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櫥

喬新知,安徽人,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公司做事。剛進公司,什麽事都要做,而且要經常出差,頗以之為苦。有一次到了某個小鎮,鎮上娛樂場所很少,在招待所裏看電視也覺得悶,於是他就上街走走,想看看這小鎮的風景。

小鎮不大,但在現代文明的熏陶下已經變得相當繁華,街上隔不多遠便是一家卡拉OK廳或咖啡吧。喬新知獨自在街上走著,百無聊賴地看著兩邊的建築,不知不覺轉進了一個胡同。這胡同很古老,兩邊的牆起碼有幾十年了,長滿了綠色的黴斑。他正走著,忽然聽得有人在身後叫他。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有人叫自己,著實讓喬新知吃驚。他扭頭望去,見一邊牆上有扇小門,有個人在門裏招呼他,定睛一看,卻是大學的老同學,名叫林振。

雖然喬新知和林振在學校裏交情也隻是泛泛,但大學畢業後,大家天南海北,各自漂流,突然遇到了,就有種異樣的親近。喬新知很高興地走過去,問道:“你怎麽在這兒了?”林振說他老家就在這兒,大學畢業後在外頭混了兩年,一直不得誌,就先辭職回家待一陣兒再說。因為許久不見,兩人越說越興奮,林振一定要請他來家裏吃個便飯。喬新知見他如此殷切,便跟著他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他就覺得裏麵很是陰暗潮濕,令人不太舒服。可他已經進來了,又不好調頭就走,便跟著林振上了樓。到了樓上,頓覺煥然一新,神清氣爽。林振家裏打掃得非常幹淨,但布置卻非常老舊,連一件電器都沒有。兩人一坐下,喬新知便開玩笑說:“你要當隱士了?連電器都不買。”林振笑了笑,卻不回答,隻是大聲道:“兩杯茶。”說完打開牆上一扇櫥門,從裏麵拿出兩杯熱騰騰的茶。

喬新知和林振兩人邊喝茶邊聊天,說了一陣,從那小櫥裏飄出一陣香味來,林振說:“飯菜都好了,我們開飯吧。”說著又走到牆邊拉開櫥門,從中取出不少菜肴。喬新知嚐了嚐,不由得大讚起來,因為上來的雖然隻是些家常菜,但個個色香味俱全,甚至比得上大飯店裏師傅的手藝。他順口問道:“這是伯母燒的菜吧?”林振搖了搖頭說:“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喬新知一怔,便問:“你還請了菲傭不成?”林振說:“其實這幢屋子裏上上下下就我一個。”喬新知更為吃驚,問他這些菜是誰燒的。林振笑道:“這可是個秘密。看在老同學的分兒上,我告訴你吧。”

原來這間屋子是林振祖輩傳下來的。林振辭職回家,一個光棍漢獨居,每天在街上遊遊****,家裏自然被搞得亂七八糟,髒了的襪子都堆成一堆。但有一天從街上回來,他發現自己的衣服全都被洗得幹幹淨淨,疊好了放在一邊,而且地上也打掃得一塵不染。他不禁大感疑惑,還猜測是哪個愛慕自己的女子偷偷幹的。

林振雖然不算難看,但也不是如何英俊,何況辭職回家後生活並不寬裕,與左鄰右舍交往也不多,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有哪個女子會如此做法,甚至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失憶症或者有夢遊症。可是到了第二天,明明早上堆了一堆的髒衣服,回家後卻仍是被洗得幹幹淨淨,疊好了放在床邊。這肯定不是自己幹的。於是,他半開玩笑地說:“是不是田螺姑娘看上我了?也別光洗衣服,我餓了,給我下碗麵吃吃吧。”話音剛落,便聞到壁櫥裏傳來了香味。這壁櫥通到下麵廚房,好多年不用了,林振拉開門一看,裏麵正是一碗熱氣騰騰的大肉麵。

這下子林振傻了眼,對著空氣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可是沒有回音。吃完了麵,他把碗放回壁櫥,再打開一看,已經沒有了。他連忙跑到樓下廚房看了看,發現那個碗已經洗淨了收在碗櫥裏,豈止是這個碗,廚房裏的砧板、鍋碗什麽全都幹幹淨淨,似乎常有人洗,隻是這個人似乎是隱身的。

林振多少有點害怕,但也更加好奇,便說:“吃完了麵,來點飯後水果吧。”本來他覺得可能會有一個盛著水果的盆子淩空飛到他手上來,可是什麽都沒有。他不禁有點失望,心想難道就隻能許一個願嗎?回到房裏,看到那壁櫥,他心頭一動,又說:“來點梨吃吃吧。”話音剛落,壁櫥裏便傳來一陣滑輪滾動的聲音,開門一看,裏麵正是一盤已經切好的雪梨。

聽到這兒,喬新知已是目瞪口呆,但馬上笑道:“得了,沒想到你現在要改行寫小說了。”林振問:“你不信嗎?那你說,你想吃什麽水果?”喬新知心想樓下定是有他家人,大概串通好了捉弄自己。要是說一樣尋常的水果,廚房裏肯定有,但假如說一樣很少見的,他就不見得會有了。他想起在超市見過一種南美水果叫鱷梨,便說:“有鱷梨嗎?”鱷梨也叫牛油果,果肉吃起來當真和奶油差不多,中國不產,全都進口,在大城市裏還能見到,這個小鎮上定然沒有。林振果然聽都沒聽過,說:“這是什麽水果?”喬新知笑道:“你能拿出鱷梨來,我才相信你的故事。”林振說:“那也簡單。弄點鱷梨來吃吃。”再打開壁櫥門,裏麵果然放著一個切開的鱷梨和兩個銀勺。

這東西一般是用勺子挖出來夾在麵包裏或者拌沙拉吃,空口吃並不好吃。林振吃了兩口,皺著眉頭說:“原來這東西就叫鱷梨,味道真怪。”喬新知也並不是真的想吃鱷梨,而是要試試看。雖然看上去林振真的是沒吃過鱷梨,但他還是不敢相信。心想,會不會是他家裏剛好有鱷梨,我要是就這麽信了,真要讓他捉弄了。於是,就又想了幾種隻見過沒吃過的水果出來,可是不管要什麽,林振隻要一說,再打開壁櫥門,馬上就能拿出來。

按理林振再想捉弄人,家裏也不會儲備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水果的,喬新知到了這時才真的信了。他感慨地說:“現在生活不易,沒想到你有這麽一幢寶貝房子,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林振笑了笑說:“你想要試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嗎?我正好有事要出門幾天,你在這兒幫我管幾天家吧。”如果喬新知沒工作,肯定就答應下來,但他這次是公司派來出差的,要是耽擱了公司的事,恐怕這份活計都要丟了。

他剛一猶豫,林振便說:“要是你怕工作不好找,這房子就送給你了。”這年頭把一套宅院送人,實在是沒聽說過,喬新知反倒生疑。正在這時,他看到了桌上的銀勺。銀勺很亮,完全可以當鏡子照,正映出了林振的身影,隻是映出來的不僅僅是林振,隱隱約約還有個什麽東西在他背後,似乎緊緊纏住了他。但喬新知抬頭看,卻什麽都看不到。他已是膽戰心驚,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奪門而出,生怕林振會阻攔他。但林振卻沒有攔,隻是臉上露出了無比失望的神情。

逃出林振的宅院,喬新知越想越不對,便去查了查。發現這宅院的所有人確實是林振,但林振已經失蹤好幾年了。喬新知覺得那房子本身就是個妖魔,林振是被妖怪給迷住了,要讓自己做他的替代品。雖然這種懷疑說出去要讓人笑話,但喬新知還是這麽認為,以後連那小鎮也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