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人危險

晚間10點過後,李沐晨大大方方地駕車出門,直奔金海最奢華的五星酒店。她臨走前著實跟付潔費了一番口舌,告訴付潔家裏已經沒有任何利器,而笑臉殺手患有強迫症,是不會為了付潔破例自備凶器的,況且外麵還有警察在監視,笑臉殺手如果在這個時候動手就等於自投羅網。

雖然警方已經換了跟蹤監視的車和人,但李沐晨稍加觀察,還是鎖定了一輛銀色尼桑車裏麵的兩個人。本來付潔還有些懷疑,但李沐晨說自己這個時候離開正好可以做一個實驗,隻要她前腳剛走,那輛車中的其中一個人馬上跟著離開,就證明她的推測沒錯。如果錯了,李沐晨馬上趕回來。

實驗的結果是李沐晨猜得沒錯,付潔透過窗簾眼睜睜地看著李沐晨的車子剛剛開走,那輛銀色尼桑車裏就下來一個男人,男人直奔小區裏的一間小便利店,而銀色尼桑車馬上跟著開走了。由此,付潔總算放心了。

李沐晨當然知道自己被跟蹤,但她無所謂,因為在付潔和警察看來自己就是坦誠地去會見一個未來的金主,一個有錢的男人,這正符合她的人設。離開付潔之前李沐晨也說過,她這也是為了她們倆以後的生計,坐吃山空不是長遠之計,必須把握這個長久的飯票。

其實哪怕警察會對她有所懷疑,哪怕付潔堅決不肯放她走,哪怕有再多的阻力,也沒法阻擋李沐晨。她等了兩個月才等到男人的召喚,誰也沒法阻擋她狂奔向那個人。

在五星酒店的總統套房中,李沐晨又一次見到了她最近兩個月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MR.GOODMAN。

“早上好。”李沐晨一進門便跟對方打招呼,盡管身處從未去過的頂級豪華套房,但她的目光沒有像以往一樣被奢華的環境吸引。因為好久不見,李沐晨毫不掩飾自己灼熱的目光,從對方給她開門後就一直望著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

男人關上門,也大方回應李沐晨的目光。他的眼掃過李沐晨的全身,顯然,她精心打扮過,她的衣領開得恰到好處,引人遐想,目光順著潔白的脖頸向上,固定在李沐晨的盈盈雙眼。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口對視著,沒人先露出怯意,像一對鬥獸一般,在等待對方先發出襲擊和主動出擊之間猶豫著。

最終,雄性的那一隻果然率先發起攻擊。他迎著李沐晨的目光,一個跨步便用他寬厚高大的身軀把李沐晨壓在房門上。男人貼近,彼此耳鬢廝磨,不同頻率的呼吸近在咫尺,試探摸索。

李沐晨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男人的雙眼、誘人的呼吸、挺拔的身軀,甚至他由平緩到急促的呼吸聲,她手指穿過的他的柔軟的頭發,都對她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她深陷迷人的危險中,既膽怯又憧憬。她享受著男人進攻前的每一個輕吻,每一步試探和入侵,手掌摩擦皮膚滲入骨髓的每一絲溫暖。迷迷糊糊中,她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種感覺,這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愛情吧?

在柔軟溫暖如雲端的大**,李沐晨依偎在**的胸懷中,貪婪地呼吸著男人的味道,心滿意足地柔聲叫道:“早上好。”

男人的臂膀把她摟得更緊,低音炮般動聽的聲音伴隨著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耳側摩挲:“這算是你對我的愛稱?”

李沐晨的頭又像隻撒嬌的小貓一樣在男人胸前蹭了蹭,像想鑽進他的身體一般:“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我們的名字都跟早上有關,我的名字意思是沐浴在晨光之中,而你的名字就是早上好。”

男人忍俊不禁,輕吻李沐晨的耳朵,輕柔地問:“我的名字叫穀德寧,難不成你音譯成了‘Good morning’?”

李沐晨仰頭與男人對視,蜻蜓點水地在男人唇上輕吻一下作為回應。

男人的臉上卻閃過一絲落寞:“不是‘Good morning’,而是‘Good evening’,晚上好。你在早上,而我已經到了晚上。”

李沐晨不愛聽這話,因為這話在她聽來就是男人在暗示她,這隻是一場情愛遊戲,男人並沒有打算跟她天長地久,因為他們的年齡不合適。其實說白了,不是年齡不合適,男大女小相差十幾歲的婚姻也很常見,而是身份、地位都不合適,如同一個在白晝,一個在黑夜,屬於兩個世界。即使李沐晨早就知道這一點,知道自己隻是男人的玩物,眼前這個男人也不例外,他們隻是在享用她的肉體,但麵對她喜歡的這個男人,她本能地逃避這個事實。

男人感受到李沐晨在他懷中微微顫抖,垂目看了她一眼,騰出一隻手臂從床頭櫃取了一隻精巧的小盒子,拿到李沐晨眼前:“送給你的。”

換作以往,看到這樣的小絲絨盒子李沐晨一定會心花怒放,此刻她卻破天荒地期待這盒子裏不是什麽鑽石,而是男人親手為她製作的什麽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打開盒子,果然,是鑽石,是一枚鑽石胸針,鏤空星星的造型,數不清的小碎鑽組成了兩顆耀眼的星,在昏黃溫馨的燈光下熠熠生輝。隻是這以往她最貪戀的光,此刻卻比不上男人雙眸中的星辰。

“謝謝。”李沐晨突然被自卑感包圍,覺得自己一下子被從雲端拋向地麵,瞬間回歸自己的位置。自己隻是一個被穀德寧雇用的員工,今天的這一場風花雪月,對方對她的臨幸,是她用兩個月時間無數次穿著性感內衣在客廳的針孔攝像頭前走來走去,甚至搔首弄姿換來的,在穀德寧眼中,她不過是出賣色相賺額外獎金。

目光和注意力沒有在鑽石胸針上停留多久,李沐晨倒是借著台燈暖黃色的光看清楚了她手指撫過的、男人左胸膛上那一塊小小的凹凸。

“這是什麽?”李沐晨下意識地發問。

男人的身軀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敷衍似的說:“沒什麽,一塊胎記。”

“胎記?”李沐晨覺得這不像胎記,倒像疤痕。她湊過去仔細看,的確,那是一塊很難看,甚至稱得上猙獰的疤痕,像一隻多腳的小蜘蛛嵌入皮膚。李沐晨看著莫名覺得心慌。

“說正事兒吧。”疤痕仿佛被按下的開關,穀德寧的口吻突然恢複從前的冰冷,攬著李沐晨的手臂也同時縮回,“付潔的事情我很震驚,我考慮過了,權衡利弊,我打算放棄她。”

李沐晨本以為穀德寧這位父親會為了保全女兒付潔而帶她回英國,但轉念一想,她馬上回過味來,放棄的根本原因就在於那句“權衡利弊”。穀德寧是個商人,在英國搞不好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上層社會人士,他怎麽能夠把一個曾經在泰國有過劣跡的女孩帶回自己的交際圈?如果哪天他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挖出他女兒的這段不堪過往,接下來產生的各種危機,如股價大跌什麽的,簡直不堪設想。對這種人來說,名聲跟利益是掛鉤的。

“可是小潔現在有可能正處於危險之中,那個該死的笑臉殺手很可能在暗中伺機而動。”李沐晨還是想替付潔從這個有錢有勢的父親這裏爭奪一些利益和保護,“不管怎麽說她都是你的女兒,你真的忍心丟下她不管?”

穀德寧沉吟片刻,近乎絕情地說:“我在金海市的財產都已經轉移到國外,隻剩下一套公寓,雖然不大,但也算個棲身之所。我打算把這套房子留給她,希望她好自為之吧。至於那個什麽殺手,我想應該不足為懼吧,畢竟現在有警方的介入,你不是說有警察24小時跟蹤監視你們嗎?”

“好吧,那你準備以什麽名義把房子過戶給小潔呢?”李沐晨還想問:是不是房子過戶之後,你就再也不會回國,因為再無牽掛了?但她始終沒有問出口。

“這一點我還沒想好。”男人眼簾低垂,似乎睡意來襲,無所謂地呢喃,“我也好久沒回老房子去看看了,明天你陪我過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穀德寧乘坐李沐晨的車,為李沐晨指路,來到了金海市市中心的一棟有些年頭的高層住宅。

穀德寧所說的公寓的確不大,也就30平方米的麵積,裏麵的裝修也頗為老舊,但是打掃得挺幹淨。穀德寧告訴李沐晨,因為對這套老房子懷有特殊的感情,他專門雇了家政公司,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打掃灰塵。

“我回去之前想一直住在這裏,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嗎?”穀德寧語氣淡淡的,但十分自信。他相信李沐晨願意陪他住總統套房,也同樣願意陪他住局促公寓。

李沐晨有些受寵若驚,她忙不迭點頭,興奮地鑽進穀德寧的懷中,像隻在大海上漂流了一個世紀的孤舟終於找到溫暖的港灣,想在這裏停靠終生。總統套房再奢華,那畢竟是花錢暫時租來的地盤;小公寓再怎麽簡陋逼仄,那也是屬於自己的家。雖然不是她李沐晨的家,但這裏承載著穀德寧的過去,他的青春和故事,李沐晨對這小小的空間充滿了好奇和好感。

午餐是在附近的小餐館吃的。他們特意錯開了中午的高峰,選在1點過後才下樓進餐,穀德寧不習慣嘈雜紛亂的環境。兩人吃的是穀德寧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餛飩。吃飯期間,透過小店的玻璃窗,李沐晨看到了那輛銀色尼桑,那個眼熟的警察剛剛拎著幾個包子開門上車。這年頭當警察也真的是不易啊,李沐晨默默感歎。

飯吃到一半,穀德寧起身去接電話,像不想讓李沐晨聽到一樣故意去洗手間的方向。

李沐晨隱約聽到穀德寧在講英語。她心想,既然是跟外國人通話,那一定是在談工作,又是講英文,何必躲著自己呢?別說是商務英語了,就算是英語話家常她也聽不懂啊。

遠遠看著穀德寧,想到這個男人很快就要離開金海,回到英國,此生可能再無重聚的一天,李沐晨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拿起手機,刻意繞開穀德寧正麵,偷偷從側麵靠近他。她想偷偷錄下穀德寧的聲音,不為別的,隻為留作紀念,因為他講英語時的腔調,那如同吟誦優美詩句般的抑揚頓挫,配以他厚重低沉的質感音色,比音樂更動聽。

穀德寧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話,李沐晨自然聽不懂,但講話的情緒是無國界的,很明顯,穀德寧的情緒是憤怒。他應該在跟國外的下屬講話,下屬的工作沒做好,惹得這位老板不開心了。

下午,李沐晨仍然跟穀德寧窩在小屋裏,聊天、發呆、打遊戲。穀德寧的心情似乎不錯,在李沐晨的要求下竟然還為她唱了兩首英文歌,聽得李沐晨如癡如醉,如夢如幻。這一天的相處竟是她有生之年最為幸福的時光。

傍晚,李沐晨趁穀德寧去洗手間的空當偷看穀德寧的手機,她想看看穀德寧在英國是否有家室,手機相冊裏是否有老婆孩子的照片。

手機沒有設置指紋鎖和密碼鎖,李沐晨輕易地進入了相冊。她看到了大本鍾,看到了英國的街道上來往的金發碧眼的人,但就是沒有在這些照片中找到穀德寧,倒是大部分照片裏都有一個大胡子男人。

除了這些照片,還有一張明顯是翻拍的老照片,是相框裏的全家福。這張照片裏總算有穀德寧了,李沐晨一眼就認出了後排中央站著的那個十幾歲的少年,正是穀德寧。他開懷笑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眉眼彎彎,梳著規規矩矩的學生頭,充滿朝氣,是個唇紅齒白、相貌清秀俊朗的美少年。

少年穀德寧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身高比他高一些的女孩子,年紀稍長,跟穀德寧有五分相似,應該是他的姐姐。姐弟倆旁邊應該是父母,前排坐著的是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

李沐晨掏出手機,她想把這張照片翻拍下來,打算回去好好欣賞照片上的美少年。可她自己的手機還沒拿出來,手上的手機卻被一隻大手奪了過去。她一抬頭,麵前站著的正是一臉慍色的穀德寧。

“對、對不起,”李沐晨怯怯的,“我、我隻是好奇。”

穀德寧的目光漸漸柔軟,最後幹脆舒了一口氣:“沒什麽,抱歉,我不該對你那麽凶。”說完,穀德寧一把摟過李沐晨,又打開那張全家福跟她一起看。

“你還有個姐姐?”李沐晨見穀德寧並不拒絕,反而主動跟她分享這全家福,便有了勇氣發問,“你們一家人都移民去了英國?”

環繞李沐晨的手臂突然一用力,李沐晨能夠感受到那隻手臂在微微顫抖,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問了不該問的話。

果然,穀德寧顫抖著聲音說:“他們都死了。”

李沐晨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滿心疑問,卻不敢再問。怎麽會都死了?老人病故的話可以理解,穀德寧的父母如今也就花甲之年吧,姐姐更年輕。怎麽可能一家人除了穀德寧都死了?難道出了什麽意外?

穀德寧看了看時間,仿佛一下子從哀痛的情緒中走出來一樣,輕鬆地說:“6點多了,走,咱們下去吃飯。”

將近午夜,李沐晨被噩夢驚醒,她居然夢見自己去見穀德寧的父母,結果就在一家人聚餐的時候發生爆炸,所有人都被炸死了,就連她自己也不例外。清醒後,李沐晨意識到,一定是穀德寧的那句“他們都死了”讓她做了這樣的噩夢,她潛意識裏認定穀德寧家人的死並不是善終,而是橫死。

李沐晨轉頭一看,穀德寧仍然安睡在身旁,睡夢中的他似乎卸下了從前僵硬冰冷的麵具,安然純淨如一個與世無爭的孩子。他到底有什麽故事?為什麽他的眼裏總是**著淡淡的哀傷?為什麽他那麽深不可測,像個無底的黑洞?

李沐晨輾轉反側,再難入睡,便戴上耳機聽中午錄下的穀德寧講電話的聲音。他到底在為什麽事情煩心生氣呢?越聽李沐晨就越好奇,她想走近他,知曉他的一切,最好能幫他排解憂慮。

李沐晨也顧不得當下的時間不妥,直接把這段錄音發給了微信上一個名叫莉莉安的網友。

李沐晨一年多前給一個金海當地的外語學校校長當過一陣子情婦,去學校找這位冤大頭的時候認識了學校的一名年輕女老師。女老師當時剛剛入職,是個應屆畢業的英語專業大學生,英文名直譯叫莉莉安。

當時那位猥瑣校長對莉莉安心懷不軌,李沐晨接受了莉莉安的求助,揪著校長老頭的耳朵一半撒嬌一半教訓地告訴他自己會吃醋,以此解救了這位莉莉安。

“嘿,莉莉安,睡了嗎?如果還沒睡就幫個忙,幫我翻譯一下這段話。”李沐晨發送文字信息,而後發送錄音文件。

莉莉安上線了,看來也是個夜貓子,她很快就給了語音回複:“大致意思是‘警察因為笑臉殺手的案子一直跟蹤監視她,我根本沒有機會行動,如果這個時候貿然動手等於自我毀滅。不過你放心,我有我的計劃,不但能報仇還能全身而退,但必須等風聲過去。’”

耳機裏莉莉安的聲音讓李沐晨難以置信,一時間頭暈目眩。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報仇?什麽動手?

“還有呢,還有一段也比較清晰:‘你以為我不著急嗎?我比你更著急結束這一切,隻有報仇成功我才能開始嶄新的生活。對了,我最近缺錢,再給我一萬塊,別問我幹嗎花那麽多錢,總之我有我的用處。’”

還沒等李沐晨回過神,莉莉安的語音又發了過來:“其餘的因為噪聲我就聽不清了。喂,這都是什麽啊?美女,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啊,這段話裏提到的笑臉殺手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連環殺手嗎?”

李沐晨緊緊抓著手機,手指在屏幕前抖個不停,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莉莉安,她滿腦子都是那幾個詞,“笑臉殺手”“動手”“報仇”“計劃”“缺錢”。

“對了,我反複聽了幾遍,越聽越覺得這個說話的聲音耳熟,這麽好聽的聲音,再加上這種音調的英式英語,特別像仁知英語的一個老師MR.GOODMAN。你也知道的,我怎麽說也在那兒工作了幾個月,雖然跟這個老師不太熟,但還是聽過他的課的。”隔了幾分鍾,莉莉安的語音又發了過來。

李沐晨這下再也無法沉默了,她幹脆下床,去到陽台,關好陽台和起居室之間的那扇門,把電話給莉莉安打過去,接通後直奔主題,壓低聲音卻極為激動地問:“什麽老師?什麽MR.GOODMAN?”

莉莉安被李沐晨的氣勢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說:“哦,仁知英語有個海歸老師英文名叫ROY GOODMAN,中文名叫羅一,講一口標準流利的英倫腔,人長得也特帥,你給我發的這段錄音的講述者的聲音特別像他。”

“你等一下,我給你發張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他。”李沐晨把自己偷拍的穀德寧的照片發過去。原本她偷拍穀德寧隻是想留個紀念,沒想到會有這種用處。

隔了幾秒,莉莉安回話:“沒錯啊,就是他,你們認識?”

“認識,認識,我們認識。”李沐晨喃喃念著,不知不覺中淚水已經從下巴滑落,滴落在地上。

“你到底怎麽啦?”莉莉安在電話那頭好奇地追問,“你不會跟他好上了吧?我可要提醒你啊,別看他是個海歸,其實窮得很,連房子都沒有,就租住在我們學校附近的單身公寓,開個二手破車,每個月的收入就是幾千塊的工資。你可別被他的外表騙了。當然,要是這次你不圖錢,那他倒是比老杜那個色老頭強一萬倍。跟你說啊,我上個月還跟以前的同事聯係過,人家告訴我老杜變本加厲,手腳越來越不老實,女老師們都已經怨聲載道啦。”

接下來的話李沐晨根本聽不進去,她懶得聽莉莉安跟她發牢騷吐槽她之前的金主老杜。她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現在所處的單身公寓所在的高層不就正位於老杜的英語學校所在寫字樓的附近嗎?怪不得早上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她一年多前總會去這附近的英語學校找老杜啊。

原來穀德寧是把她帶回了他的出租屋!怪不得出去吃午餐要錯開中午的飯口時間,那是因為可能會碰見來吃午餐的同事!李沐晨恨不得馬上衝回臥室叫醒穀德寧當麵質問他為什麽要騙她。

李沐晨草草地跟莉莉安說了再見便掛斷電話。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穀德寧就是個窮老師,月薪幾千塊,租房住,開二手破車,還要張口找別人要一萬塊,那麽那隻從英國郵寄過來的當季新品奢侈皮包是怎麽回事?難道是A貨?自己從前的火眼金睛哪裏去了,居然沒能分辨真偽?昨天溫存過後送的鑽石胸針難道也是假的?可問題是,她還從穀德寧那裏拿了兩個月的月薪一共10萬塊啊,而且穀德寧給的是現金。她還把這筆錢存在了銀行,這錢通過了銀行的驗鈔機不可能是假的。

穀德寧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10萬塊就是他的全部家當?難道皮包和鑽石都是假的?

李沐晨全身無力地癱靠在牆上。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可到底為什麽想哭,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換作以往,被一個窮老師偽裝富豪騙了色,收到A貨皮包和假鑽石,她應該是憤怒到恨不得給對方一記耳光的,可現在她仔細分析複雜的感情中,竟然有些許慶幸。這樣也不錯,這樣一來,她跟他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不是嗎?

李沐晨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穀德寧這個名字是假的,他真正的名字叫羅一;他不是什麽英國富豪,而是個窮老師;他也不是付潔的親生父親,他欺騙自己,讓自己接近付潔,在客廳安裝針孔攝像頭監控付潔另有目的;他所說的複仇、動手的對象應該是付潔,因為如果他想對她李沐晨下手,早在笑臉殺手案件之前,兩人就有獨處的時間,他有的是機會可以對她下手,萬聖節前夜在夜精靈酒吧後巷的時候就是絕佳的機會,那時殺人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可穀德寧為什麽要對付潔複仇?如果想複仇,直接找機會動手不就可以了?為什麽不惜花費大價錢雇用她李沐晨接近付潔?就算穀德寧此舉有他特殊的目的,可以他的經濟情況,連一萬塊都需要開口找人要,為什麽還要去五星酒店的總統套房取景做戲?要知道,就算皮包鑽石都是假的,那一天兩萬塊的總統套房可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難道、難道穀德寧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這個念頭從李沐晨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她想捕捉卻又不敢。她不敢相信穀德寧對她動了真情,就算他隻是個窮老師,可畢竟他是知道她不堪的曆史的,有哪個男人會真心喜歡一個情婦?可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別的理由,也不願去找別的理由。她想,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麽一個男人因為對她的愛而不計前嫌吧?她其實一直在等這麽一個男人,一個她願意為之舍棄以往奢靡的富貴生活,寧願跟他縮在小小的蝸居之中,為他洗手做羹湯的真命天子。

李沐晨希望穀德寧就是她等的人,因為她很清楚,她為這個男人著迷,哪怕現在得知他的確是迷人的危險分子,他是個撒謊的窮光蛋,她仍然為之著迷;哪怕現在得知跟著這樣一個男人根本無利可圖,但她因為自己終於能夠跟他相配而隱隱慶幸。

“你在這裏做什麽?”穀德寧的聲音突兀地從身後的黑暗中傳來,嚇得李沐晨心跳驟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回過神,李沐晨轉身麵對黑暗中的身影故作鎮定地說:“我剛做了個噩夢,睡不著,就來陽台透透氣。”

穀德寧打開起居室的燈,燈光也照亮了陽台。他走到陽台伸出手臂環住李沐晨的肩,輕輕把她擁入懷中,聲音卻透著一絲涼意:“我也睡不著,突然想看電影,要不要一起?”

“好啊。”李沐晨順從地跟著穀德寧回到臥室。

兩人上床後把穀德寧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放在中間,由穀德寧操作。他打開了一個文件夾,裏麵有十幾部電影。穀德寧告訴李沐晨,這都是他這個電影愛好者的珍藏。

“看哪部好呢?”穀德寧把李沐晨的手放在筆記本的鼠標區,再把手覆在李沐晨的手上,隨著兩隻手的移動,光標在那些電影圖標上來回遊移。

李沐晨心不在焉,她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跟穀德寧攤牌,要不要直接追問他到底打算如何對付潔複仇,何時複仇,為何複仇;問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是否隻有利用。可是她害怕,她不敢輕舉妄動,很奇怪,不是害怕攤牌後對方變臉對她不利,而是害怕對方翻臉,跟她絕交。

“就這個吧。”李沐晨無所謂地雙擊了一個小圖標,她根本沒看到底是什麽電影,因為現在無論看什麽她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