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虛擬

突然,我頭痛欲裂,強烈的疼痛讓我禁不住叫出聲來。再次睜眼,我的眼前是白晃晃的燈光。

鬱丞星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責備,“首次實驗中斷。”

我的目光轉向左側的鬱丞星,故作鎮定地問:“為什麽中斷?”

鬱丞星起身,俯視著與我四目相對,表情凝重,“監控數據出了點問題,實驗中斷。”

幾分鍾後,桎梏我身體的裝置自動縮回,我恢複自由,身體有些僵硬虛弱。

“1015,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公司高層開會後會去找你談談。”鬱丞星打開身後的房門,跟我一起退出。他指了指我的臥室的方向,然後自顧自從大門離開。

鬱丞星離開後,我也走到大門處,怔怔地盯著設計複雜的門鎖。我知道我沒法通過這道門,打開這道門同樣需要鬱丞星的視網膜和指紋,並且是同時需要。也就是說,如果隻有我一個人,根本無法離開這牢籠。

我回到臥室,躺在**,揉著還有些抽痛的太陽穴,回想我剛剛那趟虛擬空間之旅。沒錯,實驗一定是出了問題,否則我不可能脫離沈晴的記憶,並且還在鏡麵中看到自己,又被那個空間裏的人看到。可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呢?我想不到。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一丁點都沒有懷疑實驗的實質,沒有懷疑我正置身於一個騙局之中,我這樣一個人,有什麽好騙的呢?

抱著這樣的疑問,我根本無法入睡,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午休的習慣,白天很難睡著。兩個小時後,鬱丞星回來。我聽到開門聲,馬上起身迎過去。

“到底實驗出了什麽問題?”我一邊走向鬱丞星一邊問。

鬱丞星用審視的目光注視我。我迎著他的目光,並不露怯,我準備以不變應萬變,等待他先給出解釋。

“就像我之前說的,你不可以去改變沈晴的記憶,一旦你在她的記憶中做了什麽,她的記憶就失去了真實性,意味著實驗失去了意義,公司損失慘重。”鬱丞星義正言辭。

我裝作無辜,更不打算告訴鬱丞星我在沈晴的記憶裏看到了郭翔,“我沒有做什麽啊?”

鬱丞星看透一切似的,走近我,直視我的眼,“實驗數據最直接顯示在我的電腦上,你沒有什麽能夠瞞過我。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我與鬱丞星對視許久,最後做出敗下陣來的樣子,“好吧,我承認,的確是發生了一些讓我意外的事。我在電梯裏聞到了咖啡的香味,一時間愣神,忘記跟著沈晴下電梯,被困在電梯裏,更讓我驚訝的是,周遭的人突然能夠看見我了,還跟我說話。”

鬱丞星歎了口氣,“這部分內容是你的想象,而你的想象占據了沈晴的記憶,你將永遠無法知道你在電梯裏的這段時間沈晴到底發生了什麽。入侵一段記憶的機會隻有一次,無法重來。也就是說,有關於沈晴的一段記憶,被你的失誤抹去了,而且是永久地抹去了。但願失去的這段記憶跟她的死沒有什麽大的關聯,否則的話,實驗失敗。”

“我懂了,下一次我一定不會溜號。”我想要博取鬱丞星的信任。

鬱丞星眯眼盯了我幾秒,鬆了一口氣,“但願。明天早上進行第二次實驗,但願明天的實驗不會再出這樣的問題,否則我很難跟上麵交代。這一次的實驗幸好我及時叫停終止,也對上麵做了一番解釋,替你掩飾了失誤。但下一次恐怕我們就不會這麽好運了。接下來是錄製實驗報告時間,你必須把你在沈晴記憶中的收獲詳細講述,包括記憶起始的具體時間,然後提出你的意見,我會把你講述的視頻資料作為報告上交。”

我記得剛剛我在沈晴家蘇醒之後看過電腦上的日期,連同日期在內,我把我在沈晴記憶中的經曆詳細講了一遍,當然,我沒說遇到郭翔的事。最後,我對鬱丞星總結,我已經有了兩個嫌疑人。鬱丞星對我搜集到的信息還算比較滿意。

“鬱律師,實驗中你隻能監測到我的大腦的各種數據?你是通過數據來斷定實驗出了問題?”我對鬱丞星實驗時候手裏的那個平板電腦上的內容感興趣,我想知道他,還有單麵鏡後麵的人,到底對我在虛擬記憶空間裏的一舉一動能有怎樣的監控和了解,“你們不能夠把沈晴的記憶影像化嗎?”

“如果能夠影像化,也就不需要你的存在了,不是嗎?我們隻能觀測到你腦電波的數據,但數據直接顯示你的工作狀態,我可以通過數據得知你到底是在沈晴的記憶裏盡職盡責還是脫離了她的記憶玩忽職守、為所欲為,也就是說,數據關係著你的命運。我之前也說了,如果再有今天這樣的事發生,公司不會被我再次蒙混過去,會給我和你一定的懲罰。也就是說,數據不光關係到你的命運,也關係到我的前途和收入。”鬱丞星玩味地說。

我的當然明白鬱丞星的意思,我是他推薦給公司的實驗品,所以我們倆便成了一條船上的人,利息共同體。

“對了,我沒法進入沈晴家的裏間,隻能在外麵聽到她跟她弟弟的對話,這是怎麽回事?”我問鬱丞星。

鬱丞星蹙眉,思索片刻回答,“每個人都有不願回憶或正在被漸漸遺忘的事,沈晴的某些記憶有屏障導致你無法直觀,這也是有可能的。這一點你不必太過在意,盡可能去觀察吧,最重要的是查出凶手。其實這種情況我們早就預料到了,正是因為有些記憶處於隱蔽狀態,所以我們才需要一個偵探不是嗎?你必須通過已知線索建立你的推理,還原全部真相。”

鬱丞星的這種說法我不能完全接受,但我又沒有別的解釋。也許沈晴關於弟弟的記憶太過痛苦,所以她的潛意識在於弟弟有關的記憶上設置了屏障,也許人的大腦和記憶就是如此複雜,還有太多無法解釋的現象和問題。我現在糾結在這個問題的確沒什麽意義。

午餐是卓實和張莫執做的,這兩人仍舊無視我的存在,在廚房和餐廳裏說笑調情。但他們倆做的吃的還是很不錯的。

午餐過後,我仍舊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一麵回想從前的生活,跟卓實的點點滴滴,一麵思考我該如何逃離這裏。

我想要去洗手間,剛剛打開臥房的門,張莫執的聲音從門縫裏鑽了進來,“我覺得還是那個脖子上有紋身男人更像是凶手。”

我僵在原地,瞬間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鬱丞星對我說了謊。我隻是跟鬱丞星提到閣樓的嫌疑人身上有紋身,卻沒有明確地說紋身在脖子上。如果張莫執是在跟鬱丞星討論沈晴的案子,要麽她就是從警方那裏得知嫌疑人之一是那個紋身男人,也就是說警方的信息是跟他們公司共享的,要麽,就是鬱丞星以及所有實驗人員是可以通過實驗觀看影像化的沈晴的記憶,他們也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紋身在脖子上。

會是哪一種可能呢?我冷靜下來思考,到底哪一種欺騙更加有必要。順著這個思路思考,我沒能得出可能性更高的猜測。但是單論張莫執的那句 “我覺得還是那個脖子上有紋身男人更像是凶手”,我更傾向於第二種猜測,張莫執的意思好像是她直觀地觀看了我在記憶空間中所見的景象,所以才有了“更像”這種說辭。

他們真的能夠看到我在記憶空間裏看到的一切嗎?他們能夠看到我的一舉一動嗎?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把沈晴的記憶影像化,就像鬱丞星說的,那麽還需要我做什麽?我決定以明天的實驗作為我的實驗,來確定這一點。

第二天一大早,早餐過後我又一次進入了實驗室,躺在實驗**。有了之前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我的狀態不錯,更加從容。

實驗前,鬱丞星走到我身邊,低頭俯視我。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或者說警告我不可以再犯之前的錯誤。我用力眨眼,讓他放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根據昨天的經驗,應該也就是兩分鍾左右的時間吧,我的意識從現實穿越到了沈晴的記憶空間。

我身在寫字樓的35層,優畫廣告公司。通過公司工作間的大大的電子鍾我確認了此時的時間,正是上次實驗的第二天。我站在工作間的大廳中掃視周圍,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電腦前專注工作的沈晴。我走到她身邊,去看她的電腦屏幕。沈晴在給一個企業做VI設計,她一邊修改自己的設計一邊看會議記錄。看起來,是會議上沈晴的領導對她的設計不太滿意,提出諸多意見,要修改的地方很多。

沈晴一邊忙一邊時不時看看手機,估計是擔心錯過落魄王子的消息。但落魄王子一直沒有信息。

“晚上留下加班。”沈晴的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信息,發信的人網名叫至高無上的主公。

沈晴白了手機一眼,馬上把這條信息刪掉。

午休前,一個男人走到工作間的中央,拍手示意大家看向他。

“各位,最近手頭的案子不少,上午的會議上我也說了,很多設計都不盡如人意,連我這關都過不了,更別提讓客戶滿意了。怎麽樣?今晚哪些人願意留下加班精益求精?”說話的男人大腹便便,頭發稀少,是個油膩的中年男人。看他的名牌,他是公司的設計總監,叫麥德遜。

沈晴謙遜地舉手,看似很誠懇地說:“我留下來加班,我這次的設計問題最多。”

麥德遜衝沈晴意味深長地微笑,“很好。”

除了沈晴,還有一個戴眼鏡的木訥實習生,看起來就是菜鳥的稚嫩男孩願意留下加班,其他人並不表態。看著大家對加班的抵觸,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加班是自願的,而且很可能是無償的。那麽問題來了,如果加班是無償的,沈晴為什麽要留下加班,為什麽不回家照顧重病的弟弟?之前聽她弟弟話中的意思,沈晴加班是為了賺錢給他治病啊。

麥德遜轉身往回走的時候眼神掃過沈晴,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留下一抹猥瑣的笑意。

沈晴躲閃麥德遜的目光和笑意,好像是麥德遜的笑意是一根針刺入她的眼睛一樣。目光轉回自己桌麵的時候,她又白了一眼手機。

我幾乎可以確定,麥德遜就是網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主公。麥德遜跟沈晴之間的關係絕對不隻是上司和下屬。貌似第三號嫌疑人也出現了。

午休時間,沈晴叫了外賣一個人在茶水間吃,一邊吃一邊跟落魄王子視頻聊天。我就坐在沈晴的身邊,跟她一起麵對著手機屏幕那邊的帥氣逼人的落魄王子。

我原本以為沈晴會跟網絡上的男友發牢騷,會提及找她麻煩的上司麥德遜,甚至還有閣樓上那個一直窺伺她的紋身男人,但沈晴並沒有。她跟落魄王子的對話全都圍繞著一周後兩人的團聚。沈晴還是老樣子,對落魄王子的到來有些措手不及,說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一直在委婉地提出拖延見麵。落魄王子當然也察覺到了沈晴的拒絕,但他不接受什麽沒準備好的說辭,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視頻關閉之前,我突然覺得手機屏幕上的落魄王子不對勁兒,他說話時的麵部肌肉稍顯僵硬,喜悅和憤怒時候更甚。這個人莫不是整過容?不,不像是整容,更像是……

虛擬人!這個落魄王子根本就是個虛擬人,是個不存在的人。當然,虛擬的隻是影像,背後操縱這個虛擬人的是個活生生的人。這就好像是很多年前網聊剛開始興起的時候一樣,有一句誇張調侃的話,你不知道網絡那邊坐在電腦前跟你網聊的是不是一條狗。

我記得前幾年就曾爆出過虛擬人電信詐騙的案例,那時候有不法分子研究出了虛擬人插件,可以在視頻通信軟件中把自己偽裝成任何樣貌年齡的人。比如,A坐在影像通訊設備的這一邊,打開安裝了虛擬人插件的通信軟件,然後便可以正常動作說話,而網絡那邊的B看到的實時影像便是一個虛擬人在做A的動作,說A的話,隻不過相貌聲音完全改變。由此而來的網絡詐騙和虛假綁架案一時間大量爆發。虛擬人插件可以輕而易舉虛擬出各種樣貌聲音,可比多年前的偽裝麵具和變聲器成本更低,更加變化多端。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隨著視頻通信軟件的功能及時升級,這場虛擬人風波如曇花一現,很快便銷聲匿跡。

據說當時有三個青少年利用這個軟件假裝綁架了某個暴發戶富二代,通過視頻軟件展示給富一代看他們折磨富二代的直播。就在暴發戶富一代父母悲憤交織,籌錢準備交付贖金的時候,軟件公司在後台及時強製更新補丁,結果直播中被折磨的富二代瞬間變成了一個他們根本不認識的陌生男孩。於是這對兒暴發戶富一代父母便收起了眼淚和贖金,冷眼看著三個陌生戲精男孩把苦肉計一直演到警方破門而入。

虛擬人的電信詐騙風波過去後,幾乎所有網絡通訊軟件都有了自動識別攔截虛擬人的功能。剛剛沈晴視頻網聊的軟件也有這樣的功能,但是這個落魄王子卻技高一籌,破解了軟件常規的識別攔截。可想而知,若是這樣升級後的虛擬人再掀波瀾,發現和補救再怎麽及時都會有一個延遲,也就意味著又會有一些人蒙受經濟損失。

因為落魄王子以虛擬人的身份出現,他真正的身份掩藏在網絡之後,所以我認為他的嫌疑暫排第一。而且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個技藝高超的黑客,他發現了視頻通訊軟件的漏洞,卻沒有把這個漏洞再賣回給軟件公司,也沒有再像幾年前那幫黑客一樣利用這個漏洞去騙取錢財,而是單單把這個漏洞用在了沈晴身上。沈晴不過是個生活窘迫的年輕女孩,她有什麽可騙的?

等一下,這個虛擬人落魄王子正好可以被我利用,用來當做證實鬱丞星他們能否觀看影像化的沈晴記憶的測試,因為我相信如果是鬱丞星他們那樣專業的人,如果看到了落魄王子的影像,不可能看不出那是個虛擬人。而我,隻需要裝作沒看出來,裝作不知情即可。

午休後的時間仿佛瞬間快進,天色瞬間黯淡,我再看時鍾,居然已經到了傍晚六點半。人的記憶也是詳略得當的,對於深刻的記憶就會更加詳細,對於生活中的瑣碎和千篇一律就會忽略。這樣很好,至少對我來說是好事一樁,否則每次實驗3個小時,我若是也在記憶裏跟實驗對象一起度過3小時,那麽要想搜集足夠的信息去推理破案,不知道要多少次實驗才夠。恐怕一個案子都沒破,我的大腦就會報廢了。

下班後沈晴留下來加班。等到晚上7點多,辦公區隻剩下她跟那個實習生,辦公室裏麵也隻剩下麥德遜之後,沈晴起身離開座位,直奔走廊的洗手間。

35層的洗手間入口隻有一個,沈晴前腳剛進去,麥德遜便也出了辦公區往這邊走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人恐怕要在洗手間裏秘密會麵。

沈晴進入了女洗手間,麥德遜卻在洗手間入口徘徊。十秒鍾之後,女洗手間傳來沈晴很大的咳嗽聲。麥德遜聽到這聲音馬上閃身進了女洗手間。我緊隨其後。

然而又一次,我被一道無形的門隔絕在了洗手間門外。我試了好幾次,就是無法往前邁出一步,洗手間明明沒有門,可我就是進不去。

麥德遜的聲音從洗手間裏傳來,他的聲音令人作嘔,說的話更是讓我不寒而栗。他說:“小晴,終於隻有我們兩個人啦,快,快點!”

沈晴和麥德遜在裏麵會做什麽?答案可想而知。也許這就是沈晴的記憶把我隔離在外的原因。就像是鬱丞星說的,每個人都有不願提及和想要逃避的記憶,在洗手間裏跟猥瑣男上司苟合就是沈晴想要逃避的恥辱記憶,所以沈晴便把我這個入侵者隔離在外。

沈晴跟她的上司麥德遜有染,這會不會就是她沒有做好準備跟落魄王子相聚的理由?沈晴自然不可能真的喜歡油膩的中年麥德遜,看她對麥德遜的反感,她恐怕是有什麽小辮子攥在麥德遜手中,不得已才委身於那麽一個色狼。到底是什麽小辮子,會跟她的死有關嗎?或者沈晴是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色相?

反正脫離了沈晴,我決定再做一個實驗,哪怕這個實驗會違背之前鬱丞星的提醒和警告。我打算在這個記憶空間裏自由行動,就像上一次錯過了35層,到了36層一樣。既然我在現實的世界裏注定是個被囚禁的實驗品,那麽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裏,我想要給自己尋得一些自由自主的空間,順便以此作為實驗,看看鬱丞星他們到底能不能夠知曉我在這個空間裏的所作所為。。

這樣想著,我再次乘坐電梯,上了36樓。

36樓隻有一家公司,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玻璃大門沒有上鎖,辦公區還亮著燈,看樣子也有人留下來加班。

我有些肆無忌憚,反正是虛擬的世界裏,按照鬱丞星的話來說,這不過是我的想象,在自己的想象中如果都要小心謹慎,那還有什麽意思?我大步走進事務所的工作間,隨便挑了一個辦公桌坐下,隨意翻動桌麵上的文件夾。

腳步聲讓我警覺起來,我抬頭,看到一個瘦高男人微笑著向我走來,他身後是一間辦公室,門敞開著。

“怎麽是你?”男人在我身邊駐足。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熟人,他不就是上一次在電梯裏跟我說話,為我擋住電梯門的那個男人?

男人西裝革履,身型瘦削高挑,相貌俊美,一看就是個精英,尤其是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

男人先認出了我,“你應該是在35層工作吧?”

我起身,不經思考地說謊,“是的,你好,我叫湯佳敏,是樓下廣告公司的設計師。你是?”我之所以脫口而出湯佳敏這個名字,那是因為樓下的廣告公司真的有個女實習生名叫湯佳敏,她就坐在沈晴的旁邊,衣服上別著名牌,是個相貌清秀,長得有幾分像我的女孩。

男人伸出手,禮貌大方,“你好,我叫靳楠,是這家律所的合夥人之一。”

“你是律師?”我沒想到除了鬱丞星,我還能認識一個律師。

靳楠點頭後又用疑問的眼神望著我,“所以,你來這裏是……”

“哦,我隻是沒有靈感,所以到處走走,一邊想設計一邊遊**,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自己都欽佩自己說謊的能力。

“沒關係,正好,我正要衝咖啡,你要不要來一杯?說不定會給你靈感。”靳楠指了指他們律所的茶水間。

看著靳楠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卓實,鼻子發酸。我不能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跟另一個男人展開一段朦朧的感情,我也不允許這樣,我對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想象感到懊惱自責,對卓實的充滿愧疚。所以我選擇不告而別,趁靳楠進入茶水間,我近乎於逃離一般快步離開律所。

幸好我及時回來,我剛一來到35層便看到沈晴從辦公區出來,她麵色難看,比我更像個逃兵,匆忙進入電梯。我就像是個剛剛開了小差的員工,現在趕緊進入工作狀態,跟了進去。

現在是晚上8點,沈晴乘地鐵回家,回程途中,她一直捧著手機,像是在等落魄王子的回信,可她等到的卻是至高無上的主公的信息。

“小晴,看得出,你想要結束我們的這段關係,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歪腦筋,有些事由不得你。你最好能恢複到之前的狀態,否則會發生什麽,我可不敢保證。我這個人,最恨背叛者。”

這是**裸地恐嚇。沈晴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還是強忍住了,顫抖的手在屏幕上按下三個字“我知道”。

原來,我一直對沈晴這個女孩沒有什麽私人感情,我覺得可憐她不如可憐自己,畢竟自己的命運也極其糟糕。但現在想想,不管怎麽說我還活著,可沈晴已經死了,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還在飽受著麥德遜的恐嚇,她信任的網絡男友落魄王子實際上又是個目的不明的騙子,她還有一個重病的弟弟,哦對了,還有那個紋身男人,像是獵豹一樣窺伺著沈晴這個獵物。我很同情沈晴,甚至想要出言安慰,更恨不得提醒她注意安全。但我知道,在沈晴的記憶中,我不過是個虛幻的幽靈,我們不在一個頻段,說什麽做什麽都改變不了現實。

將近9點,沈晴出了地鐵站,走進那條回家必經的幽暗小巷時已經是9點10分。沈晴腳步加快,時不時警惕地抬頭望向那扇窗,一丁點聲音都會讓她嚇出一個激靈。

很快,沈晴的腳步放緩,她猛地回頭。我也跟著回頭,我看見了隱匿在黑暗中的一個人形輪廓。但我根本看不清那是怎樣一個人,我甚至連近在咫尺的沈晴都看不清。因為巷子裏實在是太黑了,沒有路燈,隻能憑借著一側樓房零星亮燈的窗子勉強照亮。

隨著那個黑影幽靈一般地飄過來,沈晴的呼吸也越加急促。我回頭去看沈晴,這女孩已經驚愕到僵在原地不會動彈。

我忍不住衝她大叫:“快跑啊!”

我的意思是她家距離她不過50米的距離,隻要她現在全力奔跑,不見得一定會被這個人抓住。但女人就是這樣,恐懼襲來的時候,的確有可能變成這麽一個任人宰割的雕塑。

沈晴還是沒動彈,那個黑影卻迅速移動,向我和沈晴靠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沈晴的恐懼傳染了我,我也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明知道我隻是一個看客,這個黑影沒法把我怎樣,可就像看身臨其境地看恐怖電影一樣,我還是害怕。

漸漸地,我看清了,黑影的輪廓顯示他梳著一頭披肩長發,而且身形明顯是個男人。無疑,他就是早上從窗子窺伺沈晴的那個紋身男人。更加可怕的是,隨著紋身男人越加清晰,我看到他正端著右手臂,他的手裏有一把手槍,槍口直對著沈晴!

沈晴當然也看到了紋身男人手中有槍,她顫抖出聲,“求你,放過我吧。”

伴隨著子彈上膛的聲音,紋身男人又前進了一步。

沈晴雙腿發抖,大口呼吸,急促地說:“求你,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我熬了這麽久,好不容易要轉運了,不要在這個時候殺我。一周後我男友就會來找我,到時候,到時候我就有錢了,我可以你給你錢。”

紋身男人的身影停在距離我們幾米處,他的臉並沒有在黑暗中顯現出來。但他比我更像一個幽靈,一個跟蹤在人類身後,靠吞噬恐懼而生的鬼怪。聽到沈晴這樣說之後,他竟然放下手臂,收起了槍,緩緩後退。

我原本以為這就是沈晴遇難的時刻,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沈晴這幾句話居然讓紋身男人撤離了!他真的相信沈晴會給他錢?他到底想要從沈晴這裏得到什麽?沈晴和她周圍的這些人全都包裹在謎團裏,我一個也看不透。

沈晴終於活動了四肢,突然轉身逃離,一口氣跑回了6樓頂樓她的家。她喘著粗氣,一時間卻無法把鑰匙準確插入鎖孔。

“喂,”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月末了,又到交房租的日子了,這次你又要托幾天?”

我和沈晴先後走到緩台往樓下看,那是一個30歲出頭的女人,穿著褪色的睡衣,咬著煙,她站5樓房門前,身後的房門還開著,裏麵隱約能夠聽到嘈雜的電視聲,好像是在播放追車戲,各種車子的引擎和刹車聲。看得出,這位沈晴的房東日子過得也不怎麽樣,否則也不會住在這種貧民區。

“三天,三天之內我一定攢夠房租。”沈晴怯怯地說。

“三天?哼,我怎麽不信,你不要給我拖到第13天就好。”女人吐了一個煙圈,不屑地說。

“不會,最遲一周,一周後我肯定交租,我發誓。”沈晴很耐心誠懇。

“是嗎?”女人得意的笑意在嘴角一閃而過,含糊不清地反問,“那我就等著啦,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房東女人關了門,沈晴也進了自己的房間,隻有我僵在門口,忘記跟進去。剛剛那個房東,她說話的腔調,說話時候麵部肌肉的走向和習慣性地揚起左邊嘴角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對了,那個虛擬人落魄王子!她剛剛一閃而過的笑意是因為沈晴提到了一周之後肯定交租,而一周後正是落魄王子要過來跟沈晴在現實中碰見的日子。

我簡直不敢相信,沈晴的網絡情人其實就住在她的樓下,就是她的女房東!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女房東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做?還是那個問題,沈晴這樣的女孩,有什麽值得騙的?

我穿過房門,進入到沈晴的家,正好趕上她關上了裏間的房門。我試著去穿過那道門,還是跟上次一樣無法進入。

“小軻,我回來了,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沈晴的聲音傳出來。

“姐,你不要這麽辛苦了,不如我們離開這裏吧,回老家去。”虛弱男孩的聲音。

“那怎麽行?留在這裏我才能賺到錢,才能給你治病。”

“不治了,姐,我不想治病了,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你又何必為我……”

“不許你這麽說!”沈晴哽咽中帶著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