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未遂

“不要以為用噴漆蓋住血跡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你的衣服拿去鑒定一下,跟孫運亮的血跡比對一下,一切就了然了。”

“摳指甲不單純是因為緊張吧?因為你指甲縫隙裏沾染了血跡,你想清除幹淨對麽?你摳指甲的時候一直是左手摳右手,說明你是右手沾染了血跡,對麽?”

“還有,沒來得及洗澡就被逮捕了吧?血跡會透過汗衫沾染到你腹部的皮膚,同樣也可以檢測出來。”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麽?”

雷昀加快語速說著,羅圈腿身體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他最後一絲僥幸心理破滅了。

囧字眉跟國字臉被帶了出去,羅圈腿目光呆滯癱坐在椅子上。

“說吧。”

呂振華給他扔來一根煙,自己順手點了一支。

“不是我......不是我......”

羅圈腿哆哆嗦嗦點上煙,一口接一口抽著,反複絮叨著這句話。

“是或者不是,都需要用事實來證明。”雷昀給他用一次性紙杯倒了杯水。

“能......再抽根麽?”

羅圈腿掏出自己的紅梅煙又點了一根,在呂振華的目光催促下開始交代案情。

昨晚工地下工之後,孫運亮與一起租房的三位工友喝了個小酒,來到按摩店已是九點十幾分。

在劃拳覺得誰先挑工作者的時候,孫運亮接了個電話,表情有些不自然,推脫說有急事出去一趟然後就離開了。

羅圈腿三人也沒當回事,因為在他們看來孫運亮平時就有點“神經不太正常”—時常出爾反爾變卦。

“你是怎麽知道他中獎的?”雷昀問道。

“昨天買彩票的時候老孫忘記帶錢了,還是我給墊上的呢,我還開玩笑說要是中獎了分我一半,打彩票的時候我瞥了幾眼。”

“開始我也沒反應過來,阿紫從包裏往外拿......那啥工具的時候,掏出來張彩票......”

羅圈腿停下來喝了口水。

阿紫隔三差五也會買注彩票碰碰運氣,她無意間掏出的彩票讓羅圈腿將孫運亮的反常行為聯想到這上麵來,急忙用手機查了一下開獎結果。

“我就......扯謊說玩個花樣,就出去買跳跳糖,出了小賣部我給孫運亮打了個電話,問他是不是中獎跑路了,他沒吱聲就掛了電話。”羅圈腿繼續交代。

“那你怎麽知道他在什麽位置?”雷昀追問。

“那片地俺們都很熟,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有公交車的聲音......”

“就是11路。”羅圈腿又補了一句。

案發地不遠就是公交站牌,他們平日裏也是擠這路公交去工地,11路公交末班車途徑那裏的時間為21點25分左右,那個時間點路上已經很少有人,公交車一般都是象征性地播放個到站廣播就徑直開走。

“繼續。”呂振華擺擺手催促。

“我怕他溜了,就一路小跑過去了,可......他已經趴在地上死了啊!真不是我......”

羅圈腿又開始複讀機似的絮叨“不是我”。

“說仔細些,到達案發現場是幾點?”雷昀打斷了他的話。

“我哪知道啊?約莫著......五六分鍾?記不清了......不對,那段路不急不慢步行也就五六分鍾,我小跑過去,也就三四分鍾?”

羅圈腿頭一句尾一句、結結巴巴把當時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他趕到案發地點,發現孫運亮已經仰麵躺在血泊裏蹬腿嗝屁了,對錢財的渴望讓他克服了恐懼,驚魂未定便急忙翻動屍體,從孫運亮褲子的後口袋掏出錢包,可惜並未找到那張中獎彩票,他又翻遍了死者所有的衣兜,依舊毫無所獲。

在翻動屍體的時候,他被死者沾有血跡的手碰觸到了汗衫下擺,在往回逃竄的時候被絆了一下--不知是誰扔在路邊的半罐手噴漆,他便急中生智往衣服上噴了一番遮蓋血跡。

“死者錢包裏的錢是你拿的?手機呢?”雷昀問道。

羅圈腿急忙搖頭:“沒啊,我翻的時候啥也沒有了啊,錢包裏一分錢也沒有,也沒昨天那張彩票......”

“手機?當時沒注意到......應該是沒有了吧?”他極力回想了一下,然後急切地辯解:“我要他那破手機幹嘛呀,二手山寨貨,也就能換個不鏽鋼盆。”

“你戴了手套?膠質的那種?”雷昀再次盯著羅圈腿的右手。

“我......是怕......被你們查到指紋,就工地發的那種幹活用的手套。”

死者錢包以及彩票上未發現他人指紋痕跡,也未見線製手套沾染血跡後留下的紋路,僅有幾處平滑血跡--很顯然是膠質手套指尖部位所留下的痕跡。

羅圈腿又不自覺地去摳指甲。

“口罩呢?”雷昀繼續追問。

“口罩?沒,俺們幹活不戴那玩意,熱得慌。”羅圈腿茫然地搖頭。

川海這個季節天氣仍舊有些悶熱,工地的油漆工嫌戴著口罩喘氣不順溜,一般都不戴;而工地時常有搬搬抬抬的活,而且油漆弄到手上不容易洗去,手套反而成了必需品。

而昨天從工地下工之後幾人便直接去大排檔喝酒,羅圈腿的手套就揣在褲兜裏。

與醫用手套不同,工地幹活用的手套僅是手掌內側部位是膠質材料,背麵是線製,羅圈腿不小心被死者血跡蹭觸到手套指部線製部分,所以指甲才會沾染血跡。

雷昀看向呂振華點點頭,低聲說:“沒撒謊,皮膚色差可以說明問題。”

羅圈腿手腕部位皮膚黑白色差較為明顯,說明又經常戴手套的習慣,而臉上未發現這種情況。

“還有一種可能,他從便利店買了口罩。”呂振華冷笑了一下,手指敲了敲桌子,“而且,怎麽證明不是他殺的?”

“沒啊!我就買了兩包跳跳糖,沒買口罩......他都死透氣了,我還殺他幹嘛?”

“說真的,我也沒定下真要殺他,他要是把彩票分我一半錢......少分點也行,我也不能夠真殺死他啊,好歹也是一個床睡覺......”

羅圈腿急眼了,極力辯解。

雷昀擺擺手,問:“凶器呢?”

羅圈腿又點了支煙,喝了幾口水,喉結蠕動說:“讓我給......扔垃圾桶裏了,就那地拐彎後的那排垃圾桶,扔......第三個還是第四個來著?連手套一塊扔的。”

據他交代,在佯裝出去買跳跳糖的時候,他順手偷了阿紫的水果刀--單開鋒折疊式,本想逃竄回去再偷偷放回原處,可一想到可能被阿紫發現,所以便直接半路給扔棄了,之後阿紫一並被抓,她也沒發現水果刀丟失的事。

又問了些問題,十多分鍾後,羅圈腿供述完畢被帶了出去,臨出門口的時候扭回頭瞥了一眼雷昀的眼睛。

雷昀揉著太陽穴,臉上露出些許沮喪的表情。

“很失望?”呂振華一挑嘴角,似乎有些幸災樂禍。

雷昀呼了口氣,淡然笑笑問:“呂隊,你已經知道這個結果了吧?”

呂振華搖搖頭,砸了下嘴唇:“沒,也就是個大致的判斷。”

“那會你提到的身高差的問題,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們的嫌疑,前麵小董他們審問的時候發現一些異常,主要是肢體反應、表情、時間點、供詞漏洞等等,也是懷疑羅圈腿可能涉及到作案,但沒有發現油漆汙漬這個點。”

“喔,明白。”雷昀點點頭。

一起凶殺命案,死者周圍的人肯定是要“優先”甄別的,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套路,刑偵隊的負責割喉案的警員們自然也不會忽略掉這一點,他們可能沒注意到彩票這個點、沒注意到紅色油漆汙漬的異樣,但他們憑借豐富的辦案經驗同樣可以鎖定、排除嫌疑人--隻不過效率上可能會存在差異。

“好,知道了。”呂振華接了個電話。

他砸了下嘴,說:“已經找到了,符合描述。”

恰好有警員在複查現場,很快便從羅圈腿供述地點的垃圾桶裏找到了水果刀、沾染血跡的手套,以及幾團衛生紙--同樣有死者血跡。

水果刀不符合死者傷口的痕跡,間接證明死者並非死於羅圈腿之手,甚至羅圈腿並未補刀。

“對象不能犯未遂。”雷昀苦笑搖搖頭。

羅圈腿有殺人動機,但因孫運亮已死而未實施,屬於典型的“對象不能犯未遂”,至於法院怎麽量刑判決,那是之後的事情了。

“彩票這個點可以跟下去。”呂振華起身往外走。

“呂隊,當時是誰報案?是怎麽查到按摩店的?”雷昀腦子裏閃過一個問題,便急忙問道。

“查過了,網絡虛擬號碼,死者工友在嫖娼的事也是報案人提供的線索。”

呂振華滿含深意地看了雷昀一眼,沒再說什麽,徑直離開。

雷昀正低著頭皺眉思索往外走,龐偉興衝衝躥了進來。

“老大,牛X啊,是那羅圈腿沒跑了吧?嘎嘎,運氣真不錯喲,頭一天入職就立功,啊呀,我得給我老子報個喜,讓他說我整天吃幹飯......”

“想吃啥?晚上好好慶祝一下?開門紅呀那個開門紅......”

他眉飛色舞絮叨著,正要給老爹打電話,卻猛然瞅到雷昀臉上沒有半點興奮的表情。

“咋了?老驢......呂隊黑咱們的功勞?不能夠吧?這朗朗乾坤滴,就這麽喪盡天良地剝奪咱們的智慧結晶?”他急切地問道。

雷昀搖搖頭,撇了下嘴角:“嗬嗬噠,你想多了,羅圈腿不是凶手。”

“啊?怎麽可能?這不板上釘釘的事麽?咋出幺蛾子了?”

龐偉一臉懵逼,頓時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