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長相

“有時間麽?”

晚七點的時候林雯給雷昀打來了電話。

“還在加班,你......有事麽?”雷昀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陳曦。

陳曦正拿筆圈畫著屍檢報告,微微停頓一下然後繼續勾勾點點,沒抬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到幾點?”

“八點,不過......”雷昀起身想推門出去,可惜龐偉四仰八叉挺屍狀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堵住了門口,他隻好重新坐回去。

“八點半,老地方。”

“不過......”

“別擔心,沒別的意思,你昨晚不是問.......”

“電話說行麽?或者......明天?待會同事聚餐,要不......”

“那再說吧。”林雯掛了電話。

雷昀一臉尷尬楞在那裏,手指動了幾下,不過還是沒回撥電話。

“呀,這是啥節奏?沒事啊,老大你安心去赴約,那啥,把錢給我就完事了唄,我跟陳曦去吃呀,兩不耽誤嘛。”龐偉睜開眼賤笑調侃。

“胡咧咧什麽?!”雷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不我們改天?如果她不介意的話,待會一起也行。”陳曦抬起頭來。

“一起?不合適吧?多尷尬呀!”龐偉插嘴。

雷昀恨不得把龐偉掐死,心裏暗罵他“多嘴的騾子不值個驢錢”,可眼下也不是跟這家夥算賬的時候,隻能先憋著。

“沒事,回頭我再給她電話吧,昨晚......喔,她是心理醫生,前麵那些自殺案子的死者不是多少有些抑鬱症傾向麽?所以我想谘詢一下這方麵的問題......”他看向陳曦解釋說道。

“喔。”

陳曦淡然一笑,點點頭,眼睛打量著雷昀那不太自然的臉色。

“老大,你可真敬業呀,深更半夜聊業務......”龐偉又作死插嘴。

雷昀氣得直瞪眼,他也沒法反駁或者解釋,鬼知道會不會越描越黑,便一再使眼色讓這家夥閉嘴。

“今天這案子的死者也有抑鬱症傾向,要不......抽時間我們一起去谘詢她?”陳曦微微挑了下眉毛。

“喔,如果方便的話。”她又補了一句,而後搖頭笑笑。

“我......聯係看看,如果......”雷昀臉色更加尷尬。

“我就隨便一說。”陳曦聳聳肩。

屋裏的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話題已經聊死了,雷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陳曦繼續勾畫著手中的屍檢報告--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而龐偉朝他吐舌做了個鬼臉繼續閉目養神。

雷昀搖頭微歎,拿過案件材料,可是怎麽也看不進去,心裏異常煩躁。

他幹脆放下材料,胳膊支在桌上、揉著太陽穴。

頭疼,案子讓人頭疼,但更頭疼的是......

差兩分八點的時候,呂振華推開門紮了一腦袋,目光在咖啡機上停留了一秒鍾,也沒說話。

“靠,查崗?驢扒皮......”

龐偉從門縫往外瞅了一眼,確認呂振華已經走遠之後,一邊畫圈圈詛咒一邊罵道。

八點四十,翠峰苑火鍋店。

陳曦說回家放車,還沒趕過來,龐偉生怕雷昀秋後算賬--一不留神慘遭黑手,他就坐到了對麵避難。

雷昀沒提那茬,盯著窗戶外發呆。

龐偉終於忍不住了,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喂,老大你......還想林雯的事?多大點事啊,要是割舍不斷就再續前緣,要是覆水難收就......就那樣唄,就當啥事也沒發生過。”

“發生過什麽事?!”

雷昀滿臉黑線,抬手想給他個腦嘣,這家夥早有防備給躲了過去。

“都是成年人嘛,你懂的,嘿嘿......”龐偉賤笑。

“懂你個大頭鬼!我跟林雯......”雷昀從桌底踢了他一腳,說了個半截話。

“呀,不會是生米熟飯有了結晶吧?這不是說我要當叔叔了?別瞪眼啊,陳曦不在,你怕啥?放心啦,我嘴嚴實著呢,打死也不給你說出去。”龐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個勁擠眉弄眼揶揄。

“皮癢癢了?”雷昀陰沉下臉來,“咯嘣”握了下拳頭。

龐偉急忙舉手投降:“別......開個玩笑嘛,待會我自罰三杯行不?”

雷昀呼了口悶氣,無奈地搖搖頭。

龐偉的秉性他很了解,哪怕把這家夥拖過來胖揍一頓也不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提這茬,等這家夥三分鍾熱度過後就自動翻篇了。

龐偉眨巴眼砸吧嘴,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說:“老大啊,俗話說快刀斬亂麻,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吧?是,摸著咪......胸口講,我是希望你跟林雯重新和好,那樣我不就有機會追陳曦了?”

“可話又說回來,我這人是佛性滴,追求愛情要隨緣嘛,你想啊,要是我使出吃奶的勁也沒能追到陳曦,總不能便宜別人吧?好歹咱倆也是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說完了?”雷昀打斷了他的話。

龐偉攤攤手,撇嘴說:“就這麽個意思,你自己考慮吧,哼,要不是看在你這頓飯的份上,我還不跟你說這些呢。”

“謝謝您呐,需要我感謝你......”雷昀給氣樂了,隨口挖苦了一句。

“打住吧,咱們是兄弟,我八輩祖宗也是你八輩祖宗,嘿嘿,”龐偉嘚瑟賤笑,而後切換到義憤填膺牢騷模式:“哎,我家咱那媽,整天叨叨,沒三句話就提到你,我真懷疑我是不是她親生的......”

雷昀沒搭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一桌。

那桌僅有一位顧客,男,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光腦袋尖頭頂,半截眉,眼窩微陷,嘴唇厚而扁長--讓人聯想到鯰魚嘴,身材倒是很勻稱、僅是膚色偏黑而已。

他不緊不慢地自斟自飲,也不放下酒杯--就那麽舉著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著,靠近隔斷的桌邊整齊擺著一排啤酒瓶,八瓶空的,第九瓶已喝掉多半。

格格不入,與周圍其它桌的觥籌交錯、熱火朝天不同,他更像是與世隔絕,自娛自樂、悠然自得。

“暈,沒在聽我說啊?嗨,這老哥......長相真個性。”

龐偉循著雷昀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樂了。

“同病相憐?這老哥失戀了喝悶酒吧?”他用小胖手捅了捅雷昀。

“應該不是,”雷昀搖搖頭,好奇地繼續打量那人:“他......心情很平和,可能就是單純喜歡一個人喝酒而已,而且......”

“而且什麽?”龐偉問道。

“感覺他像是個軍人,或者有過當兵的經曆......”雷昀皺了下眉頭,而後又搖搖頭:“或者不是。”

“暈,你說了等於沒說。”龐偉翻了個白眼。

“你看他的坐姿,腰杆筆直,可能是當兵養成的習慣;那排空酒瓶,擺放整齊,標簽方向完全一致;還有,他給我的感覺......像是個練家子,我也說不清楚,就是第一印象。”雷昀知道龐偉還會追問,便解釋說道。

“然後?為什麽又可能不是?”龐偉繼續刨根問底。

“紋身,他身上多處紋身,而且麵積很大,按照部隊的相關規定應該是不允許的。”雷昀皺眉說道。

“也可能是退役後紋的呢?”龐偉有些不以為然。

雷昀搖搖頭:“不,這紋身應該很長時間了。”

“當然,也可能他退役時間較長。”

“就是啊,這都是沒準的事,再說了,你剛才說的這幾點存在明顯漏洞,”龐偉不屑地撇撇嘴,清了清嗓子說:“第一,他可能有強迫症,所以酒瓶擺放很整齊呀!”

他擺了個剪刀手繼續說道:“TWO,呃......不對,second,他腰那麽直,可能腰裏麵打著鋼板呀!沒法彎腰,所以才筆直挺著唄!”

“然後?”雷昀笑問。

“別打岔,說到哪了?對,第三嘛,嗯,紋身,這事我比你懂行,還研究過一陣子,怕痛就沒紋......”

“紋身用的墨也是分高低檔次滴,不同質量的墨肯定會影響持久度......那詞咋說來著?反正就這意思,我用高檔墨然後十年不變色,你呢?在小作坊用劣質墨,沒幾年就模糊的一坨,懂吧?”龐偉擺擺手,一本正經地給雷昀“科普”。

“喔,還有,紋身的時候入針太淺、紋的部位上色重複次數太多,膚質啊,都有影響吧?就他那黑煤球似的皮膚,紋個啥圖案也不新鮮,就顯得烏黑烏黑的啊。”

他又吐沫星子橫飛做了補充說明。

“小點聲。”雷昀瞪了他一眼。

“怕啥?怕他聽到?嘿嘿,沒事啊,有你在我放心,大不了你跟他PK一頓就是了,我就在邊上瞅機會放黑槍,麻蛋,一酒瓶拍他後腦勺還不立馬讓他放學?”龐偉嘚瑟說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

“嗬,如果我不是他對手呢?”雷昀搖頭戲謔笑道。

“那就三十六計。”龐偉嘿嘿一笑,兩根手指比劃了個跑路的手勢。

那人像是聽到了這邊的議論,抬頭看向這邊---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深陷在眼窩中的眸子像是閃過一道光亮。

雷昀朝點點頭,與他對視一眼。

那人勾了下嘴角,點頭回應,把手中的酒杯搖晃了幾下,一飲而盡,而後又重新耷拉下眼皮,繼續自斟自飲。

“靠,你倆眉目傳情?搞什麽飛機?看對眼了?”龐偉調侃道。

雷昀收回目光,微微皺眉抿著嘴唇,沒接話茬。

“咋了?不對勁?他不會是個神經病吧?喔,危險人物?呃......剛才他那眼神是有點......瘮人?”龐偉追問。

雷昀擺擺手剛要說話,陳曦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