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養
天台，雷昀經不住龐偉的再三勾引點了支煙，不過拿在手裏沒吸，把案情簡要說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雷昀聳聳肩。
龐偉眨巴眼盤算了一陣子，猛然一拍腦門咋呼說：“會不會這樣？那羅圈腿撒謊了，嗯，有道理，他就是故意避重就輕，故意彎彎繞，你想啊，他有可能準備兩把凶器吧？對對對，合乎邏輯，用匕首行凶殺人，然後用水果刀轉移警察視線......”
雷昀抬手打算了他的“分析”，笑道：“案發突然，你覺得他有時間那麽周密準備？這個點我分析過了，可能性接近於零。”
為了避免龐偉刨根問底，他又補了一句：“呂隊應該也是同樣的觀點，他應該印證過了。”
“我暈，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思路，就這麽被你無情地槍斃了？”龐偉一臉鬱悶。
“現在有兩個疑點，”雷昀彈了彈煙灰，呼了口氣，“第一，彩票這個點，凶手的動機應該就是那張中獎的彩票，這一點是可以確認的，可問題是，凶手怎麽知道孫運亮中了獎？”
龐偉剛一張嘴，雷昀擺擺手示意他別打岔，然後繼續說道：“第二，報案人是匿名，而且知道孫運亮的工友那個時間點正在按摩店那啥，他是怎麽知道的？他會不會就是凶手......或者是知情人？”
龐偉拍著腦門：“問題有點多，搞得我腦子有點卡機，呃......剛才我想說什麽來著？被你一打岔又忘了。”
“慢慢捋順吧，走，看看陳曦去。”雷昀拍拍他的肩膀。
法醫解剖室，李凱正在愜意地嗑瓜子，“陳曦啊，差不多行了，機械性窒息死亡這不明擺著嘛，你劃開人家的胃幹嘛？”
陳曦沒有搭話，仔細提取著刁旭胃裏的殘留物。不遠處另一解剖台，割喉案受害者孫運亮的屍體已經縫合--縫合的針腳明顯大小不一，有一小部分明顯潦草，很顯然是出於兩個人之手。
“忘了件事，你先進去。”
正要推門，雷昀突然扔下一句話便急匆匆跑下樓。
“啥事？這一驚一乍的......”龐偉嘟嘟囔囔推門進到解剖室，眯著小眼屁顛屁顛地躥到陳曦跟前，“呀，還沒忙完......”
“嗚哇......”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瞅到死者那花花綠綠的內髒頓時便胃裏翻江倒海，狼狽地捂著嘴巴逃竄出來。
“哈，吐幾回就習慣了嘛，瞧你那一身膘，不剛好減肥嘛？”李凱幸災樂禍賤笑。
龐偉剛衝出解剖室就忍不住了，天女散花一頓狂噴，魏源從樓梯間拐過來，差點被噴了一臉。
魏源皺眉掏出幾張紙巾遞了過來，安慰說：“慢慢就習慣了，當年我頭一次出現場的時候也吐了，那女屍在水裏泡得......跟穿著件羽絨服似的，大夏天的，那味道......”
“別......求你別說了......”龐偉一邊歡快地吐著，一邊連忙擺手求饒。
魏源上去拍拍他的後背：“哎，咱們這行需要慢慢積累閱曆，閱曆沉澱下來......”
“懂，就像你，人生閱曆沉澱了黑色素。”龐偉一伸脖子憋了一口氣。
“......”
魏源一臉懵逼，嘴角一陣抽搐。
“副隊，你是不是思想不純潔啊？我說的是咱們警察整天風吹日曬滴出現場，臉上會曬黑吧？我說的黑色素沉澱不是指那啥，嘿嘿。”龐偉咧嘴壞笑。
魏源剛一張嘴，龐偉一溜煙跑沒影了，魏源瞅著那一地的汙物一臉苦笑。
“李凱！出來打掃衛生......”
一樓隊長辦公室，雷昀一臉焦急地站在呂振華辦公桌對麵，呂振華正在打電話，聽那語氣是在跟領導通話，所以雷昀也沒敢打斷。
“有事？”呂振華掛了電話。
“呂隊，那會我忘了件重要的事情，凶手肯定回去兌獎是吧？所以......”雷昀急切說道。
呂振華擺擺手：“已經兌過獎了。”
“啊？！”雷昀忍不住焦急地驚呼一聲。
“那會經省廳協調，省福彩中心提供了一些線索，”呂振華點點頭，習慣性咂了下嘴唇，“本期雙色球咱們省一共中出兩注頭獎，其中一注就是死者孫運亮買的那注，驗證結果符合那誰？就那羅圈腿供述的彩票站。”
“那人呢？”雷昀急切地追問。
呂振華攤攤手，撇撇嘴說：“孟凡龍，煙海那邊的，不是咱們川海人，省福彩中心剛一開門他就去兌獎，等省廳協調完的時候他已經離開。”
“如果......”雷昀苦笑搖頭，卻也沒把話說下去。
“沒有如果，而且你考慮過麽有？時間上也來不及，所以還是想辦法亡羊補牢吧。”呂振華沉聲說道，語氣中也顯得有些無奈。
“我......明白了。”
雷昀楞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之前在車上呂振華拿這份案件材料考察雷昀的時候，雷昀推測出彩票這個點，但並沒有確切的證明，而想讓省廳出麵協調省福彩中心，顯然是需要確切證據的。
福彩中心有相關保密規定，哪怕是警方想獲取中獎者的信息也得附和相關規定要求，而且彩票本身是不記名的，很難證明這注彩票到底歸屬誰--哪怕是孫運亮買的，但也不能否定掉兌獎者孟凡龍的擁有權，這裏麵還牽扯到轉讓、代買等等，證明起來也頗為麻煩。
哪怕雷昀跟呂隊當時沒去觀海山，掉頭直接回來審問羅圈腿，等得到結論、跟市局領導匯報、協調省廳、協調省福彩中心，特別是跟福彩中心的協調更是耗費時間，這一圈流程走完之後，黃花菜也就涼了。
很顯然凶手考慮很周全，甚至把警方協調所耗費的時間也考慮了進去。
“剛得到消息，孟凡龍兌獎後並未返回煙海市，交通監控顯示其車輛從省彩中心出來後徑直駛往高速方向，但收費站未拍到上高速畫麵，失蹤了。”呂振華搖搖頭。
雷昀皺眉不語，腦子裏飛快地理著思路，然而卻感到一絲無力感。
彩票這條線索也斷了，兌獎者孟雲龍能不能現身、什麽時候現身還都是未知數，而且這已經超出了川海的範圍，跟煙海警方協調辦案總是會有諸多麻煩。
換位思考，現在來說孟雲龍還隻是有嫌疑，還不能將他與孫運亮的死畫上等號，所以煙海警方也未必在追查這件事上“上心”。
“幹活去吧，喔，一樓西首樓道底下有個雜物室，收拾一下，那就是你們仨的辦公室。”呂振華擺擺手。
“這是......”雷昀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覺得那幾起自殺案子有疑點麽？還有這個割喉案也就繼續跟進，為了不限製你們的想象力，經考慮還是給你們單獨一間辦公室為好。”呂振華一挑眉毛，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喔，謝謝呂隊！”雷昀急忙說道。
呂振華點點頭，轉過頭去用燒火棍粗細的手指施展一陽指敲打鍵盤，雷昀便識趣地轉身往外走。
“沒車可配，自己想辦法解決吧，油費......可報銷可不報銷，看表現，另外，你去通知陳曦，其他案子的屍檢她也得參與，看需要而定。”
雷昀剛要出門，呂振華又來了一句。
“暈，害得我一頓好找，別陰沉著個臉行不？光呂隊那張臭臉就夠看的了，又出幺蛾子了？”
龐偉正在一樓瞎轉悠，一瞅到雷昀，急忙躥了過來。
“線索斷了，割喉案得重新搞個思路。”
雷昀呼了口氣，把情況稍微說了一下。
“急啥？呂隊都不著急，你急個毛線？”龐偉不以為然。
“走吧，先幹活，安頓下來再說，呂隊給批了間辦公室。”雷昀搖頭笑笑。
“真？靠，他腦子抽風？這是啥節奏？不合套路啊！”龐偉有些難以置信。
等要來鑰匙，打開物料間一瞅，雷昀直接傻眼了。
這物料間目測也就五平方多點，還不如兩個廁所雅間麵積大，頂部還是傾斜的，目測也就是能放一張單人辦公桌外加三把椅子。
而且，裏麵堆滿笤帚等雜物，龐偉直接有種爆粗口外加撞牆的衝動。
幾分鍾之後，隊長辦公室，魏源正跟呂振華語重心長地理論。
“老呂，沒必要這麽折騰吧？他們是新人，哪能獨立破案？這不是瞎糊弄嘛！”
“雷昀跟陳曦有那麽點好料的意思，新人又怎樣？就他們今天的表現來說，也並不比那幫所謂的老人差多少，當然，那胖子除外。”呂振華不以為意。
“可......你這麽放養就不怕出事情？對，說的就那龐偉，你安排他幹外勤合適麽？萬一有點閃失......”魏源敲了敲辦公桌，一臉焦急。
呂振華抽了下嘴角：“這事已經定了，跟市局領導提過了，嗯，秦局很讚同，說年輕人思維活躍，說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們這三人幫跟其他警員破案是並行關係，不影響正常推進，沒別的擔心了吧？”他見魏源要插話，又補了一句。
魏源一臉無奈搖頭苦笑，歎息說：“老呂啊，聽老哥一句勸行不？領導當然不會直接反對，對，甚至還會誇讚你的英明決議，可事實呢？真像你想的那麽簡單？”
“不出事啥都好說，可萬一出事呢？誰來頂缸？！還不是你？”
“你就一小小的破隊長，別什麽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不？小心水深啊！不說那龐偉，陳曦就簡單？”
他煩躁地抽著煙一口氣說了一通，可惜呂振華油鹽不進。
“好自為之吧，但願我能安然退休。”
他摔門而去，呂振華苦笑了一下，繼續施展一陽指敲打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