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死因

韓旌花了一下午,翻閱了趙少濱和趙小明留在居委會的所有材料,找到了趙少濱的死亡證明。

趙少濱的死因是腦溢血。

韓旌凝視了趙少濱的死亡證明一眼,死亡時間是兩年前三月十二日的淩晨三點,送入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他記住了這個時間。

趙少濱在淩晨突發腦溢血,是受了刺激,還是意外,還是自然發病?

韓旌在心裏不斷分析權衡,手機突然響了,邱定相思給他打來電話,說又發生了一起古怪的夢遊事件。

這一次在夜裏莫名離開自己家的是一個青年教師,姓錢,叫錢山。醒來的時候同樣也在儈安市,隻不過他住進了另一家醫院,同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他在距離儈安市兩百多公裏的流雲縣教書,自己並沒有車。

他到達儈安市的樣子和李土芝幾乎一模一樣,全身是血,右手還提著一把刀,但身上並沒有傷口。那些血經過臨時緊急鑒定,至少從血型上和李土芝身上不知名女性的血是一樣的,DNA比對正在出結果,暫時還不清楚。

這就不是一起個案了,和韓旌之前擔心的一樣,這是一起連環案件,受害人身上的血和與受害人一起發現的刀,都是某種儀式的一部分。但這是在彰顯什麽呢?

韓旌看了一眼自己手機上對李土芝手機的截圖,截圖裏“我的苦瓜”對“李土芝”說:他已經死了。

韓旌收起手機,將警車平穩地往儈安市醫院的方向開去。

這可能是複仇。

但如果是複仇,為什麽李土芝和錢山都沒有受太大的傷害,而僅僅是被潑了一身的血?

李土芝一定有什麽重大隱秘沒有告訴他。

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李土芝的病房裏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麵容清瘦,身材單薄的年輕人手掌上有幾條細細的傷口,就是那位和他遭遇相似的錢山。他顯然從儈安市警方得到了有同類事件的消息,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找上門來。

錢山進門的時候,李土芝正在看報紙。

《儈安日報》正在報道某李姓警員疑似夢遊殺人的事件,雖然是官方報紙,但寥寥幾句也引得人遐想無數。如果手機沒有被當作物證收走,李士芝必然可以看見網上鋪天蓋地的評論,並且個個言之鑿鑿,仿佛親眼看見了李土芝殺人一般。

“小芝……”錢山進門就喊了一聲。

李土芝噗的一聲差點兒把剛進嘴的茶噴出去:“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叫我,老子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瘦弱的青年勉強笑了笑:“好多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

“不然要怎麽樣?去自殺嗎?”李土芝不耐煩地回答,“你怎麽來了?”

“和你一樣。”錢山說,“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在醫院,全身都是血,據說還提著一把刀。”

李土芝愣了一下,笑罵道:“你小子隻提了一把刀,聽說老子提了兩把!到現在老子也沒見過那刀是什麽樣子,但據說上麵都有指紋。”

錢山的目光微沉,壓低了聲音:“你還沒有看到刀?難怪……我看到了刀。”

李土芝愕然看著他:“看到刀又怎麽樣?我又沒有殺人。”

“小芝,那不是惡作劇……”錢山微微一頓,歎了口氣,“那是我們當年用過的刀,所以我提著一把,而你有兩把,刀上有我們的指紋,說不定還都是血指紋。”

李土芝瞪大了眼睛,錢山繼續說:“可是我不明白……”他臉色蒼白,眼瞳黑得黯淡無光,“當年我們其實什麽都沒有做,動手的是……”他放低聲音,改了語氣,“動手的不是我們……為什麽十九年後卻有人找到了我們頭上?”

李土芝的眼睛一直瞪得很大:“他們都已經死了。”

“對!”錢山激動了起來,“他們都已經死了,留下的隻有我們,可是現在那些刀出現了!還有人找我們複仇,那會是誰?他們都已經死了!包括趙小明……”

錢山說到“趙小明”的時候,李土芝看了他一眼:“難道還有鬼會回來報仇嗎?”

“一隊長。”門外突然有個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作為公民,配合警方調查和如實陳述是應盡的義務。你身為警務人員,應當以身作則……”

“停!停!停停停!”李土芝打著手勢,示意進門的韓旌閉嘴,同時無視了和他一起來的密碼組一行人。他頭痛地看著韓旌:“相信我,剛開始的時候我和你一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可沒有騙你。”

韓旌嘴角勾起幾不可見的笑意,李土芝最討厭說教,果然囉唆幾句是有效的,他站在病房正中,收起笑容,等著李土芝自己往下說。

錢山驚慌失措地看著這麽多警官擠進病房,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李土芝把他拉到**,就坐在韓旌的眼皮底下:“別怕。”

錢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滿頭大汗。

“十九年前那件事,不是我們的錯。”李土芝安慰了他幾句,看了韓旌一眼,“講故事之前,我能看一下在黃峰森林公園發現的那兩把刀嗎?”

韓旌麵無表情:“那兩把刀封存在儈安市警局物證室,暫時看不到。”

李土芝點了點頭,仿佛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多麽重大的意義,他環視了滿病房的人一眼。“這個故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講給任何人聽。”他說,“每個人都有秘密,如果每個人的秘密都是一道傷,那我們的秘密是一道致命傷。”

韓旌微微皺眉,他從來沒有想過能從李土芝嘴裏聽到這麽文藝的話語,直覺下一句就不會有什麽好話,果然李土芝下一句就說:“我們……是一群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