著他又下令把我放在一隻箱子裏,對行刑官說:

“把他扛到城外野地去,然後用你的利劍宰了他,好讓野獸飽餐一頓。”

行刑官把我弄到城外,將兩手反剪、雙腳戴鐐的我從箱子裏搬出來,拿出布條準備蒙上我的眼睛後再殺我。我傷心地哭了,吟出這樣的詩句:

我將你們視同堅固的鎧胄,

以防敵人的箭矢穿透皮肉。

如今他舉弓瞄準我的要害,

借刀殺人讓你們充作箭頭。

每當災難降臨我蜷縮一團,

企盼救助像左手支援右手。

別講那隱居抱怨者的故事,

閃開吧,在敵人射我的時候。

倘使不保我免遭仇家算計,

請默然坐觀切莫為其出謀。

接著,我又吟了下麵的詩句:

兄弟們被我當作鎧甲,

我的敵人卻把它披掛。

兄弟們被我視為箭羽,

我的心房卻遭它穿插。

兄弟們稱已竭盡全力,

我的基業卻全被拆垮。

這個行刑官原先也是父王的行刑官,眼下聽了我的詩,又想到平素我待他不薄,便道:“主人,我隻是個聽命於人的差役,你叫我如何是好呢?”略一停頓,他又道:“你先逃命吧,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到這裏,否則不僅你難免一死,連小人的命也得搭上啊。正像詩人所說:

若不敵暴虐徑自攜命離逃,

讓空宅邀建造者前來憑吊。

遠方別有天地可為家四海,

眼下你的性命卻僅此一條。

我驚異人怎苟活蒙恥之居,

安拉的天下似大漠般廣袤。

關鍵機要切莫交使客經辦,

除你本人世難尋忠者代勞。

雄獅的脖頸一旦粗壯有力,

它將把切身之事自己攬包。”

聽了他的話,我感激不盡,上前吻了他的手,然後便逃走了。也算是不幸中之萬幸,我失去一隻眼睛卻保全了一條性命。我一直逃進叔父的城市,將父王的不幸和我被挖掉左眼的遭遇告訴了他。他聞訊失聲痛哭,說道:“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舊愁沒消又添新愁啊。你堂弟已失蹤多日,我不知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也無人告訴我他的消息。”說著他竟哭得昏死過去,蘇醒後他接著對我說:

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叔父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來,我怎能再對他隱瞞堂弟的事呢?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呀。於是我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他稟明。叔父聽到兒子有了下落,大喜過望,連聲道:

“快帶我去看你說的那個墓穴!”

“叔父,”我回道,“以安拉起誓,我真的找不到它的位置了。事後我去了好幾趟,硬是認不出來了。”

說完,我帶叔父來到墳地。我左右觀察,仔細辨認,終於發現了那個墓穴。我和叔父高興極了,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去,我倆搬掉石塊,刨開覆土,掀起夾板,然後順著足有五十節的繩梯爬了下去。腳剛剛落地,忽然一團煙霧迎麵飄來,頓時我們什麽都看不見了。叔父此時說了人們常用來壯膽的那句話,即“除了偉大的主誰也無能為力”。我們又向前挪動了幾步,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很大的房間裏,裏麵堆滿糧食和食品以及其他的東西。房中是一張掛著紗帳的床。叔父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容易才認出與我帶來的女子擁抱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兒子。兩人形同黑炭,像被扔進火獄燒焦了一般。叔父見此情景,朝兒子臉上啐了一口唾沫,氣憤地說:

“你這孽障,活該,這隻是你今世受的磨難,來世的報應會更厲害、更長久。”

女主人以及哈裏發和佐法爾都聚精會神地聽流浪漢繼續敘述他的身世。

我的叔父好像還不解氣,脫下鞋用鞋底拍打躺在**如同一塊黑炭似的兒子。他的舉動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加之堂弟和那姑娘的模樣叫我心裏十分難過,於是我對叔父說:

“您消消心裏的氣吧。堂弟的事已讓侄兒傷透了腦筋,如今他和這姑娘的樣子又叫人慘不忍睹,您怎麽忍心再用鞋打他們呢?”

“唉,侄兒。”叔父長歎一聲,“你不知道啊,我這兒子自小就戀上了他的妹妹,我阻止過他,但當時我念他倆年紀尚小,沒有嚴加管教。誰知他們長大後竟幹出那見不得人的事。我聽說後並未信以為真,但還是對他大發雷霆,訓斥了一頓,讓他別再幹那些傷風敗俗的事。我對他說:‘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要是因為此事鬧得滿城風雨,我們在各君王麵前就會丟盡臉,到死都帶著洗刷不掉的汙點。’此後,我便將他倆隔離,不準見麵。可我那不知倫理的女兒對自己的哥哥也愛得要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簡直是鬼迷心竅。你堂弟見我嚴禁他們兄妹相見,挖空心思偷偷摸摸在地下搞了這麽個地方,還運來不少吃的東西,這你都看見了,然後趁我外出打獵之機,帶著他妹妹藏在這裏。但他倆最終還是惹怒了安拉,被烈火焚燒,來世還要受更厲害、更長久的懲罰。”說著,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我也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他說道:“從今往後你就代替他做我的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