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若隻是初遇

李清翔突然出手,早已在唐千林的意料之中,他用手掌擋在胸口的同時,接下那一拳,同時抬腿,用膝蓋頂住靠近的李清翔,下意識舉拳就朝著李清翔頭部的下關穴打去。

李清翔根本不躲閃,唐千林的拳頭也在接近下關穴的時候停住。

李清翔笑道:“你不會對我下重手的。”

唐千林拉開與李清翔的距離,再次抱拳:“前輩告辭,不用留我了。”

李清翔微微一笑,再次上前,唐千林不與他糾纏,連續閃身避過,奔出屋外,來到院中,朝著院門徑直走去。

李清翔當然不肯放唐千林離開,而唐千林此時也發現,之前李清翔的很多笨拙都是他偽裝出來的,實際上這個老頭兒頭腦清醒,身手矯健,拳腳功夫甚至與自己不相上下。

就在兩人鬥得不可開交,唐千林毫無辦法,正準備放手一搏的時候,院門開了,李雲帆帶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

毫無疑問,那個平頭、渾身痞氣的小子就是他所說的煙屁股。

李雲帆見兩人糾纏在一起,趕緊道:“這是幹什麽?”

唐千林和李清翔同時分開,退後一步。

唐千林笑道:“沒事,我和翔爺鍛煉身體呢。”

李清翔也笑道:“對,我們切磋下太極拳,對吧?”

唐千林隻是保持笑容,不再說什麽。

李雲帆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也明白兩人爭鬥起來肯定有特殊原因,於是他道:“人我帶來了,我們出去聊聊吧。”

唐千林道:“好啊。”說完,他又轉向李清翔,“前輩告辭。”

李清翔背著手微笑道:“好走,注意安全呀。”

唐千林微微點頭走出院門,李雲帆離開的時候,刻意看了一眼李清翔,而李清翔則在唐千林離開的那一刻收起笑容,鐵青著臉看著逐漸關上的院門。

此時,李清翔已經在心中認定,唐千林就是延安方麵的人,就是共產黨。

麻煩了。李清翔閉眼站在那兒,長歎了一口氣,最有用的人竟然是赤色的,墊腳石變成了絆腳石,看樣子計劃得變動一下了。

唐千林、李雲帆和煙屁股回到了車上,坐下之後,李雲帆側身看著唐千林,唐千林卻一句話也不說。

“怎麽回事?”李雲帆問,“你為什麽要和我爸動手?”

唐千林則道:“你應該問,你爸為什麽要和我動手。”

李雲帆點頭:“我爸為什麽要和你動手?”

唐千林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後座上正在玩煙盒的煙屁股。

李雲帆道:“他是自己人。”

唐千林皺眉:“他知道你的身份?”

李雲帆隻是簡單地解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我不是漢奸,這就足夠了。”

煙屁股笑道:“如果帆哥是漢奸,那整個東北人人都是漢奸了,你們有話要聊,我就出去抽支煙,聊完了叫我,外邊冷。”

煙屁股下車關上車門後,李雲帆道:“現在有話可以說了。”

唐千林遲疑了許久,終於道:“你們父子倆看樣子是永遠無法和好了,就算你坦白自己的身份,也沒辦法。”

李雲帆皺眉:“什麽意思?有話趕緊說。”

唐千林道:“你爸是重慶政府的人。”

“什麽?!”李雲帆詫異道,“你開什麽玩笑?”

唐千林嚴肅道:“這種事,我能開玩笑嗎?”

李雲帆愣住了,他突然間腦子一片空白,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永遠不能在父親跟前坦白身份,意味著他寧願在父親跟前維持著漢奸形象。

唐千林又道:“你父親還以為我是你們的人,想拉攏我,我不願意,他就對我出手,看樣子,你父親不是中統就是軍統的人,從做事方法來看,像是軍統的人,軍統直接點,中統的人婉轉點。”

李雲帆看著車頭前方:“怎麽可能呢?我從小到大沒有發現絲毫跡象呀。”

唐千林道:“沒什麽不可能的,我們旄捕裏也有政府的人,應該是被暗地裏招安的,軒字派和轅字派都有,蔣委員長發跡之前,不也是拜在青幫門下嗎?”

李雲帆沉思片刻,又問:“除了拉攏你,還讓你做什麽?”

唐千林道:“他告訴我,重慶方麵組建了一個小組,正趕往東北,讓我在日本人那邊拖時間,拖到他們趕到為止。”

李雲帆搖頭:“你怎麽打算的?”

唐千林道:“本來牽扯進這件事的人和勢力就太多了,現在又多出一個重慶方麵的小組,我們根本應付不過來,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出發。”

李雲帆腦子裏已經混亂了,他握緊方向盤,內心無比糾結,雖然聽了唐千林的話,但自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唐千林看著李雲帆道:“別想那麽多了,總之,你最好不要向你父親坦白你的身份。”

李雲帆卻問了一句讓唐千林覺得意外的話:“你為什麽不和他合作?和重慶方麵合作,總比和日本人合作要好,抗聯這邊現在也無法提供有效的幫助。”

唐千林道:“自北伐之後,我就再也不相信他們了。”

李雲帆納悶:“他們?”

唐千林冷冷道:“也就是現在說的重慶政府,還記得‘四一二’嗎?”

李雲帆點頭:“當然記得,雖然我沒有經曆過,但那場大屠殺我相信不單是我們共產黨人,所有人都不會忘記的。”

唐千林道:“是呀,我們旄捕也是一樣,我們參加了北伐,出錢、出力、出人,我們以為自己追隨的是先總理孫先生的腳步,在完成他的遺願,誰知道事實根本不是那樣……”

李雲帆似乎明白了什麽:“你是說,‘四一二’的時候,你們旄捕也……”

“知道中華共進會嗎?”唐千林苦笑著搖頭,“就是上海幫派組建的一個打著為國家、為民族旗號的江湖組織,實際上是為蔣介石賣命的。”

李雲帆問:“為什麽說中華共進會?”

唐千林道:“因為我們旄捕與他們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還有當時的國民革命第二十六軍。”

李雲帆搖頭:“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唐千林解釋道:“發生‘四一二’那年,我剛出師,也剛好年滿20歲,我師父帶著我參加了北伐,一開始我們隸屬於第四軍獨立團。”

李雲帆驚訝道:“葉挺將軍的部隊?”

唐千林笑道:“對呀,是葉將軍的部隊,不過我們在那裏沒有待太久。”

李雲帆問:“為什麽呀?”

唐千林道:“清黨之前,他們就做了很多部署,也找人試探過我們對共產黨的態度。”

李雲帆見唐千林說到這兒停下來了,立即問:“你們什麽態度?”

唐千林道:“我剛才說過了,我們追隨的是先總理孫先生的理念,他們見我們並不傾向於他們,於是將我們轉調到了二十六軍……”

二十六軍前身是浙江陸軍第3師,曾經是軍閥孫傳芳的部隊,後來投誠了北伐軍,整編後成為了國民革命二十六軍。

後來在上海執行大屠殺的也是這支部隊。

“那時候我們還不明白,為什麽要把我們調到二十六軍,後來才知道,一方麵是擔心我們受赤化,另一方麵,是進一步試探我們。”唐千林苦笑了下,“我當時還年輕,滿腦子熱血,根本沒想那麽多,在清黨開始之前,他們決定先對我們這些人下手,因為我們在二十六軍的時候,態度依然是選擇不站隊。”

那天晚上,唐千林等20人受命前往閘北的一個倉庫,任務是與工人糾察隊談判,讓他們交出武器,並且解散總工會和工人糾察隊。

唐千林回憶到這兒,又說:“交出武器解散,憑什麽呀?上海是人家替你打下來的,人家用命換來的,打的時候,你在旁邊坐山觀虎鬥,打完了,你進來撿了現成的,就要過河拆橋,換作誰也不願意呀。”

李雲帆冷冷道:“所以他們就動手了?”

唐千林歎氣:“那天晚上本來就是個局,我們到那兒之後,的確看到了工人糾察隊,可這些人沒有武器,他們隻是在倉庫裏印刷傳單,就在我師父意識到事情不對的時候,那些什麽中華共進會的流氓衝進來了,二話不說立即動手,我們不明所以,也隻能參與其中……”

中華共進會的那些流氓怎麽可能是旄捕的對手?不到一會兒,20名旄捕就占了上風,就在這時候,唐千林發現這些流氓身上都帶了槍,可奇怪的是,他們並不使用。

那些流氓且戰且退,同時還將槍支都扔在了地上,就在此時,二十六軍的大批軍人破門而入,為首者硬說當晚在這裏進行的是一次軍火交易,交易雙方就是那20名帶有軍籍的旄捕,還有工人糾察隊。

換言之,二十六軍的人誣陷這20名旄捕私拿了軍中的武器出來販賣。

唐千林搖頭道:“原本就是一個局,原本就是誣陷,我們知道怎麽解釋都沒用,於是準備突圍出去,誰知道二十六軍的人直接開槍了……”

李雲帆問:“後來呢?”

唐千林臉色沉下去,閉眼道:“那天晚上,就我一個人活著出來了,我也是在那天晚上才……”

說到這兒的時候,唐千林不再往下說了,隻是看著車頭前方道:“叫煙屁股上來吧,我們走。”

李雲帆問:“後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唐千林隻是搖頭:“沒什麽,隻是我的個人私事。”

私事?到底是什麽事?李雲帆很想知道,唐千林其實也很想說,但他說不出來,說出來又會勾起他的回憶,而這些回憶又會無休止地折磨著他。

因為就是在那天晚上,他認識了賀晨雪……

那夜,傷痕累累的唐千林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短暫告別了死去的同門之後,帶著憤怒和無奈逃離了那間他永遠都無法遺忘的倉庫。

二十六軍和中華共進會的人並沒有收拾現場,因為第二天他們還得讓這件事見報,而報上就寫工人糾察隊私下購買軍火準備對抗北伐軍,但與軍火販子商談不成,雙方火並,兩敗俱傷。

雖然逃離了倉庫,但傷重的唐千林並沒有堅持走到旄捕的預定會合地點,因為他的傷勢太重了,他跌跌撞撞走到某個後巷的時候,終於暈倒了。

“求求你們,再寬限我們幾天,五天,不,三天,三天就可以了,三天後我們一定把錢還上。”迷糊中,唐千林聽到了一個帶著哭腔女子的哀求聲,他緩緩睜眼,從那個肮髒的角落中爬起來,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雖然看到了那個側身麵對他的女子,但唐千林還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女子跟前的那幾個穿著黑衣黑褲,戴著禮帽,手中緊握著長刀、斧頭等利器的凶徒。

為首那人他認得,就是昨夜在倉庫中帶頭行凶的中華共進會的流氓。

仇恨的火焰從唐千林眼中噴出,他快速掃視著周圍,終於找到一根還算堅固的木棍,就在唐千林準備上前複仇的時候,流氓頭目蹲到哭泣的女子跟前,笑眯眯地問:“看樣子,你倆是真愛呀,你男人落魄之後,你都願意當舞女養活他,可惜,他還是不爭氣,拿著你賺來的皮肉錢整日賭,你說,你跟著這樣的男人有什麽用?不如你跟著我,以前的債就一筆勾銷。”

流氓頭目這樣一說,唐千林才注意到在女子身後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穿著西裝,打扮得像是上流社會的男子。

男子似乎暈過去了,偏頭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女子穿著旗袍,臉上除了淚痕,就是泥土汙垢。

流氓頭目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又帶著貪婪好色的笑容摸出手絹替她清理著臉上的汙垢。

此時,角落中的唐千林才看清楚那女子的麵容,那是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就如同是老天爺精雕細琢出來的完美之物一般,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即便是跪坐在那兒,身姿也是那麽優雅。

唐千林看呆了,半晌,等到那女人再次開口之後,他才回過神來。

女子道:“再寬限我們兩天好嗎?兩天後,我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們。”

流氓頭目臉色一沉:“不行,要不你現在就跟著我走,要不你倆留下一條命。”

就在此時,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子翻身爬起來,對著流氓頭目磕頭道:“求求你們,放我走吧,你們先帶她走,兩天後我帶著錢來贖人。”

女子驚訝地看著男子,男子的目光都不敢沾邊她的身子,在場的人誰都知道,他是為求自保而撒謊。

流氓頭目起身,皺眉道:“喂,這樣的男人你還跟著他?我很好奇,你到底喜歡他什麽?”

女子低頭,一語不發。

唐千林握緊手中的棍子,在流氓頭目伸手去抓女子手腕的瞬間,突然發難,上前一棍子打斷了那頭目的手腕,忍著劇痛將其踹開。

流氓頭目慘叫著捂著自己的手腕,招呼手下道:“弄死他!”

其餘四名手下一擁而上,與唐千林鬥成一團,若在平時,唐千林三兩下就可以解決這些雜魚小兵,可此時他已是身負重傷,雖然也占上風,但依然閃避不過流氓們的拳腳。

幾番廝殺之後,唐千林終於解決掉了四名流氓,拄著棍子慢慢走到那個流氓頭目跟前。

流氓頭目看著兩側躺地、滿臉是血的手下,開始求饒:“好漢,有話好好說,咱們不認識,我是中華共進會的人……”

唐千林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是中華共進會的人,我找的就是你。”

流氓頭目仔細注視著唐千林,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人,與此同時,唐千林手中的棍子也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解決完一切,唐千林轉身的時候,看到女子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已死的流氓頭目,而那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沒……”那個“事”字唐千林還沒說出口,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等唐千林再醒來時,他依然躺在那個後巷中,而那名女子就跪坐在他跟前,見他醒來,帶著欣喜的笑容,擦去眼角的淚水:“我以為你死了。”

唐千林掙紮著爬起來:“怎麽你還沒走?”

女子道:“我不能扔下救命恩人呀。”

唐千林起身,看著遠處被堆在一起的那五名流氓的屍體:“你幹的?”

女子點頭:“嗯,就那麽一直擺在外麵,會被人看到的。”

唐千林看著女子道:“趕緊回家吧,外麵太危險了,回去之後這段時間都不要出門了。”

女子卻搖頭:“我不敢回去。”

唐千林疑惑:“為什麽?”

女子遲疑半天才道:“回家,還是會有債主找上門來。”

唐千林點頭:“那你就去朋友或者親戚家避一避風頭。”

說著,唐千林就走了,剛走幾步,女子在後麵問:“恩人,你至少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唐千林停下腳步,遲疑了會兒才回答:“我姓唐,名千林。”

“千林哥,我可以這麽叫你嗎?”女子說完,勉強擠出個笑容,“我叫賀晨雪。”

“嗯。”唐千林隻是應了一聲,抬腳繼續往前走,他有些不敢回頭,不敢去再看賀晨雪的麵容,因為不知為何,他腦子中出現了師父夜鳳教導他的畫麵:

“千林,記住,行走江湖,遇到任何事都要多個心眼兒,特別是漂亮的事物。”夜鳳對當時還年少的唐千林道,“人都愛漂亮的事物,男人都愛美女,很多人也會因為無法得到而嫉恨中傷那些國色天香的女人。”

年少的唐千林尋思半天,最終搖頭:“師父,我不太懂。”

夜鳳注視著一臉迷茫的唐千林:“要懂得找到平衡,內心的期望和現實的悲涼之間會有一個平衡點,找到這個平衡點,你才能夠不忘初心地活下去,想要不辜負他人,首先就要不負自己的內心。”

唐千林還是不懂,不過他牢牢記住了夜鳳的話,使勁點了下頭。

夜鳳又道:“任何事物都有另外一麵,美麗的花朵下也會藏著毒蛇,或許花朵本身散發的芳香就帶有劇毒。”

……

時至今日,唐千林依然不怎麽懂夜鳳的話,但這番話卻讓他謹慎再謹慎,特別是麵對那些能讓他呆愣在原地的美麗事物,例如說眼前的賀晨雪。

離開那條小巷,唐千林想辦法換了一身衣裳,行走在街頭。

街上,四處都是二十六軍的士兵,他們四處抓捕著共產黨,帶頭的軍官手中拿著名單,對名單上的首犯,隻要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便會第一時間開火,絕不遲疑。

唐千林的內心被槍聲刺激著,不斷顫動著,當他憋著一口氣走到街尾的時候,靠著牆的他使勁閉上眼,試圖吐出胸口的那口濁氣。

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卻看到站在自己跟前,一臉擔憂的賀晨雪。

唐千林皺眉:“你怎麽來了?不是叫你走嗎?”

賀晨雪很是為難:“我不知道去哪兒,我沒有親戚,也沒有真正的朋友……”

唐千林看著她,第一次與她真正四目相對,終於,他問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話:“你還欠人家多少錢?”

賀晨雪豎起一根手指頭,想了想,又舉起另外一隻手,伸出十根手指頭:“十個大洋。”

唐千林沉思了一會兒道:“跟我來吧。”

唐千林與賀晨雪走回了旄捕的會合點,在那裏,他看到了僅存下來的其他三人,一名負責管錢的司庫以及其他兩名旄捕。

看到唐千林帶了外人來,三人都很緊張,而唐千林也不解釋什麽,直接就問司庫要十塊大洋。

司庫很疑惑:“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說著,司庫的目光跳過唐千林的肩頭,看著站在遠處的賀晨雪。

唐千林隻是簡單解釋了一句:“救人。”

司庫問:“這個女的是什麽人?”

唐千林遲疑了下,決定撒一個謊,一個彌天大謊,一個一旦被拆穿,他就麵臨著會被清理門戶的謊言:“她丈夫和我們一樣,都參加了北伐,但被出賣了,我心有不忍,想湊筆錢,送她離開上海。”

司庫依然問:“她是什麽地方的人?她丈夫又是幹什麽的?叫什麽?”

唐千林幾乎沒有思考就回答:“寧波人,她丈夫是第四軍12師的,叫鄭子明。”

司庫沉思了一會兒:“是張發奎的部下?”

唐千林點頭,不再說什麽,第四軍12師的確有個參謀叫鄭子明,打南昌的時候,他和鄭子明在戰場上相識,但鄭子明因為炮擊身亡,不過他知道,鄭子明同情共產黨,如果司庫查起來,這些事都能讓他周旋一陣。

司庫最終還是掏出了十塊大洋,遞給唐千林的時候,嚴肅地說:“千林,現在是敏感時期,也是我們軒字派最為艱難的時候,如果你撒謊,將來查出來,不僅你會遭殃,你師父也會被牽連。”

唐千林點頭:“我知道,謝謝。”

唐千林拿了十塊大洋,走到賀晨雪跟前,將大洋直接交給她:“這是還債的錢,我和你一起去。”

賀晨雪看著唐千林:“你不相信我?”

“不不不。”唐千林趕緊解釋,“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

賀晨雪勉強笑了笑:“你我萍水相逢,無親無故,你會懷疑我,也是正常的。”

唐千林轉身對其他三位同門點頭示意,領著賀晨雪離開。

回到賀晨雪家門口,幾個流氓正在砸門,賀晨雪趕緊上前掏錢還債,流氓拿了錢也沒為難她,轉身離開。

唐千林站在那兒,看流氓遠去,這才道:“好了,我該走了。”

賀晨雪忙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進去喝杯水吧。”

“不了,我該走了。”唐千林轉身就走,此時門卻開了,那個男子站在門口。

男子一把抓住賀晨雪問:“他是誰呀?你錢哪兒來的?你他媽出去當婊子賣呀?”

唐千林聞言駐足,轉身怒視著那男子,男子卻轉怒為喜,上前掏煙遞給唐千林:“兄弟,別誤會,我沒針對你的意思,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我知道,肯定是你仗義出手相救。”

唐千林沉默不語,隻是看著男子。

男子自我介紹:“我姓王,叫大為,大有所為的為,我老婆叫什麽,你肯定知道了,我就不用說了,其實呢,我和她沒什麽感情的……”

說到這兒的時候,唐千林看到賀晨雪捏緊了衣角,眼中含著淚。

但唐千林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又該做什麽。

王大為將唐千林拉到一側:“兄弟,我知道,你是個有錢人,和我以前一樣,我也看得出,你不是平白無故幫我們的,你喜歡她是不是?”

唐千林瞪著王大為,王大為卻嘿嘿笑著:“男人嘛,喜歡女人很正常,不用害羞,這樣,給我五十個大洋,她就是你的了。”

唐千林壓抑著怒火:“她是你老婆。”

王大為笑道:“俗話說,‘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手足不能賣,衣服可以當嘛,你是不是覺得五十個大洋不值?很值的,她這麽漂亮,身材又好,還會做飯,而且那個也不錯……”

唐千林看著王大為那副恬不知恥的模樣,很想一拳揍下去,但已經淚流滿麵的賀晨雪轉身進了屋,沒多久,提著一個小箱子走了出來,站在那兒注視著唐千林。

王大為朝著賀晨雪笑了笑,又轉向唐千林:“你看,人家都收拾好東西了,你放心,我和她沒感情的,真的,五十個大洋不虧。”

唐千林忍了忍道:“我現在沒那麽多錢。”

話音一落,唐千林發現賀晨雪渾身都在顫抖,他趕緊道:“我先帶她走,回頭把錢送過來。”

王大為臉色一變:“那,那不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兄弟,五十個大洋,對你來說,隻是個小數目,你給個痛快話。”

唐千林點頭:“好,容我一會兒,我去湊錢。”

唐千林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幾步,他停下來,看著站在那兒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賀晨雪,對她說:“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賀晨雪含著眼淚看著唐千林離去,許久才使勁點了下頭,忽然大聲喊道:“我等你,你不要騙我,你千萬別騙我!”

雖然唐千林並未回頭回應什麽,但心裏卻堅定地說了一句——我不會騙你的,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