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默契
“桑郎峰生前有記日記的習慣......”
雷昀把發現那些日記本以及車庫內那兩具屍體的情況簡要說了一下。
陳曦補充了幾句。
呂振華咂了下牙根,皺眉擺擺手說:“這樣,你倆先按照自己的思路來,先不要管這邊。”
他又瞪了小王一眼:“給董開平他們打電話,通知馬上過來。”
“呂隊,那我跟陳曦......先回去?”雷昀生怕誤解了呂振華的意思,便又試探問了一句。
“忙去吧,屍檢讓李凱做就行。”呂振華看了一眼陳曦。
回到隊裏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二十分,餐廳很空**,就秦局一人坐在那裏--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雞啄米似的往嘴裏夾著西芹花生米。
他沒抬頭,雷昀跟陳曦也就沒打招呼。
“嗨,挺有口福啊,瞧瞧,我做的這夫妻肺片是不是很地道?不是我吹,這就叫色香味俱全,來份?”廚師老趙拿著大勺熱情地推薦。
雷昀搖頭笑笑:“我不吃辣。”
“美女呢?吃點麻辣美容養顏......”老趙執著地又向陳曦安利。
“西芹花生米,地三鮮,都是半份,謝謝。”陳曦直接說道。
“暈,你倆沒心沒肺的家夥,忒不仗義了,不吭聲就偷跑回來了?害得我白跑一趟......”
龐偉風風火火躥了過來,扯著大嗓門“興師問罪”。
這家夥也是悲催,還以為雷昀跟陳曦還在現場呢,在跟林雯“密談”之後就立馬打車趕了回去,就前後腳的事--陳曦的卡宴出小區門口的時候,他正從出租車上邁出一條胖腿。
雷昀撇撇嘴,調侃笑道:“誰沒心沒肺?誰偷跑?還沒找你算賬呢。”
“呃......這不是出去辦了點事嘛,呀,今兒改善生活?趙師傅你這手藝大有長進呀,嘖嘖,夫妻肺片,我滴最愛......”龐偉撓著腦袋咧嘴搪塞,急忙叉開話題。
“胖子,夠不?不夠的話再多給你盛兩勺!”
趙師傅終於等到識貨人,相當激動,特意多給龐偉多挑了些“硬件”。
“這麽瞧著我幹嘛?別笑得那麽猥瑣行不?怪瘮人的,不對啊,老大你不是也好這口麽?從良改吃素了?”
龐偉見雷昀一直壞笑,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肚子不太舒服。”雷昀笑道。
“喔,每月都有那麽幾天......”
龐偉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砸吧嘴說著,一瞅到邊上的陳曦皺起了眉頭,便急忙閉嘴。
雷昀特意挑了個距離秦局較遠的位置,陳曦坐到對麵。
“呀,秦局您老人家在用膳?”
龐偉陰陽怪氣喊了一嗓子,還作死地擺擺手示意秦局不用起身致意了。
借著雷昀與陳曦本能地看向秦局的間隙,他一屁股坐到陳曦旁邊,一臉奸計得逞之後心滿意足的賤笑。
要不是來這一記“聲東擊西”,他能有機會順利地跟陳曦套近乎?按照他的預測,秦局肯定會回應,那麽陳曦便不可能第一時間開口驅趕他。
果然,秦局放下電話抬頭朝這邊看來,眯著眼掃了他幾眼,而後悠然來了句:“胖......龐公公愛吃夫妻肺片?也對,這菜名字起的好,缺啥補啥,理解。”
“秦局。”
“秦局。”
雷昀與陳曦急忙打招呼,極力憋住笑不被笑噴。
“你......你你你......能有點素質不?”龐偉頓時被氣炸了肺,恨不得衝過去把這盤夫妻肺片扣到秦局頭上。
秦局擺擺手,淡然地點點頭說:“嗯,得多吃點。”
他說完又抄起電話,仍然繼續在盤子裏翻山越嶺搜尋花生米。
“瞧瞧,就這素質還局長?哼,給我等著!回頭我再給你上眼藥!回家坐蠟去吧......”龐偉氣急敗壞地絮叨著。
而雷昀與陳曦直接將他無視,明目張膽地將餐盤並到一起,已經開吃。
“暈,一起啊,你倆真不吃?”龐偉把那盤夫妻肺片往前推了推。
雷昀聳聳肩,陳曦則是直接沒搭理他。
“那我吃!吃啥補啥?嗬,挖苦幾句就能阻擋我享用美食?圖樣圖森破。”
龐偉發狠地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嘴裏,還回頭挑釁地朝秦局翻了個白眼。
雷昀等他咽了下去,冷不丁問道:“知道我跟陳曦為什麽沒點這菜麽?”
“為啥?”龐偉瞪眼問道。
雷昀搖頭笑笑:“桑郎峰曾用百草枯毒殺過他的私生子,喔,車庫裏那具女屍說不定也是因為百草枯中毒而死。”
“什麽意思?百草枯跟夫妻肺片有個毛線關係?等會......”
龐偉一頭霧水問著,猛然像是明白了什麽。
“對,百草枯會致使肺部纖維化,那慘狀......喔,陳曦應該比較了解,要不她給你描述一下?”雷昀點點頭。
龐偉急忙擺手:“打住!求您二位別提案子別提屍體行不?好好吃飯不行麽?再說了,夫妻肺片裏麵也沒有肺啊!老大啊,你是存在惡心我是不?”
“對,是沒肺,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繼續。”雷昀做了個“請”的手勢。
“得,我還是離你倆遠點吧。”
龐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端起盤子起身去了秦局那桌。
頃刻間,秦局那邊精彩起來:龐偉時而吹胡子瞪眼扯著嗓子理論,還用筷子敲打著盤子找節奏;時而又皮笑肉不笑竊竊私語,間或回頭朝雷昀這邊嘚瑟賤笑......
“你......不是因為聯想到纖維化的肺部所以才沒點吧?”陳曦猛然抬頭問道。
雷昀抿了下嘴唇,反問道:“你呢?同樣吧?”
陳曦微微歎了口氣,苦笑說:“我在想如果到最後因為缺乏證據.......”
“是,有可能,”雷昀同樣苦笑,而後用力地點點頭,“但是我還是相信一定會找到證據,時間早晚的問題。”
“對,一定能。”陳曦點點頭。
其實,雷昀與陳曦之所以都沒點夫妻肺片,就是因為想到了被桑郎峰毒殺的那孩子。
不是因為百草枯中毒後肺部纖維化的慘狀與惡心,而是擔心不能還給那冤屈慘死的孩子一個真相。
夫妻肺片--肺--肺部纖維化--百草枯毒殺--那個未滿月即被扼殺的嬰兒--案件的取證--如果最終不能定罪......
這是雷昀看到夫妻肺片後一連串想到的,所以本能地沒點,陳曦同樣如此。
看似說不通的奇葩思維邏輯,然而他倆卻“巧合”的默契。
“還有那冰櫃裏的那具男嬰屍體,嗬,現實就像他的體溫那樣冰冷,凶手就在他的身邊......”陳曦苦澀地搖搖頭。
“其實......我有時候會去想,作為刑警,即便最後找出了真相,會不會已經沒有意義?或者換句話說......這話有些思想不正確,我是說......真相對當事人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們已經死去,而卻讓我們這些‘旁觀者’心裏特別不是滋味,甚至會感覺不解開真相是不是會更好一些?”雷昀呼了口氣,苦笑一下。
“同感,”陳曦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今天看到那對母子屍體的時候,我心裏想......或許是個失誤,失手而已,他母親並沒真想殺死他。”
雖然她心理足夠強大,今天卻頭一次見到屍體的時候沒有那種“興奮感”,反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沉悶。
她可以在看到“淩遲”致死的桑郎峰的屍體之後“波瀾不驚”,甚至會想如果自己來分屍會達到怎樣的“藝術效果”,然而在看到那對母子屍體的時候卻是五味雜陳,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落淚--在翻看日記知道桑郎峰用百草枯毒殺私生子的時候也曾有過同樣的感覺,隻是稍微沒那麽強烈。
或者是作為女性總有一天會成為母親,或者是因為嬰兒作為受害者慘死而感到格外不忍心。
冷櫃裏那對母子屍體的“造型”讓她難以忘卻--桑郎峰將其擺成了哺乳的姿勢,像是灰色幽默,更像是細思極恐的命運安排。
雷昀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說:“可能是因為我們經曆得還不夠多,對於這些親人作案、特別是受害者是孩子的情況,心裏還難以接受。”
“但無論怎樣,事實就是事實,你,我,所有的警務人員本職工作就是將事實還原,將凶手繩之以法,當然,許多時候凶手已經死亡,但這並不代表真相就沒有意義,至少......案件會引起他人的重視,比如產後抑鬱症。”
“不用說這些,真以為我思想不正確?”陳曦聳聳肩,搖頭笑笑。
“沒,我是說我。”雷昀急忙解釋。
“一會出去走走吧,感覺還是有點壓抑。”陳曦放下筷子,示意已經吃完了。
“呃......好。”
雷昀微楞一下,硬著頭皮點點頭。
這大熱天的,大中午頭出去壓馬路?腦子抽風了?
可是話已出口,他也沒法再拒絕,隻能含著熱淚從了。
那邊,龐偉貌似對秦局的思想教育課開展的不錯,這不,已經進展到勾肩搭背模式--拍著秦局肩膀,揮舞著小胖手,眉飛色舞演講。
秦局早已吃完飯,他幾次起身都被這家夥粗暴地摁回座位,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