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節哀

陳曦一襲白色長裙,高跟鞋步姿搖曳--確切說是“崴腳式”左搖右晃,看起來有些孩童學步的滑稽感。

她臉上難得一見浮現出忐忑、緊張的表情,極力想控製步履走直線,可惜這雙將近十公分的高跟鞋顯然不是她能駕馭得了的。

美女本就吸引眼球,而她又以這樣的“弱柳扶風”、喝醉酒般的姿勢出場,頓時店裏男爺們紛紛行注目禮--眼神炙熱,表情誇張。

雷昀瞪眼愣住了,膽戰心驚地望著她“搖搖欲墜”晃了過來。

“噗......”龐偉回頭一看,頓時笑噴了。

“閉嘴!誰還沒有第一次?”陳曦怒視他一眼,徑直坐到雷昀身旁。

香水很淡,但雷昀像是過敏似的,急忙往裏側挪了一下拉開距離。

“呀,又是有生之年係列啊,能看到你穿高跟鞋,是不是也可以算是死而無憾了?不過還別說,美到吐血啊!就稍微生疏了點,隻要稍加練習......”

“啊......”

龐偉正評頭論足調侃著,猛然殺豬般尖叫起來,眼淚瞬間就飆出來了。

陳曦的高跟鞋尖在他腳麵狠踩一腳然後又輕撚幾下這才挪開,冷笑說:“高跟鞋是不錯,好用。”

“呃......我們點了這些,你看再加些什麽?要不換下位子?”雷昀把菜單推給陳曦,順勢起身示意她換到裏側靠窗位置。

“這樣就行。”

陳曦微微一笑,一語雙關,既沒有看菜單也沒有交換位置的意思。

“好......”雷昀微楞一下,訕訕地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龐偉一臉醋意,眨巴眼試探問道:“陳曦,要不你換到我這邊?我跟老大喝酒,方便一些.......”

“我也喝酒,要不幹嘛回家放車?”陳曦不屑地嘴角一挑。

龐偉“棒打鴛鴦”未成,卻又想不起別的理由來“拆散”,急得抓耳撓腮,小聲嘀咕了句:“今天這是咋了?太反常......”

雷昀被陳曦堵在卡座裏側,那架勢就跟坐牢似的,渾身透著拘謹,嘴巴幾次張了張、像是要插個話題,可終究也沒說出口。

也許是火鍋店內溫度太高,也許是反複醞釀話題功耗過大,他額頭居然滲出些許汗跡。

陳曦顯然已經從出場的囧狀恢複過來,又是一臉淡然的模樣,修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看向雷昀:“啤的?”

“行,青啤吧,喔,要不天涯?天涯度數低些,口感淡一些。”雷昀急忙應聲。

“都行,隻要不是二鍋頭。”陳曦微微聳肩。

“天涯吧,應景嘛,咱們三人組結伴勇闖天涯,呃......不太貼切?怎麽感覺像是私奔?”龐偉咋呼說道。

“幾位請慢用,這是老板送的酸梅湯......”

服務員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鄰桌的顧客聽到這“優待”的事情。

“果然,這社會還是看臉啊。”龐偉雙手捂臉,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那會我又想了一下,感覺還是有幾個點沒抓住,現在已知的線索當中......”雷昀見陳曦向他,腦子抽風似的憋出一句。

“不是說好了放鬆麽?”陳曦搖頭笑笑。

“就是啊,別提案子了行不?求您了,別讓我想到那些碎肉片,要不然火鍋咋吃?”龐偉拍著桌子附和說道。

“就幾句,肉片剛下進去,還沒熟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雷昀笑道。

龐偉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拉倒吧,幾句?你一提案子就刹不住車了,還不知道你?”

“放鬆放鬆換換腦子,實在不行這頓我請,隻要你別提案子的事......”

“好,成交。”雷昀一本正經點點頭,而後嘴角浮起壞笑。

“暈......又中套路了,”龐偉翻著白眼,猛然咧嘴賤笑:“得,我請就我請,不過待會你得請K歌,還得是豪華大包房!哼,看我不殺到你吐血,KTV的百威可是不便宜呐。”

“老板,有百威麽?”雷昀朝吧台喊道。

“別聽他咋呼,他喝多了......”龐偉急忙向老板擺手。

“你減肥,自己下點菜吧,喔,土豆片含澱粉比較多,容易發胖,茼蒿、油菜這些可以吃。”

陳曦拿過漏勺,抬下巴指了指那幾盆青菜。

“暈,那是給你點的!”龐偉頓時就急眼了。

肉食動物改吃素?那可真要了他的命了,中午在餐廳他含著熱淚好不容易把那盆素菜硬塞進肚裏,要不是那份菜是陳曦打的,他早就扣掉然後重新打一份了。

“我來吧。”

雷昀想接過漏勺,然而陳曦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沒事。”

陳曦嫣然一笑,把鍋裏的肉片幾乎一股腦全部盛到了雷昀盤子裏,僅在最後往自己盤子裏盛了幾片。

“哎呦我去,受不了了,考慮一下我的感受行不?這明目張膽的,合適麽?”龐偉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憤懣地抱怨。

“咳咳......下一鍋你......”

雷昀滿臉尷尬,佯裝被湯料嗆到、咳嗽兩聲,指了指鍋示意他趕緊下肉片。

“哼,多下點。”

龐偉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發狠地將幾盤肉片全下到鍋裏。

“麻汁味道不錯,羊肉片......還算是比較純。”陳曦吃了一口,又看向雷昀。

“嗯,總歸是正經的連鎖店,品控應該是比較嚴格的。”雷昀點頭應聲。

龐偉“咣咣”磕了幾下杯子:“來來來,喝酒啊,走一個,貓了個咪的,我一口還沒吃......”

三人碰杯,雷昀與龐偉一口悶,不自覺地看向陳曦。

“我稍微慢點。”陳曦搖頭笑笑。

“陳曦你隨......”龐偉腆著笑臉,“隨意”還沒說出口,陳曦已是空杯。

“不太習慣一口悶。”陳曦淡然說道。

她說的稍微慢點,僅是一口改為兩口而已,中途也未放下杯子。

“別......別喝太急。”雷昀提醒一句。

“其實.....我倒是很想體會一下喝多了是什麽感覺。”陳曦撲閃著睫毛,嘴角似乎浮起一絲苦笑。

“喝醉酒啊,其實似醉非醉的時候那感覺最舒坦,清醒卻又不清醒,就那種有點飄飄欲仙卻又還能控製自己......”龐偉巴拉巴拉科普。

“肉熟了。”

雷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聊這個話題。

“這回輪到我了吧?”龐偉兩眼直冒精光,一把搶過漏勺。

“雷昀,那會你提到案子,嗯,我也有同感,明天我再重新屍檢一次吧,說不定那些碎肉片還隱含著某種線索......”陳曦望著鍋裏沸騰的肉片悠然來了一句。

龐偉手一哆嗦,哭喪臉說:“不是說好了不提案子麽?幹嘛又提屍檢啊!暈死,我現在瞅著這些羊肉片就跟......”

“喔,下次注意,我使用‘肌肉組織這’字眼可以麽?喔,還是帶‘肉’字,我想想,找個詞來替換一下。”陳曦撇撇嘴角,“歉意”地說道。

雷昀知道陳曦這是故意的,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無奈地笑笑,看向龐偉點點頭,示意他節哀順變。

龐偉這苦命的孩子,每次他撈肉片的時候陳曦就立馬說到屍檢,甚至結合著羊肉片分析起了“刀工”,搞得他垂涎了半天也沒能吃上一口羊肉片。

他也曾橫下心來“掩耳盜鈴”,一咬牙一閉眼硬著頭皮吃下去,可惜死活也克服不了心理障礙--雖然他已經有些免疫力了,至少看到羊肉片並不會反胃,可是往嘴裏吃的時候、配上陳曦的精彩解說,他就忍不住想吐。

雷昀與陳曦愜意地邊吃邊喝,而他隻能就著青菜喝悶酒,一杯接一杯,越喝越鬱悶。

他幾次向雷昀使眼色求救,隻可惜陳曦“虎視眈眈”盯著,而且她一直有話題跟雷昀“探討”,雷昀也隻能愛莫能助。

每次雷昀想把盤子裏那小山一般的肉片勻給他一些的時候,陳曦總有辦法給攪合黃了--確切說是,一有這苗頭就立馬毫不留情地掐滅在萌芽之中。

功夫不負有心人,陳曦起身去洗手間,龐偉終於等來了機會。

“老板!速度來兩盤羊肉!麻利的......”他扯著嗓子大喊。

“哎呦我那蒼天啊,造孽啊,我TMD容易麽?”

他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總感覺還不穩妥,目光一直盯著洗手間方向,生怕陳曦關鍵時刻殺個回馬槍截胡。

“胖子,不是我不救你......”雷昀搖頭笑道。

“拉倒吧,你就一沒良心的,喲,聊得那個熱火朝天啊,你儂我儂的,我吃糠咽菜充當觀眾?”龐偉翻白眼鄙夷地挖苦說道。

雷昀指了指火鍋,調侃說:“趕緊吃點,我保準不提屍檢。”

“你敢說?我跟你拚了!”

龐偉抄起酒瓶擺出拚命的架勢。

“別嘚瑟了,我看你就是不餓,別吹胡子瞪眼了,這些都歸你行了吧?”

雷昀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羊肉片下到鍋裏,自己倒上一杯酒不急不慢喝著。

他又看向那獨自飲酒的光頭男子。

“猜我在跟誰喝酒?嗬,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人像是發了條語音。

他放下手機,端起酒杯朝雷昀晃了一下,一飲而盡,而後又倒滿一杯,順手把空酒瓶擺到靠隔斷的桌邊--已是十二瓶。

雷昀點點頭,把杯中酒悶掉。

“感覺......”他皺眉自語。

很奇怪的感覺,他莫名地感覺那人與他認識,甚至剛才那條語音就是在說他。

可他確信這是個陌生人,哪怕是見過一次麵、以他的記憶力也應該記住,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這幾天案子壓力太大而神經質似的職業病--看到一丁點異樣的事物就忍不住去分析其中的合理不合理,本能地將其與案件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