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善意?

“是,不排除這種可能。”雷昀點點頭。

“小董在調取附近的監控,也已安排入戶排查。”呂振華皺眉說道。

很顯然他對這些排查途徑並未抱有太大期望:福壽小區麵臨拆遷,物業早已搬走,小區內的監控也拆除,而現有的住戶多為租賃戶,應該也不會自己安裝監控設施。

監控排查隻能擴大到主路範圍,但那樣的話難度會幾何倍數增加,而且很難斷定嫌疑人是什麽時間段經過監控路口,篩查起來的難度可想而知。

同樣,入戶走訪排查也是難度不小。租賃戶多為早出晚歸的外來務工人員,白天基本不在家,排查需耗費大量時間,而且除非直接在其屋內找到物證,要不然也是很難確認其與案件的聯係--腳印、指紋無法比對,缺乏不在場證明等也說明不了什麽。

更要命的是這場雨,車輛輪胎印、戶外腳印等已經無法辨別。

“這兩起案子你怎麽看?”呂振華猛然問道。

福壽小區距離割喉案受害者孫運亮的出租屋很近,僅隔著幾排樓房、一條馬路。

“我考慮過,但沒找到必然的聯係。”雷昀搖搖頭。

“裏麵的一些點......你先考慮吧。”呂振華說了個半截話。

“好。”雷昀應聲。

“呂隊,張澤明遺書裏有一句話,‘上帝說,你有罪’。”他把最後一頁遺書遞給呂振華。

這句話在“張澤明絕筆”落款之後,顯得還突兀,像是後來加上去的。

“嘶......”呂振華吸了口冷氣,腫眼泡頻繁抖動。

他知道雷昀想說什麽,上帝--GOD,這字眼又與之前的幾起自殺案件扯上聯係,而他昨晚想也被GOD這三個字母折騰得半宿沒睡著覺。

“而且,那些自殺案的死者多少有抑鬱症傾向,而張澤明顯然也是,雖然他簡曆裏性格方麵寫著‘開朗、活潑’,但顯然他是個自閉、壓抑的人,所以從這方麵講,這起案子倒是跟自殺案有些共同點。”雷昀沉聲說道。

確實,如果把嫌疑人的因素刨除的話,張澤明服毒加自殘的方式自殺成功的概率也是很高的--如果手機是他提前扔掉,無法跟外界求助自救,大概率會是死亡的局麵。

然而嫌疑人明顯存在,這讓這起案子與前麵的那些自殺案有了本質的不同。

“孫運亮......他兒子因病抑鬱,所以隊裏沒把孫運亮死亡的消息通知給他。”呂振華沉吟了一句,像是自顧自、又像是對雷昀點了點頭。

他緊接著擺擺手:“動機呢?這起案子嫌疑人的動機?”

“還沒想清楚,嫌疑人是‘善意’還是惡意來協助或者直接將張澤明致死......”雷昀搖搖頭。

就現有的信息來看,還難以推斷嫌疑人的動機,與割喉案不同--中獎的彩票是明顯的謀財害命證據,而這起案子卻令人一頭霧水。

張澤明的個人財物並沒有丟失:他也沒啥值錢的東西,錢包裏那僅有的五十塊零三元也一分未少,這與他日記本後麵的現金流水賬相符。

“善意?惡意......”呂振華眉頭一挑。

“呂隊,我的意思是......”雷昀急忙想解釋。

呂振華擺擺手,站起身來:“行,跟進吧。”

“市局給了五天時間。”

門口,他扔下一句,點了支煙快步下樓。

單元門口,他猛然停下了腳步,盯著牆上那些小廣告看了幾秒鍾,而後驅車離開。

“走了?”龐偉賊頭賊腦溜了進來。

一瞅到沒有呂振華的蹤影,他把手中的牛肉麵扔到茶幾上,呼了口氣:“嚇死我了,幸虧我身手敏捷......”

那會他走到門口聽到屋裏有呂振華的聲音,嚇得撒丫子就往四樓樓梯拐角處躲。

“猜到了。”雷昀笑道。

“估計麵也坨了,你將就吃吧,那啥,驢頭殺個回馬槍幹嘛?查崗?”龐偉狐疑問道。

“不知道,”雷昀搖搖頭,“就又說了些案子的事,也沒說別的。”

“小道消息,驢頭跟他老婆這陣子冷戰正酣,咱們悠著點。”龐偉擠眉弄眼。

“你就一八婆,行,幹活吧,我再轉轉看看,你按照我說的封存物證。”雷昀有些無奈地搖頭笑笑。

“剛吃完飯就幹活?周扒皮?你不先吃點?給你加了兩份肉呢,呸,又讓我想起那些碎肉片......”龐偉嘟囔道。

“待會再說,不餓。”雷昀轉身繼續重新勘察現場。

八點三十五分,刑偵三隊法醫解剖室。

“有發現?”雷昀問道。

陳曦點點頭:“還沒解剖完,就現在的部分屍檢來看,死者口腔、咽喉、消化道黏膜受到強烈刺激,腫脹明顯,從跡象來推測,會導致呼吸困難,同時…….可能會致使其失聲,對,毒物刺激使其致啞,換句話說他那時是無法喊叫出聲的。”

“喔,這樣。”雷昀點點頭。

“死者胃部有大量顆粒狀殘留物,像是某種果實被咀嚼碎的顆粒,是不是致毒物還需要等檢測結果出來後才知道。”

“另外,胃裏僅發現麵條及雞蛋未消化完的殘留物,死者......昨天可能僅吃過這一次飯。”

陳曦說完微微搖頭。

“斷糧了沒的吃唄,他那廚房......耗子也不會光顧。”龐偉插嘴說道。

他猛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砸吧嘴說:“該不會......他沒的吃,然後去什麽地挖了點野菜,然後就中毒了?”

這家夥本來不想進解剖室,被雷昀生拉硬拽拖了進來,直打進屋就沒“正眼瞧過”屍體。

“你這腦洞......得,您出去涼快吧,去問一下調取監控情況怎樣了。”雷昀一直很無語,無奈地擺擺手。

“得咧。”

龐偉如獲大赦,一溜煙逃竄。

“肌肉組織碎片,對,右臂部位,發現針孔狀紮刺痕跡,三處,靜脈位置附近,血液已拿去化驗,還沒出結果。”陳曦指了指其中一塊肌肉碎片。

“靜脈注射鎮痛劑......”雷昀皺眉自語。

“隻能說可能性很大,等檢測結果吧,”陳曦點點頭,“死者掙紮痕跡並不強烈,胸口、脖頸的抓痕可能是由於中毒後窒息感導致的本能反應,以其口腔、咽喉部位的腫脹跡象來看,應該會伴有強烈的灼燒痛感,但如果已注射鎮痛劑,可能會感受不到中毒帶來的痛感。”

“鎮痛劑......誰注射的呢?”雷昀皺眉沉吟了片刻,又問道:“還有其它發現麽?”

“有,據傷口痕跡比對情況,可以確認另一凶器為雙開刃中間隆起的利器,也就是匕首,而且......經比對,該凶器與割喉案的凶器鋒刃長度高度吻合。”陳曦點頭說道。

“同一凶器?!”雷昀忍不住驚呼。

陳曦搖搖頭:“確切說是可能為同一類型的凶器,某一型號的匕首。”

“孫運亮屍體傷口提取到含矽膠油物質,而現在這案的死者張澤明......傷口是否會提取到相同物質還很難說,同樣要等檢測結果,但即便未提取到......”

陳曦看向雷昀,沒把話說完。

“明白意思。”雷昀點點頭,呼了口氣。

含矽膠油的物質,極有可能是護刀油,這說明割喉案凶手使用的是新買的匕首,當然,也不排除他有養護凶器的習慣。

如果張澤明的傷口未提取到含矽膠油成分物質,那就存在一種可能:凶手是使用同一柄凶器連續作案,因為割喉案行凶使用過新買的匕首,鋒刃上的護刀油已被傷口擦拭掉,所以在張澤明屍體的傷口、肌肉碎片中不能檢測出矽膠油成分。

但前提顯然是先行假設兩案是同一凶手,且是使用同一凶器,這依照現有的證據來看,顯然太牽強了,隻能作為一個思路來存疑。

反之,如果張澤明屍體傷口、肌肉組織碎片中提取到了矽膠油成分,那也不能排除同一凶手、同一凶器的可能,因為如果凶手有養護刀具的“良好習慣”,也是有可能在割喉案之後重新用護刀油養護凶器的。

無論檢測結果如何,都隻能把這個點存疑,但兩起案子凶器高度相似,倒是可以作為一個偵破點。

雷昀把呂振華返回去跟他說了那些話簡要說了一下。

“他的意思......”陳曦皺眉搖搖頭。

“不知道。”雷昀苦笑。

呂振華的態度並不明確,既不反對他們強行將幾起看似毫不相幹的案子聯係起來,又沒明確肯定,他那不置可否的態度讓雷昀、陳曦有些摸不著頭腦。

說實話,雷昀自己心裏也很糾結--腦洞大開、發散思維是好事,卻也是壞事,強行關聯案件極有可能會致使案件偵破走入誤區,這對市局限期破案的要求來說是致命的,因為沒時間去繞圈子逐一驗證那些“奇葩”的思路。

或許,這就是呂振華將他們三人“隔離”的原因?為的就是不幹擾、誤導其他警員的正常偵破?

兩人又探討了一會,雷昀點點頭:“忙吧,我跟胖子去查一下那幾個點。”

“辦公室有外賣。”陳曦睫毛抖動,淡然說了一句。

“喔,謝謝。”雷昀停下腳步微楞一下,嘴巴又張了張,卻也沒說出什麽,匆忙離開。

回來的路上他給陳曦帶了份永和外賣,以為她還沒吃早飯,到辦公室一看桌上已擺著一份永和,便讓龐偉送給了別的同事,也跟她沒提帶早餐的事情。

桌上的那份,他以為陳曦買來還沒來得及吃,沒想到卻是給他留的,而他在車上已經把那碗坨成疙瘩的麵吃了。