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探

我像是每天早上的自然醒一樣,在平靜中睜開眼,回到現實。

“怎麽樣?這次實驗還算成功?數據正常?”我側眼去看身邊的鬱丞星。

鬱丞星點頭,又按了幾下手裏的平板。

太好了,這一次我脫離沈晴的行動並沒有像上一次造成數據異常,也許是因為這一次我沒有了上一次的驚訝緊張,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總之這對於我來說是好事一樁。

我的身體恢複自由,從實驗**下來。我看著對麵鏡子中的自己,仿佛能夠看到鏡麵那邊坐在電腦前的十幾個人,他們跟鬱丞星一樣,都是這場實驗的參與者,監控者。張莫執應該也在他們之中。

這次實驗的時長是上一次的好幾倍,我完整地度過了實驗的4小時。現實中,我昏睡了四個小時。實驗結束正好是午餐時間,所以這一次鬱丞星和張莫執沒有了心思在廚房裏你儂我儂地做午餐,張莫執直接提著三人份的套餐到來。

對於公司來說,我是他們的實驗對象。對於我來說,我把張莫執當做了我的實驗對象。

午餐過後,鬱丞星和張莫執坐在我的對麵,假設好攝像機,準備這一次的實驗報告。我把沈晴一整天的經曆對著攝像頭詳細複述了一遍,當然,我沒提落魄王子是虛擬人,實際上就是沈晴的女房東這一點,更沒提我在寫字樓的36層跟靳楠律師的邂逅。

視頻報告錄製結束後,鬱丞星和張莫執一起去送報告,一直到傍晚才一起回來。我詢問他們公司高層對報告是不是有什麽不滿,還特意對著張莫執再次重複我剛剛的觀點,說:“我覺得目前看來麥德遜的嫌疑最大,他很可能是抓住了沈晴的把柄,以此要挾沈晴委身於他。”我說了謊,實際上我認為嫌疑最大的是沈晴的女房東,那個就住在沈晴樓下,卻要偽裝成異地的網絡男友的可疑女人。

張莫執嘴角上揚,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也不過如此嘛。她的這個微表情沒能逃過我這個偵探的眼睛。我的實驗對象剛剛展露出的神態就是我猜測的佐證。

“我的倒是覺得跟沈晴網聊的落魄王子更可疑,你應該把調查重點放在這個人身上,”張莫執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個人可不簡單呢。”

鬱丞星不著痕跡地輕咳了一聲,阻止張莫執繼續說下去。

“可落魄王子在現實中並沒有出現,他隻是通過網絡與沈晴網戀啊,我除了能通過沈晴的手機看到這個男人的樣貌之外,對他根本無從查起。”我理直氣壯。

張莫執微微眯眼,像是老師訓誡啟發學生,上司提點下屬一樣,“真的無從查起嗎?還是說你忽略了什麽?你有沒有仔細觀察落魄王子的樣貌?有沒有什麽顯著特征……”

“莫執,”鬱丞星出言打斷張莫執,語氣不再像以往那麽溫柔,多了幾分嚴厲,從戀人關係一下子跳到了同事關係一樣,“我們的任務是記錄實驗成果,不包括參與意見!幸好實驗報告的視頻錄製已經結束,否則你這些話也被錄進報告裏,一定會遭到處分。”

張莫執像是突然意識到失言,捂住嘴巴,抱歉地望著鬱丞星。她的這個反應簡直是此地無銀,所以鬱丞星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責備。

我的實驗接近尾聲,我已經有了結果,但還缺一個收尾。

“的確,落魄王子的確可疑,沈晴對他一周後的到來好像有些抵觸,”我征求意見似的問張莫執和鬱丞星,“我覺得有必要查一查這個人,我可以畫一張落魄王子的畫像,你們把畫像給警方,說不定能夠找到這個人。”

“沒這個必要。”張莫執又一次脫口而出,她真的是一個心直口快的女人。

鬱丞星的嘴角下垂,顯然是對張莫執的這句話仍舊不滿,但他還是順著張莫執的話繼續往下解釋,“的確,沒有這個必要,我說過,我們跟警方的調查方向應該是兩條平行線,互不幹擾。你隻管在有限條件下繼續你的調查,最多還有三次機會,公司的意思是再有三次實驗後,你必須給出你的推理,否則這項實驗可能會被叫停,公司會重新評估你的實驗價值。”

我點頭,也是,這種實驗總不可能任憑我無限製地進行下去,我必須拿出成果,證明我這個實驗品的價值,否則公司真的會像舍棄一台報廢機器一樣舍棄我。

“莫執,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晚點咱們再聯係。”鬱丞星起身,對張莫執下了逐客令。

張莫執對鬱丞星戀戀不舍,但鬱丞星對她的態度大不如前,根本沒有跟她擁抱告別的意思,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離開。

張莫執離開後,鬱丞星回到我麵前,沉默片刻後突然問:“怎麽樣?現在你滿意了?”

“什麽滿意?”我驚訝於鬱丞星的敏感,但隻能裝糊塗。

“我不允許你再利用莫執的單純和心直口快,你如果有什麽疑問,可以直接問我。”鬱丞星直視我的眼,有些咄咄逼人。

我跟鬱丞星算是棋逢對手,明人不說暗話,我索性承認,“那麽你現在跟我說實話,實驗中,你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我在沈晴記憶中看到的一切?你們通過我,能夠把沈晴的記憶影像化?”

鬱丞星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痛快地點頭承認了,一定是因為張莫執剛剛的表現,他認為已經瞞不住我,與其我們這樣相互猜測,不如索性坦白。

“的確,我們看得到,所以落魄王子是虛擬人這一點,你沒有必要再隱瞞,所有監控實驗人員都看出了這一點。我違反了上麵的意思,對你和盤托出,那麽你呢?”鬱丞星開誠布公後,等待我的回饋。

“好吧,我承認,我不但看出了落魄王子是個虛擬人,還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就是住在沈晴樓下的她的女房東。下一次我會著重調查這個女房東。”為了顯示我的誠意和推理能力,我也實話實話。

“很好,還有嗎?這一次實驗,你有沒有脫離沈晴私自行動?”鬱丞星的眼仿佛能把我看透。

我沒有絲毫地猶豫,馬上回答:“當然沒有,為了不錯過任何線索,我跟沈晴寸步不離。”

“這麽說,你在男洗手間裏目睹了沈晴跟麥德遜**的全過程?”鬱丞星又咄咄逼人。

我不自在地低頭,不願意跟一個男人承認自己直觀了那樣的過程,但又不能坦白自己私自行動,隻好假裝尷尬害羞地點頭。

鬱丞星站起身,結束談話,“很好,繼續保持。明天實驗繼續。”

我回到自己的臥室,總結我的實驗成果:沒錯,他們能夠看到我跟沈晴在一起時候的影像,某種程度而言,我成了他們探入沈晴記憶的攝像頭,我不知道這在技術上是怎樣實現的,但以他們的科技,我覺得這並不太難。如果鬱丞星剛剛沒有故意說謊對我放水的話,也就是說他們看不到我脫離沈晴以及沈晴相關人員的影像。所以他們並不知道我去了寫字樓36層,做了與工作毫無關係的事情,跟一個帥氣的律師聊天。也就是說,我可以利用這個漏洞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隻要我做的事情的相關人是與沈晴沒有關聯的即可。

第三次實驗。

像上一次一樣,我跟在沈晴身邊乘地鐵上班。沈晴還是在寫字樓下的咖啡亭前排隊買早餐。我卻沒有乖乖跟在沈晴身邊,而是放眼眺望四周,我在等郭翔。

沈晴已經買到了早餐,轉身往寫字樓走去。我卻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依舊守在咖啡廳旁。沈晴白天上班,我就算一直在旁陪伴多半也不會有什麽線索和進展,麥德遜不會選擇大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對她怎樣。就算我脫離沈晴會承擔一定的風險錯失一些線索,我也必須這樣做,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得去跟郭翔談談。

說實話,我並不全然相信鬱丞星的說法,他說我脫離了沈晴記憶的所作所為是我的想象,我覺得不對。我不可能想象我會跟律師靳楠有什麽接觸,我有卓實,哪怕他已經死了,我仍然深愛著他。如果不是想象,會是什麽呢?我沒有答案,但我要去探索答案。

遠遠的,我看到了郭翔匆忙的身影,他往咖啡廳這邊疾步走,時不時抬頭去看寫字樓上的電子屏上的時間。今天郭翔有些晚了,果然,在距離咖啡亭十幾米的地方,他掉頭,看來他今天是不打算吃早餐了。

我快步跟上去,直接跑到郭翔身後,從後麵伸手拍他的肩膀,“郭翔,你好。”

郭翔回頭,詫異地看著我,“你是?”

我盡量友好,生怕他不理我,“你好,我叫許謐,是卓實的妻子。”

“卓實?”郭翔撓頭,像是第一次聽這個名字。

“就是你曾經的同事,你們都在氣象公司工作過不是嗎?”我忙解釋。

也許是我提到了公司這個詞,郭翔回過神,繼續快步往前走。我隻好跟在他旁邊,邊走邊說:“你不記得他了嗎?他就坐在你旁邊的位置。我去過你們氣象公司兩次,兩次我都看見你在跟卓實交談。請務必回想一下。”

郭翔的腳步放緩,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卓實,那個卓實。你是他妻子?他結婚了?”

“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請教你,”謝天謝地他還記得卓實,我抓緊時間話入主題,“你跟他做同事多久了?沒聽說他是已婚人士?他跟氣象公司樓下那家咖啡廳的女老板,叫馮依依的女老板之間的事,你聽說過嗎?”

可能是因為我一下子問了太多問題,郭翔有些招架不住,“什麽什麽?什麽女老板,我不知道啊。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對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怎麽會?你跟他很熟絡的樣子啊。”我的語氣越加急促緊張。

“你說你去過氣象公司兩次?哈,巧了,卓實也就去過公司兩次,他不是我的同事,是集團派來的軟件維護工程師。他那個人很內向,也不怎麽跟我們說話,我這個人最看不得什麽人被冷落孤立,看他一個人忙活怪可憐的,就主動跟他攀談。可他也不怎麽理我,兩次過來,就跟我說過四句話,兩句你好,兩句再見。哈哈。”郭翔自嘲地笑。

我的腳步放緩,落後了郭翔兩步後才反應過來跟上去,“你是說,卓實不是你的同事?那,咖啡廳的老板馮依依呢?”

“什麽咖啡廳老板馮依依?你是說氣象公司樓下那家在水一方咖啡廳嗎?那裏我經常光顧啊,老板是一對兒中年夫妻,我記得他們都不姓馮。”郭翔說著,已經走到了寫字樓的大廳,他劃卡進入安檢口,我被阻攔在了外麵。

我是真的很想像個幽靈一樣通過安檢,可偏偏脫離了沈晴,我在這裏就是個大活人。但現在不是抱怨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郭翔竟然告訴我卓實並沒有在氣象公司工作過,他是個被集團派去維護軟件的工程師。這怎麽可能?

這沒什麽不可能的,卓實騙了我,他那陣子一直找不到工作,卻騙我說找到了工作。也許他並不是什麽工程師,他隻是偽造了工程師的身份,選了一家最好蒙混過關的公司進去演戲,為的隻是給我看。是的,我兩次去氣象公司找卓實一起下班,兩次的日期和時間都是卓實提出來的,那兩次是他主動邀請我去接他下班的。

如果真是這樣,警方不可能查不到!可是從審訊到宣判,沒有任何人跟我提起過這一點啊。等一下,郭翔說咖啡廳的老板是一對兒中年夫妻,並且都不姓馮。如果郭翔說的咖啡廳是氣象公司附近唯一的一家咖啡廳的話,那麽是不是馮依依這個人也是不存在的?

不對,馮依依是真實存在的,法庭上我見過她。那是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漂亮女人,她很傷心,為卓實的死流淚,但是卻始終躲避我的目光。如果她真的是卓實的戀人,並且把我當成了殺死卓實的凶手,她不該躲避我的目光,應該憎恨地怒視我不是嗎?隻有兩次,法庭上馮依依的目光飄向我,就好像是觸電一樣馬上躲開。現在回想,完全就是心虛的表現!沒錯,卓實怎麽可能有外遇!這一切都是針對我的陰謀。

如果郭翔的話不是我的想象,如果他說的是事實,那麽真相就是我被設計了!是誰設計了我,栽贓給我殺人的罪名?他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現在我的處境,是不是就是他目的達成的後果?

我腦子裏閃現出一個人,鬱丞星。

不,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我必須先確定郭翔的話是否屬實,但我沒法在現實中去確定,現實中我是個被囚禁的實驗品,隻有在這裏,在這個表麵來說是沈晴記憶空間,實際上不知道是哪裏的空間裏我才是自由的,才能夠去證實郭翔的話。可問題是,在這個空間裏我所調查得知的事是否是事實?

我坐在街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繁華喧囂的熟悉都市,一時間迷茫到無措,我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麽。幾分鍾後我回過神,我不可以太過激動緊張,否則很可能會像第一次實驗因為數據異常被迫中止實驗。是的,我得冷靜,我是個偵探。不管我在這個空間裏獲取的有關卓實的信息是真是假,是否是我的想象,我都得繼續追查下去,隻有查下去才會知道結果。

把手伸進口袋,我苦笑,我的身上沒有錢包,沒有手機,我身無長物。可去到原來的氣象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車程就要半個多小時。我如果乘坐地鐵逃票,很可能會引起**,打車坐霸王車,也會跟司機起爭執。**和爭執都很有可能引發數據異常被鬱丞星發現,導致實驗終止。怎麽辦?

我快步跑回了沈晴就職的寫字樓,先是去看了一眼正伏案工作、沒什麽異常的沈晴,而後又上了36層。

“我找靳楠律師。”我對律所前台的漂亮女孩說。

“請問您是哪位,有預約嗎?”前台小姐禮貌地問我。

我苦笑,“我叫湯佳敏,請幫我轉達,就說上一次不告而別很抱歉,我想請靳楠律師喝咖啡賠罪。”

前台小姐意味深長地笑笑,拿起電話聽筒,報上了我的名字,轉述了我剛剛的話。掛上電話,她從前台後方走出來,引領我進入律所。

我來到靳楠的辦公室,坐在會客沙發上,衝靳楠微笑。我在刻意展現我的魅力,因為我得讓這個男人請我喝咖啡,還得去半個小時車程之外的在水一方咖啡廳。

我的目的達成了,我隻是提到了有一家咖啡廳的咖啡不錯,靳楠馬上起身,拿起車鑰匙說:“那還等什麽呢?”

“可,可這還是上班時間啊。”我受寵若驚地起身。

靳楠衝我眨眼,稍顯得意地說:“你忘了?我是這家律所的老板之一,我可以隨時給自己下班。”

我乘坐靳楠的車直奔在水一方咖啡廳。在靠窗的卡座上落座之後,服務生很快過來服務。我不急著點吃的,開門見山地問服務生,“請問這家店的老板還是馮依依嗎?我是她的大學同學,好久不見了,今天特意過來。”

服務生瞪大眼,隨即禮貌微笑,“不好意思,您可能記錯了,我們這裏的老板不姓馮。”

“不會吧,我記錯了?難道馮依依已經把這家店轉讓了?”我反問。

服務生微微搖頭,“小姐,您一定是記錯了,這家店已經有8年的曆史,從8年前開店一直到現在,老板都沒有換過人。我們老板是一對兒夫妻,老板姓張,老板娘姓朱。”

我扶住額頭,對著靳楠尷尬地笑笑,“看來我真的是記錯了。不介意的話,能陪我在這附近找找我大學同學開的咖啡廳嗎?”

靳楠倒是無所謂,馬上起身準備帶著我離開。

服務生還是很客氣,在前方帶路,為我們開門。

“對了,你知道這附近還有哪裏有咖啡廳或者餐館嗎?”我雖然嘴上這麽問,但也知道是白問,因為據我對這附近的了解,在水一方是唯一一家咖啡廳,除了這裏,最近的一家飲品店也在兩個街區之外。

果然,服務生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樣。但我還是不死心,硬是拉著靳楠又跑了最近的四家餐館。終於在第五家,我們吃了午餐。

午後,靳楠載著我回到寫字樓。我對折騰了他一上午表示抱歉,他卻絲毫不在意,第五次問我的手機號碼。我哪有什麽手機啊,靳楠怎麽可能找得到我?但我也不能再回絕他這個問題了,再不說號碼,恐怕以後也沒法再找他幫忙。我隨意說了一串數字,看著靳楠心滿意足地把這串數字輸入手機。

回到沈晴身邊,我還是無心投入我的本職工作,滿腦子隻有自己的事。郭翔的說法是真實的嗎?馮依依到底是誰?我所在的世界到底在哪個維度?我在這裏調查到的到底是我的想象還是事實?

轉眼又到了下班時間,沈晴仍舊留下來加班,麥德遜也沒走。我以為這兩人又要到洗手間的隔間裏苟且,但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麥德遜卻正經得很,臉上沒了之前的壞笑,甚至有些正氣凜然。

“今天就到這裏吧,沈晴,回家吧,”7點多,麥德遜來到沈晴身邊說,“正好我也要走,送你一程吧。你一個女孩子總是走夜路也不安全。”

真是好笑,這會兒知道沈晴走夜路不安全了,那麽上次呢?麥德遜還真是個衣冠禽獸,今天不知道抽什麽風,願意扮演關心下屬的領導了。我原本以為沈晴會拒絕,沒想到她猶豫了一下居然答應了。

“那好吧,剩下的部分我帶回家去做。”說著,沈晴把電腦旁的平板裝進了隨身的背包。

我看沈晴順從地跟著麥德遜離開,一直到地下停車場上了麥德遜的車,這才反應過來,看來這兩人這一次是要在車裏辦事。麥德遜肯定不會直接送沈晴回家,會先把車開到什麽隱蔽的地方,在車裏……他們倆還真是會尋找刺激的地方。

我正想著,卻意外發現自己竟然沒法上車。我又一次被拒之門外。看來沈晴跟麥德遜親熱的記憶是她的最後防線,恐怕這段記憶就連她自己都努力回避,我這個入侵者自然無法直觀。這樣說來,我所在的空間真的是沈晴的記憶?

眼看麥德遜的車子開走,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嗨,佳敏,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沒車嗎?”靳楠的聲音傳來。

我一轉頭,隻見靳楠提著公文包,一邊掏車鑰匙一邊往我這邊走來。太好了,沈晴一離開,我又成了大活人。

靳楠提出送我回家,我匆忙上了車,“快,靳律師,快追上前麵的車。我的女同事被色領導騙上了車,我得跟上去,必要的時候解救我那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姐妹。”

靳楠對我刮目相看的樣子,馬上發動車子,“看不出啊,你還是個俠肝義膽的女俠。沒問題,一定追得上。”

靳楠的車技沒的說,很快,我便看到了前方麥德遜的車。如我所料,麥德遜並沒有直奔沈晴家的方向,而是開往相反的方向。車子在經過一家銀行的分行之後,突然就像是喝醉酒一樣,左搖右晃,好幾次差點撞上行人,好幾次差點衝上人行道。

“看來你們的色領導已經等不及了,居然一邊開車一邊對你的小姐妹動手動腳,”靳楠憂心忡忡地說,“前麵就到江邊了,他們要是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直接開進江水裏。咱們還是攔停他們吧。”

我沒有馬上同意,我擔心靳楠真的攔停了他們,四個人下車麵對麵,我會在沈晴麵前又變成幽靈,靳楠會被我的突然人間蒸發感到疑惑恐懼。那樣的話,我以後就再也沒辦法利用他的幫助了。

靳楠剛要施展車技追上去攔停麥德遜的車,麥德遜的車突然又恢複了正常。

靳楠降速,“看來你們的色領導也終於意識到了這樣有多危險,已經停手了。現在怎麽辦?你要不要給你的小姐妹打個電話?如果她想要告領導性騷擾的話,我可以做她的律師。”

我衝靳楠微笑,“靳律師,你真是個好人。”說這話的時候,我居然下意識拿靳楠跟我認識的另一個律師比較,我覺得靳楠比鬱丞星強一萬倍。而後,我為我這個比較的想法感到震驚,這兩人完全是兩個世界不相幹的人,我幹嘛拿他們做比較?

“哪裏,你的朋友嘛,我能幫忙當然要幫。現在就等女俠下令了,怎麽樣?要不要阻止他?”靳楠很尊重我的意見。

“先不要,先看看情況。”我話音剛落,麥德遜的車子在前方掉頭,開始往回開。又過了幾個街口,我看出來了,這正是往沈晴家的方向。

我緊盯著前麵的車,滿腦子都在想象麥德遜和沈晴在車裏的情景,兩人的對話。

靳楠慢慢把車停在路邊,“你的小姐妹下車了,看樣子有些慌張。”

我抬眼望去,幾米之外沈晴跌跌撞撞地下車,往那片黑暗中走去。搞什麽,既然要送沈晴回家,為什麽不送到家門口,反而要在這裏停車,最危險的一段路不就是這段嗎?

麥德遜的車子決絕掉頭離開,沈晴邁著淩亂的步伐引入黑暗。

我開車門下車,丟下一句:“別跟過來!”

“怎麽可能?”靳楠的態度比我還要強硬,他還是跟下了車,追在我身後,“我陪你,這裏太黑了,我來護送你們兩個女孩子。”

我一把甩開靳楠,“不行,你別跟過來!放開我!”

盡管我對靳楠絕對沒有男女之情,但我真的不想對幫助過我的靳楠如此蠻橫,可沒辦法,如果他跟過來,我便無法在沈晴麵前隱身。

靳楠被我的強硬嚇到了,瞪著無辜又疑惑的眼,無奈地彈開雙手,“佳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從我第一次見你,你就神神秘秘。”

我不知道如何應答,隻是放眼眺望沈晴家的方向。我沒有看到沈晴,卻看到了一個長發披肩的高大身影,是那個紋身男人,他又出現了。也許就在我跟靳楠糾纏的時候,他對沈晴下手了!如果靳楠跟著我看到了沈晴受傷,也就等於改變了沈晴的記憶。我不能讓他繼續參與到我的工作中,參與到沈晴的命運中,我真的沒有功夫再跟靳楠耗下去,於是我決定來一招狠的。

“別再跟著我,我有家,我老公會看到的!”我衝著靳楠惡狠狠地警告,“我隻是想跟你玩玩,但你太認真了。”

說完,我拔腿就跑。跑開幾步後再回頭,果然,靳楠沒有跟上來,他僵在原地,身影落寞淒涼。

借著兩側樓房窗子的燈光,我一路觀察,幸好,我沒有看到沈晴倒在哪一處,也沒看到那個紋身男人。一路狂奔到了沈晴家門口,我穿牆而入,很好,沈晴還安然無恙地呆在家裏。

收拾了一陣,沈晴進入裏間。我又一次試著跟進去,還是枉然。

“小軻,一周之後就會有結果了。”沈晴悵然地說。

“姐,我們還是走吧,回鄉下老家去。你不要再為我的事煩心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沈晴歎息著,“唉,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小軻,再有5天,5天之後我就帶你離開。”

我總覺得今天這姐弟倆的談話很不對勁,他們沒提到治病,而且沈晴提到了5天,5天之後是什麽日子?不就是她的網上戀人落魄王子要來跟她在現實中會麵的日子嗎?難道沈晴是想要帶著弟弟跟落魄王子一起離開?她現在有把握落魄王子會接受她弟弟了?

我總有種感覺,5天之後,沈晴就會出事,她又盼又怕的日子,就是她的死期。

不過,既然提到了落魄王子,我想我絕對有必要去調查一下這個女房東。她算是跟沈晴有關的人,那麽我在她麵前是不是也可以隱身?

我試著來到了樓下,伸手去摸門。很好,我的手隱入到了門裏。我這個幽靈成功地飄入了女房東的家。

女房東正坐在客廳裏玩賽車遊戲,很專注的樣子,這讓我想起了之前我曾聽到她家裏傳出來汽車引擎的聲音,當時我以為她在看電視,沒想到是遊戲。桌子上一片狼藉,抽屜拉開一半,抽屜裏她的身份證和駕照也胡亂擺著,跟一堆雜物在一起。根據證件,我終於得知,女房東名叫宋妍曦,35歲。

環顧整個房間,牆上貼著不少汽車畫報,還有她身穿賽車手服裝站在賽車旁的照片,櫃子上擺著幾個獎杯,都是賽車方麵的獎項。床頭還有一張合照,是宋妍曦跟一個男人臉貼著臉的親密照,背景是賽車比賽的現場,兩人都穿著賽車服。我剛要轉移目光,突然發覺這張合照有點不對勁。我蹲下,仔細打量,這才發現端倪。這根本不是情侶的親密合照,而是PS的照片。

毋庸置疑,宋妍曦曾經是個賽車手,是一個曾經風光無限,現在卻落魄的賽車手,一個明戀或暗戀某位帥氣男車手卻愛而不得的單相思女人。

漸漸地,我的注意力被宋妍曦玩的賽車遊戲吸引,準確來說,吸引我的不是這個遊戲,而是遊戲裏的背景畫麵,賽車經過的街道和周邊的環境都那麽眼熟,眼熟到我好像剛剛就看見過。

“Yes!”宋妍曦興奮地叫了一聲,遊戲結束。我怔怔看著大大的電腦屏幕,一時間呆愣無語。宋妍曦明明把車開入了江水中,明明是沒操控好輸了遊戲,為什麽她會那麽興奮開心,像是贏了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