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震懾人心
顧長明帶著一行人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外麵天亮了，薄薄的日光映射下來，把身後人照得有種原形畢露的錯覺。這些孩子用小葫蘆的話說不但是缺胳膊少腿，而且衣衫襤褸，多半都是街口撿回來的小乞丐，或者是家境極差、用很少的錢換來的。
小鳳凰最後一個出來，大半條手臂露在外麵，臉色蒼白但很堅定。她發現顧長明看過來時，馬上露齒而笑，示意自己沒有大礙，不用擔心。
顧長明彎身撕下半幅衣衫，走過去蓋住她已經發青的手臂：“先等一等，我點個數，你剛才說一共有十七個孩子，對不對？”
“是，我點好的。”小鳳凰連忙用手按住半幅衣衫，不知為什麽眼圈微微發紅了。
“我們能走了嗎？不是說送我們回家的嗎？”有人小聲地問道。
“沒有家的怎麽辦，又要送到哪裏去？”還有人在質疑小鳳凰先前說的話。
小葫蘆氣得差點兒破口大罵，果然這世上還是做壞人才省心，小鳳凰連命都快搭進去了，半句好話沒聽到，還被問東問西，好像她做這些能從這些小乞丐身上得到什麽好處一樣。
“十七個人，一個都不許離開，官府的人很快會過來的。”顧長明眉尖一蹙，顯然也沒料想到這些被救出的孩子會這樣。
“為什麽不讓我們走？你們是不是也想對我們做……”說話的人沒來得及將後麵半句難聽的話說出來，便被顧長明指尖彈過的石子打中穴位，“嗚嗚嗚”再說不出話來了。
顧長明拍了兩下小葫蘆的肩膀，把小葫蘆那一腔怒火都給拍下去了：“你做得很好，我隻是有些惋惜，你難得做一次好事，卻不能得到相應的回報。”
本來小葫蘆氣得想要抽人，被顧長明這麽一說，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要什麽回報，就是看在你和小鳳凰的麵子上幫忙罷了。他們能給我什麽？你瞧瞧他們這一身的破爛，一臉的髒。”
“你們必須在這裏等官府的人過來，讓大夫幫你們檢查身體，等確保沒有問題以後才能離開。”顧長明的聲音從來不會抬高，但話語中卻蘊藏著強大的氣勢，底下沒有一個人敢反駁。畢竟剛才出言不遜的那個人，還一動不動地站著，連眼睛都不會眨。
“你們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你們心裏還是會想為什麽要聽我的話。因為我們救你們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們不再有害人的機會。”顧長明兩三步走到小鳳凰身邊，把她的手臂舉起來，“看到沒有，剛才她在裏麵被你們中的一個襲擊，才會變成這樣。你們要是也因為藥物而轉變成那樣，撕咬身邊最親近的人，你們願意嗎？傷害你們的父母、同伴，你們忍心嗎？”
四周靜默一片，小葫蘆背過臉去，不得不承認，顧長明的一張嘴還真是能說大道理，而且還能從中聽出真情。
小鳳凰的傷口倒是不疼，但是自己也明白情況不太妙。那青紫的顏色還在緩慢擴散中，如果滲入到心髒或者腦袋裏，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
“顧公子，我和他們一起等著官府的人過來，我也需要大夫檢查身體。”小鳳凰不想自己變成怪物以後，第一個咬的是顧長明，小葫蘆也不行。
“你的情況特殊，我帶你去找大夫。”顧長明的目光一掃，清點完人數，“如果你們覺得家人和朋友都不重要，小乞丐也不在意你們是小老大苦苦求著才會有人前來搭救的，那你們就走吧。”
“顧公子，顧公子，你要去哪裏？”小鳳凰見他回過身，居然又要從出口進去，“我跟著你一起。”
小葫蘆看了一眼那十七個幸存者，他們這會兒居然一個都不想離開了。大概是顧長明說的話太震懾人心了，如果不在乎，你盡可以離開，那麽你傷害的必然是你最親近的無辜者。
“剛才那個小丫頭好像有些問題。”顧長明沒有走近確認那個小丫頭是不是真的被一掌擊斃，當時情況有些不好控製。如果是原先那麽稚嫩的身體，肯定是經不起那一掌的，但是被藥物改造過以後，還真是說不好。萬一他們離開後，她又出來禍害別人，豈非他的罪過？
“她怎麽了？”小鳳凰緊緊跟隨其後，“還會再變一次？”
她的輕功這麽好，加上顧長明的臨時一抓，都沒有避讓開這麽個小丫頭的攻擊。那速度要快到什麽程度，小鳳凰都不敢細想。這樣的小怪物要是衝上大街的話，根本沒有一個路人有希望生存的。
“無論生死我都想把她帶出來，可能找出你的解藥的希望就在她身上。”顧長明心中有兩個疑點：一是那個冒充太醫的人應該是這裏的頭目，為什麽要冒充太醫，其背後的推手是誰？二是為什麽要選身有殘疾的孩子，難道說這藥物有缺陷，對健全人無效？
當時大寶從鐵籠子裏撲出來，加上那十幾個人的圍攻，情況實在太混亂了。顧長明本來還想要留下活口的，大寶卻完全不配合，本能地規避武功最高的顧長明以後，把眼中能夠見到的活物全部撕咬至大量失血而死。
顧長明不想去回憶當時鮮血鋪天蓋地的情景，還有絕望的哀號聲。雖然顧長明明白，這些都是他們自作孽，可是他又覺得那場景實在太殘忍了。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也是這隻手把那麽小的丫頭給打死了。
“小鳳凰，我是不是應該對那個小丫頭手下留情？沒準兒還有挽救的可能。”顧長明發現自己心口有什麽東西，左右搖晃了一下，“不對，你是受害者，你應該更想嚴懲凶手。”
“顧公子，你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如果你不出手，一時的仁慈隻會換來更大的傷害。一旦她的行動完全展開，那十七個人中，我們又能護住幾個？”小鳳凰把衣衫擰成麻花形狀，把手臂緊緊紮住，“如果是我，同樣會出手，救一個和救十七個之間，我不會猶疑，更不會說都要救。對不起，老天爺不開眼，我也做不到。”
顧長明低頭輕笑道：“我居然覺得你說得很好，比我想得更好。”
剛才還言之鑿鑿的小鳳凰，一看到那個笑容，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接近顧長明的半邊臉連帶著耳朵浮上一層粉色，居然害羞起來，聲音也變得像蚊子嗡嗡一樣：“顧公子過譽了，我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而已。”
“哎，外麵十七個要是都跑了，我們豈不是白辛苦！”小葫蘆難得還惦記著不相幹的外人。
“也不算白辛苦，不是把人都給救出來了嗎？”小鳳凰笑眯眯地答道，“這才是我們的初心。”
顧長明忽然站定腳，一手把兩人都護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地上，那個小丫頭還是臉孔朝下一動不動。
“你那一掌應該是足夠要了她的命的，要是會變異早就變了啊。”小葫蘆有些不明白顧長明的小心翼翼，而且他在另一邊解決掉的人應該更多，也不見他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隻有這個小丫頭讓他記著了。
“是，要變的話早就變了，可我心裏總是不安。”顧長明的左腳往前踏了一步。
地上小小的一團，雙腳微微一顫，又是幾下**。
小鳳凰和小葫蘆的嘴巴都張大了，還是顧長明厲害，居然能夠算到真會出事。
顧長明的袖中劍已經握在手中，雙眼警惕地盯著地上。如果現在快步走過去，他足以在瞬間將其粉身碎骨，然而好像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讓他再等一等。
隻是等一等的工夫，地上的影子慢慢仰起臉，坐起身，還原地轉了半圈，把一張臉對著他們。
此時，小鳳凰手裏的火折子差點兒拿捏不住，幸好小丫頭的臉沒有什麽變化，還是很瘦小的臉盤子，嘴角掛著點兒殷紅，正是先前咬她時留下的血漬。
“顧公子，你還不動手，在等什麽？”小葫蘆倒吸一口氣，然而顧長明已經以身犯險，站在他們的麵前。他又不能轉身就跑。
“再等一等。”顧長明像是對小丫頭特別有感觸。
那張小臉抬得更高了，分明在看的就是顧長明。小鳳凰自認在齊坤門這些年，出了不少任務，膽子也是夠大，但是這麽詭異的場麵還是她讓後背一陣陣發冷汗。
小丫頭的舌尖探出，將血漬勾進嘴裏，還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正對麵的三個人反而鴉雀無聲。
“一擊鼓，草木生；二擊鼓，憶空白；三擊鼓，往昔傷。”小丫頭很有節奏地念完這三句以後，重新仰麵倒了下去，自此再也一動不動。
“她……她剛才念的是詛咒嗎？”小葫蘆拚命地用雙手搓揉自己的胳膊，上麵早就爬滿了雞皮疙瘩，“是不是聽見這些話的人都要倒黴？”
“不，我以前就聽人念過這些。”顧長明特別冷靜，把剛才的句子重複了一遍，“一擊鼓，草木生；二擊鼓，憶空白；三擊鼓，往昔傷。”他心中有了一幅拚圖，緩緩浮現，將三塊撿拾而來的碎片鑲嵌了進去。
三件案子，一擊鼓，二擊鼓，三擊鼓……
數字整齊地排列下去，幾時才是盡頭？還是說打一開始，就已經是一個死循環，哪怕是他們拚命想要往前奔跑追趕真相，到頭來還是會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