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天,鬱丞星就帶回了答案,隻可惜這個答案沒能印證我的推理,反而讓我唏噓感懷。

鄺梓霖動用了他的金牌律師團,不但沒有被起訴,反而更加受到輿論的維護和憐憫。世人都認定了季姝敏是因為愛慕追求鄺梓霖不成,說謊報複,栽贓嫁禍。鄺梓霖仍然是未來市知名的慈善家,人們口中的大善人。

警方的調查還算嚴謹,他們找到了每天牽著導盲犬路過街心公園的女孩,盲女說她的聽力很好,但她不記得曾經聽過有人跟她近距離擦身而過,因為聽力好,她能夠從腳步聲和呼吸聲聽出經過的人是男是女。可是最近一段時間,根本沒有女人跟她在街心公園有過近距離的擦身而過。警方由此更加認定是季姝敏在說謊,她不但自己說謊,還命令班上二十幾個孩子跟她一起說謊,隻為了自己向苦戀不得的男人報複,著實可惡。警方正打算追究季姝敏誣告的罪名。

季姝敏一直咬定自己沒有說謊,哪怕被嚴厲的警察輪番審訊,哪怕被幼兒園辭退,哪怕被輿論圍攻,遭遇網絡暴力,人肉搜索,自家門口都被人潑上油漆,出門被圍追堵截,走路時憑空被人把垃圾丟在身上,瓶子砸在頭上,她仍然不改初心,一口咬定自己絕對沒有說謊。因為一直以來承受的壓力,季姝敏患上了輕度抑鬱症。

季驍為女兒到處奔走,一來是給女兒找醫院醫治抑鬱症,二來也是到處尋找證據證明季姝敏並未苦戀鄺梓霖,他還走訪了二十幾個孩子的家,被十幾個孩子的家長趕出門,所以也未能從孩子們這裏得到他想要的支持。

好的一麵是季驍完全信任季姝敏,壞的一麵是季驍對女兒的信任導致他也成了眾矢之的,輿論認為這個男人想要靠女兒發財想瘋了,正是他唆使女兒追求鄺梓霖,被拒絕之後也是他給女兒出了主意去汙蔑鄺梓霖。

“那麽黃立楷呢?”房間裏隻有我跟鬱丞星,我不想讓他在我麵前繼續演戲,幹脆戳穿他,“丞星,我把你當做朋友,希望你不要再騙我。黃立楷並沒有出什麽車禍,他還好好活著對吧?你們根本就沒有用他的大腦去做什麽實驗。”

鬱丞星怔了片刻,認輸一樣呼出一口氣,“許謐,你真的很聰明,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我們的謊言終究會被你一一拆穿。沒錯,我坦白,我們根本不是用人類的大腦進行什麽記憶入侵的實驗。黃立楷還活著,隻不過他也沒好到哪裏去,越加健忘,因為健忘差點點著了自己的出租屋,幸好火勢不大的時候被撲滅。他主動住院治療,期望能夠延緩自己發病的速度。醫院也給出了確切的診斷,他的確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遺憾的是他的父親黃波因為搶救無效已經去世,這位父親到死都認定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殺死了親生女兒,黃立楷終歸還是沒有等到父子倆澄清誤會,沒能等到父親對他的悔意和愛。”

我早就料到鬱丞星會坦白,他對我一向如此,一旦被我拆穿便不會繼續說謊。不知道是因為對我的憐憫還是真的對我產生了感情,亦或是他認為他不具備欺騙一個精明偵探的能力,他對我越來越誠懇。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待會兒他就會告訴我整個實驗的真相。

“很遺憾,目前沒辦法證實你的推理是否正確,所以這次實驗也可以說是沒有結果。”鬱丞星無奈之餘逃避我的眼神。

我先是一怔,沒想到鬱丞星會給出這麽一個結論,而後馬上責備,“怎麽能說是沒有結果呢?你們可以去證實啊!難道要讓黃欣榮的屍體永遠埋藏在楓林,讓鄺梓霖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永遠享受人們的敬仰?盡管他是做了很多好事,救了很多人,但這都不能否決他是個殺人凶手,變態惡魔!他應該遺臭萬年,而不是流芳百世!”

鬱丞星對我突如其來的憤怒先是驚訝,而後是讚許,“許謐,你說得沒錯。真沒想到你的世界觀和原則會是如此堅定。”

我冷哼一聲,調侃地說:“你們不是罪案規劃局嗎?既然你們公司就是研究罪案的,那就更應該比我還要堅定不移地捍衛正義。”

“我懂了,我會說服公司,做我們該做的事情。”鬱丞星望著我微笑,眼裏閃爍著光輝。從他的眼裏,我看到的不再是憐憫,而是平等的尊重。

這麽一等就是一周的時間,七天之後,鬱丞星帶回了可喜的結果。

“許謐,雖然沒辦法找到證據讓警方去楓林裏搜尋屍體,但好在公司也有探測儀器。我們多方運作,算是在警方的默許之下闖入了鄺梓霖半山別墅的楓林,找了大半個晚上,終於找到了!”

“找到黃欣榮的遺骸了?有沒有跟黃立楷進行DNA比對,確認身份了嗎?”我興衝衝地問。

鬱丞星微笑搖頭,“隻找到了骸骨,基因鑒定的結果最快明天出來。”

鬱丞星的模樣顯然是對我全然信任,雖然結果明天才能出爐,但今天的他已經確認了骸骨就是黃欣榮。對於他的信任,我有點感動,“丞星,萬一你們真的冒著風險去找屍體,到頭來什麽都沒找到,怎麽辦?”

鬱丞星放鬆地倚靠在沙發裏,開玩笑似的說:“後果不堪設想,到底會怎麽樣我也不敢說。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推理,所以在孤注一擲的時候也沒有太多顧慮。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真相大白,等待法律對鄺梓霖遲到十年的判決,等待黃立楷和季姝敏恢複名譽,社會給予虧欠他們的歉意。唉,隻可惜啊,黃波沒有等到父子倆冰釋前嫌的一天,黃立楷的遺憾永遠無法彌補。”

我坐到鬱丞星身邊,認真注視他的雙眼,動容地說:“丞星,謝謝你信任我。作為回報,我也願意全心全意地信任你,請你告訴我,我參與的這個實驗到底是怎麽回事。”

鬱丞星臉上的笑意頃刻收斂,他坐直身子麵向我,隻遲疑了幾秒鍾,便坦誠地說:“許謐,謝謝你的信任,作為回報,我告訴你真相。沒錯,這個實驗跟什麽記憶入侵一點關係都沒有,也沒有什麽人類的大腦作為實驗的材料基礎。你所進入的空間其實隻是——監控錄像。”

“什麽?”我一下子站起來,驚訝之餘是失望,鬱丞星還要騙我!也對,就像我之前想的,他們是絕對不會告訴我,我有能力改變未來的,這樣做危險性太大,所以鬱丞星恐怕到死都會對我守住這個秘密。

鬱丞星告訴我,在他把我從監獄中接走,在車上為我注射藥物使我昏睡的途中,他便通過鼻腔在我的大腦中植入了一顆小小的芯片,正是因為芯片的存在,我才會以一個“幽靈”的身份在龐大的雲端資料中穿梭。而這關鍵的芯片,其實就是卓實的研究成果,是接下來我成為實驗對象的關鍵。

星海集團幾乎壟斷了整個未來市的電子行業,尤其是各種攝像頭,包括天網的探頭,室內監控探頭,手機相機電腦等所有電子產品的攝像頭,而這些攝像頭錄入的視頻和照片無論在所有者那裏是否點擊保存,保存多久,都會保存在星海集團的雲端大數據之中五年之久,他們給這樣的雲端大數據取名為星雲。

也就是說,不管市民們願不願意,星海集團私自、霸道地掌握了未來市幾乎所有人的生活,雖然不全麵,但也八九不離十,畢竟社會發展到現在,攝像頭已經無處不在,而且大多數都可以在星海集團的遠程操控下開啟。換言之,隻要星海集團想要知道哪個人在哪個時間做了什麽,他隻要鎖定那個人,搜尋他周圍的攝像設備,哪怕是一個經過路人手裏把玩的手機,也可以遠程操控開啟手機上的攝像頭,看到他的景象。當然,這種事不常有,隻有在非常時刻他們才會這麽做。

如果想要知道那個人過去曾經五年內做過什麽,隻要在星雲中搜索跟這個人有關的視頻記錄也可以把全部跟他有關的內容在瞬間提取,按照時間順序匯總。但畢竟攝像頭並不是到處都有,所以有些內容是他們無法知曉的。這些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也就是我在實驗中被首次攔截在外的區域。

也就是說,之所以第一個案子中沈晴的秘密小屋把我攔截在外,那是因為沈晴在裏麵使用的電腦是沒有攝像頭的改裝產品,而外麵房間的電腦則是有攝像頭的。因為罪案規劃局早就鎖定了沈晴這個高危受害者,所以才會遠程操控打開了電腦的攝像頭。洗手間和車上都是沒有攝像頭的,所以我無法進入。

第二個案子中黃立楷租來的豪車上有攝像頭,所以我才能跟著上車;後來我被攔截在外的地方正巧就是虛擬罪案發生的街心公園臨街的木椅處,而那裏之所以被黃立楷選中就是因為那裏沒有監控的攝像頭,是個監控死角。至於說黃立楷進入到教室中,我卻被攔截在外,也是因為黃立楷事先就遠程關閉了裏麵的攝像頭。

不得不承認,鬱丞星的這個謊言還算符合邏輯,但我還是覺得不可信,我仍然相信我自己推理出的那套理論,也就是短暫的時空穿梭。

“那之後我又能夠進入那些區域又是怎麽回事?”我想要看看鬱丞星對此又有什麽解釋,看他什麽時候能夠露出破綻。

鬱丞星望著我的眼神炯炯有神,帶著幾分欽佩讚賞,說:“這就是卓實實驗的關鍵之處,也是他獨獨選中你來參與實驗的原因。你大腦中的芯片一旦啟動,你便會陷入沉睡,而芯片則是會帶領你的意識進入星雲中已經提取出的、有關實驗目標的內容。實驗中那些你被攔截在外的地方就是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區域,裏麵發生的事情並不存在於星雲之中。也就是說,你後來能夠進入,並且在其中看到的內容,實際上是你的意識運作的成果,說白了,也就是你根據以前搜集的信息而得出的理性的想象,也就是推理。這部分內容被你的意識信以為真了。這就是我們需要你的根本理由,我們要借由你的推理去預測即將發生的犯罪,從而製止。星雲本身已經是最尖端的人工智能係統,可以根據其自身的數據進行預測,劃分高危受害者和高危犯罪者,但它的預測準確率還是不夠理想,人工智能說到底也是人工智能,並非人類,無法理解人類複雜的人性和欲望,所以我們便借由你參與實驗去進一步預測大概率犯罪事件,最後由罪案規劃局出麵提前製止犯罪。這就是卓實,也是整個罪案規劃局的宗旨。這麽兩個案子下來,事實已經證明,你的推理預測概率要比星雲更加準確。”

鬱丞星的解釋讓我大感意外,他竟然能夠把這次的謊言說得這麽頭頭是道。是啊,如果隻是通過監控錄像去調查案件肯定是有局限性,很多罪案和罪案的準備工作並不會發生在監控攝像頭之下,尤其是那些高智商犯罪。罪案規劃局利用星雲的人工智能係統去預測種種罪案,可想而知破案率不會太高。機器做不到的,就需要人來做,機器無法洞悉人的內心和欲望,進行更為人性化複雜的推理,就需要人來做,所以他們就需要一個偵探,一個可以入侵到星雲之中“親身經曆”那些跟犯罪有關的過往,又能自主地根據已知信息推理出未知信息的偵探,也就是我,因為我是卓實認為最能幹的偵探。

我不得不承認,鬱丞星的這套理論比之前那套記憶入侵理論更能讓人信服,如果不是我在實驗中做了太多脫離了他們控製的事情,若不是我在實驗中認識了靳楠,接受了他很多幫助,我真的會對這番理論信以為真。

“我懂了,所以說我在實驗中經曆的一切你們都看得到,你們跟實驗中的對象一樣,都看不見我這個幽靈。因為究其本質,我不過是個看監控錄像尋找蛛絲馬跡的偵探而已。”我順著鬱丞星的思路說,因為我打算讓他認為我接受了這番理論。

“是的,我們之所以要強調每次實驗報告時要說出具體的日期時間,為的就是要明確你的意識到底進入了哪段監控錄像。有的時候我們表現出能夠看到你在實驗中的所見,有的時候又對其一無所知,其實是因為我們並沒有事先看過所有錄像,那畢竟是一個龐大的工作量。我們做的隻是通過你這個偵探提取最有用的信息,然後再有的放矢地回去在相應的錄像中分析研究。”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在龐大的雲端數據中挑選出了這些關鍵的視頻錄像,而不是你們事先已經選擇好的?”我覺得這很不可思議,我哪能有那樣的能耐。

鬱丞星意味深長地笑,“星雲自動分析識別高危受害者和高危犯罪者,然後由公司在高危名單中選取了之前的高危受害者沈晴和高危犯罪者黃立楷,星雲再篩選出與這兩人有關的所有視頻資料,按照它的預測係統運算出的可能跟罪案有關的概率為你排好順序。接下來就是你,準確來說是你腦中的芯片以這個概率序列為基礎,又一次進行概率排序,對之前星雲的給出的計算結果進行糾錯,最後計算篩選出最大概率跟犯罪有關的視頻資料。根據之前的實驗結果,你的每一次實驗,幾乎沒有浪費,你進入的視頻錄像都是跟案情有關的。也就是說星雲和你腦中芯片共同協作達成的成果準確率非常高。值得一提的是,星雲中的視頻數據都是平麵的、片麵的、局部的,可是在星雲和芯片的重組模擬下,它們會變成立體的、全麵的、如同身臨其境一般。卓實是個天才,這點毋庸置疑。隻不過這芯片還是有些副作用不可避免,之前你的嗅覺受影響就是副作用之一。”

我倒是可以理解星雲和芯片對片麵視頻資料的重組模擬。就比如黃立楷的公司,我之所以可以在裏麵行動自如,那是因為星雲已經整合了公司裏所有攝像頭、所有時間段的資料,為我開辟出了如同真實存在般的場所。所以哪怕那個時間段某個角落是監控死角,我也能夠看到,隻不過我所看到的是不同時間段的畫麵。星雲和芯片自動分析,認為這種模擬不會影響案情分析,反而會使我這個偵探縱觀全局,所以呈現。

卓實是個天才,的確可能做到這一點,我索性表麵上接受這種解釋,又問:“那麽為什麽一旦我脫離了跟蹤觀察的對象,我就不再是一個旁觀者,反而‘活’在了那些雲端大數據之中,而且還能夠跟其他人互動呢?對了,除了上網之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鬱丞星苦笑說:“其實這算是實驗差錯,往嚴重了說是實驗事故,那是因為你脫離了芯片的控製,脫離了實驗任務的控製,開始隨意地在星雲中穿梭,並且就像我一開始說的,很大一部分是你的想象,你的想象篡改了星雲的大數據,投射在芯片之中。這一點算是卓實芯片的漏洞,上麵的意思是要盡快修補這個漏洞,但我總覺得那樣對你來說太過殘忍,會把你完全變成一個隻為我們服務的機器,所以我暫時放緩了修補漏洞的進程,隻是關閉了芯片的部分聯網功能,所以你隻能連接星雲,而其餘需要在互聯網上獲取的信息,你必須通過我。隻要是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我不想連你這最後一點點自由都剝奪。”

想象?難道說靳楠是我想象出來的?原本堅定的我又一次陷入迷惑。也對,就外形而言靳楠的確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如果我能夠脫離芯片的控製隨意在星雲中穿梭,那麽很多靳楠提供給我的信息就有可能是我自己在星雲中獲知的,隻不過是借由我想象中的一個幫手來呈現。比如馮依依和樊英傑都在星海大廈工作,比如黃欣榮的案件資料,這些都存儲在星雲之中,我主觀上想要獲知這些信息,芯片就已經幫助我在星雲中找到了它們,靳楠不過是一個呈現的途徑而已。他的作用就等同於他的車,可以帶我去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帶我搜尋到我想要的信息。

鬱丞星說我無法在實驗中聯網也是真的,可是我卻獨獨可以在網絡上接收到靳楠的信息,這似乎更加說明靳楠是根本不存在的想象。如果真是這樣,一個想象出來的根本不存在的人又怎麽可能解救我逃出牢籠?

不,一定不會是這樣的,鬱丞星還在騙我。靳楠是真的存在的,我才不是進入了什麽星雲,我是穿越了時空!可是又不對,如果我真的是穿越了時空,鬱丞星難道就不怕我認為是想象,所以就為所欲為,從而改變未來嗎?

“丞星,那你們就不怕我私自在星雲中到處亂跑,又天馬行空地想象,會造成什麽嚴重後果嗎?”我試探地問。

“沒關係,你的想象隻作用於你腦中的芯片,並不會改變星雲的大數據,某種意義來說,那部分內容就像是做夢,無傷大雅。頂多就是會浪費一些實驗時間,讓公司的實驗成本增加一些而已。”鬱丞星很放鬆,真的不像在說謊。

可我幾乎可以篤定,他還是在說謊,這個男人的謊言一層套著一層,不到最後根本看不穿。但我對自己之前的推理也越加動搖,如果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穿越時空改變未來的人,為什麽鬱丞星會冒險讓我認定那些都是想象,相當於做夢?如果我要是真的以為那是做夢,在“夢”裏麵大開殺戒怎麽辦?

我徹底陷入迷惑,在之前堅定的想法和鬱丞星的解釋間搖擺不定。我想,真相一定就在其中之一,不可能還有第三種可能。不行,我必須盡快確認這該死的實驗到底是怎麽回事,靳楠到底是不是我的想象。我決定在下一次實驗中謊稱靳楠是案件相關人,讓鬱丞星幫我查詢他的信息,看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

三天後,鬱丞星又帶回來消息,遺骸已經確認就是黃欣榮,警方已經對鄺梓霖展開調查。警方找到了住院的黃立楷,黃立楷作為證人,時隔十年又一次講出了當初的所見。據他說,十年前他的確出於報複的目的跟蹤黃欣榮放學,他做了一番偽裝,想要裝作綁匪綁架黃欣榮,向父親索要一筆贖金,拿了錢就放人,用這筆錢離開這個冷冰冰的家,在外謀生。也正是因為他的偽裝,所以當時鄺梓霖沒有認出他。他躲在樹後親眼目睹了鄺梓霖把黃欣榮誘騙上車。

第二天,黃欣榮仍舊沒有回家,父親逼問他是否把黃欣榮藏了起來,他當時就跟父親說黃欣榮是上了鄺梓霖的車。隻可惜父親隻當他胡言亂語,根本不信一個未來市赫赫有名的慈善家,一個儒雅君子怎麽可能去對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下手。黃立楷便偷偷跑去鄺梓霖的公司附近,想要看看黃欣榮是不是還跟鄺梓霖在一起。他沒有看到黃欣榮,卻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就是鄺梓霖的座駕車輪胎縫隙裏粘著半片楓葉。

當時的黃立楷哪裏知道鄺梓霖有個被楓葉林包圍的半山別墅,直到多年後他得知後才回過味來,鄺梓霖在誘騙黃欣榮之後曾經駕車去過半山別墅,也就是說黃欣榮的屍體很可能就被埋在那片楓林之中。

為了去楓林裏確認,黃立楷特意在暗網上找到了道貌岸然的鄺梓霖,成了他的私人訂製遊戲設計師,在他的誘導下,鄺梓霖終於同意用那片楓林作為遊戲場地,黃立楷便帶著各種遊戲設備上了山。隻可惜,縱然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黃立楷一個人也沒法在偌大的楓林裏找到一具深埋地下的屍體。於是他便萌生了那個一箭雙雕的計劃,一方麵讓警方去調查鄺梓霖,另一方麵把季驍的寶貝女兒季姝敏卷進來,讓她成為目擊者,嚐一嚐他當初被冤枉,被所有人不信任的滋味,算是對季驍的報複。

鬱丞星告訴我,現在鄺梓霖已經聲名狼藉,不單單是因為他成了黃欣榮命案的疑犯,更因為他定製的遊戲內容被黃立楷曝光。原來黃立楷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在後台把鄺梓霖遊戲的過程全都記錄了下來,把這些內容一並在網上曝光。

鄺梓霖定製的遊戲極為變態,那片楓林成了他狩獵的獵場,獵物都是一些十幾歲的幼女,相貌都是根據他喜歡的女明星、模特、主持人定製的。他在楓林裏與這些驚慌逃跑的獵物追逐,抓到後極盡能事地侮辱虐待。大善人鄺梓霖不為人知的、魔鬼的一麵就這樣在世人麵前暴露無遺,他真的由萬人敬仰變為萬人唾罵,不變的是他的名字仍然會留在曆史上被後人銘記。

鬱丞星感歎:“唉,人性複雜,也隻有同類才能揣測其中的奧秘。所以卓實才說,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偵探,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而不是機器。在卓實過世後,他的實驗才取得了這樣的成果,希望他在天有靈感到欣慰吧。”

我也默默感慨,的確,計算機預測的高危受害者沈晴並不是單純無辜的受害者,她也是一個在醞釀複仇計劃,預備犯罪的犯罪者;計算機預測的高危犯罪者黃立楷隻是想要還原真相,讓真凶伏法,順便報複當初不信任他的警察。沈晴和黃立楷都不能簡單定義成好人或者壞人,他們的善惡交織正體現出了人性的複雜。

我從來不信什麽在天有靈,人死了就是死了,相信鬱丞星也是如此,他畢竟是個科學工作者。但人就是這樣,明明不信,卻還是要說什麽在天有靈,究其本質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

但鬱丞星又提起了卓實,這讓我心裏一陣酸楚。卓實,我曾經最愛的男人,他給我帶來的這道謎題,我至今沒有找到正確答案。卓實啊卓實,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