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五千兩

“出了大事,縣衙被盜。”孫友祥見顧長明轉過身去,把書房的門從裏麵關好上鎖。他對在旁邊急紅眼的戴果子有點兒無奈,養在身邊十多年了,戴果子對他的了解還不如一個外人。

“被盜了什麽東西?”戴果子一臉茫然。孫知縣是個名副其實的清官,多年前他的發妻就病故了,月俸還要用來把戴果子拉扯大。有時候到了月底還會出現捉襟見肘的情況,這樣的縣衙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人偷的?即便是偷走了一些銀子、書畫,孫知縣也不用緊張得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一樣。

“孫知縣,屋中的機關是做什麽用的,是否方便告知?”顧長明還是頭一遭進孫友祥的書房,沒想到內有乾坤,來頭兒還不小。他進書房之前,在外圍看過兩眼。等來室內,房間的進深有些蹊蹺,他大致一想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孫友祥不言語,直接啟動機關,當書架中間的那扇暗門出現時,戴果子的眼睛都看直了。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他一點兒都不知情?知縣大人的書房裏竟然還有密室!

顧長明跟著孫友祥踏進去,裏麵差不多又是一間書房的大小。密室本來應該堆放著東西,如今卻幹淨得連一絲雜塵都沒有。他上前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地麵上的痕跡,用手指摸了一下那些以前留下的痕跡。

“你已經猜到這裏本來放著什麽了。”孫友祥沒有打算瞞著顧長明,東西都沒有了,再藏著掖著也於事無補。

“大人雖然在書房密室裏收著數量龐大的黃金,卻依然坦坦****的,所以我想這些金子的來源應是有根有據的,應該也是官銀的一部分。”顧長明站起身來,與孫友祥的目光對接,那些黃金要真是孫友祥的私蓄,那麽被盜以後,應該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可能找他過來幫忙。“我隻是想,這樣數量的黃金,機關太弱,縣衙裏的人手也太單薄。一旦有人想要下手,簡直輕而易舉。”

戴果子指著空****的密室,又指著顧長明。一個人過於吃驚的時候,往往會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侃侃而談,自己卻被摒棄在外,一肚子的問題又氣又急地湧上來,全部卡在嗓子眼兒裏,一點兒都吐不出。

戴果子是孫友祥的至親,連至親都不知的真相,顧長明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有些重。他憑借壓痕的深淺,估算了一下,密室中失竊的黃金足有五千兩,隨便拿到哪裏都是一筆不小的款子。孫友祥無論是憑家底還是官職,根本不可能有這樣一筆錢。

“大人最後一次進密室是什麽時候?又是幾時發現黃金被盜的?”顧長明更想問的是黃金來源,是何人存放在這裏的。看孫友祥的樣子,他暫時是不會如實告知的了,還是先把黃金找到再說。

“昨晚我收到消息,相關人等會來把這筆金子提走。我還特意打開密室機關看了一眼,今天一早再過來時,已經失竊了。”孫友祥不能形容那種瞬間天崩地裂的心情,“這筆錢,整個縣衙裏隻有我知道,連果子都不曾告訴。機關雖然薄弱,卻也隱秘。”

“更重要的是孫大人本身就是最好的掩飾。”顧長明做了個手勢,示意先從密室裏出來,“當時選擇把金子存放在孫大人這裏,應該也是因為覺得這裏安全。剛才大人說昨晚收到消息,不知是哪種消息?”

“書信,就放在這裏。”孫友祥指了指書桌桌麵,“上麵有特有的聯係花押火漆。”

“孫大人確定不是有人仿造?”顧長明本來想問他借那封書信一看,立時又明白過來。孫友祥做人這樣小心翼翼,怎麽會把這樣的證據留下來,無論是撕毀還是焚燒,書信必然沒有了。

“仿造?有人會仿造那樣的書信?”孫友祥反應不過來,那火漆、那花押,明明都是真的。

“或許對方是想試探孫大人是否真的有這樣一筆巨款。”顧長明耐心分析道,“我剛才看了果子的反應,確信孫大人所言,這縣衙上下隻有你一人知道五千兩黃金的秘密。如果對方按照你們平日的通信習慣,造假書信一封放在孫大人麵前,孫大人慎重考慮之下,必然會到密室裏再次確認。”

“你是說,我打開密室的時候,那人就潛伏在我的左右?!”孫友祥這才想到昨晚親手打開密室機關,等於是把黃金拱手相讓。

“請孫大人稍等。”顧長明打開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大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戴果子總算反應過來了,他們說縣衙裏有密室,密室裏還有五千兩黃金。他見的錢少,真不能想象五千兩黃金堆在一起是何等壯觀。可惜,他一眼都沒看到,黃金就不翼而飛了。

顧長明走到門外,飛身躍上書房的屋頂,雙層的青黛瓦片斜鋪其上,那坡度不小,普通人站不上去。顧長明微微冷笑,若是普通人,怎麽會有膽子覬覦五千兩黃金?顧長明把衣帶放在手裏一抖,衣帶另一頭像是長了眼睛,在戴果子的手腕間繞了幾圈。等他再用力一提,戴果子已經到了他的身邊:“要站住也不難,你盡量落腳在兩塊瓦之間。屋頂單靠瓦片如何能夠防水、防雨,底下必然是先刷了一層桐油。桐油黏性大,時日長久,瓦片等於是粘在上麵,不用十足的力氣拿不下來,這一片能隨手拿起的隻有這塊。”顧長明輕輕推了戴果子一把,“你順著往下看,能看到多少?”

戴果子把眼睛湊上去,這個角度選得太好了,書房盡收眼底。他大概看了看,基本沒有死角,特別是孫友祥方才坐的那個位置,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偷窺者的雙眼。

“這人輕功很好,而且是個中熟手,選的位置是整片屋頂最好的。”顧長明在戴果子身邊蹲下來,“他不是靠運氣,必定是來踩過點兒的,而且不止一次。”他把手中的瓦片翻過來,“桐油黏性很好,想要這樣整片取下來,其身邊必然還帶了特製的藥水,看起來他勢在必得。”

顧長明的手搭住戴果子的肩膀,把人往底下推送,自己也翻身落地。孫友祥在原地,仰頭焦急地看著他們:“有什麽發現?”

“大人,顧公子說得是,你當時打開機關的時候,那人應該就在屋頂上。”戴果子把透過屋頂看到的場景向孫友祥描述了一遍,“大人的機關在書桌底下,對方看見以後,再要打開就一點兒也不難。”

“黃金既然已經被盜,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顧長明始終鎮定如初,旁人看來再混亂的場麵,也被他的氣場壓製住了。

“顧公子此言怎解?”孫友祥一聽事情或許還有轉機,眼中隱隱有激動之色。

“五千兩黃金,一夜之間從縣衙被盜出去,絕對不會沒有線索。大人發現得及時,這些黃金應該還在曲陽縣。當務之急是要阻止這些人把黃金運出去。要是他們還沒拿走五千兩黃金,那麽我們一寸一寸地翻遍整個曲陽縣,肯定會找到黃金的。”顧長明眼睛微微一眯,“縣衙大門昨晚是誰把守的?大人把可能接應的內賊,一一找來詢問。”

孫友祥先前是急瘋了心,聽了顧長明的話,心境緩和下來。顧長明說得一點兒也不錯,要把五千兩黃金運走絕非易事,但是再想到縣衙內會有內賊,孫友祥又心生不悅,無論查出來是誰,想必都會很令人失望。

“我去把昨晚守夜的先找來。”戴果子看著比孫友祥都著急要破案,邊說話邊衝了出去。

“顧公子昨晚在哪裏?”孫友祥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先從眼前人問起。

“在天香閣坐著,哪裏也沒去。中途還替裘仵作支付了酒錢,所以我能夠證明裘仵作同樣不在縣衙裏。”顧長明見到裘仵作的時候,對方至少喝到八分醉,都分不出誰是誰了,還差點兒把他當成了戴果子。

“如果書信是假的,那麽對方預謀太久了。”孫友祥最不懷疑的就是顧長明和戴果子兩人。戴果子是他一手養大的,要是還心生懷疑,簡直是抽自己嘴巴。顧長明的家世背景很強大,這位前提刑官家的長明公子,未必將五千兩黃金放在眼中。

“是不是要等到稍後孫大人收到真的書信,才能確信我的話?”顧長明退讓一步,既然牽扯到黃金的來往書信,肯定是有特殊暗號的。對方想要造假最佳的方法,就是在中途把真的書信攔截下來,照著那個做一份假的,兩相比較之下才會讓破綻變得最小。

“也是我托大了。”孫友祥承認自己根本沒有想過那書信會是假冒的。如果他當時再看得仔細些,未必不能看出那是偽造的。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他采納了顧長明的建議,讓偷盜黃金的人止步於曲陽縣,黃金到手了也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