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地獄
“方便一起去麽?”陳曦停下腳步看向雷昀。
雷昀剛要開口,手機響了,林雯打過來的。
陳曦淡然一笑,往旁邊走開幾步,仿佛在示意沒有偷聽的意思。
“好,再約。”雷昀掛了電話。
“怎了?她......”陳曦問道。
“有急事要去外地處理,可能明天晚些時候才回來。”雷昀急忙解釋。
差五分晚八點,呂振華陰沉著臉回到隊裏。
“搞什麽飛機?你說這驢頭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幾個意思?喔,再給咱們開個傳達會折騰到半夜?”龐偉絮叨抱怨,又在那用小胖手畫圈圈詛咒。
“開會無所謂,隻要別出案子了,我總感覺......”雷昀皺眉搖搖頭,苦笑一下。
龐偉急忙擺手:“求你別烏鴉嘴,這不一天都沒事麽?盼點好行不?那啥,為表示心意,我明天努力早起點去湛山寺燒香許願,嗨,別笑啊,我說正經的呢。”
“明早我給你電話,五點可以麽?”陳曦冷笑。
“呃......這事......”
龐偉撓著腦袋一臉苦逼,話已出口也沒法往回收,更何況是陳曦揶揄。
隊長辦公室,魏源推門進來。
“挨批了?通知他們開會不?”他問道。
“明天吧。”
呂振華透著明顯的疲倦,胳膊肘支著桌子揉著太陽穴,手中的煙已快要燒到手指。
“老呂,其實......得,明天再說吧,到點了,回去早點休息吧。”魏源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兩人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
“又......又有案子?”還沒等呂振華扣上電話,魏源便急切問道。
“通知出現場,盛世名城小區。”呂振華起身將煙蒂用力撚滅在煙灰缸裏。
路上,龐偉一邊開車一邊複讀機式抱怨:“老大啊老大,你這嘴真開過光?烏鴉嘴啊,一說一個準......”
八點十八分,盛世名城7號樓503。
屋裏滿是積水,部分木地板已鼓起變形,窗戶緊閉,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腥臭腐敗味道。
客廳茶幾上擺著三個盤子:一盤烤串,一盤醬製熟食,一湯碗水煮肉片。邊上放著一雙筷子,半杯酒,一瓶已開封的飛天茅台。
龐偉磨磨蹭蹭最後進屋,從雷昀與陳曦中間探過腦袋瞅了一眼,不應景地調侃道:“嗨,斷頭飯不錯呀,嘖嘖,咦?烤鵪鶉?有品位......”
“別胡說,這是人肉,那串不是鵪鶉......”雷昀回頭瞪了他一眼,低聲提醒他閉嘴。
“不能吧?嗬,存心惡心我是不?”龐偉撇撇嘴,一臉不以為意。
“你自己看。”陳曦下巴一挑指向臥室。
“啥?”龐偉急忙伸長脖子看過去。
“靠,這......剔骨?我了個去的,忒殘忍......”
他齜牙咧嘴驚呼,猛然湧上惡心反胃的感覺,急忙跑出屋去嘔吐去了。
跟福壽小區自殘“自殺案”類似,死者也是被鋼絲索束縛住下半身固定到對麵牆上,隻不過死狀遠比那殘忍得多。
死者渾身上下的皮膚、肌肉、筋腱幾乎全被剔除,白骨隨處可見,就連手指、腳趾這些細小的關節也沒能幸免,全部被剔肉露骨。
僅剩一副骨架,看起來比超市裏特價處理的腿骨還要幹淨。
臉上麵目全非,鼻尖、嘴唇、耳朵、頭皮等均被剔除;眼球尚在,但眼皮已被割除,顯得突兀而瘮人;腮頰部分留存,上麵似乎有多道劃痕。
臥室牆壁、天花板、衣櫥、電視上滿是噴濺的血跡,地上的積水還泛著殷紅、零星飄著些許組織碎片殘渣,一眼望去猶如修羅地獄。
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哪怕在場的那些老警員也忍不住皺眉咋舌。
“畜生!真TMD......”
李凱翻看了一下那幾盤“酒肴”,不禁自爆粗口。
“心,半邊肝髒......”他指著那盤醬製熟食給邊上的警員說道。
廚房地上擺著幾塑料盆“醃肉”,已經腐臭;櫥櫃上整齊放有嫩肉粉、郫縣豆瓣醬、水煮肉片成品料半袋、孜然等調理瓶;微波爐內留有十幾串烤糊了的“肉串”,炒鍋內有剩餘湯汁,電飯鍋處於保溫狀態、裏麵燜煮的筋腱等還冒著熱氣。
報案人為樓下的鄰居,一家三口出國旅遊一周、晚七點五十回家後發現天花板大麵積滴水,家裏跟水簾洞似的,屋內陳設多半泡過“淋浴”,便火冒三丈地一邊給物業公司打電話投訴一邊衝到樓上砸門叫罵。
死者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物業隻能先將入戶水閥關掉,然後繼續敲門喊話。而就在這時死者的前妻恰好來了,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樓下戶主怒不可遏地衝進去準備跟死者用拳頭講道理,沒想到屋內卻是那副慘狀,頓時慘叫一聲蹲坐到水裏。
物業人員急忙打電話報警,“110”簡單的三個號碼居然撥了N遍才撥對,語無倫次說了半天才大致說明報案情況。
反而死者的前妻一直很淡定,“開懷大笑”扔下一句“報應!”,哼著小曲掉頭走人。
晚十點三十分,刑偵三隊會議室。
出乎眾人的預料,呂振華並未電閃雷鳴開場,反而臉色極為平靜。
“說案子。”他點了支煙卻並未吸。
警員們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麵麵相覷,呂振華的反常行為反而讓他們更為忐忑緊張。
他環視一圈,目光在每一張臉上停留片刻,沒人吭聲。
“說啊,誰先?”魏源插話催促,嘴角抽搐幾下苦笑說:“明天市局秦局親自過來督陣,三天,三天之內這幾起案子要是破不了,嗬,我跟老呂......呂隊就地免職,跟大夥一起打包滾蛋!”
呂振華擺擺手示意魏源打住,而後看向陳曦問道:“可以給大夥泡杯咖啡麽?回頭還你咖啡豆。”
“不用。”
陳曦淡然應了一聲,正要起身,卻被龐偉攔住了。
“後勤工作我來搞,反正案子的事我也插不上嘴。”龐偉沒臉沒皮地咧嘴嘿嘿一笑。
他又朝呂振華作死地壞笑調侃道:“呂隊呀,陳曦那咖啡豆可是正宗麝香貓,嘿嘿,你一個月的工資......”
呂振華像是沒聽見,直接將他無視,看向雷昀說:“你說一下。”
見雷昀被頭一個點名,其他警員長舒了口氣,紛紛朝他看過來。
雷昀急忙說道:“死者身份已確認:桑郎峰,男,39歲,離異,川海理工大學某係主任......”
“基本信息略過就行,說現場。”呂振華打斷了他的話。
“就現場勘察來看......”雷昀點點頭,繼續說著,把現場的勘察情況簡要說了一遍。
門窗無撬動痕跡,室內無打鬥跡象;地麵痕跡已被積水破壞掉,無法提取腳印等痕跡,而且凶手在作案後仔細清理過現場,茶幾、餐具、廚房用具等都未發現指紋痕跡,清理得非常幹淨......
財物方麵,僅手機丟失,而錢包內的兩千多元現金、銀行卡、抽屜內的名表金銀飾品等貴重物品均未丟失--甚至連翻動的痕跡也沒有。
“重點?”呂振華皺眉問道。
“就是,雷昀你直接說重點啊,那些基本情況大夥都知道,就沒必要複述浪費時間了。”董開平插了幾句,這家夥時不時焦急地看手機時間。
“有事?!”呂振華看向他。
董開平忐忑地咧嘴:“也......也沒太要緊的事,就是......兒子生日,我答應過他......”
“行,你先回去吧。”呂振華擺擺手,淡然說道。
什麽情況?就這麽愉快地同意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不合常理!
按照慣例,有案子加班的時候“兒子生日”這種理由是不可能獲得“特赦早退”的,不挨頓臭罵就不錯了。
而今天,呂振華顯得很近人情,反常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其他人呢?有事可以直說。”他看向其他警員。
沒人吭聲--也許是反差太大一時間接受不了,也許是怕被套路,當然,也許是覺得類似的理由難以說出口。
“我......十二點前趕回去就行了,不過十二點就算今天是吧?繼續說案子吧。”
董開平顯得很難為情,後悔不該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呂隊,我呢?嘿嘿,沒我的事了吧?那啥,我家裏......嗯,有點要緊的事。”
龐偉端著咖啡火急火燎躥了進來,一個勁地朝呂振華“拋媚眼”,還討好地把第一杯咖啡放到呂振華眼前--獻殷勤地把杯把轉到呂振華順手的角度,簡直是星級服務。
這家夥那會正盤算著該找個怎樣的理由跑路,在門外一聽到董開平被“法外開恩”,他頓時就急了眼--就剛才磨咖啡的這陣工夫,劉東跟國棟已電話催過他幾遍了,那“上帝在此”玩家已經上線、點名要繼續跟他PK切磋。
見呂振華沒吭聲、臉色有晴轉陰的跡象,龐偉急忙齜牙咧嘴給自己打圓場:“玩笑啊,呂隊你就當我沒說,喝咖啡......”
“行。”呂振華皺了下眉頭,不耐煩地擺擺手。
龐偉瞪眼懵逼了片刻,急忙擠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腦子因興奮過頭居然來了句:“喳!謝主隆恩......”
這家夥作死調侃也就罷了,居然還配上動作,惹得警員們差點笑噴。
“呃......還差幾杯咖啡?我再磨去,嗯,得站好最後一班崗,呸,不是,是要善始善終,暈,也不是.......”
他一瞅到呂振華滿臉黑線貌似就要炸毛,急忙一溜煙逃離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