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你這麽了解,那肯定有辦法了?”

“到底有什麽?值得你連命都不要了?”

展爍打著哈哈:“他們覺得錢沒用,那裏麵肯定是錢買不到的寶貝啊!哎,我就喜歡這樣的寶貝。”

“如果你什麽都不說,我們這搭檔還怎麽做?”柳餘樂氣結,“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我們本來就沒這基礎,就是一交易,何必還要弄塊遮羞布呢?收起你那套文明世界的遊戲規則吧。”

見柳餘樂尷尬得滿臉通紅,展爍便又撓著頭補充了一句:“得得,我這麽跟你說吧,這墓裏的東西可以讓我改變命運。”

“那你不用去了。”柳餘樂冷冷地說,“你不是有錢嗎?文明世界的遊戲規則是,隻要你有錢,你就可以改變命運——這個規則在這兒就沒什麽用了。”

砰!嘩啦!

一顆子彈打碎了玻璃,它精準地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穿過,隻要展爍再湊近兩公分,或是柳餘樂一不小心探出了頭,那麽他們中的一位現在就會躺在地上了。

展爍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把柳餘樂摁到了地上。

“趴下!”

又是兩顆子彈貼著二人的頭頂穿堂入室,與此同時,樓下傳來了撞門的聲音。

“媽的!”展爍扭曲著五官,“什麽情況?!”

柳餘樂雖然也算是戰場上千錘百煉出來的,但那戰場畢竟不是人類的戰場,沒有子彈也沒有硝煙,於是她也頗為慌亂地吼回去:“我哪兒知道是什麽情況?!”

“跑!”展爍用他腦子裏衝出的第一個字做了決定,他抓起柳餘樂放在帳篷外的不鏽鋼水杯扔向了天花板上的吊燈,隨著碎片的摔落黑暗也落了下來,兩人弓著背跑出了門,樓道上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展爍拖著柳餘樂進了他的房間,將門反鎖上之後,一把拉開了衣櫃門。展爍將櫃子的底板掀起來,地麵上露出了一個大約半米見方的洞口,一段木梯也隨之進入柳餘樂的視線。

“快進去!”

柳餘樂沒有再猶豫,展爍緊跟其後,他先關上了衣櫃門,然後再將底板入口慢慢地放下,剛做完這個動作,兩人便聽見房間的門被撞開了。展爍輕輕地“噓”了一聲,柳餘樂屏住呼吸停了下來,沒有光源,她也不敢貿然繼續往下走。

兩人聽見對方的腳步聲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兒,接著衣櫃門便被打開了,有人開始敲擊衣櫃的側壁。展爍急忙往下退,正好一腳狠狠踩在柳餘樂的手背上,柳餘樂咬著牙硬是沒吭聲,忍著痛把手抽出來,憑著直覺快速下到了底部——梯子大約有十米高,因此柳餘樂斷定現在應該是在這棟別墅的地下室。

估計光線不會暴露自己,展爍才敢將隨身攜帶的電筒打開,拉起柳餘樂走進梯子右後方的一條暗道,整條暗道都是由灰白的方磚砌成的,入口呈寬一米、高兩米的長方形。展爍走進入口之後,便按下通道左側牆麵的一個紅色按鈕。

一塊巨大的石板便緩緩落了下來,轟的一聲巨響,將入口封住了。展爍也吐了口氣:“這下安全了,這地方封了就再也開不了了,除非他們用炸藥炸開。”

展爍把柳餘樂的左手拉到電筒下照著,被踩傷的部位已經又紅又腫了。

“你還真他媽忍得住,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女人了。”

柳餘樂冷淡地把手抽回來:“帶路吧。萬一他們真有炸藥呢?”

話還沒說完,地麵便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碎石塊從牆壁和天花板上紛紛落下。

“你他媽的還真是他媽的烏鴉嘴!”展爍惱怒地叫著,拽著柳餘樂便往通道的另一端狂奔,通道像是腸道一般七扭八拐,最開始柳餘樂還試圖記住順序,但後來發現這完全是徒勞——因為每一條通道看上去幾乎都是一樣的,如果不是極度熟悉或是穿行了數次,根本不可能找到正確路徑。

不過幸好,展爍並沒有讓她的擔憂變成現實,等她從一道半人高的石洞裏鑽出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遠離別墅至少一公裏的樹林裏。展爍恨恨地衝著他其實並沒有看見的敵人吐了一口唾沫:“媽的,敢偷襲老子!”

“現在怎麽辦?”柳餘樂提醒前者,“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怎麽去?”

“什麽都沒有了?”展爍似重複又似提問。

柳餘樂白了展爍一眼:“連水果刀都沒有。你呢?”

展爍彎下腰,脫下鞋子,取出鞋墊,炫耀般地拿出一張銀行卡,又拿出一張銀行卡:“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

“你的錢我們未必有命花出去。”柳餘樂潑冷水,“都被人找到這兒了,你還敢大搖大擺地到鎮上去取錢買東西?再說了,我們能不能到鎮上還兩說呢!”

“呸呸呸呸呸!”展爍晦氣地說,“好的不靈壞的靈。刺蝟加烏鴉,你怎麽這麽極品呢?以後幹脆叫你刺烏鴉好了!”

“有鬥嘴的時間先想想是誰這麽跟你過不去吧!”柳餘樂憂心忡忡地看著周圍,枝橫葉盛之中俱是可疑的影影綽綽。

“嘿!怎麽就斷定是我呢?萬一他們的目標是你呢?”

話音未落,柳餘樂便感到脖子被一條麻繩給勒住了,並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吊了起來。懸在半空的柳餘樂拚命用手抓住頭頂上方的繩子,借助臂力分擔身體重量對脖子造成的負荷,就在她對付這要命的繩子的時候,槍聲響了,幸運的是子彈貼著她的臉頰擦了過去,柳餘樂驚得鬆了手,這一下差點讓她被繩子勒個半死。展爍撲向槍響處,和一個黑衣男子廝打在了一起。柳餘樂用力把左手腕絞纏在了繩子上,死死固定住位置,讓脖子處於相對安全的狀態,她剛騰出右手準備嚐試解開繩套,卻發現自己的頭頂被一支槍管給抵住了。

拿槍的人倒掛在一根繩子上,柳餘樂用眼角的餘光看見那雙倒置的眼睛:陰冷,殘酷,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柳餘樂的頭皮嗡地發了麻——那是身體麵對死神時候的本能反應。

槍響了。

繩子上的男人跌落到了地上,子彈從他的太陽穴穿過去,他還沒來得及開槍。開槍的人是展爍,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搞定了另一個槍手,接著轉身便救了柳餘樂的命。他射出的第二顆子彈打斷了柳餘樂頭頂的繩子,後者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劇烈的疼痛感把她從生死一線間的恍惚中拖了回來,她望著那個死了的男人,她的影子還印在那個人的瞳孔裏,好像她已經被他吃下去了,她想尖叫,她不是沒見過死人,但不是這樣的死法,那些死人與她無關,但眼前這個不一樣,他的死往她的心裏加了些東西,一些異物,她想要吐出來。

“他媽的沒時間給你害怕了!”展爍拉起柳餘樂便往樹林深處跑,顯然,剛才那兩個家夥是專為了捕捉漏網之魚的伏兵,並不是刻意蹲守在密道之外,可以說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但槍聲正在把主力引來。

展爍跑得一瘸一拐,柳餘樂這才發現他的左側大腿正在不斷地流血,自然是在剛才和那黑衣人搏鬥時所受的傷。於是很快兩人的角色便做了顛倒,變成了柳餘樂拖著展爍往前跑。

“左邊!左邊!”展爍慌不迭地指著方向,“錯了!”

柳餘樂已經分不清左右了,她毫無方向感地亂轉,成功地帶著兩個人迷了路,也成功地讓追兵們迷了路。漸漸地,林子裏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展爍沒力氣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喲媽呀!沒被打死被你給拖死了!”

柳餘樂低下頭,借著月光看見展爍的傷腿,濕漉漉的一大片——已經被血水浸透了。

“沒事,”她蹲下來,解開展爍的鞋帶紮在傷口的上方,“沒傷到動脈。”

展爍憤憤:“又不是你傷,你當然沒事了!”

柳餘樂在附近的草叢旁蹲下來,拔了幾株植物返回到展爍的身旁。

“這是小薊,根莖和葉子可以止血。”柳餘樂一麵說一麵用衣服把植物卷起來,拿起一塊石頭將根莖砸出漿液,敷到展爍的傷口上。

“行不行呀?”展爍懷疑地皺起眉頭,“我看你這做派完全就是赤腳醫生嘛!不會感染吧?”

“感染的概率很大,但總比你流血流死好吧?”

展爍摳了摳耳朵眼:“嚇傻了?還是心痛啦?”

柳餘樂繼續忍耐:“你感覺好點了我們就繼續走。”

“天亮了再說吧。你是運氣好,傻大膽,他們不敢跟你賭命。”展爍仰麵躺下,看著眼上方的一群星星——月明,星也不稀。

“真好看,”展爍說,“城裏可看不到。”

柳餘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黑壓壓的林子裏不時傳出可疑的聲響,不知道藏著什麽——或許比追兵更危險。

“你聽到什麽了嗎?”展爍說。

柳餘樂更加緊張:“什麽?”

“嘎嘎聲啊!哈哈哈,哈哈哈,這個肯定是眼鏡蛤蟆在叫,就是那種眼睛邊上長了一圈黑的,就跟戴了眼鏡似的那種蛤蟆!哈哈哈,笑死了,嘎嘎!”

見展爍竟然在這種時候為這種事傻樂,柳餘樂多少有些鬱悶,她沉默著。

“現在這個季節,正好是這個眼鏡蛤蟆的繁殖期,平常它們都是這麽叫的:‘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展爍睜開一隻眼瞄著柳餘樂,學著蛤蟆叫,“一口氣能叫一分鍾呢,尤其是當雄的碰到雌的時候,哎喲,那才叫得歡哪!就跟打了激素似的,可是,哈哈,這種蛤蟆經常抱錯對象,要是公的抱了公的,被抱的那個可就鬱悶了,叫聲立馬就變了,它就會這樣叫‘嘎,嘎!’,你知道什麽意思嗎?意思就是‘嘎,嘎,拜托,先生,我不是同誌,我也是先生!嘎,嘎!’”

展爍故意用了廣東普通話的口音來說最後一句話,柳餘樂終於忍不住莞爾。她別過頭,用從發髻上垂下的幾縷長發擋住自己的笑。

“就是嘛!對自己好一點兒!能笑的時候就要多笑笑!”展爍卻已經瞥見了,“見了棺材再哭也不遲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了——”他拖長尾音,同時用那隻沒有受傷的腳在地上敲起了節奏,像是為他沒有唱出口的戲打著鑼鼓點。

“如果你真的這麽想,就不會死活都要去那個地方了。”柳餘樂沉默片刻之後說道。

展爍望著星星說:“我聽說人本來也是可以飛的,可就是因為想的東西太多,心裏的東西太沉,又舍不得扔,所以就把自個兒給死死壓在了地上,飛不起來了。”

柳餘樂抬起了頭,滿天星辰都在與她對望,天上的看著地上的,清明看著迷惘。

“人是不能活在過去的,也不能為了沒定性的未來活著,但是,”柳餘樂斜睨著展爍,“所謂當下也隻不過是一塊鴉片而已。如果你真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如果除了當下其他都沒有意義,那你又何必為了改變命運費盡心機?”

展爍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棍子:“那你說怎麽活才是對的?”

“沒有對錯,”柳餘樂喃喃,“都沒有對錯吧?”

兩個茫然的人開始沉默。展爍在這沉默中昏昏睡去,半夜的時候他發起了高燒,柳餘樂不停地按摩他身上的幾個穴位,終於在天亮前把溫度降了下來,她拍醒迷迷糊糊的展爍。

“我們必須得走了!天要是全亮了他們就會順著血跡追來了。”

展爍於是咬著牙,被柳餘樂扶著走,隻走了十來步,柳餘樂便感覺前者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狗叫聲。

展爍臉色大變:“王八蛋,他們把狗都找來了!”

這意味著狗很快就會循著氣味準確地找到他們。

“那邊!”展爍急忙指了個方向,“往那邊走!”

“為什麽要往那邊走?”柳餘樂狐疑地問,“你是認識路還是瞎指的?”

展爍有些生氣:“小姐,現在咱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看在我好歹也是為你受傷的分兒上?”

柳餘樂於是不再說話,她扶著展爍往其指出的方向急步走去,沒幾分鍾便看見了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足有四五百平方米,被樹林環抱著。生機盎然之中陡然出現這一處荒蕪,顯得十分詭異,更詭異的是空氣裏所彌漫著的臭氣,一種無法形容的腥臭味,讓人忍不住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見那些每三個成一堆的石頭了嗎?”展爍伸出手把它們指給柳餘樂看,柳餘樂果然看見了那些石頭,每隔一米一堆,彎彎曲曲地一直鋪排到對麵的樹林外沿,“走的時候靠著石頭的左邊走!”

兩個人走得很慢,因為展爍不時地要停下來,要求柳餘樂把堆好的石頭弄亂和踢走。柳餘樂不耐煩地把石頭扔出去,石頭無聲地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並且被它砸出的坑緩緩吞沒,直到蹤影全無。

“沼澤?!”

展爍用一個“哼”字來表明他的態度。

柳餘樂往回看,來時的路已不可見,她留下一條死亡之路。

10

直走,左轉,左轉,右轉,左轉,再右轉……樹林間的路如血管一般狹窄扭曲,紛繁多支,柳餘樂眼花繚亂,展爍卻像是一條在此寄生多年的寄生蟲,很快便把柳餘樂領入他的目的地。

柳餘樂打量著目的地——一棵碩大無朋的老榕樹。這碩大不是指它那需要七八個人才能合抱的樹軀,也不是指它三十來米的個頭,而是指它那數量可觀的氣生根,紛紛倒插入泥土中,如監獄欄杆般整齊地向四麵八方排列開去,一眼竟望不到盡頭。

這便是著名的“獨木成林”了。

繁殖,擴散,占領。

向上,向下,向外。

更多,更高,更深。

如果沒有阻力,這樣的蔓延或許將永無止境。

踩著柳餘樂的肩膀,展爍艱難地爬入樹身上的一個樹洞之中,柳餘樂在小心翼翼地用樹枝清理了腳印等痕跡後也跟著爬了進去。樹身是空的,洞內起碼有五六個平方米的空間,靠著樹洞的一麵有一架方便上下的木梯,不過展爍基本沒用上,他是直接摔進去的。緩過勁兒來之後他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樹洞左側——那裏放著一個鐵箱子。

箱子裏放著一堆工具和一個背包。展爍拉開背包,背包裏有食物和水,他把一袋餅幹砸到柳餘樂的身上,自己翻出一盒阿莫西林,剝出四顆就著礦泉水吃下。

“這些都是兩個月以前備下的——我們這種人,時時都可能有變數,所以啊,時刻都得想著防患於未然啊。”他找出繃帶和消毒酒精遞給柳餘樂,後者便很專業地為他包紮——事實上血早止住了。

“那草藥還挺有效的。”展爍滿意地看著自己腿上那雪白的一片,一瘸一拐地來回走了幾步,“我沒事了。”接著他便開始在箱子裏挑挑揀揀,把背包塞得滿滿當當,並十分大方地將其中一把有著銀色刀鞘的匕首給了柳餘樂:“拿去防身。”

柳餘樂拔出刀便感到一股淩厲的寒氣。

“你過來看看還有什麽用得上的。”展爍問道,“咱們這可就要出發了。”

柳餘樂被這要求弄得莫名其妙:“用得上做什麽?”

“說好的事啊!”展爍翻著白眼,“你說我們要做什麽?”

“你現在還沒死心呢?”柳餘樂驚訝,“我們專心逃命好嗎?”

“他們一定看見地圖了。”展爍麵帶憂慮,“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麵下手。”

柳餘樂試圖做最後的努力:“連命都沒有了,你用什麽來改變命運?”

“如果沒有它,趙一飛的命運就不會被改變。”展爍也下了最後通牒。

“別忘了我剛救了你的命。”柳餘樂說。

“你錯了,是我救了你的命,”展爍弓下腰,從箱子裏拿出背包,露出他的招牌式壞笑,“你做的那叫湧泉之恩,滴水相報。”

“好,那我就一命報一命。”柳餘樂拔下了她頭發上的發簪猛地朝展爍的胳膊紮去。

“晚了。”

幾乎是同時,她感到地下忽然裂開了一個大洞,她和旁邊的展爍都一起掉了下去。

柳餘樂的尖叫聲很快就停止了——雖然落下了十米高,但洞底一個巨大厚實的軟墊使得他們毫發無傷,頭上的機關入口已經閉合,她的詫異也無人解答——展爍正在她那麻醉針的作用下昏睡著。

柳餘樂從展爍的身上摸索出了電筒,借助微弱的光亮打量著四周,空間很狹窄,她身處的墊子周圍算是最寬敞的地方,這寬敞指的是縱向,天花板上的入口有十米深,兩邊是光滑的牆壁,沒有梯子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平視麵前,正對著的是一條通道,往裏隻五六米便被一個拐角擋住了視線,可見的高度和寬度都不過兩米,兩邊用鋼筋架支起來,防止土層塌陷,類似封閉式走廊。

柳餘樂在不大的空間裏摸索著,期望找到某個可以把她送出這該死地方的開關,但一切都是徒勞,於是她隻好坐下來,等待。

展爍直到4個小時之後才醒來。

“啊喲!這可是你第二次暗算我了!你不說你什麽都沒有了嗎?”

柳餘樂鐵青著臉:“你不也暗算了我嗎?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內疚!”

展爍搖搖晃晃地從墊子上爬下來:“出發吧!咱們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了。”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柳餘樂嘲諷著,“他們肯定已經比我們先到了,你覺得這會兒去還有戲嗎?”

“他們最多也就找對地方,真正重要的我才不會畫出來呢!”展爍說道,“再說了,就算找到入口他們也進不了最裏麵,因為他們還差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

“你啊!”

“我不是東西……”柳餘樂氣急,脫口而出,但立即便發現自己上了當,那一位笑得幾乎岔了氣: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哈哈哈哈……”

展爍從背包裏找出另一隻電筒,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那狹窄的通道。

“快點兒,想想你那還等著證據的相好吧……”

“我怎麽相信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不會兌現。”

“好借口。”展爍頭也不回地走著,甚至沒有因此瘸得更慢一些,“一輩子要找這麽多借口還是挺不容易的,在你這樣的人的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根本沒關係,因為你根本連信都不信……”

很久以前的場景像碎片一樣飛濺而出,碎片割破了記憶,疼痛鑽出來,呐喊,大叫——柳餘樂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印來。

五歲的柳餘樂仰著頭看著一個老人,老人的臉很慈祥,他在微笑。

“小妹妹,你叫柳餘樂對不對啊?你爸爸叫柳斌?”

年幼的柳餘樂天真地回答:“對啊!叔叔你怎麽知道?”

“我是你爸爸的大伯啊,過年啦,我來看他,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老頭兒指著他身後的男子們,“這是我兒子,都是你爸爸的兄弟呢!”

小柳餘樂拍著巴掌,她很興奮,因為她從沒有見過父親以外的親人,她太希望有這樣的親人,可以讓她的家不用在大年夜也那麽冷冷清清。一下子,就來了這麽多……

小小的柳餘樂幾乎是半跑半跳著把這群稀罕的“親人們”領進了門,可是他們一進門就收起了笑容。老頭一把掐住了小柳餘樂的脖子,柳斌不敢還手,隻能護住要害,蜷縮在地上,任由那幫人對他拳打腳踢,直到警察趕來……柳斌就是在這次毆打中瘸了腿,毆打者中的一個喪心病狂地用菜刀砍斷了柳斌的腳筋,而那時的醫療技術根本沒有辦法讓他恢複正常行走。

那段時間柳斌就經常酗酒,有時候也會打她,她忍著不哭,當然,柳斌並沒有下狠手——沒有人能真正記恨一個5歲孩子的錯。可是柳餘樂記住了,她知道這是自己欠他的,要欠一輩子——是她領來了那些人。

柳斌從來沒有解釋過他為什麽會被毆打,柳餘樂也從沒有問過,但柳餘樂的大腦裏根深蒂固地種著一個念頭:

永遠不要再相信任何別人,即便他是對你笑著的。

柳餘樂抹去眼角滲出的眼淚,追了上去。作為回擊,她也狠狠捅著對方的傷疤。

“做出一副很灑脫和無所謂的樣子,可是一肚子都是放不下,要不是能不時說幾個笑話出來騙自己開心,你連五分鍾都撐不下去!”

“就算我自欺欺人是因為我還有可以相信的東西,你呢?”

隨著通道的深入,她越來越懷疑展爍的真實身份:

“這麽長的通道,根本不可能是一個人完成的!你根本是有同夥的!你到底是什麽人?你處心積慮地把我誆到這裏來做什麽?趙一飛是不是你們陷害的?”

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展爍都報以沉默,柳餘樂又要發作,但以她的性格又很難真的揍一個已經受傷的人,而此時前麵的展爍忽然一本正經地轉過臉來“噓”了一聲。

他蹲下來,從背包裏拿出兩件連身衣,將其中一件扔給柳餘樂:“穿上吧,這是特製的防護衣,出了前麵那道門,我們就要見到那個什麽五毒蠱陣了……”

柳餘樂打量著手裏的衣服,不僅是連身的,而且連帽,脖子上的衣領也可以豎起來遮住口鼻。它在電筒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看材質似乎是用極細的金屬線織就的,而且網眼很小,竟連她的發簪麻醉針都刺不進去。她再一看展爍掏出來放在地上的工具:

槍、子彈、砍刀、雄黃粉、蟲菊酯、殺蟲劑、蛇藥、真空抽液罐、一次性注射針具、繩子、手套……

“你準備得這麽充分,為什麽還非要我不可?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衣服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說過了,我一個人做不了這事。還有什麽問題就在這兒一次問完,因為我不想在要命的時候還要分神,記住,我要是出了什麽事,你那朋友也沒救,所以,我們兩個都要活。”

柳餘樂看著他:“我會幫你破陣的,但是有個東西,我需要你幫我準備好。”

11

通道盡頭是一座鐵門,由六塊同樣大小的鐵皮焊接而成。

門鎖已經被打開。柳餘樂與展爍蹲在門口,前者用鞋帶紮住左手手臂的上方,後者從她的靜脈裏抽出了10毫升的血,接著他們便把這些血滴了部分在一隻同樣用鞋帶捆住腳的老鼠背上,這隻受驚過度的老鼠現在已經不做徒勞的掙紮了,任由人類在它身上做出古怪的行為。

“不要問為什麽。”柳餘樂一句話便把展爍滿肚子的話給堵了回去,那一位便鬱悶:“自作多情,誰要問啦?”

柳餘樂的血顯然讓並不嗜血的老鼠感覺很不舒服,它又倒在地上,試圖蹭掉這黏糊糊的東西,柳餘樂毫不客氣地又在它的肚皮上抹了一些。展爍站起身,把麵前的鐵門打開了一道縫,柳餘樂把老鼠和一隻開著的手電迅速從縫隙中扔出去,兩人合力讓縫隙保持在他們既能夠看清裏麵的狀況又能阻止老鼠返回的寬度。

這道縫隙的另一麵,是一個彌散著惡臭的石室,手電筒的玻璃罩被事先拆掉了,發散的燈光幾乎照亮了這個石室一大半的麵積。柳餘樂終於看見了一隻展爍所描述的“人頭大的蛤蟆”,展爍的形容還是稍顯誇張,即便是人頭,也是小孩子的人頭,直徑十到十五公分,體表的疙瘩高高鼓起。

“我打了兩個洞,這其實是第一個洞,嗨,實話說了吧,這其實也不是我打的,我是偶然得到一張圖,然後找到這兒的,那時候就這樣了,也有了這道鐵門,我不知道好歹把門打開,差點沒被嚇死,然後我就想走另一條路,所以打了第二個洞,花了我三年時間,也就是我本來打算和你走的那個洞——挖通了之後還是沒避開這些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